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八章(1、2、)

來源: 芊公 2022-10-27 02:44:0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3617 bytes)

第八章 溫林城那邊。

第一節:

   金植在新京耗費的兩個多月,把手頭上的錢花得沒剩下幾個。猶豫著到鶴城報到前,先回趟溫林,找大哥袁卓福借點錢,再來鶴城打點。但想到自己拐走十七匹馬的不辭而別,袁卓福肯定是已經氣得要死;再要是知道就隻賣了不到一千五百塊的現大洋,袁卓福沒準能和他動手,這些馬要是袁卓福自己賣,即便就是著急脫手,也能多賣出五、六百塊,這和抽大煙耍錢差不多的敗家禍害人。
   一切還沒個著落,錢倒花了個精光,隻落了個“一信千金”。自己都覺得不便宜,袁卓福還不氣得直翻白眼?!大哥再厚道憋著氣不翻臉,弄出幾句好話來,也能噎死他,那可就連兄弟都沒的做了。何況大哥並不厚道,哥們心裏又得再憋悶一回,想想還是算了,先到鶴城再說吧。

   鶴城市警務廳廳長溫慧池,看上去就有北方男人的豪爽和義氣,也蠻給舊故王邡和樸憲宇兩位學弟的麵子。金植能講一口流利的日語和俄語,漢語和朝語說的更是母語;有部隊任職經曆。在鐵路本屬於洋務(外資企業工作)的經曆,但礙於和共產黨有關聯,金植一直沒敢說。
   舉止言談就像見過洋務市麵的。這在鶴城警務廳,也應該屬於難得的複合型人才了。朝鮮族警察會日語或者會俄語的並不缺,隻單一會朝語或漢語的笨蛋還真不多,但多數也就能應付兩、三種語言吧。像金植這樣四國語言全都會的,還真就找不出來第二個。溫慧池有個以貌取人的惡習,見了身材矮小又相貌醜陋,穿著光鮮還囊中羞澀的金植,給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一臉奸佞,比南玄三看著更不像是好人!

   兩個學弟的親筆信,對溫慧池來說還是蠻有分量的。他很看重同學和同仁這樣故交的交情。栽培學生和下屬,是構築自己山頭和勢力範圍的最佳布局,更是官長保證身價的起碼資本。
   金植在鶴城整整耽擱了有半個月,溫慧池確實是很盡心竭力,才很勉強的在杉田那裏給他弄了個鶴城市警務廳特務科、特務股、思想班班長的職位,授巡官警銜。
  巡官是隻相當部隊少尉的九等警官,等同後來康德四年十二月重新修訂警銜的“警尉補(相當於副股級或大科員)”級別。溫慧池對金植應該是很夠意思了,破例第一次去求主管特務科的日本杉田雄一副廳長。杉田到鶴城近一年,和中國人接觸的過程中,懂得了一些中國的人情世故。按照金植的意願,還讓他以鶴城市警務廳特務科調查員的身份,常駐在溫林。
   這也是金植的幸運,按說從地域劃分上,溫林雖然是丙級縣,也該直接歸屬黑龍江省管轄。不知出於什麽考慮,偏就劃給了鶴城代管,溫慧池也不知道緣由。杉田曾經問過黑龍江省警務廳廳長庭川原雄,他也沒說出個子午卯酉。溫慧池倒是很高興,當官的自然管轄地越大越好,但更要地大人多,隻管市區不轄縣城,官當得就沒滋味了。管轄巴掌大塊的地界,撒尿使使勁都能呲出去。

   金植也看出來溫廳長對他有些不爽,那也沒辦法。“不走黃門(黃金)走紅門(女人)”,這是官場的鐵律。做事不能壞了規矩:錢拿不出來,又沒有女人能為他赤身上炕,想靠再花言巧語的套磁打動溫慧池,那是自取其辱。看得出溫慧池也是久經陣仗的老江湖,如果再誤解自己是個“大忽悠”,一準就把自己當做碰瓷的了,那今後也就徹底沒戲了,好在來日方長吧,金植當然明白:這個年頭,人和豬的最大區別就是:不能全靠嘴拱。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暫且隻能知足常樂、隨遇而安。自古“世路難行錢做馬,愁城欲破酒為軍”。現在對金植來說,最大的問題是:自己喝悶酒,啥問題都解決不了,又沒有能解決問題的酒友。即便溫慧池肯於賞臉,在酒桌金植對溫慧池唯一能表達的,隻有感激之情,沒道理也不敢發牢騷。溫慧池能和他坐到酒桌上,就是給他臉。酒桌上拿不出來硬通貨,僅僅道謝是很沒麵子的事情,隻有錢才是最講道理和能解決問題的。拿嘴道謝的喝酒,還容易把酒給喝劈叉了。
   金植心裏嘀咕,自我寬慰著:第一步總算是順利的走贏了,有恩必報,反正大家一時半會都死不了。無論怎麽勸慰自己,對思想班這個部門金植還是極其反感,聽上去這就是個沒權沒勢的閑差。
   能不拋頭露麵的閑差,倒是金植最希望的;但要是沒權沒勢,費這麽大勁,當個警察狗幹什麽?一個月30塊大洋,不夠馬場趕一次集掙得多,袁家馬場現在一個集最少能賣出三匹馬。
   金植反複的琢磨著:“思想班班長”,“特務股調查員”,這他媽的哪個字號值錢?都不如去縣優級學校當老師了,金植就憑著日語和俄語的資本,在優級學校當老師,一個月也能對付30塊。
 “這不是想讓我穿著警服,去教書育人吧?!”如果是這麽個局麵,金植恐怕會懊惱:那還不如在馬場專門教小斌子了。


第二節:

   其實溫慧池對金植的安排,已經是煞費苦心又盡心竭力。如果不進特務科,以金植的資曆最多就是個警長,扔到溫林啥也不是,最大的肥缺不過是到哨卡當個班長,這也太對不起王邡和樸先宇的聯名舉薦了。
   出於為學生的朋友(金植)著想:滿洲國警察,最有權的自然是特務科,金植精通俄語和日語就是資本。特務科科長是日本人平倉中尉,在此之前溫慧池從未問及過特務科的任何事項。
   越說是五族共和,滿漢蒙朝人進到特務科,就更容易遭人記恨的。特高股是特務科最為要害部門,而特務股是最適合搜刮中國人的地方。再說,思想班又不需要像特務股那些人,整天去打打殺殺。
   要想立功受獎,遍地都是反滿抗日分子,升遷和賺錢都容易;願意逍遙自在,隻要不缺心眼,有的是辦法趨利避害。不過是金植剛剛入道,很多事情還都沒摸出門道,一個調查員就夠他混一陣子的了。

   金植要去溫林報到,向溫慧池辭行的時候,看透了他心思的溫慧池,看似輕描淡寫,又也算是苦口婆心:“不用多久你就能掂量出特務股思想班的分量,也滿足了你貓在溫林的願望了。溫林公安局的特務股壓根就沒組建配備,現在那特務股連空殼都沒有,你才能有機會常駐溫林。調查員在滿洲國,或許隻有我們鶴城警務廳才有你這麽一個吧?!溫林隻有警務股長是空缺,還是局長成功親自兼著。你沒有警察部門履曆,就是我想給,杉田副廳長也不會答應……。”
   溫慧池實際是想進一步控製住溫林公安局,股長基本都是嫡係,可局長成功畢竟和自己沒有淵源,也就違背了初衷,現在把視為自己人的金植安插進了特務科,就是為了在溫林沒有盲區。
 “謝謝廳長提攜,我一定盡心竭力,回報廳長的知遇之恩。”金植能說的,也隻有感謝。

   回到了銀鶴大旅社,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說不出心裏是啥滋味。馬到成功是自欺欺人,可能吃上這口官飯也是不易,再想入非非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夥計敲開門告訴他:溫先生讓你等他。
   溫慧池能屈尊到旅社來,讓金植震驚不已,還是讓夥計到飯店給端來了狗肉,更讓金植感到受寵若驚:一小盆烀狗肉,一小盆白菜胡蘿卜加蝦皮拌涼菜,一盤花生米,一盤朝鮮辣白菜。
   這完全是兄弟朋友喝小酒的架勢,金植感動的差點沒掉下眼淚:“廳長,怎麽好……?”“王邡和樸先宇是我的小兄弟,你是他們的朋友,我們又成為同仁,給你踐行也是我應盡應分的。”溫慧池很大氣的笑笑,指著桌子接著說道:“這是名副其實的薄酒素菜,但關上門聊天方便,到飯店鬧鬧哄哄還隔牆有耳。即便我們沒啥私密,但兩人說話有個旁聽的也煩人……。”
   金植不知道溫慧池是指有專門扒門縫的,還是在公共場合的不便,又不好深問。溫慧池便裝來訪,還在朝鮮飯館要菜,這個人情可欠大了,容留之恩都還沒報答:“廳長讓屬下無地自容。”
“今天主要是把溫林那邊的情況,都和你打聲招呼,免得過去了施展不開身手。”溫慧池坐下,對給他斟酒的金植開門見山的說道:“好在股長基本都是我的人,就一個於鐵錚還是省裏有人說話,說到家還得領我的情聽我的喝,你過去了這些人不會難為你,隻有局長成功還不太熟悉。”
 

   溫慧池先是把派到溫林的幾個人,大致做了一下介紹,除了於鐵錚是他的嫡係回避以外,其他基本交待很清楚。又認真的把眼下滿洲地區反滿抗日武裝,逐一作了盤點,像是推心置腹的交底:
   那邊周圍的土匪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多是些有奶便是娘的貨,根本不是什麽抗日,和過去沒什麽兩樣,不過是趁火打劫,趁亂作妖而已。即使有還在較勁的“紅胡子”,也不過是給日本人添堵而已,指著他們打跑小日本拯救中國,那是癡人說夢;義勇軍成分複雜,又各懷心腹事,也難成大事。
   胡子的所謂抗日救亡,不過是副業創收,即使真有打了日本人的,不是因為日本人進到他地盤不舒服,就是惦記日本人的三八大蓋和歪把子。他們擾民打家劫舍才是正業,老百姓能不恨嗎?
   即便是高喊著抗日的義勇軍,損害到了百姓的利益,照樣不受擁戴,也很難籌集到糧餉。日本人開始剿匪整肅治安,被滅掉的胡子中,由老百姓舉報的不在少數,這就是人心向背。寧靜祥和、豐衣足食,老百姓的要求就這麽簡單。若不怕胡子們報複,老百姓的舉報會更多。
   義勇軍成分複雜又群龍無首,既想抵禦外族侵略又想壯大自己勢力,相當一部分的動機本來就不單純,坐視友軍被殲滅甚至內訌紛起,短期內或許還是日本人和滿洲國的瘡疥之疾,但根本也沒有可能成為心腹大患。


   現在最不消停的就是共產黨,都是在城市組織騷亂,暴露了的就無法在城市繼續從事他們的所謂地下活動的,才不得不躲到山裏,聚攏起來的都是東北當地原有的武裝。口號喊得比一般人家響,而且調門還高,不過都是虛張聲勢的給政府添亂,很難有大的建樹。
   就這些烏合之眾,根本就成不了大事。共產黨玩的不過是混水摸魚、空手套白狼的把戲。第一次養傷期間,溫慧池被中共的傳單所激怒過,本來就已經固化了他的偏見,加上又見巴彥抗日遊擊大隊,剛具規模還沒成氣候,就改編成紅軍,打出武裝保衛紅色蘇聯的旗號,更是火上澆油般的痛恨無比:共產黨就是壯大起來了武裝,也不會是想要把日本人趕出滿洲,完全是別有用心!
   “不管是哪類人,你還真就別去得罪,特務科本來就不是衝鋒陷陣的,願意管閑事,弄到情報就報上去,來不及的就去調憲兵,絕對不要自己抻頭當犢子。”溫慧池或許覺得自己關照的過細,讓金植像個新兵蛋子受訓不合適,又笑倒:“至於和日本人打交道,就憑你的日語利索,想必早該胸有成竹,但我有一點感觸:日本人不知深淺的時候,也真就沒個屄數,得讓他懂點事。”
   金植趕緊點頭稱是,試探著說道:“屬下想的就是:怎麽能應差,還能讓我老實的趴在溫林。”

  “溫林的這個公安局長,才是我今天要和你說的重點。”溫慧池頓了一下:“成功雖然不是我的人,但到任近仨月,還是讓我很滿意。這麽短的時期內,他的外號從‘小老婆’和‘呲牙狗’到‘成突突’,你就知道至少幹活不用替他操心,也沒發現人品有什麽問題,更沒有要自立山頭不服管,所以你要多加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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