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袁卓福其人
第一節
袁卓福的祖籍是山東黃縣(現:煙台龍口),也是在家鄉窮的日子難過,聽人說往關外有生路,爺爺那輩人便渡海飄到關東,在廣闊的黑土地輾轉闖蕩,最後落腳在這個溫林縣城。
袁卓福年齡比金植整整大了一旬12歲,他本來是子承父業,依靠在溫林城的“靳家燒鍋”幫工吃勞金度日。
袁卓福18歲時聽從父母之命結婚,第二年媳婦就生下大女兒大翠。逐漸長了些見識的他覺得日子過得乏味,如果一輩子像他爹那樣,隻能是在這酒莊燒鍋裏呆上一輩子,雖然不愁吃喝,但難以出人頭地。自個拿定主意後,就偷偷跑出去當兵了。
東北那個年月,兵匪混雜,或許很多最後發展壯大,像模像樣的成為軍隊編製的武裝團體,其前身不過就是鑽山溝、霸地盤、大魚吃小魚的土匪。所以,扛槍當兵也要碰運氣,幹得好了,發財升官。幹得不好,小命都保不住。
對於上有老下有小的,當兵也不能拿命去換功名。袁卓福的出人頭地,不過是想發點財、小富即安,以後可以不再為別人扛活,並沒想到封妻蔭子的長遠目標,所以,進了隊伍就甘願做了馬夫,馬夫管馬,一般是不會衝鋒陷陣去的。
幹了還不到四年就共和了,他所在的大清隊伍也就被解散了。家裏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的媳婦,“月科病(生孩子時患上的婦科病)”日益嚴重,身體很是虛弱。沒了軍餉收入的袁卓福便對家裏謊稱:要出去跑買賣賺錢。其實又是混隊伍去了,這次是當了四年胡子。
袁卓福當胡子的收獲還不錯,媳婦在家領著一女兩男過的很滋潤,這期間在溫林城的西北街區,苗記藥鋪的後身,還買了一個帶五間磚瓦房的院子。
綹子裏有個管理馬匹的頭目,是高手獸醫出身,袁卓福便向他拜師,粗通了一點獸醫,算是有個拿手的行當了。
後來這股土匪被官軍收編,袁卓福被編入了劉德權的騎兵第二旅,一直就在旅部趕馬車,算是第二旅一頂一的車把式。不管入伍軍隊還是入夥土匪,他都藏了個心眼,就是聲稱從小就不會也不敢騎馬。
袁卓福甚至有幾次故意當眾丟人現眼,假裝偷著練習騎馬,從馬背掉了下來,還摔得不輕。
就是怕把他分派到騎兵營去,騎兵各營都缺獸醫,二營營長還許願給他少尉銜,幾次向旅部要過他。袁卓福打當兵起就抱定一個想法:絕對不去作戰部隊,否則就寧願開小差。
在旅部做車把式,掛名還是獸醫,軍餉和少尉排長一樣。當兵第二年,袁卓福的軍餉就不比在燒鍋幫工吃勞金掙得少,既輕鬆自在,又不用像在燒鍋,煙熏火燎的還聞酒糟味。
回家媳婦不能用,也是怕用不好不敢用,媳婦若再懷上一個,可就要沒命了。袁卓福離家在外,每個月能逛個三、五回窯子,每回還都換個新鮮的娘們摟著,自然是逍遙快活。
袁卓福自己的花銷,連逛窯子的支出,都能從牲口身上擠兌出來,反正牲口們又不會開口打報告,這就是他當兵賺錢的訣竅。把軍餉拿回家去,老婆孩子就吃喝無虞。但要回家過日子,糧油柴米都不夠煩的,哪有在外當兵自在。
金植(權烈恩)是在劉德權騎兵第二旅旅部當文書時,就結識了袁卓福,兩人脾氣秉性都很合得來,就結拜為兄弟。金植去了輜重隊學獸醫,還經常跑回來,向袁卓福請教。
不久,袁卓福的媳婦還是死了,扔下了14歲的閨女大翠、12歲的大兒子袁鶴運、10歲的小兒子袁鶴財。輕鬆自在的好日子結束了,隻好退伍回家。臨走前恰逢金植被關進了督軍府軍法處的大獄。袁卓福還買了酒菜,去監獄看望金植。兩人邊喝邊滿嘴酒話:“兄弟正遭難,不能守在身邊,很過意不去。”
“好在兄弟沒有性命之憂,就是在裏麵遭罪,為兄這也沒法替兄弟呀。”
“女人是禍水!窯子裏有的是娘們,何必要賺這便宜?!可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老娘們要劈腿,別說如花似玉,就是滿臉麻子鍋底黑,也能心想事成,唉——所以這事也不能都怪罪兄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其實男人這都是犯賤,這樣的虧吃多大,也不會長記性。”
老大不小啥都明白,高談闊論徒招人煩。長籲短歎以酒代言,舉杯祈禱苦盡甘來。
留下了溫林靳家燒鍋的地址,便灑淚相別。三個孩子扔在家裏,牽腸掛肚實屬無奈。
第二節
“靳家燒鍋”掌櫃的靳庭侯,祖籍是山東掖縣(現:煙台萊州),算是袁家膠東老鄉。 東家靳庭侯比袁卓福大二歲,但倆人雖未結拜過,但從小一起玩大的,也似兄弟一般。
袁卓福的爺爺單身從關裏漂海過來,最後就落腳在“靳家燒鍋”,跟著掌櫃的學燒酒,後來就成了燒鍋上的大把式“勞金(大工匠)”。袁卓福的父親,也這麽繼承父業在靳家燒鍋幹了一輩子。
袁卓福的老爹短壽,中年早逝。袁卓福學手藝天賦很高,但天性不安分,扔下老婆孩子自己出去“做買賣”了。進了騎二旅後,聽說燒鍋上的老東家快要不行了,曾特意回家探望。一直舍不得他扔下手藝的老東家,彌留之際還勸阻他不要再回隊伍去了:“你我倆家都是單傳,你和庭侯又情同兄弟,憑手藝吃飯不幹,偏要吃刀尖舔血的賣命飯,不是犯傻嗎?!回來和庭侯兄弟倆,就像我和你爹一樣幹燒鍋,守家在地的不受人管,老婆孩子聚在一塊也是個家,多好呀……。”
“大爺你放心吧,我回去一趟辭了差,立馬就回來。”袁卓福信誓旦旦的騙著老東家。
給人以安慰的謊話那是寬心的良言,是好意,沒人計較和追究,不會逼著他言而有信。 直到後來媳婦死後,袁卓福才不得不離開隊伍回家照應,重回燒鍋。不久,靳家燒鍋生意開始興旺,那是由於連年戰亂導致了社會衰敗後,自然有要休養生息的社會邏輯,趕上了社會民生有所複蘇勢頭。
這就是中國社會的悲慘輪回,也就是在這樣的不斷輪回中,再次從劫難中走出的民眾,嘔心瀝血重新創社會財富和蓄養壯丁,待有了豐厚的物質和人力資源,又可成為梟雄們作亂和爭鬥的資本。
張作霖獨霸東北,到處作亂的悍匪或被剿滅或收為官兵,地痞流氓或遭淘汰或成為警察,社會秩序倒是穩定許多。
可惜的是,靳家燒鍋的少東家、有命賣力沒命享福的靳庭侯,突然中風癱在了炕上,發病不到一年,沒挺過春節就死了。
靳庭侯臨死前,和袁卓福這位老兄弟結成了兒女親家。袁卓福把16歲的大翠,許配給了靳庭侯的15歲獨生兒子靳大飛。靳庭侯這等於是連同老婆兒子和燒鍋一並,全部都托付給了袁卓福。
靳庭侯合上的雙眼留道縫隙,入土也不會是安詳,除了眷戀人世間的天倫之樂,更有一生的辛勞和心血,都淪入他人之手的憤懣和遺憾。盡管看似是其言也善的臨終托付,心甘情願中也蘊含著隻有自己知道的無可奈何。誰不想再活500年?!但大壽已盡無力回天啦。
東家的媳婦靳裏氏是滿族人,雖是天足卻沒有一點滿蒙女人的張揚,素來為人和善。生下靳大飛後,就一直病病歪歪。靳庭侯死後,眼看家道要垮了,一股急火上身,又發大病也臥床不起了。
奄奄一息的靳裏氏和終日落淚的靳大飛,讓袁卓福心慌意亂,又束手無策焦躁不安。自己回來還不到三年,掌櫃的就撒手人寰。自己把這燒鍋的產業接下來,掌櫃的媳婦如果再死了,靳家隻剩下了個半大孩子,即便已經訂婚是自家的姑爺,在沒抱上外孫子之前,外麵街麵上指不定要編出來多少流言蜚語,也許落個蓄意霸占靳家的猜疑。
袁卓福三天兩頭去西街自家前院的苗記藥鋪,不斷去找苗掌櫃和坐堂的胡郎中。倆人都是溫林城的名醫,來過無數趟把脈,也沒能看明白。可別無選擇,隻能指著這一棵樹上吊死。
這天,剛出燒鍋大門,袁卓福遇到了路過的一位姓艾的郎中。他和袁卓福的年紀差不多,人看著也並不起眼。這個艾郎中剛從伊正縣搬到城西30裏的三姓屯,在溫林城還沒有名氣,也不知道他醫術如何。
死馬當成活馬醫,賭博還講“換手如換刀”呢,袁卓福腦袋一熱,就決定拿他試試運氣。艾郎中進屋為靳裏氏把脈後,還真沒像苗記藥鋪的苗掌櫃和胡郎中那樣咳聲歎氣,胸有成竹的開了副藥方,囑咐道:“這藥就是灌,也要堅持灌她3個月。病倒是不重,但是病人常年臥床,加上體內鬱氣,身體太過虛弱。隻能是好生的調理和補養。能不能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袁卓福和女兒大翠每日每夜的伺候了靳裏氏3個月,遵照艾郎中的醫囑,一天三遍的苦藥湯子,堅持給她喝著。在抓藥的時候,苗記藥鋪的胡郎中看過這張藥方後出於好意,曾再三勸阻,最後連掌櫃的苗貴誠也出來了,說:“這方子實在是虎狼之藥,斷然不能給人服用……。”
“治了病未必救得了命,這個我明白。但現在不下這個藥,你們二位還有別的法子嗎?不都是擋不住一個死嗎?!咱就盡人力聽天命吧,看她自己的劫數了。”袁卓福說的非常痛快,還帶著幾分哭腔:“人要真是死在了炕上,除了你們二位和她弟弟裏廣義,全溫林城不都得說我姓袁的貪圖侯家的燒鍋,害死東家兩口子?!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為人為己我都得認這個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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