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十二章中

來源: 浮雲馳 2021-08-14 08:22:5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399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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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水的病好了後,他又正常去上課了,並且絕口不再提起方舒雅。扶林和張韜他們都很高興,覺得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慢慢好起來。隻是長水越來越沉默寡言,經常獨來獨往,他辭了宣傳部的工作,也不再給校刊寫詩了,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在圖書館裏麵演題,表麵上看起來倒是很平靜。

在上課的時候,他越發地顯現出自己的數學天才,常常教授的問題剛出,他就會脫口給出答案。好幾次別說是同學們,就連幾個教授都情不自禁地說:“韓長水同學,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好像數字在你那裏根本不需要排列組合,一按電鈕就會自動跳出正確答案!”

可是對於這些議論長水卻是充耳不聞,每天隻是在題海裏不停地算,仿佛他的世界裏就隻剩下了數字。是呀,這些看似枯燥的數學題目擺在那裏永遠都不會變,隻要肯算總是會解開的。不像世道人心,你就是算上千遍萬遍,最後的結果都不會是你能預料到的。

所以相對於麵對人的世界,長水如今更願意呆在數字的世界裏麵。他讓自己的大腦不停地瘋狂運轉,不許它有一刻停歇,他挑戰了很多數學難題,演題本子上到處都寫滿了潦草地方程式,所有的數字雜亂無章地晝夜閃現在他的腦海裏。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法驅散他耳邊的那個聲音,他還是總能聽到它時時對著他冷笑,“沒用的,做這一切都沒有用!你真是愚蠢,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嘲笑你嗎?什麽天才,什麽詩人,不過是你自己做的一個夢罷了。在現實裏,你什麽都不是!你是個沒人要的,任人踐踏的可憐蟲!你解的這些方程式,不過是紙麵上的邏輯,放在生活裏,它們都是廢物!誰會理睬它們,誰會理睬你!”

長水被這個聲音逼得無處可逃,他在心裏反複地同它辯論,企圖征服它驅趕它,很多時候他都無法控製自己,開始喃喃自語。他仿佛能看到麵前站著這個聲音的人影,他想抓住它,狠狠地把它撕碎。漸漸的,長水開始露出異常,他常常在沒人處一邊寫著方程式,一邊不停地與人爭論,盡管他的對麵並沒有任何人。

 

最先發現不妥的是張韜,他有天半夜醒來,聽到長水在床上小聲地說話,他一愣,還以為是長水說夢話,可是聽了一會兒都不見停下來。他凝神細細分辨,隱約聽見長水好像是在同什麽人爭吵,他聽到長水粗暴地說:“滾開!我不需要你來提醒!你有什麽資格嘲諷我!我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可我還是韓長水!我活的好不好不用你管!你是誰?有本事你站出來!藏頭露尾的家夥也敢來欺負我!”

張韜心中大大疑惑,這絕不是夢話!他還從沒聽長水用這樣尖刻,癲狂的語氣說過話。他到底在和誰說話?張韜越想越心慌,他聽長水越說越憤怒,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心中害怕,便開口問了一聲:“長水,你在跟誰說話?”

這一聲讓長水的話戛然而止,半晌張韜也沒有聽到回答,他隻好繼續問:“長水,你睡著了嗎?”

又等了半天,長水才遲緩地回答道:“要睡了,怎麽啦?”

張韜猜長水一定是不想讓自己聽到他剛才的話,所以他連忙掩飾地說:“沒事兒,你剛才做夢了吧?我聽見你說夢話來著,也沒聽清你說什麽,就問了一句。”

他感到長水明顯地鬆了口氣,然後說:“是嗎?我自己倒不知道。吵醒你了?”

張韜連忙說沒有,然後安慰他說:“沒事兒的,你快睡吧,才三點多,咱們明天早上還有課呢。”

長水答好,於是他們便不再說話,好像兩個人都安安靜靜地睡著了一樣。

第二天,張韜回想起夜裏的事,越覺得不對,他之後又暗暗觀察了長水兩天,發現不隻是在夜裏,就是白天在沒人的時候,長水也會時常喃喃自語,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向空中揮手,好像是要趕走什麽東西似的。張韜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他幾乎可以認定,長水有些精神失常的先兆。

發現了這些,讓張韜驚慌失措,他去找了扶林,跟他說了長水的情況。扶林因為臨近畢業事情比較多,最近很少同長水見麵,所以對於長水的異常毫無察覺,聽了張韜的話,大吃一驚。他開始還不敢相信,等到悄悄跟在長水後麵觀察了幾次後,他難過得不知道說什麽好。那個曾經發著光的天才少年竟然就這樣的垮了!

他不知道該怎樣幫助長水。他試了幾次想同長水好好談談,可是每次長水都是沉默著,對他的問話隻是簡單的答是或者不。扶林絕望地發現,他已經沒有辦法同長水交流了。該怎麽辦才好呢?

他又想到了方舒雅,也許她來,還能喚醒長水。扶林去了新聞係找舒雅,可是去了才知道,舒雅他們班都被分出去做畢業實習了,根本就不在長春。扶林沒有辦法,隻好和張韜私下商量,又把這事告訴了劉前,他們三個人隻要有空就會輪流跟著長水,以防他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

扶林的意思是,隻要長水能挺到畢業,那麽到時候分配了工作,在報道前勸他去看病,這樣就不會耽誤了他的前程。張韜和劉前也都覺得有理,好在長水雖然私下裏有些奇怪的表現,但在上課時,他還是能控製住自己的,基本上沒讓人發現什麽異樣。扶林他們幾個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長水卻越來越沒辦法控製自己了。他需要安靜,但是卻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吵。他們有時一起嘲笑他,咒罵他;有時又相互指責,謾罵。長水常常感覺自己能看到他們了,開始時他們還都是沒有臉的影子,可是後來他們就都慢慢長出了樣子,有時候是陌生的臉,有時候甚至是他熟悉的麵孔。他們總是圍著他,大聲地說,小聲地說,有時候在他麵前,有時候又好像是在隔壁隔著牆密謀害他。不管他們說什麽他總能聽得見,讓他得不到片刻的安寧。

這讓他忍無可忍,終於有一天他完全忘了自己在哪裏,他大聲地對他們怒吼,奮力揮手擊打驅趕他們,他不停地喊:“滾開,滾開!都給我滾開!讓你跟著我,我打死你們!陰謀!全都是陰謀!你們害死了我的母親!敗壞了我的父親!奪走了我的愛人!現在又來害我!來呀,有本事殺死我呀!我不怕你們!這可笑的,醜陋的,愚蠢的,憑什麽玩弄我的人生?!而你們又憑什麽贏!你們都給我滾回到陰溝裏去!這朗朗乾坤為什麽會容你們在太陽底下作惡?!為什麽!”

他把心底裏的痛全都喊了出來,感到一陣痛快。那些影子慢慢地在他的眼前消散了,可是他一點都不能感到高興,因為他發現他正站在講堂裏,而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他。那目光裏有驚訝,有憐憫,有悲傷,而且他還很敏銳的覺察到,在這些的背後還藏頭露腳地隱著些許嘲笑和幸災樂禍。

長水停頓了片刻,然後拿起自己的書衝出了講堂,頭也不回地跑了。張韜愣了幾分鍾,才反應上來,急忙追了出去,可是等他出了樓門,長水已經不知所蹤了。他想了一下,就向宿舍的方向跑去。可是他猜錯了,長水並沒有回宿舍,他一口氣跑出了學校,辨了辨方向就向南湖跑去。

 

到了湖邊,他收住了腳步,緩緩地坐在了那張他和舒雅常坐的椅子上。湖麵上平靜無波,正值春天,湖邊的垂柳在微風中隨意搖擺,顯得輕盈又自在。地上仍然開滿了金黃色的蒲公英,它們都努力把細碎的花瓣撐得大大的,盡情地去擁抱陽光。

長水看著這無心的春光,心中卻想,在這個世上,除了人,萬物都遵循著原始的自然規律,簡單的出生,長大,繁衍,衰敗,滅亡。人本來也逃不掉這樣的規律,可是在這個過程中,人組成了社會,組成了萬萬千千複雜的關係勾連,人開始有無數的欲求,超越生命最初的目的。我們因此而慶幸,我們把這些叫做“智慧”。

長水忽然間明白了,以前他一直都認為,人的靈魂是被這個脆弱的身體而束縛,因為身體才有了欲求。不,這不對,單純的身體完全可以像這些樹,這些花一樣純粹地活著,而靈魂才是欲望本身,是它要去追求更高更遠的,這個世上並不存在的東西。

一切理想,不管是美好的還是醜陋的,都是靈魂自創的,它把它們高高地掛在天幕之上,然後再由自己去追求。就好像是冬天哈出去的一口氣,再由自己伸手去抓回來。然而,這場人生的獨角戲永遠都不能讓我們的靈魂滿足,就像我們摘不到天邊的星星也籠不回冬天裏的哈氣一樣。

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可是每個人又都不會放棄追求,因為畢竟沒人能像花和樹那樣隻是單純的活著。我們停不下追求悲劇的腳步,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被各種情感襲擾,親情,愛情,悲憫,哀傷,憤怒,絕望。

它們美麗又殘忍,它們讓我們從心靈裏開出花來,又無情地把它撕碎踐踏成泥。靈魂,生命,情感,這就是我們全部的人生,而命運則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法官,它決定給每個人多少幸運,多少不幸。

長水想,自己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幸運的是他曾經擁有過很多美好的情感,溫暖的懷抱;而不幸的是他現在不僅僅是失去了所有的這一切,並且現在擁抱著他的東西一夜之間全都在原地換了模樣,它們從天使變成了魔鬼!

 

長水靜靜地坐在湖邊許久許久,他的心在明亮和晦暗中掙紮。湖水倒映出他臉上的猙獰,風不忍心再看,輕輕地把它吹皺。也許這湖,這風,這花和這樹都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那一對美麗的少男少女,曾在這裏鶼鰈徘徊,那時他們心中有愛,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渴望。那時的那一雙人正配這如畫的春光。如今看著癲狂的長水,它們都不禁悲歎,時運無常,好自珍重!

 

這邊張韜找來扶林和劉前跑遍了全校也沒找到長水。後來,還是劉前靈機一動,想到了南湖。他知道從前長水和舒雅常常去那裏散步。等到扶林他們幾個跑到了南湖邊,正看到長水雙手抱著頭彎腰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扶林連忙拉住了張韜和劉前,示意他們不要聲張,別驚動到長水。

他們三個靜靜地站在長水的身後,悲傷地望著長水那掙紮著的背影。“何人能助他?”扶林忍不住要祈求老天來幫幫長水,這個幹淨得如風如水般的青年,他才華橫溢,智慧超群,最難得的是他心地純良,誠實方正,這樣的一個人,他值得這世間上最好的東西,配得起命運的任何青睞。

可是偏偏就是他,如今要被活活腰斬,他生命的希望,人生的理想全都敗倒在了一場場感情的悲劇下麵。可憐的長水,難道真的就過不去這個坎兒了嗎?

 

扶林他們等在長水的身後,想等他平靜一些後再去叫他。過了一會兒,他們看到長水終於站了起來,可是他並沒有轉身,而是立在湖的邊沿上,專注地向湖水裏麵看。

扶林忍不住心跳,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長水的胳膊,緊張地問:“長水!你想幹什麽?”

長水一驚,扭頭看到扶林,才咧嘴一笑說:“你怎麽來了,我就是想看看這湖裏麵的影子,你看不看得見,這裏麵有我,還有你,還有——很多很多鬼魅!扶林,你說,他們總是跟著我做什麽?他們害我還嫌不夠麽?這群跳梁小醜!我恨不得把他們全都踩死!”說完,他就抬起腳狠命地向水裏踩去!

扶林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後麵,他們兩個都差點摔倒。張韜和劉前都嚇了一跳,忙跑上去扶住他們。長水被扶林扯著,好像並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樣,他疑惑地看著扶林他們三個,問道:“你們怎麽了,拉我做什麽?我沒事,我隻是不想讓那些宵小再跟著我,他們真的是吵得很。”

扶林和張韜,劉前對望了一眼,都痛心地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還是劉前勉強開口對長水說:“你放心,現在有我們在,沒人敢再跟著你,我們幫你把他們都趕走了。天一會兒要黑了,咱們回去吧。”說完,也不等長水回答,便示意張韜和扶林扶著長水一路往回走去。

 

那天晚上,扶林他們幾個在一起心情沉重地商量,他們都認為,長水的病已經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找醫生治療。扶林找了個借口跟長水要來了他大姐韓之華工作的醫院的電話,第二天就給之華打了電話。

在電話裏,他沒敢把事情說得很嚴重,隻是說長水最近精神不太好,無法正常上課,所以希望大姐無論如何盡快來學校一趟,看看他。

之華放下了扶林的電話,就預感到了事情的不好。雖然扶林隻是含糊其辭地說長水隻是精神不太好,可是之華想,如果隻是普通的悲傷和勞累怎麽至於無法正常上課呢?她知道母親的死對長水的打擊很大,不過自己在家時,曾特意留意了長水的情緒,除了很悲痛以外,他表現的一切也還都正常啊。之華想不明白,長水怎麽會在一兩個月後,突然就不能正常上課了呢?她不敢耽誤,立刻跟醫院請了假,當天就坐火車去了長春。

 

等她到了學校見到長水的時候,雖然之前心裏有了各種不好的猜疑,可是長水的樣子還是讓她大吃一驚。自從那天在講堂上失態後,長水就再沒去上過課。扶林他們幾個朋友,再加上長水的另外兩個室友黃平和於軍,他們自發地排了班輪流看著長水,以免他出現意外。等到之華趕到宿舍,扶林向她簡短地講了長水這些天發生的事,然後就留下她跟長水單獨相處。

之華看著眼前的弟弟,他瘦得支離,下巴和臉上布滿雜亂的胡子茬,兩眼好像沒有焦距一樣茫然地望著自己。之華心痛如絞,她一把抱住長水叫了一聲“大弟呀!”然後就哭出聲來。

長水被姐姐抱著,心中也是一酸,他從沒見過之華這樣的傷心,就算是在母親的葬禮上,她也能控製住自己不失態。可是現在,長水聽著姐姐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明白,他讓大姐失望了。

從小到大,他都是家裏最懂事的孩子,因為頭腦聰明,大姐乃至全家都曾對他寄予過很大的期望。沒想到自己搞成現在的這個樣子,他想,別說是大姐,就是他自己對著鏡子也已經快不認識自己了。他知道大姐即心疼又失望,都是因為他,可是他又無能為力。

之華哭了一會兒後,慢慢恢複了理智。她放開長水,幫他輕輕地理了理頭發,然後柔聲問他:“長水,你餓不餓,姐姐帶你吃飯去,好不好?”

長水搖了搖頭說:“我不餓。大姐,你怎麽忽然來了。”

之華望著平靜的弟弟不覺語塞,她怎麽忍心說,是因為你精神失常,不能再繼續讀書了。她隻好勉強對長水笑笑說:“姐姐想你了,來看看你。你還好嗎?”

長水搖了搖頭說:“我不好。姐,咱們沒了媽,爸又——,總之咱們的家沒了。而你知道嗎,我回到學校才知道,我的未婚妻,她要被迫嫁給別人了。我未來的家也沒了。這一切都是誰害的?”

之華正認真地聽著長水的話,忽然看他靠近自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神秘地小聲對自己說:“姐,你聽,就是他們!這一切都是他們幹的!他們現在又來害我了,他們時刻都在我的周圍,監視我,打擊我!他們不停謀劃詭計想要害死我,可是我都能聽見,我都能識破,所以他們一直都不能得逞。所以他們就還是跟著我,姐,他們纏得我太累了!怎麽才能讓他們走啊!”

說完,長水又好像不受控製地跳起來,對著空中掄起胳膊不停地擊打,嘴裏叫著:“我讓你來!打死你!滾!離我遠點!離我大姐遠點!”

之華震驚又無力地望著長水,她的心一直往下沉,“完了,”她想,“這個最聰明的弟弟毀了!”

 

之華帶著長水去醫院看了精神科,長水從頭到尾都很配合,他不言也不語,隻是跟在之華的後麵,在看到精神科門診的牌子後,他短暫地閉了閉眼睛,就跟著之華走了進去。當之華跟大夫描述他的病情的時候,長水就呆呆地坐在一旁,茫然地聽著他們的談話,好像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一樣。

大夫聽完之華的講述後,轉向長水,溫和地問他道:“是這樣嗎?你確實像你姐姐講的那樣,能聽到和看到不存在的聲音和東西嗎?”

長水靜靜地看了這個老大夫一會兒,開口說:“您怎麽能肯定我看到和聽到的東西是不存在的?他們現在就存在於我的世界裏,我趕不走他們。您有辦法嗎?”

老大夫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說:“你說的對,他們不在我的世界裏,可是在你的世界裏他們是存在的。年輕人,你很聰明,”

說到這兒,他歎了口氣,惋惜地說:“可是也許正是這個聰明讓你思慮過多,反而使你聽到了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從而讓你不得安寧。我可以試試幫助你,不過希望你能配合我們進行治療。現在我有話想跟你姐姐單獨說一下,你能先出去等一會兒嗎?”

長水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又是個藏頭露尾的家夥,他沒答話,轉身出去了。

之華密切地望著大夫,盼望他能說出有希望的話。可是老大夫遺憾地看著她說:“你弟弟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有幻聽幻覺,還伴有被迫害妄想。”

之華的手不由的緊緊握拳,她追問道:“那我弟弟現在已經到什麽階段了?應該配合什麽樣的治療?他有沒有痊愈的可能?什麽時候能痊愈?以後還有沒有複發的可能?”

“目前看來,你弟弟應該屬於中度的精神分裂,治療麽,我們現在主要是藥物治療,你弟弟的情況我建議立刻住院邊觀察,邊治療。我們會根據他的實際情況對他進行藥物控製。

至於能否痊愈,這要看治療的情況,和他個人的意誌。而關於日後複發的問題,這個沒有人能保證,隻能說盡量不要讓他受到過大的刺激吧。”老大夫工作經驗豐富,焦急的病人家屬是見多了的,所以麵對之華大量的問題,倒是全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了。

其實作為醫生,之華自己也知道,剛才的問題很多現在問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本來就沒有任何一種疾病,是醫生可以打包票百分之百能治愈,並不再複發的,何況長水得的是這樣嚴重的精神病。她隻是心中著急,疼惜長水,所以才不自覺地去問的。

現在聽到長水必須住院,她長歎了一口氣,事實如此,她別無選擇。她向醫生道了謝,拿了他給長水開的住院通知單走了出來。在外麵她盡量對等著的長水婉轉地說,醫生讓他留院觀察兩天,用一用藥,情況一有好轉他就可以出院了。

長水認真地看了看之華,他問:“我真的得了精神病,現在你要把我關到精神病院裏去了嗎?”

之華扶了一下頭,勉強裝作平靜地說:“沒有,大夫說你這隻是輕度的精神抑鬱,不算精神病。但是得用一點藥,而他需要觀察你用藥後的反應,所以需要你留院觀察。你不要多想。就算你真的得了重病,姐姐也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長水看著之華,他並不很相信她的話,可是也許那些藥真的能幫助自己擺脫這些日日夜夜圍繞在他身邊的影子和聲音,所以他猶豫著點了點頭說:“那好吧。隻是學校那邊怎麽辦?我得先回去請假,我怎麽跟係裏說,要請多長時間的假?我不想太久,畢竟就快畢業了。”

之華心中一痛,她知道,長水目前的情況隻能辦休學,雖然離畢業已經這樣近,可是長水做不到了。她看著可憐的弟弟,強忍著難過說:“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你們學校辦。你就好好在醫院裏接受治療,別的事不要多想,都有我。我會定時給醫院打電話了解你的情況,一有好轉我就過來接你出院,好不好?”

長水緩緩點了點頭說:“好吧。”

他心裏清楚,現在他是別無選擇,無論如何先趕走那些惡魔再說。所以之後長水很配合地跟之華一起辦了住院手續,領了病號服和臉盆去病房了。

 

之華安頓好長水,就趕去了東北人大,她到數學係給長水辦了一年的休學。係辦的人聽說韓長水要休學,都惋惜得很,說這是他們係裏多年來難得出的一個天才,竟然在畢業前夕病倒了,太可惜了。以韓長水的天資,畢了業那絕對是進研究所的材料。

之華對著係辦的老師不停地道謝,說長水一好,就會馬上複學的。實則聽了他們對長水那樣高的讚譽,之華心中痛苦之極,長水越是優秀,就越讓人痛惜,越讓人可憐,她苦命的弟弟呀!

 

辦完了這些事後,之華又去找了扶林,跟他說了長水的情況,多謝他和朋友們在這些日子裏對長水的照顧。扶林聽說長水休學住院了,難過得差點掉下淚來,他問了長水住在哪家醫院,說以後有空會去看他的。

之華很欣慰,長水能有這樣重情義的朋友。她告訴扶林自己明天就要回去了,過幾天再來看長水的治療情況。告別了扶林,之華又去醫院看了長水,囑咐他好好治病,不要多想,這才懷著難過和不安的心情走了。

所有跟帖: 

沙發。讚 -lovecat08- 給 lovecat08 發送悄悄話 lovecat08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09:12:29

謝謝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56:17

難過得掉淚:-( -zhenmom- 給 zhenmom 發送悄悄話 zhenmom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12:47

長水的人生是讓人忍不住落淚的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57:06

悲慘世界啊。。。 -Anthropologi- 給 Anthropologi 發送悄悄話 Anthropologi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31:31

是有點悲。。。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58:30

悲天憫人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32:40

天可悲,長水可憫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59:11

讓我想起了John Nash, 好像有數學天賦的人容易得類似的精神疾病。電影A Beautiful Mind當時對我觸動很大。那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444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45:03

說的真好,就是這樣。當年看a beautiful Mind差點哭倒在電影院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183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1:55:54

也許是因為鑽研艱深學問必須要“一根筋”的特質?所以這種人在生活中受了挫折,就會如長空一樣看不開,對吧?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22:03:08

可能會有點偏執,另一方麵也可能是不太通世事,太單純經不起傾軋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5/2021 postreply 01:17:19

悲劇才打動人心。寫得生動逼真。 -簡翎- 給 簡翎 發送悄悄話 簡翎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4/2021 postreply 16:20:27

也許是人心中都有傷痛和悲憫,能跟悲劇共鳴,既產生同情又可以自傷自憐。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5/2021 postreply 01:23:38

長水的發病寫得很真實,下功夫了。。。。對寫作者本身也是折磨吧?讚認真寫作。:) -塵凡無憂- 給 塵凡無憂 發送悄悄話 塵凡無憂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5/2021 postreply 09:11:11

謝謝無憂,還好吧,因為我早知道他的發病,有心理準備了,寫起來就還行。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5/2021 postreply 10: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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