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前後的少男少女們(七)

戰爭前後的少男少女們

李公尚

失去了孩子,我非常悲痛,常常想起孩子在我肚子裏時的情景。一天,我在宿舍裏整理物品時,看到之前我為即將出生的孩子準備的嬰兒用品,心中不禁一陣淒然,想起索尼婭曾告訴過我,我是在烏克蘭馬裏烏波爾受的傷,是被俄羅斯海軍從馬裏烏波爾送到這裏的,她說我看起來像烏克蘭人,懷孕應該是我在烏克蘭受傷之前發生的事,那麽讓我懷孕的男人也應該是在烏克蘭。

我去醫院電腦室查閱有關烏克蘭馬裏烏波爾的信息,網上對馬裏烏波爾的關注介紹,大都停留在6月份。6月16日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巴切萊特向人權理事會通報的馬裏烏波爾人權和人道主義狀況,似乎為外界對馬裏烏波爾的關注畫上了句號。網上記載從2月24日俄軍包圍並進攻馬裏烏波爾,到5月20日以俄羅斯的勝利告終,共曆時了82天的戰爭。巴切萊特通報說:從2月24日馬裏烏波爾展開敵對行動以來,廣泛使用了大麵積殺傷武器,包括坦克和重炮轟擊、多管火箭發射係統、導彈和空襲。造成多達90%的住宅建築和多達60%的私人住宅被毀壞或摧毀。估計有35萬人被迫離開這座城市。讀著這些文字,我產生了要去烏克蘭尋找回我自己過去的想法。

2023年元旦前夜,醫院裏舉行聯歡晚會,每個科室都為新年的到來準備了各自的表演節目。節目表演結束後,舞會開始,伴奏的樂隊演奏起歡快的舞曲,人們相約起舞。當樂隊演奏起阿道夫·亞當的《幽靈》曲時,阿列謝克醫生起身邀請我跳舞,隨著樂曲聲,我和他跳到一半,突然掙脫開他,獨自跳起了芭蕾舞《吉賽爾》第二幕中幽靈仙女那一段。《幽靈曲》是為芭蕾舞《吉賽爾》第二幕譜寫的主題曲,我記起在我十歲時,經常伴著這段曲子在爸爸和媽媽麵前,與姐姐一起跳這一段。此時,參加舞會的眾人漸漸靜了下來,驚奇地看著我。當我毫不自知地盡情跳完一段後,全場鴉雀無聲,接著爆發出一片掌聲。我驚奇地看著在場的人,突然意識到剛才我失態了。

阿列謝克醫生鼓著掌朝我走來,笑著說我跳的芭蕾舞很有功底,可惜沒有穿舞鞋,像是從小就開始學習了。他問我能不能想起我在哪裏學習的芭蕾舞。我未加思索脫口而出;“在媽媽當老師的少年宮。”阿列謝克醫生接著問:“還能記得你學芭蕾舞的少年宮在什麽地方嗎?”我努力想了想,記不起來,搖了搖頭。阿列謝克醫生鼓勵我說;“你會想起來的。”

晚會結束時,我感到非常興奮,因為我想起了我小時的事情。接著,我又隱隱約約地想起兩年前也是在元旦前夜,我和姐姐還有科娃,也一起跳過《吉賽爾》中的這一段。我把這事和與我一起走出會場禮堂的阿列克謝醫生說了,阿列謝克醫生停下腳步,轉身麵對我,雙手放在我的雙肩上,高興地看著我說;“太好了!看來你開始恢複記憶了。”我聽後抑製不住心中的興奮,快步跑下台階,抓住台階下的一段金屬護欄縱身一蕩,一個倒立,然後一個空翻,穩穩地站在了欄杆上,像走平衡木一樣走了幾步,一個空翻跳下,站立在地上。周圍的人見了,驚叫地看著我,阿列謝克醫生走到我麵前說:“你太可愛了!我漂亮的小姑娘!你還會什麽?”我在落地的瞬間,突然愣住了,想起了在馬裏烏波爾的楊超、媽媽和姐姐,想起了陣亡後被埋葬那裏的爸爸。

我把我想起家人的事告訴了阿列謝克醫生,並說我要去找他們。阿列謝克醫生聽了,疑惑地看著我,問:“你結過婚?一個中學生?你丈夫在哪?叫什麽名字?”我此時突然想起媽媽對我說過:俄羅斯軍隊對於卷入俄烏戰爭的外國人,都會按間諜處置。我驚恐地看著阿列謝克醫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阿列謝克醫生仔細地觀察著我,問我什麽時候結的婚,我語無倫次地說:我可能沒結過婚,想不起丈夫是誰。阿列謝克醫生聽了,沒再說什麽,默默陪著我走到我的住處,停下來嚴肅地對我說:“剛才你說你結過婚,這很可能是你產生的幻覺。失憶症患者在開始恢複記憶時,常常會產生各種幻覺和錯覺。醫院對你進行了近十個月的觀察,結論是你還是未成年人,沒有男女同居的經曆,也沒有婚後生活的痕跡。至於你懷孕,最大的可能是在戰爭開始後,你被劫持你做人質的士兵們強奸後導致的。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你的深層意識不願去揭開這段傷痛,就幻想出美好的事情來掩蓋殘酷的經曆。這種情況在醫學臨床上是常見的。現在你想離開醫院去尋找你的過去,是不可行的。醫院還需要對你做進一步治療,也有對你保護的責任。你離開醫院,必須要得到有關方麵的批準。”

阿列謝克醫生離去後,那一夜我難以入睡,牽腸掛肚地開始思念楊超。他是我肚子裏孩子的爸爸,我和他是在馬裏烏波爾分開的。我決心去那裏去找他。我醒悟到,我不能再向任何人透露有關楊超的情況,以免對他不利。元旦放假一天,我上網查找如何從塔甘羅格去馬裏烏波爾。塔甘羅格距離馬裏烏波爾大約160公裏,每天早晨8點有一班從塔甘羅格出發的長途汽車,到達90公裏處俄羅斯的國境城鎮馬克斯莫夫,從那裏出境進入烏克蘭後,距離馬裏烏波爾隻有70公裏。

幾天後,我天不亮就悄悄離開醫院去乘坐長途汽車,買好車票等了三個小時車才來。上車後,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隨著車外的景色向後逝去,我的心情越來越興奮。晨風拂過臉頰,空氣沁人心脾,景色令人心曠。我一連兩天沒有睡好覺,隨著汽車晃動,不知不覺睡著了。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感覺中間似乎停過一站。在到達馬克斯莫夫鎮之前,我醒了。

下車時,有幾名俄羅斯邊防警察在檢查證件,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出行還需要證件,兩名軍警見我懵頭暈腦地不知道什麽是護照,也沒有通行證,就把我帶到了邊境檢查站的一間房子裏盤問。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我什麽也不說,他們查不出我是誰,最終就會把我釋放。但他們從我身上找到了塔甘羅格市海軍醫院的出入證和飯卡,打電話和醫院聯係。中午時,邊防警察們為我買了午飯讓我吃,一名女警察問我多大年齡了,是不是不願上學從家裏逃出來的。我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沒有說話。邊防警察們認為我是一個在戰爭中受了傷,精神有問題的女孩兒。傍晚時,阿列謝克醫生開車和兩名女護士趕到了檢查站。

阿列謝克醫生帶我回醫院的路上,我感到懊惱。阿列謝克醫詢問了我一些問題,我始終堅持不說話,他沒有再繼續問。自從他把我從死亡邊緣救活後,一直對我關愛有加,此時我隱隱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他是一個溫和善良的男人,在我沒有恢複記憶想起楊超之前,我把他作為我的暗戀對象,多次在夜裏睡覺時,把我看到的他和索尼婭做愛的情景幻想成是我在和他做愛。阿列謝克醫生知道我對他的依賴感,對我說,他了解我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我的起死回生是他的傑作。人們對於心愛的傑作,大都用眼睛去欣賞,而不能用身體去感受。

回到醫院後,我因為擅自離開醫院,被醫院領導關了五天禁閉。禁閉結束後,醫院安排一名叫舒亞的護士和我同住在一間宿舍裏。舒亞是一名軍人,大約二十三四歲,對我非常嚴厲。無論我去哪,她都要問清楚,並警告我不許離開醫院。我有時不告訴她我的去向,她就跟著我寸步不離。我擅離醫院出走的事,全院上下人人皆知,人們說我太年輕,不懂事,現在是戰爭期間,烏克蘭國內的人都往外跑,我卻往烏克蘭跑。有人說我可能是因為失去了孩子,精神變得不正常。

大約幾個星期後的一天。我去各病房為傷員送備用藥品,一名叫安德烈的傷員悄聲問我是不是想離開塔甘羅格,我默默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他告訴我,他有辦法帶我離開。安德列是頓涅斯克民兵部隊的一個隊長,三十歲左右,半年前在圍攻馬裏烏波爾時受了重傷被送到這裏,現在他已痊愈,但一條腿有些瘸。他即將出院回頓涅斯克的民兵部隊去。安德烈告訴我,他不想再回戰場,想遠離戰爭到歐洲去。他說他願意帶著我一起走,往北繞過烏克蘭再向西,路上我可以扮作他的家人。男人在旅行中帶著家眷,通常不會引起軍警們的懷疑。

後來安德烈又悄悄地問過我兩次,是否願意和他一起走,我擔心他會出賣我,就一直不回答他。2月份的一個星期五,安德烈出院時,塞給我一張紙條,說他離開醫院後先到他在當地的一個朋友家待兩天,要在朋友家裏做一些準備再走。如果我想和他一起走,就在兩三天內去找他。

那天我下班回到宿舍,見舒亞的男朋友來了。他是俄羅斯海軍的一名中尉軍官,正和舒亞和在房間裏親熱,我見狀趕緊退了出來。舒亞追到門外,問我去哪,我說去食堂吃晚飯,晚飯後去電腦室上網。舒亞聽了警告我不許離開醫院,不要給她找麻煩,否則她會讓我付出代價。她警告我晚上九點之前必須回到宿舍。我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身離開,舒亞回到房內,關上房門,拉上了窗簾。

我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吃過晚飯,按照安德烈給我的地址去找他。給我開門的是一個女人,安德烈正和另外一個男人在屋內喝酒,他看到我,問我是不是要跟他一起走,我點點頭。他讓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找他,他的朋友會開車送我們離開這裏。我告訴他明天我可能沒有機會出來了。安德烈聽了我說的情況,分析道:“舒亞的男朋友是來過周末的,不會很快離開。明天隻要他倆還在一起,就顧不上你,你還有機會出來。記得離開時什麽也別帶。”

我在晚上九點之前返回了宿舍,舒亞的男朋友還在,他熱情地和我握手打招呼,舒亞用手指了指她自己的額頭對男朋友說:“她隻是個小姑娘,精神有問題。”然後對我說,她男朋友今天晚上和她住在一起,我最好不要驚擾他們。我說我可以出去找地方住,她堅決地說不行,我不能離開她一個人過夜,她會用床單把她的床隔成隔間,我隻要安靜地睡覺就行。

半夜時分,我被陣陣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呻吟驚醒,舒亞的床鋪吱吱作響,這讓我想起我在護士用品儲藏室裏看到的阿列謝克醫生和索尼婭做愛的情形,當時他倆的激情是那樣忘我,以致沒有發現我就在他們身邊的玻璃櫃後麵。舒亞的呻吟越來越大,她男朋友“噓”了一聲停了下來,讓她小點聲。舒亞小聲對她說:“沒事!她還是個小姑娘,被烏克蘭士兵們輪奸了,大腦受到了刺激,一天到晚神誌都不清。”說著,他催促男朋友繼續,再快一點別再停下來。聽了她的話,我嚇得屏聲靜氣,雙眼緊閉。漸漸想起了我見過的我姐姐過去的男朋友烏裏斯基和科娃當著科娃男朋友尤裏金的麵,做愛的場景,那些畫麵清晰地湧現在我的腦海中。我不由再次想到了楊超,記得我到達基輔後在他宿舍裏度過的第二天晚上,我洗完澡,光著身子在室內練習體操高舉腿,楊超洗完淋浴從浴室出來,見我左腿獨立,兩手扳著我從背後舉過頭頂的右腿鍛煉側腰,忍不住上前抱住我和我舉過頭頂的腿,激情地吻我,吻我高舉的小腿和大腿,隨後下身一挺進入我的下體和我瘋狂做愛。我越想越興奮,非常高興我能清晰地回憶起這麽多細節。我的記憶漸漸恢複了。

舒亞那邊漸漸安靜了下來,她男朋友點亮夜燈,裹著被單下床,走到我床邊,俯身注釋了我一會兒,轉身對舒亞說:“她還睡著。睫毛那麽濃密,真可愛!”說罷走進洗手間。一會兒他回到床上,對舒亞說:“她是個挺漂亮的姑娘,真可憐!”舒亞說:“人生皆苦,我們就不可憐嗎?過了明天,你又要離開,下次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也不知道戰爭什麽時候才結束,真想能給你生個我們的孩子。”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舒亞那邊還在睡著。我悄悄起身,把要帶走的衣服,一件件盡量套穿在罩衣裏麵,坐在床上看畫報。舒亞醒來後,問我今天去哪裏,我說沒地方可去,吃完早餐就去電腦室上網。舒亞對我說:“今天不許離開醫院,我會去電腦室找你。”舒亞的男朋友醒了,問舒亞:“你要讓她在電腦室待一整天啊?”舒亞說:“管她呢!醫院的局域網速度很慢,向外發郵件都發不出去。讓她慢慢去看吧。”她警告我晚上九點前必須回宿舍。

我在電腦室裏焦急地等待傍晚的到來,上午和下午,舒亞去電腦室看了我兩次。熬到晚飯時,我去食堂匆匆吃完飯,悄悄溜出醫院,去找安德烈。安德烈正在朋友家等我,他穿了一身俄羅斯軍隊上尉的軍服,身邊放著一個軍用背囊,他還為我準備了一個行李箱。他見我到來,告訴我馬上動身,他的朋友開車送我們往北,到大約三個小時車程的莎郝蒂市後,他的朋友就返回來。今後路上如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和安德烈是夫妻,安德烈傷愈剛出院,我去醫院接他,一起回家鄉沃羅涅什休假。說完他突然一下把我摟進他懷裏,順便吻了一下我的臉,笑著問他的朋友說:“看我們像不像夫妻?路上我會好好照顧我的小公主。”我討厭他這樣做,掙脫開他。他給了我一張印有我姓名的通行證,和我一起上了他朋友的車。

那天晚上十點多鍾,安德烈的朋友開車把我們送到莎郝蒂後,和我們告別返回。安德烈帶我住進了一家旅館,讓我和他住在同一個房間裏,我不情願,安德烈說:“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夫妻,必須住在一起。今晚你睡在床上,我睡沙發。”那天晚上我開著電視,一直看到很晚,睡覺時沒有脫衣服。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安德烈已經離開了房間,我利用這段時間抓緊洗澡刷牙,然後在房間裏等他回來。八點多鍾他回來了,和我去餐廳吃早餐。他告訴我,從莎郝蒂沒有去往沃羅涅什得長途汽車,往北最遠的車到米列洛沃,要坐六七個小時車,今天去那裏的汽車已經開走了,要等明天早晨才有車,因此我們今天要在莎郝蒂待一天。

我吃過早餐,安德烈提議到市中心去看看。那裏有商場,影院,還有一座俄軍反法西斯勝利紀念碑。我和他去了市中心,中午我們要去找餐廳吃午飯時,遇到巡邏警察檢查通行證,警察見安德烈身穿軍裝,是一名傷殘軍人,向他敬了軍禮,沒有檢查他的證件,安德列指著我對警察說,我是他妻子,警察接過我的通行證粗略看了一眼,還給了我。在俄羅斯,軍人總是受人信任的,特別是戰爭期間,軍人優先。晚飯後回到旅館,安德烈提出要洗個澡,好好休息一夜。他讓我和他睡在一張床上,我堅決不同意,他威脅說,不要忘了旅館裏的人都知道我是他妻子,如果我不盡妻子的義務,他即便對我動手,旅館裏也沒人管。

我聽了感到驚慌,趁他洗澡時我跑出房間來到旅館的大堂,打算在那裏的沙發上坐上一夜。旅館大堂人來人往,如果安德烈強行讓我回房間,對我動手,我就大哭大叫,即便被人們認為是夫妻吵架,也可能會引起人們報警。安德烈洗完澡,三番兩次來到大堂找我,軟硬兼施逼我回房間,我堅決不回,他怕驚動旅館裏的其他人,最後向我保證讓我先去洗澡,他在大堂裏等我洗完澡他再回房間,夜裏還是我睡床,他睡沙發。

第二天早晨,安德烈陰沉著臉,和我坐上了去米列洛沃的汽車,傍晚時分,汽車到達米列洛沃,安德烈找了一個旅館和我走了進去。在旅館登記時,我告訴安德烈我要單獨住一個房間,安德烈聽了沒說話,突然把我摟進他的懷裏,告訴旅館人員我是他的妻子,隻開一間房。我厭惡地想掙脫開他,他緊緊摟著我不許我掙紮。旅館人員看了安德烈和我的證件,為安德烈和我開了一間房,他拿到房間鑰匙後才放開我。我不情願地跟著安德烈走進房間,放下行李後,我告訴安德烈,今晚我還是要到旅館大廳裏去睡,安德烈關上身後的房門,突然拉過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他麵前,一連狠狠打了我幾個耳光,打得我暈頭轉向頭冒金星,然後他把我抱起來,重重地摔在床上,說;“我要教會你怎樣做個好妻子!”

(根據當事人回憶采寫。未完待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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