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億拚多多，沒錢解決廁所問題

2019年10月10日，上海金虹橋國際中心，黃崢在拚多多四周年動員會上與全員對話：

業務拓展是頭等大事，為了搶奪一線市場，拚多多推出了百億補貼。

對於員工關心的公司福利，黃崢回應，公司還處於發展期，先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公司暫時不會有自己辦公樓、食堂。獨立辦公樓也不是我們追求的。

大半年過去，拚多多還在急速狂奔，40歲的黃崢身價都超越了馬雲，成為全國第二大富豪。但聚集在拚多多身上的爭議也越來越多。

2020年7月以來發生了兩件有意思的事。

因為人多廁所坑位不足，一位拚多多員工無奈下在小便池解決了大號問題，高薪的拚多多員工們沒有廁所自由成為討論熱點。

而另一邊，拚多多百億補貼賣的車，被特斯拉砍單了，特斯拉拒絕交付通過拚多多拚團買的新款Model 3。

好事者評論，有錢搞百億補貼，沒錢解決廁所問題。

隻重視用戶需求，卻忽略員工需求。作為三年上市，五年市值超千億的急速公司，在追求效率之外拚，要補的功課不少。

在現下這個時間節點，拚多多的外部主要矛盾是五環內人群的偏見和即將到頂的活躍用戶數量的矛盾，內部主要矛盾是公司職員的增長和稀缺廁所之間的矛盾。

1 廁所供需矛盾

廁所供需矛盾的直接原因是公司雇員井噴式增長，這也從側麵展示了這家三年即上市的電商巨頭的成長速度。

互聯網截圖

2013年4G網絡大規模普及、網絡資費大幅度降低，以及智能手機快速迭代，讓PC時代迅速切入到移動互聯時代。新增的巨量網民讓很多草根英雄抓住了轉型時代的巨大紅利，也給了他們打敗PC時代巨頭的最佳契機。

互聯網公司的特征就是馬太效應，所有經曆過PC時代的玩家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加速擴張是他們不得不為之的必要措施。

或者亡，或者王。隻有這麽兩種狀態，滴滴擊敗快的，美團收購點評，58吞下趕集，都是這個時代的產物。要用一個字描述這個移動互聯時代，就是快。

對於公司內部管理來說，快就是瘋狂融資，快就是招兵買馬。

2015年年底成立拚多多，剛開始隻有十幾人，到現在為止有上萬雇員，每個月人力部門都處於枕戈待旦的狀態，這種高頻的招聘需求甚至讓很多專注於互聯網行業的獵頭得以實現財務自由。

拚多多作為一家成立三年即上市的成長股，成長性來自於迅速補充兵力，而兵力主要來自於友商和同行。挖人的方法非常簡單粗暴，黃崢和張一鳴都是大力出奇跡教的忠實信徒，迷信簡單的東西，挖人就是直接給雙倍工資。

互聯網的薪酬本來就在這個時代遠遠超出其他行業，拚多多這樣的打法自然吸引了無數對高房價頭疼的小鎮青年。

拚多多2017年搬進上海金虹橋國際中心時，大概隻有1000名員工，占據了大樓高區的一個大平層。到2020年，公司員工數發展至6000多，主要在金虹橋的28層、30層。

人多，廁所矛盾相當突出，1000人大概隻有10個廁所坑位，自然是供小於求。

帶薪拉屎這種段子自然不可能在拚多多實現，坑位的稀缺甚至讓人產生了陰謀論，坑位翻台是不是資本家壓榨勞動者勞動時間的一種新手段？雖然科學證明，最有餘力的學霸型員工一天的有效工作時長也隻有3-4小時。

拚多多員工來不及細想，擦完屁股就投身於coding和無數的小組會上了。

雇員工作環境的保障趕不上公司雇員增長的速度，也趕不上公司成長的速度，另外一家北京的互聯網巨頭字節跳動也經曆過。

最早在盈都大廈辦公時，字節的員工們據說也是擠在一起，經常來回上下樓找廁所。

成立於2013年的字節跳動，以今日頭條這款產品的快速國民化，成長為移動互聯時代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在2016年孵化的抖音APP成為和微信、淘寶、支付寶並列齊驅的國民級應用，甚至日活還遠遠超過了最早做短視頻的快手。

被網民戲稱為APP工廠的字節跳動，在招聘員工上也是不遺餘力。以廣告收入為主的字節跳動，從各行各業都網絡人才，招人的速度也趕不上後勤補給的速度。字節跳動現在在北京的大樓有好幾棟，都不是自持物業，不過硬件條件相較於盈都大廈時期還是有改善。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於VC投資者，要看一個公司的發展速度和潛力，應該去目標公司的廁所去走訪一圈。如果廁所人滿為患，有序排隊，那不用說，一定要果斷出手。

對於二級市場的投資者也是一樣的道理。

2 建樓解決？

但是，對於員工這就超級不友好了。

根據《辦公建築設計規範》：男廁每40人設置一個大便器，每30人設置一個小便器；女廁每20人設置一個大便器；每40人設置一個洗手盆。

豹變對位於北京的部分互聯網大廠做了一個粗糙的草根調研，並非常有前瞻性地提出了一個指標坑人比，用來描述公司廁所的緊張程度，這個比例越小，上廁所排隊會越久。


我們發現成熟的互聯網公司其實在坑位上已經超過了《辦公建築設計規範》的要求，表現尤為優秀的騰訊甚至做到了坑/人比大概在1/7的程度。

大致情況如下：

騰訊北京：總部大廈7層樓，坑/人比大概1/7。

百度大樓：總部大樓，坑/人比1/30。

美團大樓：恒電C座，坑/人比為1/22

京東總部：1號樓，坑/人比為1/20

從上圖可以看出，騰訊京東美團百度。

看到這裏，對於百度為何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掉隊，我們有了個大膽的推測。目前百度市值隻相對於騰訊的1/16，是京東1/2，是美團的1/2，大概是廁所建得少。

目前沒有廁所難題的互聯網公司其實都是擁有自己的總部大樓。搜狐是最早開始建自己總部的，比較魔幻的是當年自持物業的決定，讓搜狐能夠在業務和財務表現持續掉隊的時代繼續苟著，因為搜狐現有的市值還依賴著搜狐大樓的物業價值。

如今，大部分互聯網巨頭在功成名就之後，都會選擇拿地自己建個大樓，將各種文化從建築裏灌輸進入。

小米也是在創業第九年的時候搞了自己的小米科技園，有了8棟樓，應該能夠讓1萬多小米雇員暢所欲拉。2019年，成功拿地後，雷軍還特意發了一條微博說，北漂九年，終於置業了。

擁有一棟屬於自己的總部大樓是所有私營企業家的夢想，是他們虛榮心的外在表現。但對互聯網企業來說，這可能更好的提高員工效率，讓程序員們在24小時裏都保持工作狀態，實現996福報的方式。

為了讓員工們更有心情在辦公室裏，現有互聯網企業一般會配置淋浴間、行軍床、健身房以及零食架。有的還有美容美發店、賓館。

不知道經曆了拚多多廁所門之後，黃崢會不會開始考慮自己買個樓，畢竟廁所配置跟得上互聯網員工的工作強度，讓每個雇員擺脫拚坑位，才能保持最好的工作狀態，更大程度創造價值。

不忘初心，是每個互聯網公司資本家的自我修養。

3 本分價值觀

在拚多多的廁所門事件中，還有一個信息值得推敲。拚多多的員工敘述說辦公樓每層都有兩個坑位需要刷卡，而可以刷卡的人士則是公司的高管。

聽上去不僅僅有屎味，還有爹味。

人人生而平等，有些人更平等。互聯網平等，互聯網公司不平等。

表麵上看來，互聯網企業是待遇最好，也是所有行業裏最扁平的。穀歌還在中國的時候，有很多人見到過李開複單獨排隊打飯的場景，國人大開眼界，紛紛稱頌穀歌的無邊界和平麵式文化。

矽穀文化影響了很多互聯網公司，美團的王興沒有獨立辦公室，百度員工可以隨時去找Robin，就是這種平等文化的體現。

拚多多的創始人黃崢第一份工作就在穀歌總部，在那個崇尚工程師文化和平等自由的公司中待了兩年。在更早之前的學生時代，他的高中是全中國可能最自由的杭州外國語學校，他的大學是在浙江大學竺可楨學院度過的，這個學院是在等學生學完大一的通識教育之後根據自己的興趣來做出自己的專業選擇。


在如此自由平等多元化的學習和工作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黃老板，把工作地點選在了中國最具有自由氛圍、最具有市民氣息的城市上海，給自己的公司定義了兩個字的簡明價值觀：本分。

這個詞當然是怎麽解讀都可以。拚多多吹當然可以解釋說這是要堅守本職啊。這個詞最早見於《荀子》：小辯不如見端，見端不如見本分，楊倞的解釋是分，上下貴賤之分。

不論怎麽解釋，這個本分最基礎的意思就是安分守己，上下有別。

早期出現的中國互聯網公司可能在某一階段中呈現出了一些烏托邦氣質，讓大家誤以為互聯網公司是一方聖地，平等。直到後來巨頭慢慢形成，戰鬥持續打響，效率至上成為勝利法寶，《毛選》和《曾文正公文集》成為行動指南，互聯網公司就變得沒有那麽互聯網。

大家才開始醒悟，資本家始終是資本家，逐利才是它存在的唯一信條。

曾經一度被視為新世代組織範本的小米，在2019年宣布放棄了曾經引以為傲的極度扁平製，重返科層製的經典軌道。新組織從原先的核心創始人部門領導員工極簡垂直變成了13個冗長的匯報等級。這種無奈的變革、真香的動作背後當然是日漸增長的員工數量和對上傳下達效率的重新重視。

科層製的正當性已經成為集體無意識而得到人們的遵從，這是社會不自覺的潛在魔力。在商戰實踐中，可以看得出科層製的必要性。

但科層製是科層製，特權是特權。兩者原本可以分離，但又無法分離。刷卡上廁所這種特權的存在就是這種無法剝離出來的羞辱和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