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十九章(13-14)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十九章(13-14)

第十三節:

 “八千歲”的父親就去找了趙鎮妹的父親,“八千歲”的母親,連哭帶嚎更是悲憤滿腔。自己孩子總欺負人很少挨揍,再窮孩子受氣也心疼。這下惹到了硬茬子,又真是害怕了,想服軟還想要個臉麵不願意說慫話,不講道理的自然而然就成了胡攪蠻纏:“小孩打架哪還帶動真槍的……。”
 “你家“八千歲”都快娶媳婦了,還小孩呢?!不動槍就挺著讓他打?你去看看把人家小光給打成啥樣了?今天是海仁怕小光吃虧沒來得及回家拿槍,又不知道你家是哪個門,這倆人還合計半夜要堵到你家呢!”

   趙鎮妹剛從霍海仁家裏回來,看到了帶著傷的程昱光和他眼光裏從來沒有的殺氣,忍不住駁斥起“八千歲”的母親,也是在嚇唬著。又把趙鶴亮拽到屋外,攔著不讓他出頭管這閑事:“鬼子大院那幫玩藝,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人,挨揍也活該。不一把教訓老實了,誰也甭想消停。”
 “真要打壞了人還是好事呀?!這麽管孩子早晚吃大虧。”趙鶴亮早知道“八千歲”的母親是個不講理的“坐地泡”,說話不著調。進屋對“八千歲”的父親說道:“你家小子總這麽不知深淺!這把我去求情,他若再惹乎人家,我可就沒臉再去了。不管是那倆混蛋小子真玩命,還是程主任和霍大嗓門去找警察,哪樣你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直到“八千歲”的父親先把媳婦罵走了,又詛咒發誓保證不讓“八千歲”再去招惹段長大院,“照個亮”才帶著他往外走,趙鎮妹覺得這樣借坡下驢也好,囑咐著:“你領他去海仁家吧,別弄到小光家,小光吃虧了更沒臉回家,逼急了今晚真就追他們家去了。畢竟這回是他妹妹先被欺負,他才紅了眼要動狠的。”
   程維翰的性格內向,嘴懶手勤快,打程昱光就像是消遣,趙鶴亮和他除了打圍也沒交往。

   趙鶴亮和霍大嗓門都知道:打年初開始,霍海仁和趙鎮妹就眉來眼去,倆人好像都有意思。
   霍大嗓門好管閑事,程昱光不但和霍海仁關係好,也能聽霍大嗓門的話,關鍵是他很能息事寧人。
   趙鶴亮帶著“八千歲”的父親,隻好來找霍大嗓門:“別讓這倆玩藝再去打了,還好這次沒扛兩顆槍去,‘小老毛子’沒回國就更熱鬧了……。”又轉向了程昱光和霍海仁說道:“冬子(八千歲)回家,差點讓他爹打死。現在還在門口跪著呢。趕明你倆氣都消了,再讓他過來服個軟,可不許沒完沒了的,別再真給打殘廢一個。誰找不到媳婦,都不是好事,左右街坊的住著……。”

  “什麽叫‘鉸’了?”津淳子漢語說的咬字很重,不過是還有點發硬,但發音算是很準。
  “獵槍每打個二三十槍,裝獵彈的彈艙,受到槍藥爆炸的影響,就會產生變形,裝彈和退出彈殼就不痛快,大約能有三五道的變形,半根頭發絲到一根頭發絲那麽多的尺寸變化吧。”霍海仁很內行的一邊比劃一邊解釋道:“我爸比較勤快也很聰明,在蘇俄留學的時候,我爸還學過鉗工,不像他爸就會畫圖還死懶。把獵槍夾在鉗工的台鉗上固定好,用一種鉗工的刃具叫鉸刀,一點一點往裏擰,把彈艙不圓的地方重新校正,這一點點的誤差,就要忙活半個多小時。”
 “看沒看見,就這倆玩藝,罵我都不解恨,還得捎帶上損毀我爹媽!”成功指著霍海仁罵著。
   趙鎮妹笑著說:“咋的?你敢罵我老公公找補嗎?!”非常得意對聽得津津有味的幾個人說道:“我老公公護犢子,那晚回頭又把他給拽了過來,損夠了還教給他:打架不能下死手,以後再拿槍出去,就裝空彈。就是隻在彈殼裏裝填火藥,藥量也少得多,還不裝鐵砂,放槍打的也挺響,遠了一股火噴出來就是嚇唬人,頂在人家肚皮上,最多能給打個跟頭。”
   幾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霍海仁接過話:“這可是真的,他現在見到我爹,還都習慣性哆嗦呢。”
“我老公公還通情達理,不像他爹就會打人。”趙鎮妹還在盛讚著霍大嗓門:“真的就填了幾個空包彈,交給了海仁,氣得我老婆婆和他直幹架。我老公公說了:最多把衣服弄出個洞賠他一件,不比這倆玩藝出去挨揍強?!他倆都沒個哥,出去和年紀大的打架淨等挨揍了,那就得下狠手。”
“別說!都說窮人家孩子打架不要命,打那以後比我們高半頭的,見到我倆都跑。”霍海仁自豪的炫耀著:“這一左一右你們去問問,當年我們哥倆誰敢欺負?沒哥護著,就楞憑自己站直囉。”

   趙鎮妹指著成功繼續說道:“你們不信問問他,我老公公講理,還能理解人。他上了軍校來信,我剛生老二,這要是海仁生的,都得上火沒奶了。我老婆婆念叨他沒正行,大學文憑都不要了。我老公公還勸海仁:你要不是‘犢子(獨子)’我也讓你上軍校了,他家倆小子,打死一個還剩一個,怕啥?!男子漢大丈夫,打不死就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光宗耀祖蔭澤門楣。”
   三個日本女人隻聽懂個大概,崔哲珠倒是很感慨的對霍海仁說道:“霍掌櫃你真是好福氣。”
“夏天的時候,為他當警察的事,還讓我老公公給臭罵一頓呢。生米做成熟飯沒辦法,早知道都不能讓他幹。”趙鎮妹衝著成功撇著嘴:“好在左鄰右舍的都不知道,他從不敢穿狗皮回家,上次回來都沒敢去我家吃飯,也沒敢讓我老公公老婆婆知道,出去進來都像做賊似的。這回趕上大正月,我老公公再想罵人,也得憋著,要不然喝了完酒不嚤嘰他倆點,都饒不過他,還得陪笑臉聽著。”

第十四節:

 “那你怎麽沒和妹妹一起回南京,陪著媽媽一家團圓?”崔哲珠感到奇怪的問道:“我也一直都蠻好奇的,以成局長黃埔的出身,留在南方也是前程無量,怎麽會帶著軍功,還是現役軍官,專程跑回來給滿洲國當警察,別說是局長,給個廳長也未必會幹,警察畢竟是眾矢之的呀。”
 “我那個妹妹程彧從小就有主意,考東大建築係都沒和家裏說,連霍叔家都不打招呼。她小時候在我家真不招我爸我媽待見,三成是我寵的,七成就是霍叔和霍嬸給慣的。”成功扔給了霍海仁一支香煙,自己點著後接著說道:“從她給我和家裏的信中,感覺她像是被共產黨給傳染了,嚇得我傷愈出院在家沒養幾天就到了沈陽,正好是她大學畢業,想把她帶回南方,放在媽媽身邊,找個婆家好好過日子。趕倒黴正碰上‘九一八’事變,結果人家學校進關了,我槍傷複發住了院。”
 “那你找到妹妹了嗎?!”崔哲珠很關切的問道:“一個女孩子,在這麽混亂的時局裏流離失所可怎麽辦?”
“人是跟著學校走的應該沒事,程彧也根本不會聽他的。那孩子就是塊讀書的料,剛念完大學就找婆家那不白瞎了?!咋也要當兩年助教,自己選個好男人。”霍海仁也點著了煙,兩根粗粗的煙柱從鼻孔直衝到胸口從才散開:“小孩子腦袋熱,我們在益民中學的時候,好多外地孩子就像中邪了似的,就像最後拐走他那個‘洋娃娃’的於戈泰,都像得神經病了。他在南方剿匪也中邪了,看誰都像共產黨,在校學生隻要是願意看閑書的,偷看禁書那是時髦,看兩本就有親共傾向?民主自由,哪個熱血沸騰的毛孩子聽了,不像是抽了大煙似的?!都是胡鬧當玩了,最多跟著遊行撒傳單。”
  “我正在療傷休假,在家呆上三、五個月都屬於正常,倒算不上什麽脫隊。可趕倒黴就愣給阻隔在了沈陽。南方屋裏太冷不習慣,本想回來養一段,看看這幫打小的仇家,結果……。”成功和趙鎮妹插諢打科,就是想嘻嘻哈哈的消磨時間,馬上又意識到了崔哲珠或許是在試探,做出無可奈何的欲言又止,咳聲歎氣的說道:“其實就我而言,倒是還真願意置身於亂世。回南方身體沒複原,也無法馬上歸隊。就是能重返在一線,確實像海仁說的,對手都是打黑槍的土鱉,勝之不武敗了丟人。本也想在滿洲國大顯身手一把,抵禦外辱光複河山,但當時的部隊,都是那德行的,敢放槍和日本人幹的,大多數被打散投降了,我和他們一起玩,不也成了多姓家奴?現在進到滿洲國的國防軍,也都是剿匪。我在南方就吃的這虧,人都見不到,哪就打來一槍,死的都不明不白。”
崔哲珠看到成功很尷尬,聞到了香味:“那位張姨做什麽這麽香,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你去了就是添亂,張姨手腳麻利還幹淨講究,上午我過來幫著也忙活的差不多了。味我早就聞到了,大餅熏肉,外加土豆絲。我家海仁最愛吃,我老婆婆做飯好吃,就是做不出張姨土豆絲的味。吃完飯咱就能幫著收拾桌子,老程家把南方和國外都攪合一塊了,臭毛病賊多,連刷碗都隔路。”趙鎮妹勸阻著崔哲珠:“我一會先過去一趟,把給我老公公老婆婆吃的先拿回去。”“張姨特像樣,小光說過了十五就回來,人家十六晚上就從家裏趕回來了,生怕程大少爺回家沒人伺候。”霍海仁由衷的誇讚著:“小光特意打電話讓我告訴她,過完正月再回來……。”

   鬧哄了一下午,成功披上了大衣,把客人送到樓下。趙鎮妹拉著霍海仁說著急過道去娘家:“孩子肯定睡了,死沉死沉的,我可扛不動。”指了指四個女人,推了一把成功:“她們都是我和海仁給接過來的,你的全須全尾的給送回去,也不用你裝紳士,當個受指使的小夥計就行了。”
   成功氣的不知道說什麽好,送趟客人又都是女賓,倒也算是個好活,但成功沒想到要送客人回家,下樓的時候沒帶槍。吃完飯圍著茶幾喝茶胡侃,起身送客的時候,大家都在茶幾周圍,要從沙發裏把槍拽出來,難免被誰看見。可成功自從進入警察廳,在家裏都是盡量要隨時能拿槍在手。成功回家放槍的位置,都是經過認真考慮過的。他家的門隻要插上,即便襲擊者破門的時候才警覺,在客廳任何位置,搶步到沙發拿到槍,時間都能來得及。
   平時在家裏,成功的活動空間僅局限在客廳和臥室,書房進去的都很少,總有一把槍隨時跟著他,在這兩個房間移動,連衛生間裏都藏有槍。現在要出門下樓,不別上槍心裏真就有些發虛。
   無論是江城還是鶴城,懲治漢奸的暗殺,還輪不到他,那麽多的大漢奸不打而奔他來,也有點太欺負人了。但暴露身份就隨時都有可能被按住:“你們陪幾位聊兩分鍾,我上去把煙帶上……。”
“讓客人在樓下等你?不願送你就明說,找什麽借口。”霍海仁挖苦著成功,從兜裏掏出香煙和火柴,塞給了成功,又慌忙從另一個兜裏掏出一把零錢,塞給了成功,向幾個人開著玩笑又替成功解著圍:“當官就一點好,平時自己的錢不花,自己的媳婦不用,現在兜裏沒錢不好意思說。”

   黑色天幕下的街道一片雪白,在路燈的照射下很亮,幾個人陪著崔哲珠走到中國大街的照相館,謝絕了崔哲珠的邀請,成功叫了一輛帆布棚子,送另外三人回家。鳩尾田家住在高加索街,堅持先去樹街送津夏子和津淳子姐妹。石原浩美的路徑倒也無可非議,怎麽走都沒幾步道,又都不算繞圈;先送津淳子,當然更有烘托主賓的禮貌,也有向成功強調大家陪同的用意。成功叫了帆布棚子,石原浩美就很是失望。如果是叫兩掛馬拉洋車,即便送津淳子的時候,成功和津淳子一掛車,等津淳子下車,自然就要打發走一掛車,她就能和成功同車而行了。
   和成功並肩而坐,也不過就是幾分鍾的事,從樹街的岩崗家到高加索街的鳩尾田家不過一裏地左右。石原浩美對任何男人包括成功,都沒有過幻想和奢望,但見到成功後,就是心髒跳動加快,大家都在打量成功的時候,她也是不斷地掃視,目光不敢在成功的臉上滯頓。並不是在意鳩尾田的感受,鳩尾田不可能留心這些,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夫人,會對別的男人產生興趣。
   鳩尾田的自信,不是來自於自身的優勢。論財力在江城,他充其量也就能算是個中等規模的買賣家;論自身條件,無論相貌身材包括口才和性功能,更是都勉強算得上及格。石原浩美對鳩尾田來說是私人物品,最多隻有失竊的可能,卻都不會自己走失,因為平時沒有鳩尾田的同意,在家裏她都不會擅自走出,無論在日本和在滿洲,一直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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