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集悲歌》——脫北故事 第十九章

19 土豆和醬油傻傻分不清,因為腦子裏裝了春宮圖

來這裏工作之前,香花就告訴錦淑醫院裏有食堂,中午供飯。不過,香花說她很少去食堂吃東西,因為飯做得不太好吃,所以通常會在網上訂餐或是幹脆去附近的餐廳吃。

“那我哥呢?他在哪裏吃?”她隨便問了一嘴。

“你哥嗎?”香花愣了一下,想著答案。“他沒準兒,有時在食堂,有時點外賣,我和他一起出去吃也是有的。”

通過這幾天的了解,她發現香花在吃的上麵從不馬虎了事,很講究排場。而且,普通的餐廳她連瞧也不瞧一眼,不是嫌環境髒就是嫌東西做得不好吃。這倒蠻符合香花的性格,她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她本來想在食堂裏吃,那裏的盒飯很便宜,有三元份和五元份的。她有偷偷去計算過,如果一個月下來隻吃三元份的,午飯的夥食費隻有七十二元,和叫外賣比起來,她這樣可以大大節約開支,省不少錢呢!可她的午飯計劃始終實施不了,每次都被香花破壞掉了,今天也一樣如此。

“都說不吃食堂飯了。”香花霸道地說:“你去對街,那有家壽司店,我要芒果芝士蝦卷壽司、三文魚腩壽司、北極貝壽司和一份浪漫櫻花。對了,再來一份水果沙拉,你想要什麽自己看著點,我請客。”

“什麽?”她聽著有點繞,完全沒記住人家想要吃什麽,所以腳下就沒動。

香花誤會了,還以為她不想吃壽司呢,於是又說:

“那吃披薩也行,出門左轉,有個披薩店。”

“不是不喜歡,是沒聽清你要什麽。”她隻好解釋說。

香花翻下白眼,做個無語狀,她拾起桌上的筆,在記事本上寫下她要的幾種壽司。錦淑無意間掃了一眼她寫的字,差點崩潰,那字寫得鬆鬆垮垮,支離破碎,像匆忙搭建的積木一般搖搖欲墜。香花將紙撕下,連同幾張鈔票一同交給錦淑。

錦淑努力辨認字跡,看了下她要的東西,皺著眉頭說:

“這麽多,你吃得下嗎?”

“吃不掉可以分給別人吃嘛。”香花頭也不抬,並不介意地說。

錦淑沒法,隻好無奈地搖搖頭,出了門診大廳,她很意外地瞧見了根熙。她想自己應該不會認錯人,宴會上的初見讓她對他印象深刻,充滿了奇異和吸引。

他倚在汽車旁,吸著香煙,吐著煙霧,正望向她這裏。發現她在看他,他故意把臉扭到一邊,佯裝看風景。

有那麽幾秒鍾的時間,錦淑愣在了那裏,心裏猶豫著是應該過去打招呼還是也佯裝視而不見?他來這裏做什麽呢?路過還是找香花?嗯,人家肯定是來找香花的,應該是有什麽事吧!奇怪,她管人家的閑事幹嘛!他找香花還是路過關她什麽事,她該關心的應該是去買香花要的一堆吃不掉的午飯。想到這裏,她猛地甩了甩頭,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她可是金錦淑啊,善良又好脾氣,所以還是回去一趟吧!返回到院長室,她對著正在忙碌的香花說道:

“香花,快出來,我好像看到你哥了。”

“誰?”香花漫不經心地問,她正研究該如何簽署一份頭疼文件,哪有工夫聽別的事。“等會成嗎?我這有點忙,現在。”

錦淑等了一會兒,見香花還在低頭忙,有點著急了,於是又催促道:

“你哥來了,是你哥。”

“你說誰?”香花抬頭問她。

“樸根熙。”她說:“他好像找你。”

聽她這樣說,香花忽然笑了,那表情好像是她的話有多麽好玩似的。笑過之後,她語氣肯定地告訴她看錯人了。

“真的。”她也語氣肯定地說,生拉硬拽起香花。“不信的話,你跟我來,他就在那邊站著。”

“不可能。”香花說,還是剛才那語氣。

“是真的啦。”

看錦淑一臉認真的模樣,香花隻好放下手頭的工作,耐著性子和她一起出門,打算探個究竟。

兩人來到門口,錦淑的手臂剛抬起來就落下了,她困惑地望向那空空的對街,奇怪地嘟囔道:

“他剛才明明還在那抽煙來著。”

香花早猜到是這個結果了,她認為錦淑根本就是看錯人了。翻下眼皮,她抱著肩膀無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轉過頭口氣認真地問她:

“說真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哥那人不錯,看上他了,所以才眼花地把別人當成了我哥?”

錦淑一聽,心裏有些惱火,憋氣道:

“別亂說話行嗎?我是真的看到他了。”

“生氣了嗎?說你看上我哥不行嗎?”香花問她:“真的不行嗎?”

她沒回答,而是咬起了嘴唇。剛才自己明明看到他了,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呢?再者,她根本不可能會看錯人。香花瞧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明白了,笑意很深地說:

“想見他很簡單,我一會兒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叫我哥回來吃晚飯。你呢,下了班不要回家,直接跟我走,就這麽說定了。”

說完,香花也不等她回答,便扭身走了。

她沒動,繼續站在那,心思飄向了別處。她仍在想著剛才的問題,真的是自己眼花看錯人了嗎?

下班的時間到了,錦淑等了半天也不見香花出來,隻好去辦公室找她,卻在門口無意中偷聽到南修與香花吵架。看情形他們好像吵得很凶,因為她清楚地聽到裏麵有摔杯子的聲音,還夾雜著南修的暴喊和怒罵。

門很隔音,她隻聽到一些零星的片段,拚湊在一起,大致意思是說藥廠那邊出了些問題,似乎給醫院發的藥品有質量問題。她知道進藥的事一向是香花來負責,南修從不過問,隻管治病救人做手術。而從這次爭吵中,她也聽出來了,香花似乎喜歡進那些名不見經傳小藥廠的貨,事實上也是有批準文號和廠址的,隻是這次的問題好像更嚴重些。香花為了購進更加低廉的藥,好從中牟取暴利,經別人指點去了一家瀕臨倒閉的小藥廠,和那裏的老板合作,將積壓在庫裏的中成藥改頭換麵,重新銷售。結果這件事被南修知道了,惹得他現在一陣咆哮發火,把香花一通罵。南修雖然更加迷戀進口藥,但也並不反對香花進小藥廠的藥以及中藥和中成藥,畢竟不是所有的患者都用得起昂貴的藥品,尤其是那些經濟困難的患者和一些身患絕症又無法手術化療的特殊患者,可以用些安慰劑或副作用小的中藥和中成藥即給醫院帶來利益又給患者一絲希望,他向來睜隻眼閉隻眼。但卻拒絕購進質量差的藥品,因為那無疑是害了患者,也是他對於作為一名醫生道德底線的堅守。

南修是湊巧知道這件事的,他的一個合作夥伴和那家小藥廠的老板是朋友,昨晚在灑桌之上,兩人談起了和仁愛醫院的合作,對方便說起了這件事,香花從中賺取了五百多萬。還告訴他,那個牽線搭橋的人好像叫吳明壽,聽說是黑道裏有名的狠人。他當時聽完,氣得就差吐血了,恨不得將香花捏死。

聽到這裏,錦淑知道自己不用再等香花了,去樸賢吉家吃晚飯的事肯定是泡湯了。出了這種事,香花還哪有心思請自己吃飯呢。她當然也不用等哥哥了,看情形南修一時半會兒下不了班,鐵定得拉著香花去解決這件棘手的事。她膽子小,突然窺探到香花的醜事後,心已經慌得不行,雙腿也在不停地發抖。她本來就因無意中瞥見哥哥身上的淤青在心裏討厭起香花,現在,她在得知這件醜事後更加厭惡起香花來。香花已經不再是朋友那麽簡單,她不該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她了,時間在變,人也會變,她覺得那女人現在簡直是在拖累南修。她也終於明白哥哥為什麽反對她在這家醫院工作了,南修他一定什麽都知道,也清楚,想在這裏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賺錢太難了,這裏不幹淨。

她幾乎是扶著牆壁離開的,逃去了更衣室,在那裏鎮定一下情緒,才慢吞吞地換下護士服,打算自己一個人回家。她剛剛還很愉悅和期待的心情,因無意中偷聽到的那件醜事,心裏有說不出的厭煩和不安。

衣服剛換完,美姬就來了電話,告訴她說:

“你哥和香花去外省辦事了,讓我過來接你,你在醫院門口等一會兒。”

美姬大著肚子不方便,她今早發現她腳又腫了,實在不想折騰嫂子,於是說: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怎麽行,萬一走丟了怎麽辦?”美姬不放心地說。

“我不會走丟的。”

“真的可以嗎?”美姬還是有些猶豫。

“真的,這條路天天走,我早記住了。”

美姬終於同意了,大概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吧,所以電話掛斷前不可避免地又囉嗦一句:

“如果有事立即電話我。”

“好。”

“對了。”美姬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拜托她道:“錦淑,回來的路上買醬油回來吧,醬油沒有了。”

“知道了。”

她平日裏始終坐南修的車,和哥哥一起上下班,早熟悉了這段路程。她注意到從仁愛醫院到哥哥家有公交車,可她不想坐公交車,而是選擇步行回去。她懼怕坐車,坐一次吐一次難受一次,雖然上班後坐車的時間隻有四五分鍾,胃卻仍不是很舒服,動不動就會讓自己一陣惡心反胃。反正離家也不是太遠,坐車四五分鍾,步行的話半個小時足夠了,她想。

她剛走出門診大樓,就一眼看到了對麵的根熙,她又看見他了。這次,她為了確定不是自己眼花,本能地眨眨眼睛揉揉眼睛又張大眼睛。現在,她敢肯定了,他確實是樸根熙沒錯。可是,這不是太奇怪了嗎?為什麽她總是能看見他呢?接著,她又忽然甩了甩頭,在心裏罵自己道:

“腦子裏是裝了春宮圖啊春宮圖,金錦淑,你該想的應該是待會兒回家做什麽晚飯才對。”

在回哥哥家之前,她先去了趟超市買美姬要的東西。因為剛才走神,她一時忘記了美姬交代要買的東西到底是土豆還是醬油。(注:土豆和醬油在朝鮮語裏發音很像。)

“到底是土豆還是醬油呢?”她站在一堆土豆麵前嘟囔著,索性拿起了土豆。

除了土豆,她還買了點別的蔬菜。回來的路上,其中的一個購物袋突然破了,裏麵的土豆就從那購物袋裏骨碌碌地掉落出來,滾了一地。她有些煩惱地對那一地的土豆看了一眼,還好現在街道上沒什麽車,她可以快點把它們撿起來。當她蹲下身子去撿那些土豆時,手卻與另外一個人的手碰在了一起。她抬頭一看,吃了不小的一驚,微張著嘴,表情都定格在那裏了。

根熙並不看她,而是低頭幫她撿著地上的土豆。撿完了,又幫她把它們放進另外一個購物袋裏,然後提起來遞到她手裏。

“謝謝你。”她站起來,望著他說:“根……根熙先生。”說完,她就在心裏暗暗罵了自己一句,笨蛋,你竟然說話結巴了。

“是金南修讓你來這裏的嗎?”他很直接地問。

她慢半拍地點點頭,說了句是,回答完後,她想想覺得不對,又急忙搖頭。

“不是,是香花讓我來的,說給我找了份工作。”

他似乎點了一下頭,嘴裏也跟著哼了一聲。

“那麽,你知道過段時間你的工作會變成我的私人秘書嗎?”

“什麽?”她心尖一顫,一臉驚訝的表情。

他沒有理會她的反應,繼續說道:

“一個月後?兩個月後?還是三個月後呢?這件事是我父親的決定,大概到時候會由孫秘書帶你吧,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難道金南修都沒有對你說嗎?”

她一臉尷尬,臉漲得通紅。哥哥也知道這件事嗎?那為什麽沒有對她說一字半句呢?很顯然,嫂子美姬也並不知道,不然一定會告訴她的。她來這裏的真正原因就是為了給眼前的這個男人做秘書嗎?可她什麽也不會呀!

“今天怎麽自己走回來?平日裏不是坐金南修的車子嗎?”他又問,並不在意她尷不尷尬,臉紅不紅。

她“呃”了一聲,沒了下文。她還沒有從剛才那件事情裏回過神兒來,現在又要麵對一個新的問題,要怎麽對他說才好呢?哥哥的鬧心事對外人說似乎不太好。咦?!他怎麽知道她每天坐哥哥的車子上下班呢?

“怎麽?”他挑了挑眉毛,眼神輕慢地盯著她問:“你是不方便說嗎?”

“我哥……呃……他有事,和香花出遠門了。”她拉回思緒,簡要地說:“應該要很晚回來,所以我才一個人。”

這次,他聽完後隻是扯下嘴角算作回應。然後,他從兜裏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點燃吸著,他衝天空吐起煙圈兒來。她見他不再和自己說話,隻一味兒地吸煙和吐煙圈兒,於是深吸一口氣,對他禮貌地說道:

“我走了,根熙先生,再次謝謝你。”

聽她這樣說,他隻淡淡地瞄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盡管他的表現好像很不禮貌,她還是對他行了禮,轉身的瞬間,她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覺得剛剛多少有些無趣。

錦淑提著購物袋往哥哥家的方向走著,卻敏感地覺察到後麵的那個男人似乎並未離去,而是繼續立在原地吸煙或是跟著她。其實,她很想回頭確定一下自己的猜測,可她不敢,怕他萬一真的立在那裏或是還繼續跟著她,她會很尷尬。以她那簡單的思維,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那樣倉促又令人發窘的局麵。突然,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怎麽會又出現在這裏呢?難道是在一路跟著她嗎?可為什麽要跟著她呢?難道……他喜歡她?這樣的想法一成立,她立即臊得臉紅脖子粗。

真是小妮子春心動,十頭牛也拉不住。她對自己剛剛的表現做了個痛徹心扉的評價後,忽然加快了腳步,很快到了哥哥家門口。她伸手按完密碼,鐵柵門自動打開後,她沒有回頭,直接邁了進去。當鐵柵門關上時,她像完成了一件艱難的任務似的,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真是佩服自己的毅力,到底是沒有回頭看一眼。

換上拖鞋,她喊了一聲“嫂子”沒有回應,這才知道美姬並不在家。她想,估計美姬又去上什麽胎教課了,要麽就是去練瑜伽了。不管了,先做飯要緊,這樣的話美姬回來正好吃熱湯熱飯。她係上圍裙,開始準備晚飯。飯做中途時,她沒有找到醬油,這才意識到美姬讓她買的東西是醬油,並不是什麽土豆。

美姬回來了,鞋還沒換完,就對她奇怪地說:

“錦淑,咱家門外站著一個很奇怪的人,一直在向我們這裏看,看得我心裏麵毛毛的。”

她的心猛地一震,眼前立即閃出根熙的模樣。會是他嗎?奇怪!她怎麽總會想到他呢?

“看不清是誰嗎?”她問。

“天黑下來了,路燈又那麽昏暗,那人又是一身黑衣黑帽的,根本看不清樣子。”

錦淑一聽穿著都不是根熙,剛才她遇見根熙時,人家穿的是一身淺色係衣服,乳黃色的襯衫和灰色條紋西褲,腳穿一雙白色樂福鞋。因為這一點,她的心反而靜下來了。

可美姬說到這裏時,話突然停住了,她看向錦淑,忽然焦慮地說:

“別不是南修在外麵又得罪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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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淑單戀根熙,會不會是悲劇的根源? -黎程程- 給 黎程程 發送悄悄話 黎程程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1/2024 postreply 07:47:09

故事主線是南修、根熙和延喜 -吉明日- 給 吉明日 發送悄悄話 吉明日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1/2024 postreply 18:06:17

根熙和錦淑互相看對眼了?可要善始善終呀:) -FrankTruce1- 給 FrankTruce1 發送悄悄話 FrankTruce1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1/2024 postreply 08:40:19

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是南修 -吉明日- 給 吉明日 發送悄悄話 吉明日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1/2024 postreply 18:07:26

小姑娘的心理描寫很細膩啊。根熙父親想撮合錦淑和兒子是不是也想以此控製南修呢?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1/2024 postreply 15:42:25

可可就是厲害,是不是因為可可擅長寫陰謀,所以一下子便能看出來,哈哈 -吉明日- 給 吉明日 發送悄悄話 吉明日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01/2024 postreply 18: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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