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風雪迷鶴城
第九節:
回到江城不久,錢億森就奉命組建了假家庭掩護身份,他對這個方法,極為欣賞並讚同。不僅是隱蔽的巧妙,出其不意的手段,不易被發現更為安全。而且新家庭就是一對初戀的情人,投身革命的積極性也空前高漲,工作效率和成績,都有明顯的提高。以中共現有的地下工作方式和任務,一般的地下工作者,不到一年不是暴露就是犧牲。因此中共的地下工作人員,幾乎不到一年就更換工作區域。所以短命的假家庭形式,也適合這一類人員頻繁的變更工作環境。
錢億森一到鶴城,又讓羅英愛又換了套舒適的俄式住宅,搬進去就以夫妻的名義同居了。哪曾想到沒到兩個月的初戀,便身陷囹圄。因為羅英愛確實不是共產黨員,又什麽都不掌握,還有一個不到5歲的孩子,當天就被釋放。溫慧池派了親信徐東波實施監控,但沒好直接說明意圖。
羅英愛大年初二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溫慧池氣得暴跳如雷又不好聲張,隻好借由頭把小王八免職了。
到了溫林羅英愛才弄明白:南玄三一夥根本不是錢億森的同誌,倒好像是行俠仗義加趁火打劫的。南玄三之所以在龍江飯店裏十分自律,無怨無悔的像個馬弁,睡在套房的外間地,給裏屋羅英愛娘倆把門,翻來覆去也沒再開一間房,更沒讓夥計再給他弄點酒菜。離開房間怕羅英愛帶著孩子跑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再把自己折進去,可就徹底說不清楚,搞不好成共黨同案犯了。
喝完酒就睡得像死豬,不如再開間房能睡到床上。進屋見到了羅英愛的美貌那一刻,才知道胡川江和徐東波不是玻璃花的眼珠子。輾轉反側中突然意識到:溫慧池會不會也在虎視眈眈?
胡川江陪南玄三逛窯子,都知道給他找僻靜房間,關照老鴇子大茶壺:外麵不許出動靜來。“跟他媽的偷人家娘們似的,就是個做賊心虛見不得光的玩意。”胡川江嘲罵的笑話著。
南玄三也著實佩服胡川江,在家怕老婆怕得要死,就是沒耽誤搞娘們。去人家裏也不管人家老爺們在不在家,該上炕上炕,該過夜過夜,啥都不耽誤。人家老爺們白天滿大街轉悠,晚上自己去下屋,愛咋地咋地,都和他沒關係似的。到底是個練家子,也不怕背後讓人給他一悶棍。
羅英愛即使百依百順,再美過天仙,弄個孩子哪怕是睡在一邊,他也不過是“有胃口沒牙口”,著急上火也白搭。羅英愛一旦反抗,弄個孩子吱哇亂叫的,就都給他攪合了。
南玄三冒險犯忌,連胡川江徐東波都給連累了,就是想:如果真可心,帶回去好好過日子。最缺德的是,羅英愛的孩子,和當年使他決計脫離匪巢的那個冒鼻涕泡孩子的神態,幾乎是一模一樣。隻是穿著打扮幹幹淨淨,小臉漂白沒有淚水模糊,看上去年齡像是要小一點不多。肉嘟嘟的個頭大小,胖乎乎小手,不很大的眼睛,放光般的有神,就像那個孩子活脫脫的翻版。
南玄三打那以後,看到胖乎乎的孩子,都覺得像那個孩子,越端詳還越像。羅英愛的兒子還甜糊人,進屋環視四周之後,沒有陌生的感覺,還衝著南玄三笑著探出兩個小胳膊,嘴裏含糊不清的叫“大、大……,抱、抱……。”南玄三剛被羅英愛弄愣,又被孩子弄得啥也不會了。
錢億森自和羅英愛住到了一塊,就讓孩子叫“大大(大伯)”。盡管是掩護身份,也不願意讓別人弄出來的孩子,管自己叫爹。反正孩子小,都是在家裏,又不用到他到大街上去掩護。
狗肉貼不到羊身上!錢億森是深有感觸的切身體會。他從蘇聯回來後,找到了改嫁的母親,就從來不叫他那個後爹叫“爸”,幾次見麵都是喊“大爺”,那個“河北老坦兒”也啥轍沒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也是做人的準則。
第十節:
羅英愛在金善美出走前,見過錢億森一次,也知道姐姐就是被他給拐跑了。上了鶴城一中後,有同學偷著看托爾斯泰、果戈裏的書,甚至還有看高爾基、魯迅、胡適和陳獨秀的大作。雖不是禁書,但老師也不允許帶進學校和課堂。羅英愛既毫無興趣,下課還得回家得幹活。
錢億森找過來的第一天,就對她進行了馬克思主義學說的灌輸,從無產階級革命到俄國十月的炮響,再到打倒舊世界。羅英愛隻覺得錢億森的口才好,沒有苞米碴子味,聽著還很舒服。
第二次來鶴城,錢億森到了羅英愛新租好的房子,從進屋到吃飯,嘴也都一直沒閑著,像布道一般誨人不倦。直到孩子躺下,羅英愛哄著睡覺,錢億森才停住了嘴。但自打那天晚上,錢億森鑽進了羅英愛的被窩以後,直到他在大街上被抓,都再也沒騰出功夫和她講革命道理了。
盡管連同後來倆人的同居加一塊,和錢億森在一起也不過2個月,在錢億森不和羅英愛大講革命的道理之後,便不斷地唉聲歎氣:革命同誌包括領導,都他媽的是沒文化的短視農民。
回到江城見到養父和母親,賣驢肉火燒好幾年,就不知道賺了錢,轉行幹點少遭罪的營生,拿命換錢花真是不值當,和他英勇犧牲的親爹一個德行。現在的領導也是如此,為了所謂革命宣傳,為了強化權威,不惜犧牲革命同誌的生命。開會再貼幾張標語撒幾張傳單,能喚醒幾個民眾,能提高多少覺悟?!除了製造騷亂,擾亂反動派統治的社會秩序,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
看不明白這點道理,就是因為祖輩的眼見太低,又缺乏文化積澱。以為:馬列主義和耗子藥一樣靈驗,開次會就能頂禮膜拜,看一眼就能成為革命追隨者,甚至能成為無產階級革命家。錢億森苦悶的是:自己的遠見卓識,受製於組織紀律,不能敞開心扉,教化愚昧的同誌們。為了革命保密和同一的需要,同誌間的傾訴也不能,隻能憋悶在心裏,化作了的滿腹牢騷。滿洲的革命形勢如此低迷,就是領導人或來自偏鄉僻壤,或缺乏起碼文化素養和理論修養。這樣一群愚昧無知的人,即使接觸了馬列主義的先進理論,也要用狹隘的小農意識去理解,
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和共產國際,所以特別簽發了“一·二六指示信”,派專人來滿洲省委,糾正了滿洲省委北方會議左傾錯誤,提出了反日統一戰線的總策略,也是否定愚昧短視。
省委書記羅登賢是廣東南海人,倒是去過香港見了世麵,不過隻是在英商的太古船廠做小工;省委常委楊一辰是山東金鄉縣人,考入北京大學預料,還因父親去世而退學;宣傳部長馬良是浙江臨海人,中學沒畢業就鬧學潮被開除,進了南京河海工程專門學校,光顧鬧革命了根本沒讀書。
還是國父孫中山看得最明白:先知先覺革命家,後知後覺宣傳家,不知不覺的是實幹家。錢億森打心眼裏希望,滿洲省委領導人,哪怕能像他犧牲的父親,都到大城市去開闊一下眼界,要麽就在江城也先別革命,像個市民一樣好好的生活兩年。再到北大追隨李大釗這樣偉大的領袖人物幾天,即使得不到係統的教誨,耳濡目染感受熏陶,他們也不會如此幼稚和無知。
數典忘祖錢億森肯定不會認可,但他似乎忘了:他父親不過是從河北密雲的老家,扔下了鋤頭把子,到北大跟在李大釗屁股後麵,也不過是五年。這五年首先都是在業餘時間,被李大釗找去的時候也不多。即便是被李大釗召喚,也還都是在片刻之間,就被打發著放風或者送信。
錢億森不知道的是:父親所謂的革命大無畏精神,是基於北洋政府軍警不敢開槍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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