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示:溫林縣城唯一的飯莊“十裏香”,掌櫃裏廣義門前迎客)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章(3-4)
第三節:
佟策理萬沒想到,張甲洲和趙尚誌所帶領巴彥抗日遊擊隊“紅胡子”,把佟策理他家給打了土豪,大哥還被打斷一條腿,大嫂生氣上火,不到三月就撒手人寰。佟策理因此對蘇俄支部便恨之入骨,發誓不共戴天。好在他不是在特務股,沒有工作上的便利,又畢竟是讀書人出身,心狠手辣也不是他之所長,暴跳如雷之後還有的起碼理智:把對一個派別的仇恨,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報複和宣泄,本來就是惱羞成怒的黔驢技窮。
當於鐵鵬被追捕躲到他門下時,本也是惶惶不安,但佟策理一如既往的仗義和關愛,讓於鐵鵬很是感動。但在半個月後於鐵鵬道別時,佟策理說道:“咱們師生一場,我已仁至義盡。我哥出錢納糧支持你們起兵抗日,到頭來還被你們害得家破人亡。可這些畢竟不是你親手所為,我也能念及舊情,但至此分別我們就各為路人了。”無視於鐵鵬鞠躬大禮,憋著眼淚道:“自己保重,好自為之吧。”
“那我還討厭警察呢,說過你啥了?也不搬塊豆餅照照自己啥模樣,罵別人倒一套一套的。”王建伍對佟策理大為不滿的說道:“你們警察也是一路,我罵你有道理嗎?!那蘇俄支部的人就都得是一模一樣的?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這麽簡單的道理,就因為大嫂去世,你就非得鑽牛角尖。”
佟策理知道王建伍一慣激進,但破落戶子弟,放蕩不羈的無拘無束,斷然不會是蘇俄支部的人。隻是於鐵鵬是他的得意門生,為學生抱怨同學加兄弟,護犢心切又兄弟無間,倒也再正常不過。
佟策理還是不依不饒:“這不是一回事。我現在告訴你:有朝一日蘇俄那夥人真瞎眼收了你,或是你也鬼迷心竅的跟著老毛子瞎混,我一樣和你割袍斷義……”餘火未消加了句:“你們都滿算上。”
“別以為我願意搭理你這塊臭肉。”王建伍知道佟策理大嫂的死,對他傷害實在是太深。他自成年以後也犯渾了十多年,累得哥嫂操碎了心,後來幡然悔悟的又知道好歹了,便拿佟老大夫婦視為父母。老大的長子佟晉科又撤到關裏,佟策理很大成分是在替老侄在家守孝。否則以他的脾氣,沒準哪下氣不順,單槍匹馬投奔義勇軍倒不會幹,他對整個關外的義勇軍都不看好,但進關去投奔佟策理重新入伍,未必幹不出來。
王建伍知道一時也很難讓他回心轉意,隻能葷的素的一塊端出來,連哄帶勸:“我們是鐵鵬的長輩,我被他牽連的有家難回,寄人籬下還得受你的窩囊氣,也沒怪他吧?!——怪不著他。”
“你——?鐵鵬牽連到你啥了?你那是裝犢子和校長幹架,別拿鐵鵬當借口,日本人要抓你了嗎?想抓你早下通緝令了。”佟策理對王建伍撇下嘴,歎了口氣仍是義憤填膺:“晉科和日本人那麽幹仗,那是你死我活的刺刀見紅,日本人都沒來動我家一根毛;大哥給義勇軍又出錢又出糧的,還主動牽出過三匹馬和一掛大車,他本就是一個鐵公雞,為了支持抗日,這還說不過去?!倒被大學生紅胡子活生生的就給禍害了。”每次提到都是仇恨滿腔的難以自抑,又不願去濫殺無辜,憋氣窩火難以宣泄:“被土匪砸了響窯,我都沒這麽大氣。山裏的胡子都是四六不懂,幹出啥來都不稀奇。可他們讀那麽多書,為了掠奪錢財,咋連起碼的做人道理不明白了,算是鬼迷心竅;連李自成為啥、又被誰弄死在的九宮山,也都不知道了?!沒本事和日本人掐去,拿老實巴交的中國莊戶人撒什麽邪火?有仇報仇以牙還牙,我現在就能薅出四、五個和老毛子沾過邊的,都去報複人家那不缺德嗎?!可退一萬步說,禍害我家時,根本就不是因為我當了警察,真要是按親屬那麽論,大哥還是跟他兒子晉科近便呀?!晉科怎麽也算是抗敵有功吧?他爹再有錯都得網開一麵呀……。”
“你這不又扯回來了嗎?”王建伍嘴再能辯也沒法和佟策理講理,其實他自己啥都明白:這事確實也是佟策理說得在理。
王建伍這次負氣離開江城,直接原因是在北滿特區第一中學(原:國立廣益學校)和校長發生爭執,賭氣就辭職了。校長無故被衝撞,還違心給他道歉,隻為挽留這位任教了多年的教師,其他師生也竭力勸阻。但王建伍為了走的不招人懷疑,也違心的沒給校長麵子,毅然決然離開了學校。 到了綏肇便對佟策理謊稱是害怕受到於鐵鵬牽連,一旦鶴城憲兵隊追到江城,第一個就得去找他。
讓佟策理又犯了脾氣,越罵肯定就會越來氣,也是為了引開話題,更像是為自己的魯莽辯解,便列開架子和他分辨著講起了道理:“其實就是吵了兩句,你去一中問問,校長沒給我道歉嗎?我是喪良心沒給人家麵子,讓校長背著黑鍋,都以為是他不容人逼走的我。”王建伍對此確實暗自很傷感,也覺得對不起校長:“我不借這個由頭,讓別人都說王建伍是被嚇跑了多沒麵子?於鐵鵬這次坑我能比你淺呀?!連我們校長都跟著吃了瓜落,這能怪他嗎?我臨走前隻是在辦公室,私下給校長鞠了一躬。”
“別往自己的臉上貼花了,你也就這副長相了。鐵鵬跟你關係再好,那也都是以前,鶴城憲兵隊都未必知道。你學生不幹好事的多了,都找你你擔的起嗎?你們廣益的校長,那還不得都給千刀萬剮了?鐵鵬就算是在前朝給了宣統一槍,能找到你頭上,那都是株連十族了。不稀得說你,還總拿這說事。你就是老大不小自己啥都摟不住。”佟策理一直覺得王建伍落魄大戶的臭脾氣改不了,比他當警察的還不能受屈。要是倆人真換一換位子,王建伍能出去殺人,勸別人都是站著說話腰不疼:“你家當年不過比我家現在能強點,強多大那也就是個土財主。我和晉科在奉天師專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咋回事,咱就是個屯迷糊。這都二十多年過去了,你為人師表裝的像大尾巴狼,就是不長進也不懂事,還總想拿自己當大爺。真想裝犢子,就打出以前東北講武堂上尉教官的牌子。”
於鐵鵬離開綏肇前,佟策理終究怕他遇到麻煩,求局長在特務股辦了個化名唐繼承的特偵證件。打著佟策理的旗號,找到溫林的“大老壞”,先給了他兩坨大煙,還囑咐“大老壞”:“我幹的事會掉腦袋,你別跟著趟渾水。”
王建伍的運籌帷幄,佟策理還被蒙在鼓裏。王建伍仔細盤算過,這樣幹對佟策理最多是添麻煩,但不會牽連到他。於鐵鵬一旦被溫林公安局按住,在溫林除了於鐵錚的保護,也可以打著佟策理的旗號,向南玄三求救。萬不得已就讓他媳婦於楊氏就直接去找成功,隻要求溫林能網開一麵不予深究。
事關於鐵鵬生死,王建伍在這坐鎮壓著,佟策理不應該見死不救,綏肇公安局出麵就好撈了。退一萬步說,溫林那麵沒能壓住,鶴城憲兵隊向綏肇查詢,哪怕是追究起來,佟策理堅持推說不知道於鐵鵬在鶴城惹禍了,就一了百了的推得幹幹淨淨。之前於鐵鵬漏網,讓鶴城憲兵隊顏麵無存,手拿把掐的愣是沒抓到。鶴城憲兵隊顧惜臉麵,隻在轄區內的範圍,發出了對於鐵鵬的通緝令。綏肇屬於黑龍江省警務廳管轄,並沒接到鶴城的通緝令。而鶴城憲兵隊到現在也沒有證據,確認於鐵鵬就是蘇俄支部或蘇俄間諜,還是唯利是圖倒賣證件的可能性極大。但不抓到就核查不清楚,憲兵隊又是惱羞成怒的很不甘心。實際上在鶴城範圍內對於鐵鵬的抓捕風頭,也早就過去了。
特偵在外很少是用真名實姓的,於鐵鵬化名唐繼承無可非議。至於他利用特偵身份搞販私,隻能是他自己不往好道上趕,也怪不到佟策理的身上。無論於鐵鵬能否脫身,即使暴露出了蘇俄支部的的身份,佟策理隻是不知情,特偵也不是他一手就能辦出來的。想給自己的學生找個飯轍,弄個特偵的身份,連袒護都夠不上。最多就是識人不準,滿洲國有沒舉薦不當的罪名。本是想為滿洲國挖掘人才,可事與願違、力氣出反了,也沒啥說不過去的。隻要局長能力保,沒人誠心想禍害他,最多是惹點麻煩,不會扒皮降銜。說破大天也就是把刑事股長給免了,也得弄個閑職擱一邊供奉著,摟錢可能會受點影響。剩下的就是王建伍再想辦法,設法營救於鐵鵬了。
佟策理最大的資本是資格老出身好,在綏肇的警察中,口碑最好,民憤自然也是最小的。到黑龍江省警務廳,佟策理也都是被一幫恭維著的,別管真假還是逢場作戲,人緣就是不錯。
無論是他為了撈於鐵鵬,還是受於鐵鵬牽連把他也弄到鶴城,省廳就得有一大幫對溫慧池提及他東北講武堂四期的身世。王建伍很清楚,當年在講武堂,溫慧池對佟策理正經還不錯呢。
最不願意出現的結果,不過是王建伍親自出麵去找溫慧池,念及東北講武堂的袍澤之情,在鶴城都有把大事化小,小事再化了的可能。就是覺得風險完全能夠掌控,王建伍才敢無所顧忌。
於鐵鵬化名唐掌櫃,第一次在溫林公開露麵,於鐵錚便以監視袁鶴財和大老壞販大煙的名義,派出了四名警察暗中監視,自己在辦公室守候以防萬一。直到派過去的警察先後報告:大老壞一出大煙館,就自己直接回家了;袁鶴財陪著客人,像是住在了梁大疤瘌家,大白梨也回家了。
於鐵錚明白師兄是跟陽喜鬼混了,暗自罵到:媳婦在家閑著,他反而出去搞破鞋,掙錢玩娘們倒是一樣不拉,我還得給你站崗打更。
於鐵琳帶著師嫂於楊氏也特意回了溫林,也防止出現意外。於鐵錚覺得她倆跟過來真多餘,除了添亂啥都幹不了。
按照他和於鐵鵬的約定:一旦出現麻煩,由於鐵錚遏製事態擴大,爭取把事情先壓下。於鐵錚對幾個股長和啞巴豆會給麵子,倒是胸有成竹。要是落到成功或憲兵隊手裏,於鐵錚就趕緊通知佟策理。但於鐵鵬還留了一手沒告訴於鐵錚兩口子:自己的媳婦於楊氏跟過來就是準備要闖公安局,直接去找成功要求放人。
唐掌櫃帶走和袁鶴財賣酒的分贓,離開了溫林,於楊氏第二天也隨後回了江城,於鐵琳被於鐵錚留在溫林又呆了兩天,才戀戀不舍的把她放回了鶴城。於鐵琳自去鶴城一個多月,是第一次回到溫林:“那倆崽子都扔在鶴城呢,我過幾天不還得過來嘛?你別跟犯病似的纏乎……。”
而成功卻怎麽也沒想到,那次從鶴城警察廳打靶後返回溫林,正當彭正夫和於鐵錚陪他在窩窩頭家的溫泉旅店洗澡喝酒時,於鐵琳和於楊氏也正都在旅店的後院鄭培傑的屋裏。巧的是也就是那天成功第一次見到了鄭培傑,當時她出來給成功他們送上香油渣大煙籽的燒餅。
於楊氏也就是在那晚上,給鄭培傑剪掉了“疙瘩鬏兒”,後來讓成功大為意外,以為是自己的心裏想法在什麽場合被透露了。
其實女人的一些特定敏感是無從解釋的,於鐵琳離開溫林去鶴城接手照相館時,鄭培傑就覺察出了她的醋意。她家老爺們放著光的眼神緣何而起,於鐵琳當然是最熟悉的。
姐妹相處不久,但關係一直不錯,為了沒影的事弄得彼此不痛快真不值。鄭培傑本來就想讓於鐵琳放寬心,這一段又總是為靠近不到成功跟前鬧得慌,當於鐵琳陪於楊氏第一次過來的時候,她就話裏話外的告訴了於鐵琳:成局長確實有樣,是個真爺們。在這大草甸子,活著真就太窩囊了,沒勁……。
於鐵鵬和袁鶴財一次要帶走六車貨,於楊氏當然得過來暗中保護,特意還帶來了燙發的火鉗。於鐵琳按鄭培傑說的,給她買了乳罩。於楊氏給鄭培傑燙發梢的時候,有意無意的閑聊著:就你們溫林的女人,連個好賴都不知道,還拿胸大當屙磣事,這不是缺心眼嗎?!你們去江城看看,讓蘇聯的“老達姆”給比的,中國女人老早兒就都開始在乳罩裏墊東西往高裏撐了。
女人沒腰沒腚的那就是個缸,前不鼓後不撅那是麻袋包。男人喜歡啥?女人穿著打扮就是給自己老爺們看呢?給別人就看不得?讓人看稀罕的東西,是不能晾在外麵,但也不能遮成沒有似的。難怪那個成局長,光棍一條都不在溫林找個媳婦,是不是都像你這德行,恨不能拿布條子都勒平它,費勁遭罪還不討男人喜歡。在家裏都得扒個光不出溜,若裹得嚴嚴實實,老爺們不打死你,那就是個窩囊廢。都自作聰明算不過帳來,假正經的女人才不說人話:打扮漂亮是給自己老爺們看的——要是怕自己家老爺們膩味了出去找別人,幹嘛女人不上炕前塗脂抹粉,而都是出門才連描帶畫的?!
傑子你這倆大肉球在胸前晃蕩著多好看,哪個男人看著要能不眼饞,那真就是騾子,要有你這本錢我連乳罩都不戴了。傑子你也就是正經人家的媳婦,要是長點歪心眼,隨便在哪個男人跟前那麽晃蕩一下……。
鄭培傑被於楊氏的口無遮攔驚得目瞪口呆、臉紅心跳,更被啟發得如夢初醒、茅塞頓開。一場展現女人魅力的速成培訓,鄭培傑的實習目標很明確:轉眼就去把成功給晃蕩迷糊的找不著北了,直接給抱到炕上後,鄭培傑就把於楊氏奉若神明,深信不疑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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