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六章(1-2)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二十六章(1-2)

第一節:

   隨年齡的增長,閱曆的增加,大佐也開始悟出許多道理:窮親戚再好,能幫上忙的時候不多;有錢人再壞,得罪了倒黴就不會少。按說和霍海仁也能論上親戚,但即便他肯低頭哈腰,霍海仁也不會真能搭理他,更不會和他玩,就像不是一個人種。

   大佐一直覺得自己還很講道理:早年的事大家都假裝是不懂事,打槍的那把實際自己吃虧大發了,威風掃地,挺長時間抬不起頭。可自己也沒記仇再尋釁,還從心裏惦記著血濃於水的想要親近。

   霍海仁卻越大越沒出息,看見大佐就昂首闊步的擦肩而過,讓大佐就覺得是在和自己示威較勁呢。
   大佐真就從來沒想明白過,但骨子裏卻是就因為霍海仁和程昱光這種傲慢,才從小就看著來氣。

   家裏有錢就了不起!我們家吃頓饅頭都得一人一個的分,他們在大街上分糖,還是沒吃過的那種發黑的,長大了才知道那叫“巧克力”。自己穿上雙自己家納鞋底子的新鞋,弄髒了都挨罵,他們就能穿著皮鞋踢球?!腳踢的和手拍的還不是一個球,大佐從小到大就不記得有誰給他買過玩具。

   霍海仁一直就沒看大佐順眼過,盡管他不承認是小時候記仇的沒出息,倒覺得是自己的憂患意識,憋著壞想整治他一把,不過是沒能得到機會而已。曾想過把岩崗弄過來,讓穿上警服走道都順撇子的大佐,再挨頓好揍,也算給他打個預防針,省得他囂張起來嘚瑟大勁了,不得已出手再滅他一把就更沒意思了。可翻來覆去的設計這一仗,都有點好說不好聽的太勉強,難道還能讓岩崗裝喝醉了故意滋事?好像離自己的意願還差那麽點意思。

   遠親不如近鄰,又還拐彎抹角的帶著親。勾外人回家來打架,輸了贏了都沒名氣。沒有深仇大恨,鄰居被外人打了,不幫忙都說不過去,拉架都是消極的不夠意思。幫著外人打了鄰居,不僅是不分裏外拐,也不符合居家的規矩。即便是岩崗找茬,能和大佐無緣無故的自己就打了起來,但誰家的客人,打了街坊都是不給主家留麵子。換句話說:也等於是日本人沒拿霍海仁當回事。

   再說,大佐好賴不濟也是穿上了警服,自己和他一旦打起來,被弄到警署,還真就是個麻煩事。警察翻臉不認人的勁,比*****還*****。平時表麵客氣的警署,沒準就會借機大做文章勒點油水。

   要想不認警察的勒卡,就得讓岩崗過來,怎麽都是在家和鄰居打架,還得岩崗過來撈人,回到商社都沒麵子,好像是離開了日本人,他霍海仁就活不起了。可岩崗不過來,自己又不想露出特偵的身份,肯定是不容易了結。真被塞進笆籬子,等憲兵隊再過來還是得露餡。

   今兒可巧,有成功在這兒那,霍海仁和成功聯手,那就啥說法都沒有了。真到了警署有成功頂著,誰都不用插手:自己的夢自己圓,不就是打個小警察嘛?!

   大佐再次聽見“穿狗皮”的叫喊,就確認了霍海仁手指的指向,才恍然大悟並且得到了肯定——還真就是在罵他呢!霍海仁這可是真的給臉不要臉了,敢情這兩年都是自己的剃頭挑子一頭熱乎。

   門第高貴是高攀不起,也沒死皮賴臉的纏著你,輪不到你沒老沒少的無情無義公然破口大罵。大佐剛調過來,也是在“裝犢子”較勁時期,自然不能讓人覺得他隻敢衝著膽小的市民使勁。

   這經緯片區惹不起的是不少,但不管是誰,還沒有主動挑釁警察的。大佐自從當上警察那一天起,也沒被老百姓給當麵罵過。愣過片刻之後,真就竄火了,想都沒想,甩開了拽在手裏的人,兩步就躥到了陽台下,青筋暴跳的指著霍海仁:“你個混蛋東西,給我滾下來!不麻溜下來,老子不去把你家給掀了,我就是你‘作’出來的。”——看著反倒是霍海仁有點蒙愣的發呆,以為是被他給鎮唬住了,更是底氣十足,故意放緩了語氣的不依不饒:“你瞅個雞巴呢?你個小狗崽子兒,剛才不是都把犢子都給裝圓了嗎?來啊,滾下來當著我麵接著裝!媽的,在商市街裝不夠,我牽著你去中國大街裝,讓你裝夠了算。”

   抬頭的時候動作大了點,罵人還有點躥高的動作,大蓋帽滑向後腦勺,下意識的抬手也沒捂住,就掉在了地上,湊巧就滾落在道牙子下的一汪積水中,大佐慌忙的收腰回手,忙不迭撿帽子動作有點滑稽,加之滿大街就這麽一小塊積水,大簷帽還帽蓋向下,帽窩朝天的飄在水上麵,慣性的還在忽忽悠悠的,又引起圍觀的一哄而笑。
聞訊趕來的大多數是周圍鄰居,大佐當年就是萬人嫌,當了警察回到家門口撒野,熟悉他的人,都是心裏來氣也不敢吱聲。今天遇到他被霍海仁臭罵,看著就解氣,便看熱鬧也都不嫌事大,故意弄出怪聲起哄給雙方加油搓火,又引起一片隨幫唱影的“噓”聲,不把事鼓大了不想罷休。還有人在大佐的後麵,變著聲音添油加醋:“對!不把這樓拆了,都不能算個爺們!”

   霍海仁不知道大佐是正式調回到了家門口的經緯警署,定眼看清楚了,大佐著的是正裝,武裝帶綁腿還挎著槍,一時心裏畫魂:怎麽不像是休班在家,倒像是正常的巡邏。顧鄉屯的警察,跑到這兒巡邏,不就是欠揍嗎?!

   正在愣神中又被惱羞成怒的大佐,在樓下給劈頭蓋臉的指著一頓臭罵,蹦著高叫號,頭兩句還真把霍海仁罵的“蒙圈”了,直到大佐罵完才算是回過神來,但還是有點發蒙迷糊。

   快兩年了就沒人敢和他說過重話。底下起哄他才反應過來,這個不知深淺的玩意真他媽的找揍了。霍海仁臉都被憋的通紅,高聲回罵:“我就瞅你這根雞巴呢!規矩點在下麵等著你霍爺來教育你,你要是敢跑,就是‘一麵街窩棚(江城低檔窯子區和暗娼區)’裏爬出來的。”

   大佐見霍海仁還是這個囂張勁,明顯是沒被他給嚇住,內心開始膽怯,但哄笑喝倒彩的,讓他欲罷不能。
“是你爹作的,就痛快的下來。你敢跑,我追到你家砸斷你的狗腿。”大佐還在強作鎮靜,回頭對圍觀的說罷,又指著剛才和他撕扯的人罵道:“這樣瞎雞巴嘚瑟的,都他媽的啥也不是!”

   剛才被大佐拽著的人,就租住在後院雜貨間的,搬來也有一年多了。按說霍海仁對這些人也很反感,他買那麽多雜貨間就是不想讓這些人住,覺得和這些人住在一個院很不舒服,也有失身份掉價。

   不管煩不煩,不管是新鄰居還是老鄰居,住在一個院子的畢竟是鄰居,關上大門也算一家。如果是老鄰居或者關係密切的,霍海仁早就直接就躥出去了,也不會站在樓上陽台叫罵著耽誤工夫。

   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負他的鄰居,是他的恥辱。關係密切的對門或就是一個樓的,更是不能容忍。何況在自己家大門口鬧事,就是沒把他霍海仁放在眼裏,和指名道姓罵他叫號差不多。

   霍海仁上學的時候,就是因為這種心態經常打架,張狂慣了總是給自己壓上很重的負擔。沒人請沒人雇,除了被他解救的以外,其他人也不會領情道謝,很少有人具備區域安全的公共意識,但他還是願意充當這個保護神。“打客欺主”、“打狗不看主人”、“好漢護三村好狗護三家”,亂七八糟的混雜著。隨著能力不斷上升,這樣的道義範圍,逐漸更加寬泛起來。

    霍海仁本來開罵後才認出來是大佐在樓下作妖,既然開罵也隻想給吆喝走了算拉倒,這總比下去一點情麵都不講,麵對麵就和大佐直接動手,能說得過去。哪知大佐的對罵真就撮起他火來,心一狠就決定和成功合夥著去砸吧他一頓。一來打個老實的,二來都瀉瀉火,順便就把大佐徹底弄“滅火兒”了。不過最初是裝犢子心切,倒真沒注意人家大佐是在正常巡邏。

第二節:

   明顯感到成功近來氣不順,不知道他咋地犯了邪火了,剛才進來時張姨就悄悄對霍海仁說成功這幾天就在家發悶。那麽下去打一架也能消氣。扒拉開要阻攔他的成功,說了聲:“大佐在樓下叫號呢。”躥出門外連蹦帶跳的就下了樓。

   霍海仁心裏明白:衝樓下這看熱鬧的陣勢,這時候不下去不行,不打更不行。既然打還就得打他個老實的,不能弄他個不疼不癢。成功衝著霍海仁背影喊了聲:“留神,別大意了!……。”趕緊跑回臥室,從枕頭下拿出自己留下的那把左輪手槍,順手就摳開了保險,揣在了褲兜。在門口換上皮鞋,係好鞋帶起身又順手從衣架上拽下外衣,邊往身上套邊跟著就往下跑。

   張姨一開始看他倆是要嘮嗑,就進到裏屋收拾房間,正在拖走廊的地板,就聽見霍海仁的叫罵聲,又“叮了咣當”的往外跑,推開了客廳門正看見成功閃身出門,趕緊跑到涼台往下喊:都啥歲數了還打架?!

   當成功跑到樓下,霍海仁都打完了。大佐一手捂著出血的鼻子,一手拿槍頂在霍海仁的胸口。霍海仁拽著大佐的衣領,邊晃蕩邊指著他在罵:“肏你媽的,不敢開槍你就是我作出來的!”
 

   大佐被打得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論打架大佐不外行,但長成後個頭先吃虧,還不到一米七,也沒霍海仁結實。徒手單練也打不過霍海仁,當年他們仨還和“老板子”練過拳擊的事,一左一右的人都知道。

   霍海仁不懂尊卑是少教育,但自己當小舅爺的不能不懂事。真要動槍確實是不敢,但就此罷休那就徹底栽了。
“肏你媽的,不弄你到警署去舒服,你真就他媽的不知道深淺。”大佐煮熟的鴨子還嘴硬。“勾下手指頭的那點事,還哆嗦了?!你就豬狗都不是,還在人前充個爺們?!”霍海仁現在就後悔把槍在放在了行李袋裏,下車之前特意把和特訓相關的東西都收拾利索,剛回來在樓下被成功給喊住時,還暗自慶幸有先見之明,幸虧沒嫌麻煩先回了趟商社,把旅行袋扔在了商社,要不然拎上樓沒準成功就手賤,挨樣給翻個遍。

 “肏你媽的,你拿槍比劃了半天不累呀?再不敢放響都讓人笑話。霍爺讓你趴下太不給你麵子,還要我幫你叫開槍機呀?!”剛才下樓時從涼台竄進到客廳,就看到了自己放在沙發後麵的左輪手槍,但彈倉是空的,若打開子彈盒再裝彈,沒準成功上來哪股邪勁再把自己摁住了,就白被大佐罵個狗血噴頭,以後天不黑都沒臉回家了。

   大佐沒想到霍海仁比他脾氣還大,下來二話都沒有,連擺拳帶勾拳的,幾下就把他給打趴下了。對於大佐來說,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僵持著,無論是有警察過來還是鬼子大院出來人,來了幫手把霍海仁打趴下再說。
可大佐的企盼被打了個大折。當他先打那個從段長大院出來的人時,鬼子大院早年跟在自己屁股後麵那幫混混,本來有四五個圍著起哄的,見霍海仁真要下來了,就躲在暗處不露麵了。

   有心想幫著大佐,但確實得罪不起霍海仁。不是不夠意思不想講義氣,是這個世道太惡道,根本就不給你兩肋插刀的機會。除非老婆孩子和爹媽都不顧忌,但有那個本事早去扯旗造反了。霍大棍子現在太猖狂,被他當成拉偏架的都得倒黴。總算還有一個跑回去找大佐的弟弟和侄子了。

   大佐被霍海仁掄著轉了兩圈了,左右尋摸半天,一個幫手都看不見了。他一下子也想不明白:人都哪去了?!也琢磨著或許都不敢招惹霍海仁,閃人躲開了。但怎麽也得有個回去送信的,院裏隻要再出來兩個,哪怕有個從後麵摟住霍海仁的腰,讓他能緩出手來,回過手一槍托子砸倒霍海仁就贏了。

   江城這一批警員調整,經緯警署和派出所除了被調出的,從其他警署調過來和分配來的警校畢業生,新來了近二十人,增加了十六個編製。那邊街口正路過的三個巡街警察,老遠看到這裏圍著一大幫人,不用細看就知道是打架的,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帶隊警長仇震童,是經緯警署的老警察。

   還有好幾十米,仇震童就認出了是霍海仁和大佐打起來了,就老遠躲著沒過來。在他眼裏大佐和霍海仁都是一類的張狂耍橫,現在看這兩人掐起來,正巴不得他們誰丟人現眼,弄得事態失控就很難收場。不管是誰,最好人腦袋打出狗腦袋,這才剛見血,還差老遠呢。

   坐山觀虎鬥的看熱鬧不怕事大,不死即傷才能無法收場。不管誰輸誰贏,想過癮就得先滅掉一個。另兩個新來的小警察不知原委,隻見到警長的鼻子都給打出血了,這還了得?是要造反了吧?!這兩人從霍海仁身後便圍了過來,其中一個搶先躥到還沒站穩的成功前麵,掄起了手銬,就向霍海仁的後腦砸了過去。

   霍海仁已經注意到鬼子大院那邊跑過來兩個拎著棒子的,才故意說要幫大佐掰開槍機,霍海仁剛要拽著大佐再轉一圈,準備伺機冒險反手奪下大佐的槍。兩個拎棒子的過來,也能把大佐先隔在中間,心裏一邊琢磨,一邊還暗自罵著成功:指著破鞋活該紮腳,這下動靜肯定要作大了,把大佐的槍搶到手,不打響都鎮唬不住那倆拎棒子的,特偵的身份,真就要暴露了。

   一不做二不休,事弄大了就誰的臉都不給了!大佐的二侄拿棒子跑在前麵,就把他腿先掐折一根。後麵跟著的是大佐弟弟,沒準真就紅眼接著撲上來拚命,那就一塊都掐。

   霍海仁要是真的把槍打響了,成功即便現身,經緯警署稍微不給麵子,這事就不可能不了了之。平民打警長又奪槍,還敢給打響了,這就是非同小可的惡性事件,到了警署就是警察的嘴大,咋歪歪咋有理,治個“反滿抗日”的罪不太牽強。判幾年大刑,送去當苦力,輕而易舉就成了。

   然而,霍海仁隻要亮出了特偵的身份,怎麽胡攪蠻纏指鹿為馬,結果就會是經緯警署要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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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前兩天讀了“虎妞養成記”, -芊公- 給 芊公 發送悄悄話 芊公 的博客首頁 (273 bytes) () 12/24/2024 postreply 19:48:56

哈哈,跟釣魚似的,趕上那一撥了。節日快樂,期待美文佳作。 -黎程程- 給 黎程程 發送悄悄話 黎程程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25/2024 postreply 04: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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