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那些年（59）——1999年之三床病人

59.1999年5-9月         

王泰之的急診輪崗結束，就開始準備畢業考。

王泰之早已適應了福爾馬林刺鼻的味道，穿梭於各式各樣的人體骨骼和組織標本直接，在擠滿學生的圖書館裏，捧著磚頭一樣重的專業書籍苦讀。

這天終於結束，考完出來感覺還不錯，去食堂打飯時，碰到吳啟航。此時的他們吃起炒豬肝時已經甘之如飴，甚至可以從醫生解剖的角度調侃廚師的刀工。

吳啟航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問：“考些什麽啊？”

“給8個SP（注：standard patient, 社會上招募的誌願者）問病史，其中四個做查體，最後參加3站機考。”

“有什麽建議？”吳啟航追著問。

王泰之淡然地說：“吃飽一點。”

吳啟航頓悟地瘋狂點頭：“提醒得對！十二個考場，跑上跑下的近三個小時，一定要吃飽。”

王泰之不緊不慢地看著他，說：“吃飽了，到時候老師給SP發餅幹時，就不要盯著人家看……”

 

畢業考完，王泰之進入最後一年的實習。

王泰之的第一個病人是三床的十四五歲女孩，先天性心髒病CHD。王泰之格外重視，仔細研究了心電圖，X光等檢查結果後，開始寫大病曆、擬診討論和三大常規。充血性心力衰竭，動力型肺動脈高壓，降壓治療，建議間隔缺損的雙麵傘堵閉術。

主治醫看了，歎口氣：“又是她。”

王泰之奇怪地問主治：“我仔細看了病曆，這位患者有既往住院史，可是為什麽我們沒早給她做手術？”

主治醫歎了口氣，向王泰之解釋起來。患者一歲左右就確診了，雖然院方一直跟家屬建議手術，但患者父母當時正好下崗待業，生活費都成問題，根本沒錢支付手術所需的兩萬多元。醫生隻好采取藥物保守治療。但這種先心病的手術，年紀越小做手術的效果最好。卻因為費用問題硬生生越拖越嚴重。隔一段時間就因為並發症來住院，整個科室的人都認識她。

 

第二天一早，王泰之在醫生辦公室寫病曆，準備主任查房。那個三床的媽媽有些畏縮地進來，放下一籃子東西就走。王泰之趕忙上前叫住她。

三床媽媽不好意思地摳著衣角，手指邊的慢性角化性濕疹已經開裂出血結痂，看得王泰之心裏一驚。

隻聽三床媽媽指著籃子說：“這些年每次住院都是你們醫生護士幫我付的住院費。我也沒什麽可以謝謝你們，隻會做煎餅果子。”

主治醫過來爽快地拿了一塊煎餅果子：“嗯，好吃，還是那個味道。謝謝！”

等三床媽媽走後，主治醫生對王泰之介紹說，他們科有個捐款基金，每個醫生每個月從工資裏拿100塊放進去。萬一碰上像三床那樣條件困難的，科裏的費用能免的就免，免不了的就從基金裏麵墊付費用。

病人家屬都很感激，這個三床的媽媽每次都特意做很多早餐，看女兒時就帶來給醫生吃。大家吃了她也心安。

主治醫咬了一口繼續說：“可惜手術費不歸科裏管，免不了。這基金隻夠墊付住院的一些費用，付不起手術費。看著他們不能手術，我們也著急，但也沒辦法。”說完，歎氣地搖搖頭。

這時，林教授過來了。王泰之便跟著主治醫、住院醫一起去病房見見自己管理的第一個病人。

 

彎彎的眼角，靈動的笑臉，簡直就是小一號的白雨菲，王泰之看到她時忽然愣神。

直到林教授開始教學指導，才打斷了王泰之的愣神：“這位患者是先天性心髒病，典型的PDA動脈導管未閉。你們都來聽一下，第二肋間有連續性機器樣雜音，伴有震顫。仔細聽，還可以聽到肺動脈瓣第二音亢進…”

想到病人這麽小就受了這麽多罪，家庭情況這麽艱苦，在她住院的幾天裏，王泰之不由得格外關照。

這天查房時，聽小病人的媽媽說她作文得獎時，王泰之也送上鼓勵：“繼續寫，說不定你就是韓寒第二。”

小病人聽了開心大笑。笑眼彎彎的樣子，像極了當初的菲菲。

幾天後，這個小病人還是沒做手術就出院了。

走時，小病人病人媽媽一直愧欠地點頭：“再過半年咱們一定做手術。這幾年他爸開出租車，我支了個早點攤，再過半年就能湊夠手術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