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溫林光陰
第三節:
臘月二十九,金植去局裏銷假的第二天,成功派彭正夫到袁家大院,送來了鶴城警務廳的嘉獎任命:鑒於金植偵破鶴城中共市委組織功勳卓著,抓獲市委書記及黨羽17人。特晉升金植為鶴城警務廳特務科溫林特別工作班班長,晉為一等警佐警銜,常駐溫林公安局督辦反滿抗日。
彭正夫帶來警務廳與嘉獎晉升令一起送過來的警服和警銜,佩刀和配槍得金植去廳裏辦理手續才能更換。現在,金植的警銜就僅比成功低一級,反高出溫林公安局三個股長一級,著裝也和股長們相同,不用再像大頭兵那樣係腰帶挎槍掛刀,蹬上馬靴,洋刀和槍都能別在裏麵腰帶上了。
讓成功萬萬沒有想到:是袁家燒鍋的夥計徐亞斌,著警士裝,帶著報到令,把金植的嘉獎晉升令和新行頭一並給帶回溫林,並交到他的手上。徐亞斌被鶴城警務廳錄用,成為溫林公安局的保安警士。袁卓福和袁鶴財比成功還意外,其實是震驚!臨回來的時候,金植說是有事把徐亞斌留在了鶴城,過一半天就回來。他要當警察的事,一點都沒露,東躲西藏的這是和誰玩詭秘呢?!
金植回來後,隻對袁卓福說了句:讓徐亞斌在鶴城幫他辦點事,要過個三五天才能回來。袁卓福直覺就有點哪不對勁,心裏畫魂還特意的問過康孝仁。康孝仁隻說:是二叔回來的頭天晚上,派了個警察,把徐亞斌從大車店帶走了,回來的時候,二叔沒提這茬,他也沒敢問。
袁鶴財好奇的問過三丫,被三丫沒好氣的頂了個“跟頭”,半天沒說出話來:“你和你爸就讓我伺候好你二叔,可沒說讓我還得連小斌子都伺候吧?!”
徐亞斌把嘉獎晉升令送到公安局,辦完報到手續,被成功訓誡後交給於鐵錚帶回。於鐵錚沒想好怎麽安排這個小崽子,得再探探局長的口氣,也得聽聽彭正夫和南玄三的高見。既不能安排得讓大家覺得他巴結金植,那在成功這就不好混了,南玄三和啞巴豆看著也會來氣;但又不能讓金植感覺到自己抵觸,這根本就不管他的屁事。隻要滿洲國有錢養人,給於鐵錚派來一個團的警察,這股長才當得更牛屄,省的現在幹啥人手都打不開點,弄得當股長的也要隔一天就得值宿夜班。於是,善解人意的先安排,就讓徐亞斌回家休息,初六再來上班。徐亞斌喜出望外,出了公安局撒腿就跑,搶在彭正夫之前跑回袁家大院。
得到如此高規格的獎賞,特別是越格晉銜,是金植萬萬沒想到的,還以為徐亞斌這孩子沒學明白。自己剛穿上警服就晉銜,晉個二等警佐,和公安局的股長們平級,就謝天謝地了。當彭正夫帶來嘉獎令和委任狀,連行頭上的肩牌都確認無疑後,金植才認可了徐亞斌的報信,心裏暗自吃驚:這把杉田和溫慧池,一定是露大臉了……!溫廳長確實夠意思!
金植除了晉銜,最舒心的是惠及到了徐亞斌。當“弼馬溫”四年,徐亞斌似乎是他的希望,一定把這個可憐的孩子培養長大成人的意識,極其強烈,為此他也沒少耗費心血。當初就因為自己是光棍一條,如果是已經成家了,金植也一定能認徐亞斌當幹兒子。
這把事現在怎麽看都值個:隻要不缺心眼的都懂,破一個像樣的案子,耗費幾年的時間都是正常的。白忙活好幾年,破不了案子也正常。這也就等於,從現在開始的今後倆三年,在家蒙頭睡大覺,都不會受到責罰。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就是這個意思。
金植回來後才知道,他把馬拐走了,袁卓福其實一直在懷疑:是徐亞斌幫忙,做的策應。韓疙瘩走後,隻剩下徐亞斌一個人留在了馬場,伺候袁鶴運和那幾匹瘦馬。金植打年初就把徐亞斌當成了小勞金,不再是打雜的小半拉子。小勞金的工錢,也是金植定的,每年30塊大洋,額外每月有3塊錢的零花錢。袁卓福一點沒都打嘣,就滿口全都答應了。袁卓福心裏發狠,年底一定要扣徐亞斌一半,幸好沒最後下狠心,也就沒說出口去。
還沒到年底金植就回來了,徐亞斌的工錢自然是一分錢都沒減,到了年底,袁卓福反而還多給了他10塊大洋,讓他給他爹買點好吃的。
今天下午,袁卓福又打發康孝仁,給徐亞斌家送回去了10壇酒,讓他酬謝下四鄰。他爹徐世茂臥床整整五年,親戚朋友街坊四鄰,都沒少幫忙,要不恐怕人早就沒了。想讓袁家更多的關照徐亞斌,對金植來說也很容易,不過就是對袁卓福說句話的事。
徐亞斌對金植的忠誠和情義,讓金植很是感動。金植最初投奔到溫林,就覺得和袁卓福兄弟情義開始逐漸淡化,金植知道袁卓福一直就對自己是百般防備,袁氏兄弟也受他爹的影響,不過對他還有些畏懼而已。如果金植不能在馬場幹點事,真就和要飯的無異。盡管這個徒弟語拙,但懂得知恩圖報,拿他當了親人的真情實意,金植感受頗深。 袁鶴財當了警察,欺負起徐亞斌來更會有恃無恐,自己不可能整天看著全都罩住了。
金植送走了彭正夫,中午就在他的屋子裏,和徐亞斌一起吃的飯。年齡太小很多不放心,把能想到的事囑咐完之後,和徐亞斌做了一次深聊。簡單的四個小菜,師徒倆聊了兩個鍾頭,徐亞斌不喝酒,倒了一杯陪著金植。金植問徐亞斌想幹什麽,直接對他說。
徐亞斌想都沒想,滿臉稚嫩的看著金植說道:“其實我還是最想在馬場跟著師傅養馬,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不過現在整天在師傅身邊也挺好,能掙錢養家,能給我爸看病抓藥。”
很平淡的話也很真實,金植聽來卻差點沒把眼淚流出來。金植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在徐亞斌身上的付出,讓金植收獲到了久違的親情。徐亞斌的家事,金植基本都知道。徐亞斌從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四年受到得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和屈辱,金植更清楚。
金植不能在溫林因為整天圈在袁家大院,就成為瞎子聾子,他需要眼睛和腿,而徐亞斌不顯山不漏水,是最為合適的。這年頭找到一個自己放心的人,不是簡單的一件事。
溫慧池喜上眉梢的興奮讓金植斷定:這時開口提徐亞斌的事,即使辦不成,溫慧池至少不會反感。幸運的是,金植如願以償了。但為了這個孩子,他情願自己在溫林重新尋找耳目。
第四節:
成功帶著滿腹的疑惑,告訴彭正夫去袁家大院的時候,以公安局的名義邀請金植赴宴。金植到任那天,成功午間就要給他擺接風宴,被金植婉言謝絕了。彭正夫再次代成功發出邀請以示祝賀,金植卻以馬上過年了,要請局長賞光,三十晚上一起過來守夜辭舊迎新,再次直接推辭了。金植向彭正夫問明成功春節的時間安排,得知成功要過了正月十五才回江城。大正月誰都不敢掉以輕心,各個股長和局長,都不能回家過節,城裏還要嚴加警戒,嚴防生變或抗日武裝襲擾。當官都是提心吊膽,領點俸祿都不容易,金植也很是感慨。金植非常真誠請彭正夫代為轉達他對成功的邀請,並明確敲定:大年三十的五點。彭正夫覺得金植這麽安排沒什麽不妥,成功就讓小胡子告訴袁鶴財:局長接受邀請了。
袁鶴財進到公安局,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直接找到溫廳長的關係,應該還花不多少錢。但讓成功畫魂的是:金植這次去鶴城,是一塊辦進來倆警察,即便舍得花錢,在溫慧池那他的麵子也太大了。徐亞斌應該和袁鶴財一起回來報道,留下徐亞斌是為了等金植的嘉獎晉升令?!
金植昨天銷假還專門誠惶誠恐的抱歉,怎麽就沒提到徐亞斌?何必不一次全都說出來?!但這樣僅僅隱瞞一天,按說沒有什麽意義。裝深沉玩境界,也不是這個路子,山炮都這麽個玩法?徐亞斌又是袁卓福花錢?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夥計,即便是花不多少錢,這似乎不太可能。
金植由九等警官直接晉升為七等警官,越銜提升和通令嘉獎,不是溫慧池一個人提筆就可以隨便成文的,沒有杉田副廳長的認可,是絕對不可能。特別是在鶴城警務廳特務科,多出個“特別工作班”的機構,這不但要過日本副廳長的那一關,機構建製是要上報備案的。
也就是說:備案沒被質疑!在溫林公安局,金植的警銜排列第二,盡管不是溫林公安局的人,如果成功不是特殊原因,就任公安局長一職,也不過就是個一等警佐(相當部隊上尉)。金植來路不明,進到警務廳,就被分在審核最為嚴格、由日本副廳長杉田親自把控的特務科,放到溫林總不會像散仙養著。思想班又是特務科最為詭秘的部門,原來就沒設。警務廳內部,看思想班都似雲裏霧裏一般。一走又是20多天,回來就這麽多的變化。
金植自打當上警察回到溫林,能算作正了八經上班,隻有小半天。就是報道時來過一次溫林公安局,為了走正式到任的過場,也要參加公安局的歡迎會,和同仁見麵相識。剩下幾次都像過客般來去匆匆。為了撈袁鶴運,到了溫林的當晚,專程拜見成功。另外來的三次,一次是報到前一天午後,從鶴城回來,為了簽署袁鶴運的釋放令。另兩次就都是為了去鶴城,走時請假和回來銷假,向成功打個招呼,避免成功有事找不到人。這是上級機關向下屬機構派駐人員的規矩,是工作的需要,也是對駐在單位長官的尊重。一個原來一直蝸居在溫林的普通馬夫,轉眼間破獲了中共鶴城市委機關的大案,晉升為特別班長,還是光杆司令;警銜越了一級,還成為溫林公安局專職反滿抗日的督導了。這一係列異乎尋常的安排,中間夾雜著諸多詭異,這不能不引起成功的高度警覺。
成功很困惑,真的完全想不明白。精神高度緊張的雙麵孔生活方式,使他無時無刻的都在提防,難免有些神經過敏。唯恐是自己在哪裏出現紕漏,引起鶴城警務廳的警覺。特意把金植作為根釘子,插在了他的身邊。這也未免太重視自己了,完全沒有必要。
鶴城中共地下組織剛被一窩端掉,肯定是有投降變節分子。成功對中共的保密程序和能力與其成員的成分和忠誠,一直都持有懷疑的態度。畢竟太多的烏合之眾,混入在了其中。或許自己的身份,真在哪個環節被暴露,還是鶴城警務廳警覺到了共產分子的滲透?
成功雖然能感受到金植的誠摯,但還是十分的謹慎,很想立刻就回江城,把金植的情況向黃文剛作個專門匯報。但對種種跡象冷靜的反複思考後,他又判斷:金植至少不該是衝著自己才來溫林的。如果是要在自己身邊插根釘子,就不該這個時候公開表彰和晉升金植。這就等於直白的告訴了成功:金植從鶴城派到溫林公安局,就是為了專門監視你。
金植背著個督辦的名分,還是為了督辦溫林地區來的反滿抗日,而不是針對他個人。警務廳對金植的安排有些特殊,怎麽琢磨也和自己關係不大,但到底是什麽貓膩,還是想不明白。為了自保當下也要少接頭和活動,以不變應萬變,成功一切聽天由命了。
何況即便是想匯報,也無法實現。這個時候不能回到江城,隻要不是暴露就不能離開。越是覺得沒啥問題,越是惶恐著不托底。金植到溫林的第一天開始,成功晚上又開始失眠。最初是直覺或許是奔他安排的這麽個人過來,每晚睡覺前都想的腦袋瓜子生疼。
本來就百思不得其解,金植的行為詭異,越來還困惑越多:奔我來的,像他這樣能奔出個啥?!再偷懶也得有事沒事過來看著點。不到公安局上班,督導怎麽進行?或許是想過完年再開始吧?!這碗官飯讓他吃的真他媽的滋潤,整天在家裏躺著就能交差,這才是官場最高境界。 “羨慕”和“妒忌”還真不是主要的,倒是“恨”得牙根直癢癢:怎麽都看不明白。
(此文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