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 沉眠滿洲國:第二十四章(7-8)
第七節:
當啞巴豆送南玄三從薩爾圖回來天都黑了,到公安局把兩匹馬交給飼養員,精疲力盡著急回家,徐亞斌跑出來告訴他,柴健打了兩次電話:叫他不管啥時候,回來馬上去看守所。
“淨他媽的屁事多,累死人不償命。”啞巴豆罵了一句,沒辦法奔了隔壁院的看守所。
啞巴豆進了柴健辦公室,罵罵吱吱的就端起了大茶缸子,可柴健連水都沒讓他喝完,著急忙慌的把他拽領到了優待號,指著坐在床上的人問啞巴豆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兄弟,我是奉天監獄趕馬車的田老五呀,不認識我了?!”韋掌櫃借著馬燈燈光,一眼就認出了啞巴豆,從床上站起一把抓住了他,高興的拉住了啞巴豆的胳膊搖晃著,眼淚都下來了:“你再不來,哥哥死的心都有了。真沒想到在溫林能坐大牢,還能……。”
韋掌櫃的昨天中午,被袁鶴財在院裏交給了成功,成功便命令把他帶到了審訊室,親自審了還不到二十分鍾,韋掌櫃的沒想到,還讓他給家裏寫了信,讓來人核實擔保。
帶到看守所,柴健安排看守就給投進了普通監號。韋掌櫃畢竟在監獄做過事,免得吃眼前虧,進到監號就和牢頭拍胸脯子保證:快則三天慢則五天,保證一天一塊大洋,一把都交給牢頭。
今天上午聽犯人們沒事吹牛扯犢子,議論起南玄三打死六子。悄悄的向同監舍的犯人打聽起了南玄三,結果又扯出來一個啞巴豆和柴健。看守所長柴健倒不認識,南玄三和啞巴豆的長相描述,讓韋掌櫃的確定就是這哥倆沒錯。雖然看守所長不認識,但又是和這哥倆抱把子的,韋掌櫃的喜出望外。但畢竟身份特殊,反複權衡之後,讓牢頭給他把看守喊了過來:我有重要事情,要見你們柴健所長,越快越好。
柴健聽完韋掌櫃自我介紹,就知道這不是個假貨。因為剛來溫林時,啞巴豆幫他當了三個多月的看守所所長,講到過他和南玄三在奉天當獄警的事。那時田老五拽南玄三喝酒,南玄三兜裏沒錢假裝客氣,好幾天沒聞到酒味,到了飯店就喝了個大醉,啞巴豆當笑話講的。
一邊安排人去找南玄三和啞巴豆,一邊安排打掃好優待號,又趕緊安排廚房炒菜,自己拿錢讓人出去買了10個水煎包和一斤豬頭肉回來,好在人才進來剛一天,肚子裏倒是不缺油水。
親自陪田老五去了優待號,發現沒給沏茶,又把看守給罵了一頓。回來的人報告:豆隊副送南股長去薩爾圖了,豆隊副得晚上能回來,南股長外出執行任務,不知道回程時間。
啞巴豆今早牽馬的時候,其實就知道袁鶴財昨天抓了個販私藥的,在站台上還和南玄三提起這事。南玄三一聽就來火了,特意又交待啞巴豆:袁鶴財這傻逼玩藝,慣得他不懂規矩了,今天抓人能直接往成功那送,明天就能送給金植,趁我的走這幾天,你得讓他好好的長點記性……。
萬沒想到袁鶴財抓的竟然是田老五,就是南玄三在興隆堡雇的趕馬車的車把式,那對啞巴豆可以說是有救命之恩。後來也是他把南玄三和啞巴豆介紹進了奉天監獄。說來也是兩次有恩於南玄三和啞巴豆,倆人都該算是欠著他的大人情。
啞巴豆和田老五聊了半天,才想起來:“快去安排八個菜過來,咱哥仨好好喝一頓。”
“在我辦公室應該都擺好了,現在要緊的是怎麽想轍把人弄出去。”柴健提醒啞巴豆說道。
啞巴豆這才想起來,這還是在看守所裏。回到柴健的辦公室,把整個事情前後都問明白,氣的顧不上安慰韋掌櫃:“沒做成的買賣你瞎認啥呀……。”覺得自己說話不太得體,才又趕緊安慰道:“大哥你放心,既然讓家裏來人,估計不能把你往鶴城送。不管姓成的咋辦,隻要他敢勒咱大脖子,我就去鶴城找廳長。這個逼養的袁二,我得擠出他卵仔兒!”
隨後打發人立即去找袁鶴財,袁鶴財不知道啞巴豆這麽晚找他到看守所要幹啥,又不敢不來。 心驚肉跳的到了柴健的辦公室,看見柴健和啞巴豆在陪著韋掌櫃喝酒,一頭的霧水,更不知道怎麽回事。但馬上就反應過來:這個韋掌櫃不簡單,或許是托上了啞巴豆的門路。
啞巴豆連座都沒讓,指著韋掌櫃說道:“這是我大哥,也是南股長的兄弟。現在被你給抓進來的,不知者不怪。今天咱不算,打明個兒開始,他在這住一天,你就得給他拿根條子來,超過一個禮拜,你家正蓋著的燒鍋,指不定哪天就起火。”誰也沒注意到,啞巴豆啥時候把槍拔了出來,抬手就把窗外幾十米外,掛在一根立在院裏五米多高鬆木杆上的馬燈,給打了個粉碎。晚上外麵太冷,半夜還能結冰呢,封著的窗戶都沒開。窗戶上的玻璃也給打了個洞:“我還沒打過黑槍,可誰害了我的哥們,打黑槍也就不犯忌了。這些話學給你二叔和成局長都行,不用替我瞞著。如果學走板了沒說明白,我見著你還接著踹。我說的都挺明白了吧?聽明白了回家琢磨,真有有那尿性,你就打我姓王的黑槍。趕緊滾蛋……!”
今兒當成功的麵被金植爛損了一通後,袁鶴財到十裏香先把金植的菜給安排好,又要了八個菜,就坐著十裏香的毛驢車,直接去了看守所。啞巴豆果然在柴健辦公室,倆人陪著韋掌櫃的喝茶聊天呢:“豆哥,我剛從家裏出來,和我二叔、成局長都說完了,我二叔簽字放人了,這兩根條子,拿給韋掌櫃的,算我賠禮道歉了。”袁鶴財一進屋就對大剌剌坐著喝茶的啞巴豆陪著小心,見八個菜都被擺在了桌上,又堆起了笑臉:“豆哥,送來幾個菜,你們陪韋掌櫃壓壓驚。前天我是怕惹你生氣,沒敢和你多解釋:韋掌櫃要提到你和南股長一個字,我哪敢往……。”
“你是刑事股的人,舔局長的*****子紅眼了?”啞巴豆杯裏是酒,從早上就在這喝,等袁鶴財的信。瞪著發紅的眼睛:“你是老母牛讓大象給配了——牛屄大發了!條子你自己拿回去花吧,再有這事,小心你腦瓜卵子……。給我記住:在溫林,你就是個雞巴!”
與自己有恩的兄弟,關在了自己兄弟掌管的看守所,竟然一無所知。本來還是欠著人家的人情,當年逃離沈陽看守所,連個招呼都沒來及打;現在是被人家指名道姓的給叫過來求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南玄三不敢抻頭呢!南玄三去了新京,是福是禍不知道。啞巴豆是怕新京有事,先得把羅英愛和狗蛋藏起來,才能去鶴城找溫慧池,田老五的這不是大事,但多在看守所待一天,自己的臉就沒地方擱。田老五好像還有話不願意說,啞巴豆更鬧心。
成功今天中午接到霍海的信,不想留下把柄,讓彭正夫通知柴健說,關照韋掌櫃。局長隻讓關照一下,沒做特意安排,按道理柴健就告訴看守和牢頭:管飽,睡陽麵,安排仨人伺候著就行了。但彭正夫又加了一句:既然是關照,就弄到優待號去,夥食費我們付。
田老五得了這個信,知道江城方麵的營救應該是開始了,心情也好了起來。但啞巴豆一整天在這都越想越憋氣,還得田老五調過頭來勸他別上火。要不是武嫂昨晚有言在先,一大早他就得去找袁鶴財,先扁踹一頓,把心裏的邪火都發出去,憋得實在太難受了。
袁鶴財被啞巴豆給攆了出來,總算是有驚無險,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想起手裏握著的2根金條,像從天上掉下來一樣,又是滿心歡喜,但心裏還惦記著金植發的是啥邪火。
第八節:
第二天一大早,啞巴豆把韋掌櫃送上了回江城的長途客車,沒過一個小時,彭正夫就趕緊告訴了成功。成功明白彭正夫所謂的打小報告,其實就是在為啞巴豆開脫。啞巴豆事先如果和彭正夫商量,就不會做得這麽放肆。其中的原委,彭正夫很快就都會知道。
看守所歸司法股管,於鐵錚兼任著警察中隊的中隊長,於鐵錚和彭正夫至少對某一段細節都知道的比較詳細。啞巴豆所作所為,傳到成功這裏,不過是早半天晚半天的事。
果然不出成功的所料,彭正夫報告完不到一個小時,於鐵錚又來把情況報告了一遍。於鐵錚倒沒有像彭正夫那麽急於為啞巴豆辯解,但也還是想說啞巴豆確實事出有因。
上次啞巴豆帶人去的三姓屯於鐵錚師傅家,成功知道肯定是放水了。搜查報告他反複仔細的看了兩遍:“反正矢村這個小崽子也好糊弄,把報告送到憲兵隊,咱們的活幹完了。”成功簽上名字後,對送來報告的彭正夫,意味深長的說道:“隻要程序完整,我們的過失才能圈定在疏忽的範圍內。你彭股長能把細節完善的嚴絲合縫,我們就連大意之處都沒有。”
南玄三這兩天沒在溫林,袁鶴財就更放羊了。南玄三在,他還隔三岔五的,一大早特意去趟刑事股,在南玄三眼前露個麵,也算是請安問好了。清早走在大街上,就被剛隨啞巴豆把韋掌櫃送上長途汽車,又專程來找袁鶴財的小老幺和小扒廚堵著了,兩人都很客氣,但一點不能通融:豆隊副有令,要帶你立即回到公安局,這可不能為難我們兄弟倆……。
袁鶴財不知又怎麽招惹到這個活閻王,可不敢不去。小老幺也告訴他,啞巴豆看樣子是和誰生氣了,整個一早晨都捋著那張娃娃臉,讓袁鶴財小心。
剛進到公安局大院,就和出操收隊的啞巴豆碰個正著,袁鶴財跑上兩步:豆哥,你找兄弟啥事盡管吩咐……。
啞巴豆本來笑眯眯的一張娃娃臉,立馬就繃了起來:南股長去新京,我代理刑事股,你不知道嗎?!三天沒在公安局露麵,是南股長給你的假,還是成局長給了你什麽任務?!
袁鶴財聞言氣得直想蹦高,這兩天都在看守所見到麵了,在你麵前跟孫子似的,你也沒提這個茬,睡一覺你醒酒了,這也是個事了?!這不是拿我當小年過呢嗎?耍著玩吧?!
“豆哥,兄弟……。”袁鶴財心裏罵,臉上一點不敢流露出來:“豆哥,你……。”
“少雞巴跟我廢話,到大院中間給我立正反省,沒我的話敢離開,我擠出你的‘卵仔兒’。”啞巴豆南方話的“卵仔兒”說出來很好笑,但袁鶴財被嚇的根本就笑不出來。轉身走兩步,啞巴豆站住腳,回頭對袁鶴財說道:“要是在這站著難受,我就讓你進看守所!”
袁鶴財知道他說的是“關禁閉”,他和柴健再他媽的使點壞,就和蹲監獄差不多。
彭正夫從窗戶遠遠看到了啞巴豆在和袁鶴財比劃,等啞巴豆一回到刑事股,就被小胡子給叫到了彭正夫的辦公室。彭正夫讓他關上門,問明了情況就埋怨著:“成局長把人都給放了,你還沒完了?!你在和成局長較勁呢?趕緊讓他找個旮旯站著去,半個小時結束。”
“我在替局長整肅紀律。”啞巴豆毫不在乎的嬉皮笑臉:“我非得讓他在這站過午飯。”
彭正夫沒喊住啞巴豆,就又打發小胡子:“告訴袁鶴財,說是我說的,到東院牆底下站著去。”東院牆的牆根下站著不這麽紮眼,又囑咐了一句:“告訴他過去站規矩點。”
小胡子很快回來了:“真他媽的一物降一物,我咋說袁鶴財都不敢,嚇得直哆嗦。”
彭正夫想了半天,還是走進了成功辦公室:“啞巴豆罰袁鶴財在大院中間站著呢。”
成功抬頭看著彭正夫:“罰站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三天不上班罰站是輕的。南股長在家,我連他都一塊罰那站著去。”成功知道彭正夫想啥:“話怎麽說,你看著辦,別讓啞巴豆蹬鼻子上臉,不會掌握個火候——金班長也真就求過我,得給這袁鶴財上個‘嚼子’。”
彭正夫搖著腦袋回到了辦公室,進屋才發現外麵滴起了雨點,袁鶴財可真夠倒黴的,今年第一場雨,就被他給趕上了。一會雨就下大了,到處都找不到啞巴豆,問小胡子,才知道啞巴豆出去了,但也不知道去了哪:“臨走之前,還特意過去嚇唬了袁鶴財呢……。”
直至快到中午,被雨水給淋成了落湯雞般的袁鶴財,在太陽照射下,凍得全身發抖。
啞巴豆晃晃蕩蕩的回到了辦公室,彭正夫就跟進到刑事股:“見好就收吧,趕緊讓袁鶴財滾蛋回家,有事明天再說。”壓低聲音教訓著啞巴豆:“你他媽的看誰這麽幹過?拿公安局當看守所了?這就弄過分了。這麽冷的天,你能把人給弄出大病來,別犯渾!”
“我就這麽幹!他現在不是歸我管嗎?這就叫縣官不如現管,官大一級壓死人。”啞巴豆梗梗著脖子,毫不在乎的嚷嚷著:“肏,我要是拿這當東北軍大營,直接就打他的軍棍,三棍子揍下去,就他那慫德行,立馬得管我叫親爹。”
“你個小雞巴崽子,又想當誰爹了,家夥好使嗎?!”南玄三掛著一等警佐的肩牌,突然出現在門口,瞪著啞巴豆,很不高興的樣子,隨手關上了門:“教訓也沒讓你禍害他……。”
彭正夫笑了,意外間也透了口氣,打著圓場:“哥們,肩牌這就換了?!——別廢話了,趕緊讓他把袁鶴財放了。”拉著南玄三往外走:“回來先去局長那,吃俸祿得懂點規矩。”
“我已經讓小扒廚送他回家了,給凍得嘴唇子都是紫的。”南玄三和彭正夫去了成功那。
南玄三來回隻用五天,連晉銜程序都在鶴城辦完了。溫慧池在確定晉銜名單之前,還特意給成功打了電話,成功對溫林節後的治安極為滿意。對成功動手打人,溫慧池很大度沒提更沒有表示不快。成功主動打報告為南玄三申請晉銜,覺得他也是想還個人情。
“是早年的朋友在新京,滿洲建國不知道怎麽鑽進了警務司,這次審核檔案的時候,發現我在溫林貓著,就假公濟私讓我過去,順便把廳裏報上去的晉升審核材料帶回來。”南玄三一點都沒撒謊,他確實很擔心此行會引起溫慧池和成功的猜疑,和溫慧池幹脆就全部交待了。即使將來自己想隱匿起來,也不會瞞著溫慧池,但他也不會將自己賣給仇家。
南玄三出去一趟,晉了銜就像被管教過了,立馬就懂事規矩多了,第二天就給成功拿來了5根金條,坦承是袁鶴財和袁傻子倒騰大煙,被啞巴豆按住之後,拿出來的供奉。
“啞巴豆辦事張揚,隨著性子長不大,這些年我也都是讓著他,以後我會多敲打他。”南玄三給成功道歉。
成功笑了:“就為了收拾個袁鶴財?那和我可沒關係,告訴他沒事收拾的勤一點。”收起了金條,臉子就撂下了:“再有不正經上班到崗,前有車後有轍,屬下失於管束你也得陪著。”能把吃的黑錢都擺在桌麵上,讓成功扒堆,對南玄三來說就是“強人所難”了。但吃黑能做到主動認賬,還能拿來像樣的孝敬來分贓,和直接服軟已然沒什麽差別了。成功自然很滿意,給自己個台階,也是在告誡南玄三:“豆隊副在朋友麵前栽了麵子,發個邪火出出氣;想在朋友跟前想找個臉,擺個陣勢揚揚威,都是人之常情。真要計較的話,我就讓叢林鎮把車截下,再把人押回來了。即使我想放人,也關到吃晚飯再讓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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