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江蘇商人的十年政府生意:項目多爛尾

來源: 南方周末 2020-12-13 21:10:43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4727 bytes)


2019年1月26日,馬軍濤在指南針年會上做開場致辭。(“指南針科創園”公眾號/圖)

2020年7月,四位技術專家在安徽省滁州琅玡區法院對一個江蘇商人提起訴訟,案由是股東出資糾紛。

三個月後,這起案件正式開庭審理。

被起訴的江蘇商人名叫馬軍濤,正是他將這批海內外科技人才,引入滁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下稱滁州經開區),共同創建公司,順利拿到政府投資和補貼。

但最終,這些公司大多因缺錢而陷入爛尾。不僅這批科技人才變成討薪人,滁州經開區管委會也向馬軍濤發了律師函,要求追回被轉移走的巨額資金。

更令人驚詫的是,這起官司隻是冰山一角。

過去十年中,馬軍濤的生意版圖一直在向全國各地延伸,用著同樣的手法——網羅海內外科技人才,落地三四線城市開發區,成立公司。地方政府又批地又給錢,許多卻收獲了一個個爛尾項目。

其中不少地方政府一直在追討流失的國資,但往往秘而不宣。與此同時,還有新的地方政府正在卷入其中。

三線城市引來海外人才

2016年,梅澤群來到滁州市的消息曾轟動一時。他是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材料科學及工程專業博士,為滁州帶來了高端白芯片項目。

滁州位於皖東,與南京交界,近年來一直在承接長三角產能轉移。2019年,滁州GDP在安徽省排第三。

與梅澤群一起從美國來到滁州的還有張洪國,他是清華大學材料學博士,畢業後申請到美國得州州立大學的博士後,之後留在美國工作。

“我回國時都快48歲了,非常想回家,葉落歸根。”張洪國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他來滁州是因為梅澤群介紹,而梅又是經其做生意的妹夫認識了馬軍濤。

馬軍濤的身份證信息顯示,其生於1977年,籍貫是江蘇省連雲港市贛榆縣(現已改設為區)。2011年,馬軍濤在南京創建江蘇鴻典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江蘇鴻典),持股85.5%。該公司另一名持股14.5%的小股東是魏延亮。

2017年2月27日,江蘇鴻典和滁州經開區管委會共同創建了安徽指南針科創園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指南針)。

工商資料顯示,馬軍濤是指南針的董事長及實際控製人。他持股40%,江蘇鴻典持股20%,滁州原創城投資發展有限公司(滁州管委會全資子公司)持股40%。

指南針的運作模式是,作為孵化平台引進技術團隊,共同設立公司。指南針以貨幣出資,技術團隊均以技術或知識產權入股。

馬軍濤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全世界還有八十幾個醫學獎、化學獎等諾貝爾獎得主,其中能坐長途飛機參加活動的還有二十幾個,“你給我一個月時間,我都能把他請到中國來”。

指南針成立後,更多高科技人才被吸引到滁州。

2017年上半年,江劍暉應邀至指南針參觀。當時他在深圳做聚焦超聲治療設備,享受副總待遇,領著深圳市每年30萬元的高層次人才補貼。

當看到梅澤群的高端白芯片項目已有產品落地,江劍暉打消了疑慮,覺得馬軍濤“是一個立誌要做大事的人”。

來滁州後,江劍暉基本上每個月都要陪馬軍濤外出應酬。“他抽煙喝酒都非常厲害。”江劍暉回憶,馬軍濤每次應酬時至少喝一斤半,煙不離手,有時能把一包20支的煙一下抽完。

指南針在投資上開出的優厚條件和政府背景,也令從美國歸來的劉海鷹和陳東風心動。

劉海鷹曾在麻省理工學院、哈佛大學醫學院任職。2017年,妻子在波士頓一家中文學校裏看到了指南針張貼的宣傳資料,告訴了已回國工作一年的他。

“那時‘滁’字怎麽念都不知道。”劉海鷹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指南針有人在外麵專門攬項目。”陳東風最早是在深圳講人工智能課程時,遇到了指南針一個副總經理主動來交換名片。後來他們又在很多城市的人工智能論壇上遇到,副總經理甚至去美國拜訪了他。

陳東風是紐約城市學院計算機專業AI方向碩士,在美國經營一家人工智能公司。

2017年至2018年,江劍暉、劉海鷹和陳東風先後與指南針簽約,分別成立了三家公司,經營方向分別是新一代聚焦超聲腫瘤治療係統項目、陡脈衝消融設備項目和智能人機對話平台項目。三人均持有公司股份,並擔任總經理。

指南針在上述三家公司所占股權分別為40%、30%和50.5%。

“買一支筆都很困難”

然而,落戶後進展並不順利。

“從公司成立第一天起,買一支筆都很困難。”陳東風說,第一天他要複印一些文件,去領回形針,行政是一個小姑娘,要他簽字寫明領了幾個。新入職員工馬上要到了,電腦卻怎麽也買不來。

所有要用錢的地方都要馬軍濤簽字,即便簽了字,指南針的財務也說沒錢。因為這些事,陳東風與馬軍濤不知道吵了多少回。

指南針前任財務總監與一位前行政人員均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項目公司的財務是由指南針代管。

在庭審記錄裏,馬軍濤方麵也承認,“合同專用章由指南針代管,人員招聘、財務核算,都是由指南針幫扶”。

催馬軍濤簽字付錢、項目進度比預期晚,是近十位受訪專家都提到的問題。

此時,更早來到滁州經開區的張洪國也遇到同樣的問題。他與馬軍濤合作創建了兩家公司,後者持股均為70%。

其中一家名叫滁州國凱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國凱)。2019年10月,安徽省高新技術產業投資有限公司(安徽省高投)前往國凱調研,最終沒有投資。安徽省高投盡調報告顯示,該項目技術獲得滁州經開區給予的補貼資金500萬元,但無獨立財務機構,存在資金拆借等問題。

與此同時,指南針開始拖欠各公司員工薪酬。進入2020年,欠薪愈發嚴重。一名項目公司員工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自他2018年11月入職以來,工資發放就沒有準時過。2019年年終獎和2020年前三個月的工資被拖欠後,他直接找到馬軍濤當麵追討。

因為討薪,江劍暉、劉海鷹、陳東風及張洪國慢慢熟絡起來,開始調查公司資金短缺的原因。直到他們調出各自公司的銀行流水,才大吃一驚。

銀行流水顯示,5家公司被抽走的注冊資本金共4004萬元,其中3703.98萬流入3家公司——滁州恒爍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恒爍新材料”)、滁州恒寧新材料有限公司(下稱“恒寧新材料”)和昆山市百聚吉貿易有限公司(下稱“昆山百聚吉”)。

恒爍新材料與恒寧新材料同日成立,均為江蘇鴻典100%控股的公司。兩家公司的注冊地址在指南針大樓裏,南方周末記者實地探訪後發現,找不到辦公室和辦公人員。昆山百聚吉則成立於2015年,公司法定代表人、控股股東、執行董事兼總經理是一個叫馬言巨的人,是否與馬軍濤有關不得而知。

5家公司從滁州管委會及安徽省人社廳獲得的人才補貼合計2005萬元,其中1835.04萬元流入上述三家公司,以及渦陽縣恒明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該公司唯一股東丁帥帥為江蘇鴻典總經理。另有9.02萬元轉入指南針。

大多數資金轉出都在到賬當天。

江劍暉等四人強調,此前並不知曉上述四家公司的存在,公司間亦無業務來往。

癱瘓的科創園

2019年9月3日,據安徽紀檢監察網消息,滁州經開區管委會原主任盛必龍因嚴重違紀違法被“雙開”。一審判決書提及,2018年10月,盛必龍以朋友借錢的名義,向指南針董事長馬某索取100萬元。

盛必龍落馬後,管委會主任一職由徐保月擔任,徐保月曾任滁州市審計局局長。

2020年5月18日,滁州經開區管委會給馬軍濤發律師函稱,已注意到各家公司處於癱瘓狀態的問題,“深感指南針科創園項目存在巨大風險”,要求對指南針實繳的5500萬(滁州經開區管委會實繳3000萬)注冊資金,以及支持的項目扶持資金使用情況進行專項審計。

但馬軍濤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指南針仍在正常運營,成功率蠻高,超過30%。

梅澤群名下的麥科勒(滁州)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下稱麥科勒)仍在正常運營,並取得了年銷售額破千萬元的業績。梅澤群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馬軍濤承諾出資的300萬元和滁州市政府支持的500萬元補貼均到位了。

這家公司位於指南針科創園,但指南針並非其股東。麥科勒在2019年4月引入省高投作為股東,持股28.5%。馬軍濤僅持有21.45%的股份,非控股股東。梅澤群表示,“馬軍濤不參與公司的實際運營”。

2020年7月,滁州多位科技人才一起對馬軍濤提起訴訟。他們聘請的代理律師是滁州經開區的法律顧問。

律師事務所出示了法律意見:馬軍濤作為5家公司大股東、法定代表人或董事長,客觀上實施了利用其職務或身份便利,將公司巨額資金轉至個人賬戶或其控製的關聯公司,侵占至今未歸還的違法行為,主觀上有非法占有的故意,且其違法行為侵犯了公司的財產所有權。

2020年12月11日,南方周末記者在南京一家餐館裏見到了馬軍濤,他身著襯衣、西裝、大衣三件套,拎著一個包,梳著偏分頭。

馬軍濤否認轉走過注冊資本與政府補貼,稱各公司的錢必須在它們的賬戶上,指南針會對賬戶進行監管,“轉走的話那是犯罪的”。

但在早前的庭審記錄裏,馬軍濤方卻承認資金轉出,並出示了一份《委托資金統籌代管協議》。這些協議寫明,上述三家項目公司委托恒爍新材料進行資金代管。

打動政府的模式

滁州並不是馬軍濤政府生意版圖的第一塊拚圖。

早在2010年,馬軍濤就認識了早期合作夥伴——美籍華人塗峰。1996年,塗峰獲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學院化學工程係高分子膜分離材料博士學位,之後一直留在美國工作,直到2010年回國。

同年,兩人在江蘇省淮安市成立了第一家合資公司,主營過濾材料。項目協議顯示,馬軍濤為控股股東,承擔全部注冊資本1000萬,並承諾次年追投2000萬。

這家公司名叫江蘇贏海美聯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贏海美聯),得到了淮安市洪澤縣的大力支持。但項目沒做多久就停了,洪澤縣於2014年起訴了贏海美聯,以“隱藏化工項目”為名要求償還扶持資金及利息。

起訴書顯示,洪澤縣政府免費提供了145畝土地,2010年12月支付了首筆扶持資金500萬元,2011年4月又支付了扶持資金1000萬元。

塗峰說,因為遇到技術問題,馬軍濤拒絕投錢。這個情況他也跟洪澤縣前來找他談話的公安說過,並向南方周末記者出具了問詢通知書。

2011年之後,塗峰先後入選浙江省、國家的專家名錄。這是一個轉折點,他說,“馬軍濤去到哪裏,都能夠說服別人了”。

2012年6月、7月,雙方又一起成立了南京鴻邦環保科技有限公司與南京鴻暉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塗峰介紹,前者做的是高分子膜,後者與贏海美聯一樣,做的還是過濾材料。“兩個項目拿了大概900萬元政府補貼。”

兩家南京公司在2019年注銷了,塗峰說,他並不清楚原因,因為產品已經做出來了。

但在這期間,馬軍濤與江蘇鴻典開始走向全國,在各地繼續成立新材料公司。

後來知道這些項目後,塗峰很生氣,也不想入股,覺得早晚會出事,“拿到的股份可能是個包袱”。

但塗峰仍為其中一些項目提供過技術指導,原因是“協議精神”。第一家合資公司協議顯示,塗峰作為技術總負責人,需工作8年以上,每月領取不低於3萬元的薪酬。塗峰坦言,薪酬後增加至6萬元。

於是,馬軍濤繼續打著塗峰的招牌落地項目。2012年12月,壽陽縣環保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下稱鴻祥環保),由江蘇鴻典和馬軍濤100%控股,主營水處理材料。壽陽縣屬於山西省晉中市轄下。


壽陽縣鴻祥環保科技有限公司的廠房,半年前,將1/6租給了一家企業。(南方周末記者 馮葉/圖)

壽陽本身並不適合項目落地。因為一年裏有半年天氣太冷,造膜成本很高。塗峰說,自己後來主動給當時的壽陽縣委書記郝鵬鴻打電話,想要阻止地方給予財政補貼。但他在電話中得知,壽陽縣已經支付了數千萬元。

壽陽經濟技術開發區一位工作人員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該項目拿了補貼,但不清楚具體數額。

在塗峰印象中,壽陽縣是給予政府補貼最多的地方政府。壽陽縣2012年的財政收入僅為31億。

2020年10月27日,山西省紀委監委公布,郝鵬鴻因嚴重違法違紀被“雙開”,其問題包括濫用職權,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等。但沒有提及是否與江蘇鴻典項目有關。

“後來隻要他叫我去的地方,我都給弄砸了。”塗峰說。2015年左右,在安徽省一個縣級市,他曾在酒桌上當著市裏領導的麵,反駁馬軍濤對項目打包票。“那天晚上回去時,我們坐在車上,馬軍濤裝酒瘋,把我手指頭狠狠咬了一下”。

南方周末記者采訪了同在飯局的一位前市長,對方表示,看得出塗峰與馬軍濤有矛盾。飯局後就與馬軍濤失聯了,項目落地八字沒一撇。

2016年,塗峰與馬軍濤徹底分開。塗峰說,原因是馬軍濤不再給他發放工資,他提出清算合資公司,做一次審計,而馬軍濤一直拖延。

但馬軍濤之後成立的一些項目仍打著塗峰的名義,如2016年在滁州成立的鴻恩環境。對此,塗峰出具了公開聲明,稱沒有參與過該項目。他也向南方周末記者出示了“無機納米複合膜”的專利,即馬軍濤聲稱在做的東西,但自己沒授權過。

據多位受訪者觀察,這些年,馬軍濤在全國各地談項目的方式很有規律,首先承諾投資,然後要求地方政府給錢給地,一般都是要8%—10%左右的政府補貼,“所以盡量把投資報高”。

馬軍濤拒絕談論上述與指南針無關的經曆。


安徽省鴻恩環境科技有限公司位於滁州,現已爛尾。(南方周末記者 封聰穎/圖)

多數項目爛尾

天眼查顯示,馬軍濤與江蘇鴻典在全國控股或參股的企業多達44家,做了約30個項目,這還不包括江蘇鴻典高管所控製的企業。

這些公司大多分布在四五線城市的縣級產業園,甚至包括一些貧困縣。南方周末記者通過實地走訪等各種方式核實,發現其中18個項目現已爛尾。此外,還有8個項目所設的公司已注銷或因嚴重違法失信被吊銷營業執照。

2020年10月中旬,南方周末記者從太原驅車前往壽陽,沿途80公裏,國道破舊,拉煤車一輛接一輛。

江蘇鴻典和馬軍濤100%控股的鴻祥環保位於壽陽經濟開發區內,實際上這是一個名叫大東堖的村子。當地經濟主要依靠農業,每家每戶院子裏都堆滿了玉米,甚至鋪在空無一人的經開區馬路上。

天眼查顯示,鴻祥環保在這裏拿下150畝工業用地,價格為10萬元/畝。公司在土地上建了兩棟辦公樓,以及一座超級大的廠房,但項目早已停產。半年前,一家做金剛石鋸片的企業租下1/6廠房。

附近一位身著棉衣、沾著黃土的村民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鴻祥環保蓋起來有七八年,但幹了不到一年就停產了。他的女兒曾在這裏工作過半年,說做的產品是一種像粉條一樣的東西,停產是因為賣不掉。

這一說法得到了上述壽陽經開區工作人員的證實。

位於壽陽縣南邊的和順縣,同屬山西省晉中市,比壽陽還要窮,2019年才摘掉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2013年,江蘇鴻典在這裏成立了和順縣鴻卓環保科技有限公司(下稱鴻卓環保),主營油煙淨化設備等。

與壽陽一樣,鴻卓環保在這裏拿下大量土地,建設了相似的辦公樓以及工業廠房,但廠房已被一人高的荒草包圍。廠房門也貼上了封條。

和順經開區一位工作人員向南方周末記者確認,鴻卓環保不幹了,廠房和土地已被開發區買了回來,用作辦公場所。據他所知,鴻卓環保拿過政府補貼。

此外,江蘇鴻典設在山西省臨汾市的項目,也爛尾了。臨汾鴻鼎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下稱鴻鼎新材)成立於2013年,拿地後隻蓋了一年多就停工了,現場一片狼藉。

一對老夫婦住在這片爛尾樓裏,他們是附近的村民,也是建設方老板的父母。他們說,江蘇鴻典欠了兒子的工程款,兒子已經去南京要過五六次債,始終沒有還款,他們隻好幫兒子守住這塊土地。

為了遮掩這塊傷疤,項目被圍板圍了起來,鋪上綠網,打扮成正在施工的模樣。

“這是三任領導手上的項目。”臨汾經濟技術開發區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臨汾經開區處理這個爛尾項目已經很多年了,每年都去南京找江蘇鴻典,但到現在問題都沒有解決。

上述工作人員稱,這個項目落地時聲勢浩大,有專家入駐,所以政府的扶持力度也很大,“給了好多錢”。當時,開發區的另一方洪洞縣並不想引進這個項目,因為鴻鼎新材對政府補貼要求苛刻,超過了洪洞縣財政的承受能力。

在離此六百多公裏遠的湖北省隨州市隨縣,也出現了江蘇鴻典的爛尾項目。

2018年底,江蘇鴻典(51%)與湖北省隨州市隨縣一家城投企業(49%)合資,成立了隨縣益豐實業有限公司,這家公司又孵化出一家子公司,主營互聯網,在隨縣拿了40畝工業用地。

2020年9月23日,隨縣這家城投對江蘇鴻典和馬軍濤等提起訴訟,案件正在審理中。

該城投一位工作人員向南方周末記者直言,起訴原因是馬軍濤沒有按照合同約定完成投資。原本他們打算代表政府投資3000萬,分3批注資,“首批1000萬到賬後,他把這個錢抽走了”。房子蓋了一年後停工了,“沒有支付農民工工資”。

集體沉默

為何江蘇鴻典總是挑選經濟沒那麽發達的城市落子?

上述安徽省縣級市前市長說,越是落後的地方政府,發展壓力越大,所以尤其歡迎高科技項目,延攬高級別人才甚至成為很多政府的考核指標。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地方政府為何在合作過程中,沒能有效監管項目資金和補貼的使用情況,以至走到爛尾的地步。

而在項目爛尾後,大多地方政府又都選擇了沉默。即便是提起訴訟的洪澤縣、溧陽縣,也看不到公開的判決結果。

當時代表洪澤縣打官司的縣長殷強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官司打贏了”,但他不知道洪澤縣是否拿回了扶持資金和土地。但馬軍濤卻稱自己打贏了官司。

另據接近案件的知情人介紹,洪澤縣是先起訴,再去仲裁。裁決是在南京仲裁委員會進行的,而仲裁委員會不公開結果,為了保護企業的商業機密。

2019年,溧陽市上興鎮人民政府請求法院凍結江蘇鴻典及相關公司共1.13億元,要求返還工業用地及廠房,後撤訴。一位接近案件的知情人說,溧陽撤訴是因為雙方達成和解。但他未透露和解協議的具體內容。

兩位互相獨立的知情人均向南方周末記者提出,兩個地方政府曾在法庭上出示了一份相同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是由洪澤縣相關部門出具的,調查了馬軍濤在全國二十多個地方的投資情況。

南方周末記者多次向洪澤縣提出希望能看到這份報告,洪澤縣以“案件正在辦理”為由拒絕。

2020年11月12日,滁州那幾家公司的科技人才也與馬軍濤達成和解,選擇撤訴。

陳東風說,他們至今沒有等到判決結果,不想拖下去。幾個人已經一年多沒有工資,其中有兩位外籍人士的工作簽證即將到期,不得不返回國外。他們的代理律師後期也極力主張和解。

和解內容大致相同,即4家公司將拖欠的工資補償給科技人才,然後科技人才全部退出公司,將自己持有的股份轉讓給指南針、馬軍濤及其高管。

“員工被拖欠的工資稅前還有五十多萬元。”江劍暉選擇暫時留在公司,他希望團隊內其他成員的權益都得到補償後再退出。

撤訴第二天,陳東風還有一些文件找馬軍濤簽字,結果馬軍濤過了一天才回複他。“講他昨天一天都在喝酒,很高興,慶祝我們撤訴,所以喝得大醉。”

南方周末記者聯係了滁州經開區管委會,但截至發稿時,未獲回複。江蘇鴻典小股東魏延亮也沒有接受南方周末記者的約訪。

(應受訪者要求,塗峰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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