再輝煌的巨頭，
隻要跟不上時代節奏，
都將被拋棄。
對於美國的百貨商場而言，聖誕節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時候。然而，就在剛剛過去的聖誕節前夕，美國著名連鎖商場梅西百貨卻宣布，將在2025年1月底之前，關閉全美65家門店。
梅西百貨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托尼·斯普林表示，這隻是個開始，未來一段時間，公司計劃關閉150家門店。而該公司的門店總數也才479家，其中還有38家位於紐約。
消息一出，美國的消費者們有點懵：就在不久前，公司不是還在慶祝它的“聖誕遊行”創立100周年嗎？怎麽盛大活動剛結束，公司就要不行了？
喧囂背後的焦慮
說起梅西百貨的“聖誕遊行”，那真算得上是美國文化中的一個保留節目。準確地說，它應該叫“梅西感恩節大遊行”，創立時間要追溯到1924年。
上世紀20年代初，正是美國經濟的“咆哮”期。在企業擴張的浪潮中，梅西百貨步入了黃金時代，不僅在紐約生意興隆，還逐漸將連鎖店拓展到全國，成為美國零售業的標誌性品牌。
當時，梅西百貨在紐約曼哈頓先驅廣場開設的旗艦店，號稱“世界最大商店”。1924年11月下旬，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感恩節和聖誕節，也為了促進銷售，公司員工提議舉行一場遊行活動。
雖然遊行日期定在感恩節，但瞄準的消費時間段是12月的聖誕節，於是公司便將活動命名為“聖誕遊行”。
活動舉辦得非常成功，此後便年複一年地延續了下去，從初創時的梅西百貨員工化妝遊行，逐漸發展為聲勢浩大的花車和表演隊伍，還有各種卡通形象的大氣球，非常吸引眼球。
·上世紀30年代的梅西百貨“聖誕遊行”場麵宏大。
百年間，隨著美國的全球擴張，梅西百貨的“聖誕遊行”不僅名揚紐約、全美，也隨著跨國電視直播和美國影視劇的海外傳播，被很多國家和地區的觀眾熟知，成了美國文化的一個象征符號。
2024年，“聖誕遊行”迎來了100周年，因此格外隆重。
·2024年的梅西百貨“聖誕遊行”。
數據顯示，這場充滿懷舊氣息的遊行是過去3年來美國收視率最高的非體育類節目。
然而，對梅西百貨的掌門人斯普林來說，喧囂背後是深深的焦慮。
在成為掌門人之前，斯普林在梅西百貨旗下的布魯明戴爾百貨工作了36年。他22歲便進入這家公司，從普通職員一路晉升到布魯明戴爾百貨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梅西百貨執行副總裁，可以說擁有豐富的從業經驗。
但是，他上任後的近一年裏，梅西百貨的業績形勢嚴峻。2024年1月，該公司整個財年的淨利潤僅為1.05億美元（1美元約合7.3元人民幣），同比減少91%。同年3月，公司市值跌至56億美元，而在2017年時，公司市值已超過200億美元。
過去一年，斯普林想盡各種辦法提升業績，雖然取得了一些成效，卻難以阻止營收整體下滑的趨勢。2024年12月，公司第三季度淨銷售額為47億美元，比去年同期又下降了2.4%。
斯普林麵臨的壓力相當之大：這家百年老店，難道要在我手裏黃了？
從輝煌到沒落
梅西百貨曾經有過輝煌的往昔。
公司創始人名叫羅蘭·哈斯·梅西，1822年出生於美國一個小店主家庭，十幾歲起便外出闖蕩，捕過鯨、淘過金，後來回到家鄉開過針線店、幹貨店，但都以倒閉告終。
1858年，梅西再次外出闖蕩。這一次，他選擇了紐約，在廉租區開了一家雜貨店。第一天的銷售額隻有11美元，但一年後就變成了8.5萬美元。
這家雜貨店就是梅西百貨的前身。隨著生意越來越好，店裏的商品也越來越多，店鋪麵積不斷擴大，最終成了一家真正的“百貨商場”。
《紐約時報》曾這樣描述：“這裏的商品種類五花八門，幾乎每條裙子、每件家具都可以用最合理的價格買到。”
當時，梅西開創了很多銷售方式，包括取消討價還價、允許退款、在報紙上刊登商品價格、設置宣傳櫥窗等，直接塑造了現代百貨商場的模式。
1877年，梅西去世。曾在梅西百貨開瓷器店的內森·施特勞斯和伊西多·施特勞斯兄弟收購了這家公司。
·伊西多·施特勞斯夫婦。
兄弟倆是猶太人，擅長營銷之道。他們研究出一係列的推銷術，包括：
銷售員必須對商品了如指掌，能向顧客介紹產品外觀、成分、製造過程、使用方式等10項內容；
要針對顧客的身份、性別、年齡等，采用不同的推銷策略；
當顧客不想購買時，要繼續推銷其他產品，比如關聯產品、更高級的產品、替代產品等。
此外，施特勞斯兄弟還推出了贈品、有獎競賽、積分、新產品現場演示、時裝表演等促銷方法，極大地提升了梅西百貨的吸引力。
1902年，公司遷到了紐約的黃金地帶先驅廣場，並在9層的旗艦大樓中安裝了33部電梯和4部木製扶梯，這是美國第一家采用電梯的商店。1924年的“聖誕遊行”，正是梅西百貨輝煌時代的縮影。
這種繁榮一直延續到上世紀70年代。之後，美國零售業開始出現新變化，以沃爾瑪為代表的連鎖店、超市、倉儲會員店等模式漸漸壯大，開始瓜分傳統百貨商場的份額。
或許是行業龍頭當得太久了，梅西百貨沒有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危機。
沃爾瑪僅用10年時間就超越一眾老牌巨頭，成為美國零售業的龍頭老大。從1981年到1989年，其門店數量從491家激增至1528家，股價翻了45倍。
·美國加州的一家沃爾瑪超市內，顧客等候結賬。
在行業變革的浪潮中，梅西百貨的擴張戰略出現失誤，導致業績崩盤——1992年，公司宣告破產，兩年後被競爭對手聯合百貨收購重組。
但梅西百貨的品牌影響力實在太大，到了2007年，聯合百貨反而更名為梅西百貨。
如果能把握住第二次崛起的機會，梅西百貨或許還能再創輝煌。進入2000年後，網絡銷售成了美國零售業的新趨勢，梅西百貨依然跟不上節奏，繼續走傳統的並購路線，試圖用規模效應抵抗互聯網時代的行業變革，結果敗得更慘。
“零售商現在都是科技公司”
2005年，梅西百貨的門店數量擴張到900家，營收達到224億美元。在外界看來，老牌巨頭雄風不減，但後來的結果證明，這不過是“用戰術上的勤奮掩蓋戰略上的懶惰”。
在2015年市值達到240億美元的巔峰後，梅西百貨便開啟了下坡路模式。
首先，公司試圖進軍中國市場。而當時中國的電商行業已經發展了近20年，淘寶、京東、蘇寧等巨頭競爭得如火如荼。
梅西百貨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殺入“紅海”，2015年與阿裏巴巴達成戰略合作，在天貓國際平台開了旗艦店，2017年又在中國上線了獨立官網，但上麵的商品隻有服裝，且款式老舊、價格又貴，對中國消費者毫無吸引力。
此外，梅西百貨在中國缺少實體網點，而中國消費者根本沒耐心等商品從國外運過來，加上大家已經習慣了從不同的網店購買單品，“線上百貨商店”這種模式在中國嚴重水土不服。
結果，梅西百貨被中國電商打得一敗塗地，2018年宣布關閉中國網店，灰頭土臉地退回了美國。
·2018年12月，梅西百貨在天貓平台發布的撤店公告。
接下來，它隻能奮力抵擋美國本土電商的衝擊了。但其線上底子太薄，根本拚不過亞馬遜等互聯網巨頭，不得不采取戰略收縮——關閉實體店。
2016年，梅西百貨在全球還有728家門店，到2019年底已經關了100多家。2020年2月，公司宣布將在3年內繼續關停125家門店，並削減超過2000個崗位。
當時，公司的掌門人是傑夫·根內特。他在1983年加入梅西百貨，2017年成為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傑夫·根內特。
2021年底，根內特在接受采訪時坦言：“我們過去每年要開展100場促銷活動，平均每周兩次，現在已經大幅減少……我們有很多空缺職位，對理工科學生的需求量非常大。就很多方麵而言，零售商現在都是科技公司。”
2023年3月，根內特宣布將於2024年2月退休，職務由斯普林接任。但到了2024年1月，新掌門還沒正式上任，梅西百貨先宣布了“將裁員2350人並關閉5家門店”的消息。
一個月後，斯普林正式就職，公開表示到2026年，公司會將6億至7.5億美元的資產“貨幣化”，換句話說，就是賣資產——出售商店、停車場等地皮以及一些物流中心。
此後不久，市場上傳出有財團強烈希望收購梅西百貨的消息，理由是“目前的管理層不能實現公司的潛力”。
斯普林當然不認可這種說法，但之後曝出的大醜聞打了他的臉——梅西百貨的一名員工通過記假賬，隱瞞了多達1.54億美元的開支。
據悉，公司是在準備財報時，發現會計賬目中的配送費一項存在問題，隨後展開獨立調查，最終找到了記假賬的員工。
盡管該員工並未將相關款項據為己有，出於何種動機也還在調查中，但其蓄意瞞報費用長達3年，這一事實嚴重影響了梅西百貨的信譽。
麵對外界質疑，斯普林承諾會重新審查公司內控機製，增強財務透明度，確保不再發生類似事件。
無論如何，此次醜聞對日薄西山的梅西百貨可謂雪上加霜。人們不由想起了其曾經的掌門人之一伊西多·施特勞斯，他是隨著泰坦尼克號一起沉沒的。對於斯普林來說，他所掌舵的這艘航行了160多年的美國零售業“巨輪”，還能在互聯網的巨浪中開辟新的航線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