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十五章(11、12、)

第十五章:溫林光陰

第十一節:

   成功到溫林上任後,這是第一次進到袁家大院。把金植的西廂房,裏裏外外都參觀了一圈,心裏更是驚異。他沒想明白:金植的這排西廂房,完全是規範的行署或者官邸的格局,在北滿的小縣城又過於奢華。像袁卓福這樣的土財主,不應該會孝敬出這個檔次。
   兩側的房間,能看出來是大冬天新盤好火炕,又閑置不用。如果這是和金植連辦公帶住宿的幾間房間配套使用的,應該是隨從人員的房間,莫非金植的身份還遠不止晉升令上這麽簡單?鶴城特務科的“特別工作班”,可能還真就不是金植這麽一個光杆班長。
   成功在快速反複的思考著,金植很是放鬆。和成功喝酒的閑談也大大咧咧,倒沒有絲毫的放肆。成功本想拐彎抹角打探金植的來路,剛提起話頭,金植蠻痛快的據實相告:
在新京軍政部的摯交,與溫慧池廳長有很深關係。到溫林是他自己要求的,在北滿隻有袁卓福最知近。在鶴城或者其他城市了,想養尊處優的偷懶藏奸,就不那麽容易了。
   金植再次提起因為袁鶴運事情的處理,對成功的好感,直接表達“願以兄弟相處”。成功心裏有了些底,這和前兩天溫慧池打給他的電話倒能對上,溫慧池語氣上完全是私交的成分,一再叮囑成功:老金沒有從警的經曆,對他要多加關照,盡量幫扶一些。杉田副廳長的電話,除了通報和要求配合、支持的關照,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指令。
   讓成功感覺到輕鬆的是:溫慧池節前的電話,是在他打了南玄三之後的第一個電話,對那件事隻字未提,態度和語氣上更沒有絲毫的變化,成功甚至覺得溫慧池是在有意消除他的不自在或者尷尬,最後說道:“我對你到溫林後的一切都很滿意,但年關將至,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惹出麻煩你可給我小心。我對手下越是兄弟,幹活越容不得紕漏。”

   成功舉杯祝賀金植立功受獎得以晉升,還為溫廳長和衫田副廳長臉上添了彩,金植痛痛快快的和成功幹杯後卻“哈哈”大笑:“晉升倒是真值得慶賀,至少腰杆子硬一點。記功的嘉獎對我來說,連狗屁都不當,要是來點實惠的,拿來幾根條子還差不多。不過這我也很知足了,平白無故的就天下掉個大餡餅,咱能無功受祿,不是已經占了天大的便宜了嗎?!”耷拉著眼皮給自己斟滿酒:“和晉升配套的妝點,也不敢給臉不接著。”
看著成功一臉狐疑,金植告訴他:是新京的朋友們,對他的職銜安排的很不滿意,曾經和溫廳長在電話裏開過玩笑,讓溫廳長有機會,一定把他派去新京公幹,也能讓他腰裏拴根皮帶,在新京順便到總理府門前,站崗巡邏幾天,也為滿洲國的創立盡份孝心。
   這回鶴城共產黨的串案,就是新京那麵的朋友,給了溫廳長這麽個點名抓人就立大功的機會,聽說本來該是新京警務司那邊親自來人動手,然後再把人都帶回新京去審理。“要是溫廳長抓了共產黨,搶了本該是杉田副廳長幹的活,也搶了杉田的功,那杉田怎麽還會對溫廳長感激不已?!”金植像是自問自答,把他編的故事,完美的結了尾。
   金植想讓這件事,變成一個永遠不被人知的秘密,共產黨才不會把這筆賬,記到他的頭上。那麽除了溫慧池,多一個中國人知道,就多一份撒氣漏風的可能,朝鮮人和中國人的嘴都不嚴。日本人雖然也有“酒蒙子”,但職業素質還都很高。這樣的編篡,既掩飾了他抓共產黨的行為,又向成功炫耀了他在新京的靠山和根基。
“溫廳長就順便給我報上去記了一功,這不也是還了新京朋友們的一個情麵嗎?不過這個一等警佐,我還是很舒服,至少不用天天在警服外麵紮根腰帶了。”金植天才的杜撰技巧,讓成功深信不疑。把自己摘個幹淨,又吹噓成有坐收漁利的本事,溫慧池都得要討好他。

   酒過三巡,寒暄客氣也都差不多了,袁卓福帶著袁鶴財進來給成功敬酒。金植事先囑咐過,隻說感謝別提袁鶴運,更別提袁鶴財:“言多語失,禍從口出,警察這行道犯忌諱的‘狗屄倒灶’多。沒說明白以為你話裏有話,說多了沒準踩上貓尾巴。”
   爺倆每人喝了三杯,袁卓福隻讓成功喝了一杯,便拿出來一條大黃魚放在了成功的酒杯旁,打開包裹的紅綢子:“早就該去拜望成局長,但我這小買賣家,實在是不敢往你那衙門邁步……。”
   成功慌忙要推辭,金植卻像交往很深的大哥一樣,一言九鼎的口氣說道:“我是你大哥,他是我大哥,你不是喜歡客套的性格,那推辭起來一下子就打了兩個大哥的臉,這大過年的。”
   袁卓福拿出大黃魚之前,袁鶴財喝完三杯酒便已經告退了。成功不能也不想再推辭,和袁卓福又客氣了兩句,想起了彭正夫的話,也覺得這個袁掌櫃的的確實不是一個買賣家那麽簡單,包括這房子收拾的,就見過世麵。袁卓福退下,金植說話變得更無拘束,除了沒有張牙舞爪,但也沒了禁忌和忌諱,兩人聊得也就越來越投機,酒喝得也對撇子。
   金植沒想到這個小白臉子的酒量如此了得,還十分豪爽的不嚤唧不耍賴,說好了端起來就往裏倒。便直截了當的對成功說道:“就我們兩人作為兄弟喝酒,我裝大就不拿自己當成外人了,我想兄弟不會介意我不知道深淺。大哥我有三件事,今天想和兄弟說在當麵。”見成功很真誠的表示沒有異議,金植心裏更是高興,遞給了他一支煙,繼續說道:“無論是反滿抗日還是共產黨,隻要不在咱倆的地麵作妖,哪怕就是在這袁家門外,隻要不屬於我管轄範圍,我一概都看不見。如果你老弟的眼神好,非要看見我也沒辦法。不過我倒奉勸老弟:掃好自家門前雪,少找麻煩。沒咱們兄弟去衝鋒陷陣,滿洲國也建國了。滿洲國不缺燒香的,別在咱們這出現拆廟的,不給上上下下添堵,這就全都行了。”

第十二節:
   成功“哈哈”笑道:“大哥放心,職責所在,膽量也有限,我是不敢像大哥這麽說。不過殺良冒功、逼良為娼的事,我首先幹不來;至於抓反滿抗日和共產黨,那是你們特務科的事,在溫林歸你管,也歸你督導,我就是保證配合和支持,我本來就插不上手。”

   金植給成功斟著酒說:“這個督導,就是我要說明白的第二件事:督導就是討人嫌,兄弟你最好別找我督導。地麵上平安無事,沒有反滿抗日的,咱就抓不到反滿抗日的,這不是咱們無能,是你成局長治理有方。真的有敢胡作爛鬧的,你成局長結案前我們通個氣,別顯得我在這混吃等死就好。我這有什麽情況,都麻煩兄弟你安排人去辦,也免得你被動。咱們是‘哥倆好’!我弄到到案子就帶上兄弟,兄弟有合適案子也帶上大哥。”
成功很是欣慰,但心裏也打鼓,唯恐金植是在給他放煙霧彈:“成功這可確實不敢。你畢竟是督導嘛!但隻要在溫林公安局,涉及到反滿抗日的案子,都歸大哥,絕無問題。”
   金植收起笑臉:“不拿我當兄弟是吧?!看來是我這裝大哥的自作多情了?!我沒和兄弟開玩笑,我就是好吃懶做,還願意混吃等死,我沒事就躺在這袁家大院喝酒了。你也知道,這是我結義大哥的家,和我自己家一樣。我大哥給我收拾的這麽舒服,住著也方便,不享受著真是白瞎了。沒事出去瞎跑找挨累,那是我他媽的有病!”看著成功滿臉的疑惑不解,也覺得自己沒有對成功出現誤判,索性就把話說開了:“我也把話說明白了:我當警察就是為了能撈錢方便,想升官還得去鶴城去江城,我這也就到頭了。真要我哪天把你那警正的牌子掛上,我還能這麽躺著享受嗎?什麽狗屁嘉獎,我壓根就沒興趣。”
 “大哥此言差矣!”成功笑嗬嗬的遞給了金植一顆煙:“升官發財這是兩不耽誤。”
“這倒是實話,但能像我這樣,躺在家裏還需要像兄弟你那麽掙命嗎?大過年的都回不了家。”金植對成功端起酒杯,既真誠又嚴肅,毫無東掩西遮,更無矯情飾貌:“警務廳那麵一般不會找我,我不願也不會去你那公安局,也是不想更不願意給你添亂。我把話再說到家,別管這把我立功是真的假的,警務司的嘉獎令上有我的名那是真的,就憑這份功勞,我三年不幹活,有兄弟你幹活能捎上我一個,就連平倉也放不出屁來。警務廳找我的時候,你替我擋著點。打今個起,外出就是去警務廳,也讓袁鶴財向你報告……。”成功慌忙回應著金植碰了杯,咽下酒連忙說道:“兄弟按大哥說的去做也就是了,怎麽會不拿大哥當兄弟?!兄弟我也是講義氣的人,大哥敬我,我能反倒不識抬舉了?!”

   金植笑道:“這就對了!來,兄弟走一個,咱哥倆聊天就是‘透流’。第三件事完全是我的私事,是我求兄弟的一件事:有兩個人要成局長特別關照。”成功放下酒杯,有些嚴肅:“大哥才說完是兄弟,怎麽掉過頭來就和我客套了?”
   金植為成功把酒斟滿:“來,吃口菜,不算賴!我真不是和你客套,是掏心窩的真心話、大實話。兄弟之間總要以誠相見吧?!第一個就是我那侄子袁鶴財,幫我是大哥求兄弟,但真不能慣著他。這混蛋多虧是有倆‘卵仔’墜著,要不他真就能嘚瑟著上天。兄弟可千萬把他給看好了,別讓他給你我‘捅貓蛋’。這是個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的玩藝,還貪財好色得便宜就想占,沒準哪下就把咱倆禍害了。”
   成功滿口答應:“令侄的事我心中有數了。咱自己經管,總比讓別人抽大嘴*****強。”金植一拍大腿:“兄弟,你說話就是‘敞亮’,聽著都痛快!第二個就是徐亞斌,大哥還得再個道歉,事先沒來得及向你透個口風。但這件事真是個意外,我是借著這把共黨大案的高,向上踮下腳,臨時又向廳長要了個麵子。我說他是破獲大案的探子,你信嗎?上麵信了就行。我回來的時候,都還玄乎著沒定死,所以那天銷假時就沒好跟你提,要是咱哥倆早幾天這麽坐下,都彼此打開肚皮,那就不是事先打招呼的事了,是咱們哥們商量著,這事該怎麽糊弄。”
 “這個我能理解,沒影的事,擱我我也不知道該咋說。”成功大度的端起了酒杯。
   金植和成功碰杯後,把酒倒進嘴裏:“我那大侄我不說兄弟也明白,他非要幹警察,我大哥也願意,我不出麵就說不過去了。但我在出麵之前,就知道早晚會給你添麻煩,所以先要兄弟你給他把籠套給紮綁結實了,上個嚼子也不過分。幹這行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作死,結果怎麽樣都是他自己的造化。”吃了口菜,滿臉的無奈,歎了口氣:“醜話我真都說到家了,爺倆都不聽,那就不能怪我,拿自己家孩子往狼窩裏塞了……。”
  “大哥既然提到這,我就有話直說了。警察刮地皮,是民憤最大的。老百姓其實也都知道,大頭都是為官府刮的,但怨氣還都集中到了警察身上,這裏有代人受過的成分,更有狐假虎威的報應。再有假公濟私和貪得無厭的不擇手段,強取豪奪嫌費事,敲詐勒索就差明火執仗的打家劫舍了。必然是良莠不分,故意護惡害賢去殺良冒功。貽害社會導致禮崩樂壞,也會招來罵聲一片,最終反倒讓警察,成為了社會最大的毒瘤。可商家要是玩起刮地皮來,就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袁掌櫃有了大哥和袁二撐腰,行為要更加檢點才是。一旦成為豪強惡霸,樹大招風就是官府和公安局的眼中釘肉中刺,也就成了胡子的首選目標。那就真成了大哥說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在作死了”成功突然轉了話題,無奈的笑著問道:“你我鬧了半天都他媽的不是好人,在狼窩裏咱不是衣冠禽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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