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八章(1-2)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八章(1-2)

第一節:

   黃文剛為“星期天行動”也是不惜血本,給了成功5,000塊大洋作為經費,要求安置好白玉香和趙鳳軍。確認是由趙鳳軍負責客棧修繕後,黃文剛便切斷了自己和他的一切聯係,都交由成功負責。

   趙鳳軍自奉命在江城蟄伏,一直沒能有非常適合的時機,找到一個理想隱蔽安身的職業。接手客棧修繕,趙鳳軍就曾和成功商量,想把媳婦接過來開家“雜貨店”小鋪,但被成功製止了。

   成功覺得迎來送往,會被很多人記住麵孔,一旦遇有危險,走大街上都沒準會被誰認出來。再說一個小鋪收入有限,羅昌城最初被他懷疑,花錢的大手大腳,也是原因之一。幹這一行又難免需要用錢去鋪路,小鋪掌櫃的不是個理想職業。但到底讓趙鳳軍幹什麽好,成功一時也沒想明白。

   金植也是不在乎成本,承擔了白玉香家裏安置的最大費用。成功需要往裏貼的,不過是小樓改建的費用,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用在了二樓,僅暗室一項就花去了200多塊大洋。昨天暗室剛做好,趙鳳軍就趕緊將沈陽的三個工匠打發走,也鬆了一口氣對成功道:“600塊大洋足夠了。”

   成功對趙鳳軍的第一印象就非常看好,對他的工作也非常滿意。本以為留給趙鳳軍的1,000塊大洋還不夠,倒沒想到會有結餘。成功自己對這行無論是人工還是用料,心裏根本就沒個準譜。

 “這後麵就更不怕花錢了,多雇人就是要快,還要一勞永逸,至少三、五年別東翹西漏的撒氣漏風,那可就得操心死了。這個暗室我是看不出來什麽,你還得多動腦筋,琢磨有沒有什麽破綻,不要讓哪個住客一不留神就給看出了門道。”成功看完隱藏在大衣櫃的暗室門後,從工兵的角度,倒是可以給5分,也算是巧奪天工了,可就還是有些不托底的惶恐。

   掏出了3,000塊大洋的存單,交給趙鳳軍:“你用這錢買個小院,在埠頭離我家不能太遠,盡快要把家安置好。本以為這裏還得需要500大洋,沒想到花這麽點就能拿下來。這錢隻用於安家,最多可以給媳婦留點壓箱底的,不能讓家裏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以後的生活都不用考慮。等這裏弄利索了我再給你拿錢。”

 “在埠頭買個小院,帶5間相當不錯的老毛子磚瓦房,有1,000塊足夠了,就是留給老婆1,000塊,連這剩下的,我安家生活和正常經費,一年不用節儉都夠了。”趙鳳軍拿到這些錢很震驚,和成功畢竟默契不多,不好過於推辭,有些詞不達意的又不得不說:“這一年多我基本啥都沒幹,就這幾個禮拜算是出點力,還啥風險都沒有,我老婆孩子也沒多大花銷,實在是……。”

   成功被趙鳳軍的憨厚逗笑了,這是他自準備把白玉香嫁出去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那不更好了嗎?讓我少操一份心,少一份惦記,沒準就能每晚多睡一個小時。”輕輕地拍了拍趙鳳軍的肩膀,很動情地說道:“隻要別被懷疑到,咱有條件的時候,先別苦了老婆孩子。而且即便能留下1,000塊,也真就不算多。我們隨時隨地都可能突然消失,即便能生還,也許也要幾年之後才能回家!”

 “她雖然不知道我幹啥,但從嫁給我之後,就知道了是漂泊的命。拿回這些錢給她,這下還不得以為我家祖墳冒青煙了?!”趙鳳軍很是感慨,接過了成功遞給他的香煙:“你說的這些,真就是我在外麵最為難的。雖然一直沒餓著她,多數時候應該比一般人家生活的還要好。但沒個自己的家,總沒法讓她心靜。有了房子即便換個地方做買賣,女人總會覺得心裏踏實。在她心裏是一個念頭:我賺錢了高興,就繼續在外麵飄著;即便有個為難招災的時候,也能抬腳就回家。”

   趙鳳軍的話讓成功也深感欣慰,這些都會是軍心不穩的因素,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讓白玉香和趙鳳軍,盡量斷絕一切後顧之憂,以身犯險或者置身險境,都能少一份牽掛和憂愁:“要把家弄可靠了,那是個避風港……。”

   成功臨離開客棧前,又在一樓給曹玉南打個電話。王海平到現在都沒夠上王瑞洪,肯定是曹玉南不願拉著皮條,生怕降低了自己的身價。成功告訴曹玉南,他和王瑞洪說好的,讓曹玉南領著王海平去家裏認個門。曹玉南當然願意不損自己身價的幫上哥們:“小兄弟,我先謝你免得我再去張嘴了,那麽從你回來前惹的禍,到這倆天得罪我的,咱都一筆勾銷了。如果你不著急走的話,叫上海平一塊喝一頓,下次回來也行。”

   也是中午時分,霍海仁又是走到成功家樓下,被陽台上的成功叫住。他在樓下衝著樓上笑著說道:“這回啤酒都可以我去買,但你可不能酒後又沒個數,老大不小的了,我可和你操不起心……。”拿上成功家的水壺,又回家拎上自家的水壺,成功說天太熱,不喝白酒,那就得一人一壺了。

   霍海仁搞不明白成功這一段時間到底是咋的了,像是比上次回來更加發悶,心裏還是有事。就啞巴一樣喝酒沒話,弄得霍海仁都要沒話說了,邊喝邊數落起他:“你看你一天到晚的,像是活生生給憋蔫巴了,趕緊滾回溫林去吧。我幫你弄個賺錢買賣,回去和你老丈人好好商量,條件是把小姨子都讓你給使喚了,你還不睡覺都能笑醒了。”

  “啥買賣好得連小姨子都能給睡了?”成功像是無精打采,又像感點興趣,就隨著霍海仁的話胡扯:“能睡幾個小姨子?”

  “我想在你的地麵上開家大車行,就是賣膠輪大車的輪橋總成,賣三套就能賺上一根條子。”霍海仁認真起來,斜愣了成功一眼:“在你的地界上開買賣,掙錢也沒人敢去招惹,這比你摟黑錢舒服,即便你家老丈人比狗還笨,按一個月就賣出三套去,在小縣城還不好吃好喝的?!關鍵看你家小姨子啥成色了。”

  “你家小……。”成功隨口而出又活生生的咽了回去了,因為趙鎮妹確實有個妹妹:“你個小兔崽子,找  打……。”

   霍海仁連忙擺手示意成功把拖鞋放下:“好小子!有尿性別往回咽,接著往下說,我都給你帶回去。”

 “我有個屁往回咽的,不帶回去你是孫子。”成功氣得扔下拖鞋:“你說的那玩意賣給誰去?!”

  “說你山炮你還委屈,你在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呆的,快連山炮都不如,整個就一屯迷糊了。”霍海仁指著成功挖苦嘲笑著:“農村居家過日子的,都蹦高的要把馬車換成膠輪的了。木輪的叫大梁,是木頭的,拉上一千五百斤,車軲轆大梁沒準哪就懸乎,車輪再下刹摳地,兩匹馬拉著也費勁。膠輪那是鋼橋,‘實胎(實心輪胎)’的拉三千斤,兩匹馬輕鬆對付跟玩似的。”

  “稀爛見的,人家就非得買你的?”成功像是找到話茬,有一搭無一搭的和霍海仁應付著抬杠玩。

第二節:

   霍海仁灌了一大口啤酒:“河田商社這把聽我的,連橋帶輪直接從日本幹過來的總成,大車用的一次訂貨二千套,單馬小車的定了一千套。到江城的價格,比原來那幫玩藝東拚西湊裝起來的要便宜一半。有車的人家,隻要趕著馬車過去,把馬車大廂板抬過來就行,省事不說毛病也少。”

   霍海仁興致勃勃手舞足蹈的自吹自擂,對成功炫耀著說道:“我這看行市精準的本事,做事大氣的膽量,真就太厲害了。貨現在已經在大阪築港碼頭上了,最多再有一個多月就能運到江城。我就在鶴城和佳木斯找了兩個下家,讓他們掙個一、兩成就往外拋,非得把原來那些賣家手裏的貨,都壓死不可。不過這實胎的也就還能賣幾年,有電的地方氣泵能用,逐漸就都能改充氣的了。這一行幹好了能幹個幾年,等充氣的多了,增加幹點補帶打氣的活,不就捎帶著把你小姨子養活了嗎。”

   成功晃悠著酒杯裏半杯啤酒,不鹹不淡還漫不經心的對霍海仁說道:“太古街改客棧的時候,有個叫趙鳳軍領著幹活的那個,你應該都見過。他包客棧的活,那就是算幫忙交朋友了,肯定是沒掙到錢,我心裏明白,說人家巴結咱,我自己都有點說不出口,但不生不熟的,人家就圖白挨累那不是有病嗎?!”

   把晃悠了半天的半杯酒喝了進去,指著霍海仁說道:“你就把往鶴城那麵的生意都給他,給他留點殘湯剩飯,夠養活一家四口的,也省得都讓你往外跑。我看那人還真行,能聽懂人話。鶴城那麵遇點啥事,我伸手方便,給他撐點場子,也算你幫我還了個過……。”

 “沒問題!這麽大的北滿,我也跑不過來。這生意做起來可不是養家糊口,足夠他肥吃肥喝的,膠輪先跑著慢慢的摸出門道來了,連商社的貨也就都帶上了,到那時我就薄薄的刮他點沫子,其它都給他不就完了。”霍海仁對成功解釋道:“他不通過我,河田也信不著他,他卷錢跑了就得我賠著。可入了門這行就好玩了,不要店麵不要庫房,隻要腦袋好使,知道商社有啥沒啥,都是啥價錢,全北滿蹓躂著搞破鞋就把錢掙了。有我這腦力,能看出門道搶得先機,一下子就置房子置地裝大爺了。”

  “別啥事一說就不著調,在商言商,各賺各的錢,互相拉一把就夠了,還真當你賑上災了!這人應該可靠,修客棧的時候,最多幾十塊大洋在他手裏維持著,咱倆都不露麵最長得有半個多月。”

   成功是怕買賣幹起來霍海仁掙不到錢,黃文剛又不是沒有錢,不過是得讓趙鳳軍有個來錢門道的名分,才能不被看出破綻:“這一陣你就先打發他往那麵蹓躂蹓躂,每個縣城都能站下腳。有送貨的時候,讓那個羅高麗帶上他,省得直接往裏紮發懵,再耽誤了你的正經生意,雇人是幹活的,又不是湊熱鬧玩的。他要真是那塊料,連送你的私貨都可以替你幹了,就讓他頂著,和羅高麗隻分錢別套交情。”

  “哎——,後麵這句算是人話!明天我跟尾掌櫃的打聲招呼,你把我家電話給他,這一半天就找我,真得抓緊時間了,三千套貨壓在手裏,心裏都有點發毛。”霍海仁大咧咧的喝著酒對成功說道:“你一天到晚神神道道,囑咐他嘴嚴實點,別把這邊客棧的事漏出去,也別說認識你,具體咋說我倆再商量。”

   成功晚上把黃文剛約到了馬迭爾的咖啡廳,問道:“你上回說要我往溫林帶的那個人能不能做買賣?”便把霍海仁說的膠輪買賣,對黃文剛介紹了一下:“從過日子來說,這買賣倒是能做。”

   黃文剛喜出望外:“我說的這人是一個高手的焊工,如果溫林有電,連補帶打氣都能幹。”對成功帶些神秘的說道:“你們溫林最大飯店掌櫃的是不是姓裏?是個倒插門女婿接老丈人的店幹起來的。”

  “十裏香的裏廣義。是倒插門的,你怎麽連這個都了解?”成功有點不解,裏廣義和黃文剛不會有啥聯係,也沒準應該是魏樹忠:“你想知道溫林的啥事我都能告訴你,挨累到外麵收集多費勁。”

   黃文剛搖了搖頭笑著說:“溫林啥事問你不比找別人更方便?我要繞那麽多彎子幹什麽。我說的這個人是裏掌櫃的堂姐夫,還有三個大姨子在溫林,都是農村過日子的那點事,弄得多年互相不走動。據說一個嫁給了燒鍋,剩下兩個也都嫁給了當地的大戶。他自己都沒去過溫林,和這些連橋小舅子也沒見過麵,如果能順從這條線過去,不就能徹底的繞開了你了嗎。”黃文剛強化著成功的安全意識:“隻有對你毫不掌握,甚至拿你當漢奸提防的,你在需要的時候對他公開身份,才是最有利的。”

   成功對裏廣義的家世也隻知道個大概,還多是因為涉及到袁鶴財的時候,彭正夫和小胡子對他提起的,但沒提過老裏家還有一個閨女嫁到江城,這得是在成功念小學時候的事了吧?!

  “他老丈母娘已經死了,他在江城隻有兩個出服的堂侄,隻有逢年過節走動,還沒斷撚子就是了。媳婦在江城舉目無親,兩口子有倆兒一女。閨女在江城成家了,小兒子馬上就要上江城工大,大兒子在北洋大學。讓他到溫林的現實情況,是得考慮到他的收入,他原先在鐵路大廠掙的不比你少,這一下就要差一半還多。畢竟快40歲的人了,還在供倆兒子讀書,女兒也得幫襯。錢雖然目前不是問題,但畢竟一過去或許就是幾年,沒準得把日本人弄出去才能回來了。”

   黃文剛喝了口咖啡,認真的思考著:“以你對裏廣義了解,他如果過去探親訪友,裏廣義會不會不搭理他,他得要借助裏廣義,不搭理他怎麽自己站下?畢竟在江城活的挺滋潤,死皮賴臉的過去投奔,怎麽都說不通。”

 “不會!他既然混的不錯,又在江城這樣的大城市。人都是這樣,誰不願多兩個有錢有勢或者活得體麵的親戚朋友?!媳婦離家多年,回老家看姐姐,以現有的條件,也算是衣錦還鄉。鐵路大廠的大勞金,姑爺也能顯擺出手,回去誰都不會不理睬。”

   成功邊說邊思考著:“隻要裏廣義開口,我的司法股長彭正夫,就能給他拉場子把我拽過去,這個生意我在那替海仁先搭上,應該是順理成章的。如果過去就是休眠,老老實實的做個生意確實不錯。溫林電燈廠正在建設,給他在那找份工作,一個大勞金過去,掙的未必比在江城少多少,家裏再支上買賣,也能算是大戶了。”

    黃文剛顯得很興奮:“就這麽定,由組織上幫他在溫林置下個大家當,對他的家庭和生活算是補償了,這個我能籌劃好。這是個山東人叫沈泉棟,忠誠可靠,最大的缺欠是沒受過特工的訓練。”

   又叮囑成功道:“對“店小二”(趙掌櫃代號)你要注意,不能因為可靠就什麽都讓他掌握,嚴格執行隔離的原則。這不單是信任問題,而是對各方同誌的負責和保護,就像我把他交給你,便徹底的割斷聯係一樣。即便你對我或者換別人接任我,匯報也不該包括你的成員詳細情況。這個沈泉棟也是一樣,隻要能紮進去,就由你給他下發指令。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給你提供掩護和方便,下一步怎麽更有利,是你自己考慮的。或者再回到江城,或者派到鶴城,都不能再讓其他人掌握,就是你單線上的死子。這樣的死子,也是休眠的無奈。我們都無法及時聯絡他,任何一方出現差錯,對方得到消息都極為遲緩,既不利於組織營救,也不利於對方快速隱蔽,隻有靜態下才能得以生存下去。”

  “問題是我們花費這麽大的代價,安排下一枚死子,將來能起多大作用?”成功有些懷疑。
 

  “間諜是靠幸運存活的,這就要求他每時每刻不能靠概率來僥幸。百分之一的可能降落在頭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滅頂之災。這樣的死子永遠不動,就是你的幸運。百分之一的可能動了一次,對你的存活起到了作用,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劃算。”

   黃文剛像不是在和成功說話,聲音很低的像尋找獵物一般,眼睛不停的在幾個喝咖啡的老達姆身上掃過,直起身來笑著對成功說道:“做買賣可不能小家子氣……。”

 

   請勿轉載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