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965年9月1號，同學們都來得早。
王老師昨天把書本發給了我們，說今天要發獎品。
一陣子後，班長、勞動委員提著獎品進了教室。大家爭著幫忙，獎品井然有序地擺放在講台上了。
王老師伴著上課鈴聲站在講台上：“同學們，今天第一節課是班會，二、三、四節課在操場上集中，開全校總結表彰大會。”
她清清嗓門說開了，“上次期末放假時，我們班開了個班委會，按照學校的要求，通過平時的考核紀錄，經過認真討論後，評選出了先進個人，由學校開會表揚。”
她頓了頓，“由於學校的名額有限，對表現好的同學，我們在班裏表揚。”
王老師對第一學年班上表現好的同學，一一點名表揚。
最後，她說：“現在是發獎品的時候，凡是念到班組名的，請你們的正組長上來統一領獎，發給自己組的同學，大家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
“每樣獎品中，同學們隻能得一個。第一組、清潔獎，獎品是鉛筆；第二組、紀律獎，是橡皮擦；第三組、勞動獎，是作業本；第四組、學習獎，是軟麵抄筆記本。”
教室裏，一片喧騰。同學們拿著獎品，互相比對：你看我的，我看你的。
“同學們，安靜！安靜！”“靜息、坐起、靜息、坐起！”王老師一陣口令，才安靜了下來。
“請同學們把獎品放好，希望同學們在第二學年裏，繼續努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現在離下課還有十多分鍾的時間，請同學們端上自己的凳子，在操場上坐好，準備開會。”
我們在操場上指定的位置坐好。
隨著開會時間的臨近，各年級各班都在規定的範圍內坐好。
“凸”字形的講台上，當頭左、右各有一根直徑約30厘米的圓坑，深約2尺，專門用來開會時，插兩根圓南竹棒；棒約3米高，牽一根繩子，繩子的兩端捆在棒上，繩子上粘連著紙，紙上寫著開會的內容。
通常一張紙一個字，紙張一般長約90—100厘米，寬約80厘米，紙的顏色根據開會內容而定，墨汁也是。
今天用的是紅色紙，黃顏色的字，是用排筆寫的：“學年表彰大會。”
主席台上有幾張桌子和凳子，呈一字型擺開，供有關領導入座，還有老師代表，學生代表。
今天的太陽也來湊熱鬧，爭著來開會，把我們的臉曬得紅彤彤的。
開會的時刻到了，校領導和代表把主席台上的位置填滿了，他們的桌麵上擺放著獎狀，發言稿也放在自己的麵前，沒有茶杯。
學校的楊主任主持了今天的大會。
“各位領導好！老師們好！同學們好！”
全場爆發熱烈的掌聲。
楊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長得幹淨利落，偏瘦偏白，中等個子，聲音宏亮，對著立式麥克風：“一年一度的秋季開學表彰大會，是告訴同學們，你們又高升一級了：從一年級升到二年級......五年級升到六年級，六年級升到初中。上初中時，你們就是大哥哥大姐姐了，標誌著你們進入了青春，就不在這裏上學了，而是在三十二中學。學校更願意看到你們步步高升，不希望有同學掉隊留級，所以你們一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一步一步向前進。”
他看了看天空，“現在雖然立了秋，但‘秋老虎’還是這麽凶。所以我們取消了今天下午的節目——學校宣傳隊的表演。”
“下麵、有請我們的梁校長為大家作總結報告。”楊主任鼓掌，退在一角落。
梁校長迎著掌聲走來，發言稿還在桌子上，他用手調整了一下立式麥克風：“老師們好！同學們好！大家好！”
他打著手勢，掌聲就停止了。
他很儒雅，佩戴黑邊框眼鏡，短袖白襯衫的左上衣兜別著一支鋼筆，聲音富有磁性：“在過去的一學年裏，同學們在老師的教導下，通過你們的勤奮、刻苦學習，方方麵麵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績。”
他停頓片刻，“有兩位同學學習突出，被評為重慶市先進個人；在體育競賽中，我們同學的拔河賽、田徑賽，都獲得了團體冠軍；手工剪紙的作品‘五彩繽紛’榮獲重慶市第一名；校宣傳隊表演的‘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榮獲二等獎。在眾多學校的角逐中，同學們為我們學校爭了光。在此，我代表學校教職員工，感謝你們！”
他躬身致謝，迎來一片喝彩聲！
他神情激昂，“希望你們再接再勵，繼續努力，攀登新高峰！”
雷鳴般的掌聲，湮沒了他的聲音。
他站在台上，儒雅地微笑，時不時地點頭，見掌聲平息，他的聲音有點走調：“但是，也有個別同學跟不上，留了級。希望這個別同學重新振作起來，找到原因，克服困難。我相信：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一定會趕上。也希望我們學習好的同學，主動幫助學習差的同學。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
他右手握起拳頭向上猛伸，“前進吧！同學們！光明是屬於你們的！”
他的臉漲得通紅，看不出他有50歲，“世界是屬於你們的！”
在掌聲中，標準身高的梁校長，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膚色接近了原來的本色——白裏透黃。
接下來是：
教師代表發言：“各位領導，同學們，你們好！首先，我代表全校教師感謝校領導對我們的關心，支持和幫助。”
她是教高年級的郝老師，微微發福，中年模樣，短發，耳根子別著普通的黑發夾，沒有多餘的頭發留在前額，黃皮膚，屬於典型的中國黃，聲音有點澀。
她說了很多的客氣話之後：“老師是蠟燭，照亮別人，燃燒自己。為了學生，我們經常加班加點批改作業本，解疑答惑，手把手地教學生，這一切都是外因。最終能取得成果，全靠同學們的好學和吃苦，才有了今天的驕人成績！”
她熟練地念著手上的稿子。突然，她抬眼看下麵：“同學們，你們是祖國的花朵，花朵需要陽光和雨露，才能芬芳。”
她又低眼看著手稿，念了很多；最後，她將手稿移開，放眼遠望：“同學們，讓我們一起加油吧！”
她深情厚誼地鞠了一躬。禮貌的掌聲送她回到了座位。
楊主任過來對著立式麥克風：“我們的郝老師，昨天醫生叫她輸液，她不肯；醫生隻好給她打針吃藥，是因為她要寫今天的發言稿子。為了節約時間，所以不肯輸液，她的病還沒好完——這就是蠟燭精神！讓我們再一次把掌聲送給郝老師！”
掌聲此起彼伏。郝老師笑了。
“下麵由學生代表發言。大家歡迎！”主持人避開。
立式麥克風前，是一位翩翩少年：“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
他敬了個少先隊隊禮：“現在，我升到六年級階段的學習。隻有一年的時間了，我與我的同齡夥伴就要離開我親愛的母校！一種依依不舍的情愫從心窩窩裏蹦了出來。”
他用男童音念著手稿，“是母校：把我們從無知培養到有知，從不識字培養到識字，從不會寫培養到會寫，從不會算培養到會算，從不會跳、不會唱，培養到會跳、會唱！是母校：培養了我們愛讀書，愛勞動，互幫互助。”
他含情脈脈，淚花閃爍，一口氣讀了很多母校的培養之恩，
“今天，在這裏，我代表我們六年級的全體同學表決心：我們決不辜負學校領導和老師的殷切希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以優異的成績向母校匯報，為母校爭光！此致，敬禮！”
他身著白長袖衫，藍長褲，白球鞋，白襪子——就像我第一次報名上學時，看到的那些隊員一樣的打扮：襯衫紮在褲腰裏並用皮帶緊束，胸前飄逸著鮮豔的紅領巾，右手高高地舉在頭頂上，敬著標準的少先隊隊禮。
台上、台下的人都傻傻地盯著：他站在原地從左向右慢悠悠地轉，直到轉了一個完整的圈，才有一片“嘩”然聲。
“太精彩了！”“再來一次！”
後來才知，他既是少先隊大隊長，也是校宣傳隊隊長。
主持人過去握住他的手：“真精彩！李超同學，謝謝你！”楊主任做了個請回的手勢並對台下的人說，“對不起，由於時間關係，李超同學就不重來了。下麵有請我們的書記發言。”
主持人拍著掌：“請大家歡迎！”
掌聲把崔書記送到了立式麥克風前，他清清嗓門，左手拿稿子，右手把話筒，得體地環視了一下周圍，調整了一下站姿，沒有開場套話：“同學們，現在由我來宣讀你們的先進事跡。”
他看著台下：“請認真聽。”
他仔細讀，“一年級一班的王源泉同學，獲學習優勝獎。不僅自己學得好，還幫助班裏學習差的同學一塊前進。”
崔書記要從一年級一班起，一直念到六年級八班至，每班兩名，全部念完就是96人次。
看上去，崔書記很有能量，長得圓頭滑腦，敦實，個頭不高：“一年級四班的杜軍同學，獲優秀班幹部獎，主要事跡：嚴格考勤製度，班裏有位同學經常遲到，他主動與該同學交朋友並給予幫助，後來從不遲到，學習成績也提高了。該班還有一位是任真才同學，獲勞動積極份子獎。他不怕髒，不怕累。有一次學校清潔大掃除時，廁所糞坑的出口處被一石塊卡住了，他用雙手把石塊摳出來；學校勞動積青草，他積得最多。”
崔書記作了個頂呱呱的手勢，提高嗓門，“一學年春耕季節，任真才同學積了青草108斤！”全場爆發熱烈的掌聲。
每年春天3—4月份，是積青草肥的時節。一年級的學生沒有規定數量，就看誰班積得最多和最少。
老師們都要在班上動員一番，鼓勵同學們為自己的班集體爭奪榮譽。
這段時間下午不上課，三三兩兩的同學約好，背著背篼在附近或者上山，去扯或割青草。次日一早，就背著青草和書包去上學。
學校有專人稱重和登記，之後就倒在指定的地方。
上課鈴聲一響，就停止稱秤。沒有過上稱的，學生就把草帶回自己的班，中午放學去稱重，然後回家。
有一周的時間是積青草。
這段時間，大家早晨上學都去得早，因為草要過秤，中午放學一般沒有學生去稱重。
堆草的地方是一塊窪地，過稱早的同學，一般先往裏麵甩背篼，然後自己跳進去，把草倒出來之後，就在裏麵瞎折騰一番，很是過癮。
周圍附近的村民，下午就來學校挑青草，倒入糞坑。
這周的家庭作業就是積青草。
就在這時，崔書記換了一下手，右手拿稿子，左手掌話筒，這樣做也許是他的風度。
他滔滔不絕地念了起來：“三年級七班的吳明輝同學，獲學習優勝獎，主要事跡：經常幫助學習成績差的同學一道前進，積極主動學習，在班裏名列前茅。”
他粗獷渾厚的聲音有些打折了，掌話筒的左手伸進黑色短褲兜裏掏出白手帕揩臉上的汗水，之後捏著它，隨時啟用。
周圍的樹耷拉著腦袋也在傾聽。太陽炙烤著石灰地麵，逗弄著大家的汗水。
楊主任一手拿台式話筒，一手端大瓷盅，看上去很有份量；萬老師搬著一張課桌，桌麵上有個小方凳；他倆向講台前走來，放在書記旁邊，安頓妥當。
書記隻顧念稿子，沒在意。
“崔書記，這兒坐。”楊主任叫他坐下，先喝點水。
崔書記禮貌地坐下，喝足了水。
楊主任和萬老師滿意地退下。
書記的聲音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下麵是五年級二班的李超同學。”
台下的學生早就在騷動，爭先恐後上廁所。
我見書記喝水，突然想起來，我也應該上廁所，便舉手。
王老師看見：“空位置太多，影響班譽，稍微等一下，回來一個，你就去。”
“嗯”。
我穿的是褂子，很薄，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渴得起火；一見同學回來，起身就邁腿，進了過道就跑。
廁所門口有一個露天水管子，由本身管子而形成約一米高處，連著水龍頭開關，主要用來衝洗廁所。
有很多學生圍在那裏，都在朝水龍頭開關處擠，管子搖搖晃晃，搶到龍頭開關的，把頭一歪，嘴巴一張，銜在龍頭出水口，就“咕咚、咕咚”吞水，還沒吞夠，就被擠開了。
突然，龍頭開關處的管子破裂，急水亂射，有的被水射中，成了“落湯雞”。他們相互取笑，不亦悅乎。
我跑到這裏，直往裏麵鑽，雙手捧好去接水，“啪”的一下，濺起的水從我的臉上滑下來，旁邊的同學也遭殃，哈哈大笑。
“噫！”我總算解了渴，但胸前濕透了。我一邊甩腦殼一邊擰褂子，朝座位走去。
幸好，王老師不在。班長杜軍站在前麵維護紀律。
書記坐在桌前，兩手拿著稿子，胳膊呈自然狀態放在桌麵上，手帕在旁邊嗬護著他，他對著話筒正在念：“江英同學”如何如何，內容都差不多，同學們聽得不耐煩了。
班長說：“唉，再堅持一會就完了。”
主席台上的人，真夠領導味，真夠模範味，除了用手帕揩汗水外，沒有離過席位，沒有喝過一次水，沒有彼此說過話，盡管他們是鄰座，他們始終就是聽。
“最後一位是尚玉紅同學，獲得的是‘手工剪紙特別獎’。”
大家看到結束的曙光，都認真聽。
書記也激動，幹脆把手稿放在桌子上，目光對著下麵。大家才看清楚原來他是雙眼皮，瞳眸閃亮，四十歲不到，中氣十足：“尚玉紅同學才藝出眾，手巧靈活，經常為班集體，為學校剪出需要的圖案，美化教室，美化校園。這次在全市小學生剪紙大賽中，獲得特別獎，為我們學校增光添彩！”
他神情激昂，倏地站起離座到立式麥克風前：“最後，我代表學校全體師生，向他們致以熱烈地祝賀！希望他們在新的一學年裏，爭取更大的進步！”
崔書記點頭，鼓掌，表示他結束了。
台下的掌聲，喝彩聲混合在一起，四處擴散。
主持人提前了點時間來到崔書記跟前，握手道別。
“現在有請校樂隊到場。”楊主任有節奏地拍著手。
台下也跟著拍起來。
李超敬著少先隊隊禮，有節奏地走在前麵；後麵跟著兩排三行的隊員，著裝打扮與李超一模一樣，整齊地在講台正中停下來，呈自然狀態麵向台下；有一位同學胸前掛了手風琴，兩位同學掌著一個大鼓，三位同學手上各拿著鑼。
台下掌聲彌慢。
“最後，由黃輔導員宣讀獲獎名單，請大家歡迎。”主持人退下。
學校黃輔導員笑咪咪地揮著手，答謝大家的歡迎，來到立式麥克風前，用手把麥克風調高了一點：“親愛的同學們，你們好！在過去的一年裏，你們的表現都很好，隻是今天的時間有限，名額有限不能顧全大家，請理解。在這裏，學校對具有代表性的，榜樣性的同學頒獎，並不是他們就完美無缺。希望大家向他們學習，他們也要向你們學習，取長補短，可以嗎？”
“可以！”台下聲音整齊、響亮。
黃輔導員不僅漂亮且靈性，身材高挑，梳著兩根長辮子，二十歲出頭，活潑，教高年級音樂兼校輔導員工作
她說：“同學們：天氣太熱，為了節約時間這次就不單獨上來一一領獎。請各年級的組長上台來統一領回去，發放給你們年級的獲獎學生。”
楊主任很興奮：“奏少先隊隊員之歌！”
李超轉身，麵向樂隊打拍子：先是鼓聲，後是鑼聲，再是手風琴聲：“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沿著革命先輩的光榮路程，愛祖國、愛人民，少先隊員是我們驕傲的名稱；時刻準備，建立功勳，要把敵人，消滅幹淨，為著理想勇敢前進.前進前進，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
梁校長，崔書記起身，頒發獎狀。
李超雙手有力、有節奏、打著拍子，扣人心弦的樂聲飛向遠方，憧憬那革命的理性——共產主義接班人。
校長和書記的頒獎結束了，樂聲也打住了，他倆前去與樂隊的學生握手。
楊主任說：“今天的會就到這裏了。請同學們回教室。另外，請六年級各班分別派一位同學上來打掃主席台。散會！”
王老師出現了：“喂、喂，我們班的同學，請端上你們的凳子先回教室，有要事交代，要上廁所的同學，請克服一下。”
教室裏，王老師拍著手：“你們現在不要說話，我先說幾句，放學後你們慢慢去說，好不好？”
“好。”
“天氣熱，今天下午不上學。明天早上8：00點上課。你們是讀二年級了，以後放學，最後一節課下課，就放學，請大家安全回家。我再強調一下：明天早上八點上課。記住沒有？”
“記住了！”
“今天的清潔就不做了。從明天起，一切都按照課表來執行。班委就不重選了，各科老師反映都好。就這些，放學吧！”
我班最先從教室裏出來，路過校講台時，看見地麵上還躺著一根藍竹棒杆。
我們六個同學就去抬它。楊主任還誇了我們，叫我們放在簡易房裏。
簡易房是用磚頭砌的柱子，周圍開放，頂部用石棉瓦蓋住。我們徑直抬進去，橫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用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
藍竹棒杆從洞中取出後，用小沙袋填充此洞。
我們一行六人，從山路回家，別提有多愜意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