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二十四章三

貴平的孩子沒保住的事兒很快就被傳開了,第二天上午之華得了信先跑來看了她和長水,之華的心裏是慘然的,弟弟的命真不濟,怎麽什麽不好的事都讓他趕上了呢!好在,之華小心觀察著長水的神色,孩子沒了,長水雖然深受打擊,但情緒似乎還是有把持的,倒沒有失控的跡象,

她這才稍稍放心,守著貴平又說了許多寬慰的話,後來看貴平那些要好的親戚朋友和同事們陸續過來看她,病房裏人多起來,她才告辭出來,到了外麵立住腳又想了想,最後長歎了一聲搖了搖頭下樓去了。

接下來的這一兩天貴平的病房裏人來人往,她一向人緣極好,這次在本院生孩子竟沒保住,聽見的人誰不替她惋惜,所以來看她安慰她的人是絡繹不絕。看到這麽多人都惦記著自己,貴平的心情漸漸回轉了過來,她懷了十個月的孩子雖然沒了,可是生活還得照常過下去,如今大家都這樣關心她,說明這世間還是有情的人多,命運雖然無常,可是人情卻可以暖心,貴平此時覺得整個人都好了許多。

特別那幾個她最要好的姐妹,像關蘭,秀榮,還有當年貴平和長水的介紹人李蘭芝,她們幾乎是一有空就來陪她坐著,來的時候還總不忘給她帶些湯水,都勸她說:“孩子雖然沒了,但是這個月子還是得坐,要多喝湯,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貴平其實吃不下什麽,可是架不住大家的好意,所以每次她們送吃的來,她都勉強吃下一些,這樣幾天後,她的身體就慢慢地恢複了一些氣力。

 

就在她快出院的前一天,關蘭又來看她,這次關蘭的神情卻有些奇怪,貴平感覺她好像有話要跟自己說,可是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貴平於是問道:“關姐,你咋的了,有事想跟我說嗎?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有啥話你就直說吧,我沒事。”

關蘭看著貴平猶豫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說:“我本來不想說了,事情已經過去了,說什麽其實也沒用了,可是一想到你這些天來遭的罪,我這心裏就氣不過!”

貴平一愣,她隱隱地覺得關蘭的話可能是跟她孩子的死有關!她心頭猛跳,緊盯著關蘭問:“關姐,你啥意思?你是想說,我的孩子……”說到這兒她卻不知道該怎樣問下去了。

關蘭又歎了口氣說:“你生完孩子第二天我知道了信兒就來看你,當時也詳細地問了你那天的情況,後來我回家跟我們家老錢學了一遍,老錢聽完了就罵那榮混蛋,說這是她不上心,把你撂在病房裏,自己卻去睡覺。那時要是她能陪著你,及時檢查,第一時間發現宮口全開了,也不至於多延遲了時間,讓孩子活活悶死了!”

貴平聽完關蘭的這番話後目瞪口呆,關蘭的愛人老錢是他們醫院婦產科的大主任,也是有名的婦科病專家,他要是這麽說的話,那麽就一定是這樣的!她的孩子原來還有可能不死的!貴平震驚地望著關蘭,眼神慢慢由驚轉怒再轉悲,眼圈裏泛起了淚水,她用手死死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襟,心砰砰亂跳。

關蘭看著貴平的樣子,也落了淚,她第三次歎氣說:“老錢還說,這事也有幾分怪你自己,你就是太要強了,什麽事都自己忍著,要知道生孩子這個事是不能忍的,你當時要是嬌氣點,吵鬧一點,或是多讓長水去叫幾次那榮,那榮她也就不敢這麽托大了。偏偏你就是死忍著,一聲也不出!”

這時貴平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她徒然地靠倒在枕頭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關蘭嚇了一跳,深悔自己的話說得重了,她連忙上前拉了貴平的手叫著:“貴平,貴平,這是怎麽說的,這話我不說好了,你沒事吧?”

她的話音還沒落,忽然聽見身後砰的一聲響,她趕緊回頭看,發現長水此時正站在門口,手裏拿著的暖壺這時掉在了地上,熱水撒了一地。貴平也看到了長水,她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他!長水和她對視了幾秒鍾後,轉身走了出去。貴平望著他的背影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滾滾而下。

關蘭這時非常抱歉,都是因為她沒管住自己,跟貴平說了這些話,才使得他們兩口子又重新陷入了悲痛之中。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好搖著貴平的手說:“貴平,都過去了,別再難過了,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告訴你的!可是不說,我又怕你以後還這樣,再耽誤了接下來的孩子。”

貴平搖了搖頭,巨大的悲傷和痛悔籠罩著她,那恨抓著她的心,仿佛要把這顆心髒捏碎!疼,心好疼,可是貴平此時覺得這還不夠,她現在恨不得能親手把自己的心和身體都撕碎!怪她,全都怪她!是她逞強好麵子才害死了他們的孩子!想到這裏,她渾身發抖,一把扯過被子蒙住了頭,在被子下麵的黑暗中嗚嗚痛哭起來。

 

這之後的幾天裏貴平幾乎不吃不喝,除了流淚什麽話也不說。家裏人都急壞了,大家圍著她左勸右勸,話都說盡了,可是也沒起什麽效果。關蘭一個勁兒地跟楊家的人道歉,說是自己惹的禍,

可是澤文則不這麽看,他聽了關蘭的話後,非常生氣,他跟關蘭說:“關主任,你告訴我們對呀!你不說,我們還不知道是那個那榮有問題,這個事不能就這麽算了,等貴平過了這個勁,我得跟她說,咱得到醫院告那榮,本院的人生孩子她都敢這麽不負責任,就這樣還當什麽副主任!太不像話了!”

關蘭有些無奈,她發現這個事她是越摻乎越亂,後來就不敢再說什麽了。

當長水聽到澤文說要告那榮的時候,心中苦笑,孩子已經沒了,告了那榮又能怎麽樣呢,能把孩子告活嗎?他看著貴平苦苦煎熬自己的樣子,心中又酸又苦,他就知道那些圍著他的魔鬼,小人們不會消停,他們害他不成,又來害他的妻兒!是他們奪走了他的兒子,而自己再一次束手就擒,毫無辦法!可憐到底還是連累了貴平!長水把恨全都轉到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惡人身上,之前心底裏那少許對貴平的埋怨也就煙消雲散了。

一天夜裏,他摟著貴平對她說:“別再折磨自己了,不怨你,是我的命不好,牽連了你和孩子。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我認識的貴平是個非常堅強的女人,麵對命運的折磨你比我更有勇氣!我們的牧野雖然走,可是那也沒什麽不好,他可以不必來這個世上受苦,也許這是對的。”

貴平聽到“牧野”兩個字,心頭劇痛,她摟著長水的胳膊痛哭起來。長水也低頭垂淚,默默不語。貴平哭過後,想到長水並不埋怨自己,反而說是他連累了他們母子,她心中的心結緩緩解開了。自從知道了有可能是自己害了孩子後,她就一直覺得愧對長水,如今長水不但不怨她,還寬慰她說,孩子走了倒不用受苦了,這讓她心中的悔恨解了好多,也許真的是這樣的,他們的孩子在天上會比在這個俗世裏快活也說不定。

貴平小時候聽過很多輪回轉世,上天入地的老故事,雖然後來解放了,這些都被當成了封建迷信給打到了,可是這時,那些小時候的神鬼故事卻一下子都浮現了出來,她甚至願意相信他們的兒子此時已經靈魂升天,去享受極樂了。

長水和貴平擁抱在一起,他們雖然一個心中在痛恨惡魔,一個在幻想天堂,不過不管怎麽說,他們夫妻兩個相擁著還是溫暖了彼此,他們都慢慢地從喪子之痛中醒了過來。

所有跟帖: 

沙發! -小樂即安- 給 小樂即安 發送悄悄話 小樂即安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01:15

心痛。。。人生自是有情癡。兒女情,父母心。兒女情哪能比得上父母心。 -小樂即安- 給 小樂即安 發送悄悄話 小樂即安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06:06

對呀,所以老話說心尖都是朝下長的,隻可惜長水和貴平跟這個孩子無緣。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17:06

先讚,一會來讀! -紫若藍- 給 紫若藍 發送悄悄話 紫若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12:26

唉,看到長水和貴平溫暖彼此,我稍微放下心來。長水這次很了不起呀!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17:05

長水的性格一直是很溫柔的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17:43

這次不僅僅是溫柔了,還很有擔當!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21:27

同意,長水很有擔當啊。 -小樂即安- 給 小樂即安 發送悄悄話 小樂即安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38:41

他活在自己的一套君子世界裏,對人其實是抱著最大的善意的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2:36:40

關蘭多嘴。 -廢話多多- 給 廢話多多 發送悄悄話 廢話多多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09:45:26

討論一下,關蘭該說還是不說?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0:45:03

性格所使吧。 -可能成功的P- 給 可能成功的P 發送悄悄話 可能成功的P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0:59:28

她跟貴平關係後,現在又有了親戚關係,也算是關心則亂吧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2:38:48

首先,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兒,需要調查,其次,關蘭的丈夫作為婦產科主任,這種醫療事故他的責任更大。 -廢話多多- 給 廢話多多 發送悄悄話 廢話多多 的博客首頁 (356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0:59:42

那個時代還是熟人社會,都是本院的人,這個事到底能不能算是個醫療事故也不好說,老錢在家跟關蘭抱怨,關蘭關心貴平就說了,可能都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305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2:44:52

那個時代的人,哪有一點兒醫療事故就去告這個想法?何況貴平自己還是醫生。 -淺路明- 給 淺路明 發送悄悄話 (73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2:46:47

這個請浮雲考慮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19:32

那個時代還是有這個想法的,告可能跟現在不太一樣,不是要什麽經濟賠償,就是出口氣,這個在當時是普遍接受的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28:50

是嗎?文革時公檢法都砸爛了。不是刑事案件,不是反革命案,哪家警察會管?法院當時還運轉嗎? -淺路明- 給 淺路明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4:07:49

哦,你把這告想大了,他們是說把這事兒告到醫院去,主要就是說那榮工作不負責,也許她得個處分,也就這樣了,所以貴平不會選擇鬧,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65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4:26:17

半夜生產,醫生護士估計都是能休息就休息會。浮雲所寫,與我對那時候的社會理解一致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25:07

其實他們氣那榮的點主要是在這是本院的人生孩子,還是關係不錯的,你居然沒有特殊對待,還是該睡覺睡覺了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33:03

關蘭的點在於她擔心不提醒貴平,她以後還這樣,會耽誤以後的孩子,當然她心中也是氣不過那榮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2:37:49

是的,關蘭說出來還是能理解的 -minifish- 給 minifish 發送悄悄話 (224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16:47

那時人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緊密的,另外關蘭顧慮的就是貴平之後的孩子,怕她一直這麽固執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31:26

你一定要讓貴平和長水再有孩子,而且好幾個啊 -minifish- 給 minifish 發送悄悄話 (204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9:47:58

我同意這個說法。那時完全是個熟人社會, -nearby- 給 nearby 發送悄悄話 nearb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17:40

最討厭關蘭這種人,就顯著她了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1:17:01

她主要是怕貴平之後還這樣,耽誤了以後的孩子,但是這事她確實是說莽撞了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2:46:16

這個時候關蘭不該說,人家喪子都已經痛的死去活來了,說這些有什麽用。而且跟她忍不忍也沒什麽關係,臍帶繞頸自然分娩的話十有八九是保不 -dontworry- 給 dontworry 發送悄悄話 dontworry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29:49

她後來也知道是說莽撞了,但是如果發現得早的話救活的幾率也許大些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34:36

這種事沒有如果啊……這是割骨蝕心的痛啊…… -紫若藍- 給 紫若藍 發送悄悄話 紫若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56:40

是呀,做父母的這種痛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4:28:13

不是可能,就是啊:( -紫若藍- 給 紫若藍 發送悄悄話 紫若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7:05:45

關蘭的話太狠了……唉 -紫若藍- 給 紫若藍 發送悄悄話 紫若藍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3:54:14

她後來也後悔了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4:28:57

想起《活著》,那時候吃不飽,怕大夫餓著,給了一盆饅頭,結果撐著了,昏過去了,反而送了媽媽的命 -FionaRawson- 給 FionaRawson 發送悄悄話 FionaRawson 的博客首頁 (147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4:15:58

活著這塊我是每看必哭,關鍵他女兒還是個啞巴,死的時候也喊不出聲,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4:30:58

浮雲太能扇情了,讚一個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5:14:23

我看東西也比較能共情,可能這方麵比較敏感:)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3/2022 postreply 01:51:05

好心疼貴平啊。不過我覺得該說啊,她經曆這樣一劫,以後也許能有所改變啊。 -Anthropologi- 給 Anthropologi 發送悄悄話 Anthropologi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2/2022 postreply 15:41:17

對,對她這個固執的個性多少還是有些幫助的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3/2022 postreply 01:52:39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