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0日
第一篇:小木屋與舊校園
午飯後,全副武裝穿得暖暖的。戶外氣溫零下13度,我和船長從奧斯陸中心車站出發,坐了17分鍾的火車,來到了桑維卡。
昨晚坐火車抵達桑維卡車站時,我就注意到車站外的主街道發生了一些變化。留學時這條街道是步行街,現在不但多了公交車站,也允許機動車輛通行和停泊了。
出了車站,我本能地就知道哪條是當年從校園返家的路。船長在google map 上輸入小木屋的地址,從而精確地知道車站離小木屋約1500米。車站位於小木屋與校園之間,也就是說,小木屋離校園將近兩公裏。
從主街道走下幾節台階,來到一條叫Prestevein的街道,右拐,沿著覆蓋著白雪的步行道,穿過橋洞,再次見到了那條魂牽夢縈的小河。我從互聯網上查到,這條小河是桑德維克塞爾瓦河(Sandvikselva),是奧斯陸峽灣最主要的鱒魚河流,最終流入奧斯陸峽灣。
小橋附近的河水尚未完全結冰,一群綠頭野鴨在冰冷的水裏遊得暢快,卻不見天鵝,估計天鵝已經悉數飛往南方過冬了。再往前走,隻見大片的河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對岸的那排小樹林不像夏秋兩季那樣色彩紛繁,而是呈現一種整齊的濃淡變化的暗色。在鏡頭下,白雪與森林的結合就是一幅幅黑白照片,散發出樸素的美感。
走了約莫25分鍾,終於看到街對麵半山上的小木屋。我興奮地跑過街,讓船長在山腳下為我拍一張照。
97年8月17日,我來桑維卡的第一個周末,船長帶我去奧斯陸市中心玩。下午回到小木屋時,他在山腳下的通往小木屋的路口為我拍照。我穿著大紅色的長袖上衣和長至腳踝的同色裙褲,路邊的一枝黃花開得正豔,我順手摘下一小截花枝,插在腦後盤起的發髻上。照片裏的我背著九十年代在福州熱銷的小鴨牌黑色女包,左手提著水罐和裝著食物的塑料袋,自在而隨意。當年小道旁的木欄杆是破舊不堪的,如今換成了嶄新的鋁合金欄杆,小道旁還加建了一個封閉的小車庫。
(攝於97年8月,山下的小路邊)
(24年1月攝於山下的小路邊)
正在山腳下張望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雙拚屋左邊的那一套房子裏走了出來。我以為他是新的屋主,趕忙同他打招呼,告知自己25年前住在隔壁。那個男人說他是現任屋主請來做房子保養的,他是波蘭人。一旁的船長立馬用波蘭語同他聊天,然後告訴我,目前拿著工簽在挪威工作的波蘭人高達三十萬。自89年獲得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後,許多波蘭人紛紛到經濟發達的歐洲國家工作,波蘭國內的失業率比較低。這也給波蘭的中小企業造成了衝擊,他們必須抬高工資才能留住人才。
我當年住的小木屋已經不存在了,屋主在原地重新改建過,加了兩個陽台,大門入口的位置也變了,確切地說,從前是側大門,現在變成藍色的正大門了。屋子的外觀漆成了白色,而當年的外牆是淺黃色的。可以說,我在小木屋的原址已經看不到舊時的痕跡了,隻有雋永的記憶留在了心裏。我曾在小屋裏請船長和其他同學吃了無數次拿手的紅燒肉,4月21日我過生日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雪,我去糕餅店取事先定好的水果栗子蛋糕,店員卻告訴我,那塊蛋糕被一個黑人女子冒領走了。我有些沮喪,隻能買了一塊粉色的奶油蛋糕回家。一進家門,船長送了我一盆金黃色的非洲菊。他說我那麽喜歡梵高的向日葵,可惜4月份葵花不開,他就買了一盆酷似向日葵的非洲菊給我做生日禮物。我的心情一下子亮麗起來。不一會兒,豪坤牽著四五歲的女兒麥芽的手來了,安娜也來了。他們一起為我唱生日歌,我生平第一次過了一個下著雪的生日……
(在小木屋舊址重建的屋子)
(當年的小木屋,攝於97年8月)
(當年的臥室)
(當年的客廳一角)
從小木屋折回車站方向,開始尋找當年的校園。幾年前表妹去挪威公幹時,我曾托她到挪威商學院為我拍幾張照。表妹在當地告訴我,商學院早就搬到奧斯陸了。我上網一查,發現母校已於2005年遷到了新址。
印象中,從桑維卡火車站口走到商學院舊址隻要五分鍾。可我和船長迷路了,在車站附近繞來繞去找不著北。
我這個吃貨對船長說:“先去找找車站附近的大超市吧,從那裏我就知道怎麽回學校。”
我很快找到了Sandvika Storsenter (桑維卡商城),這座商城自93年開業後,一直是挪威最大的商城。我從人口大國來,這樣的商城在中國的一線城市恐怕隻能算中等規模的。當年這座商城裏有一個超市,我經常在自習時從校園步行到超市買排骨、北極蝦和卷心菜。挪威人不吃帶骨頭的肉,因此一盒排骨隻賣15挪威克朗(2美金)。一盒鞋盒子大小的北極蝦隻要30挪威克朗(4美金)。中國留學生隻撿又便宜又營養的輔食品買,因此我每天不是吃紅燒排骨就是吃北極蝦,日子過得蠻愜意的。
(商城)
這回走進商城,發現超市不見了,突然冒出了好多飯店。我來到一家精品店,與老板娘交談幾句後,她從電腦裏打出學校的舊址Elias Smiths vei 15, 1337 Sandvida,還告訴我,校園旁邊有一座白色的教堂,走到了這個標誌性建築,就能很快找到學校。
(商城內部)
通過google map, 我們很快走到了白色的尖頂教堂那裏。教堂附近有一座小橋。
(教堂) (教堂附近的小橋)
踏過小橋,我們看到了一個長方形的紅色磚牆建築,有二層高,透過緊閉的玻璃偏門,隻見兩座紅色的教學樓之間有一條寬寬的走廊,走廊兩邊一溜的教室。走廊上方的半空中有一條幾米寬的走道,連接著兩座教學樓,玻璃屋頂是傾斜的。
剛才我們在附近兜圈子時,看到好幾棟風格類似的長方形紅磚建築,我不敢確定眼前的這棟是否為商學院舊址。我對船長說,自己對學校附近的教堂和小橋印象全無,總覺得走錯路了。
我這麽一說,船長也糊塗了,調侃道:“你的記性那麽好,一下子就能找到舊家和超市,對我的家事了如指掌,把我當年說的話記得分毫不差,怎麽就記不得校園的模樣了?你是來讀書的嗎?”
我們繞著這座紅樓走了一圈,正大門的挪威文提醒我們,這裏目前是桑維卡高中(Sandvika High School)。
大樓附近有一個圓形的紅磚牆建築,看起來有點像當年的think tank (智庫),學生們下課後,都喜歡去那裏自習。think tank 裏麵有好多間自習室,擺放著多部電腦,還有一台打印機,打印紙是無限免費供應的。單憑這一點,我們這些留學生就認為北歐的教育比中國先進的多。
這座圓形建築目前處於裝修狀態,我們問了建築工人,他們說該建築現在的用途是音樂工作室。恰巧有個挪威中年男子散步經過,我們趕緊向他請教。巧的很,他的女兒是2015年從商學院畢業的。他肯定地告訴我們,我們找對地方了。自從商學院遷走後,周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難怪把遠道而來的我們搞糊塗了。
今天最大的收獲是,我這個不習慣極寒天氣的福建女人竟然在零下13度的戶外持續暴走了三個多小時,不但不覺得冷,還全身鬆爽。
第二篇:會唱歌的鳥與黃鶴
坐火車返回奧斯陸途中,我的腦海裏像放電影似的,閃過許多舊時畫麵。
我終於想起,MBA的固定教室就在主校園偏大門入口處的右手邊的第一間。我們通常上午上課,下午到think tank 做group work (小組功課)。 MBA學習的最大一個特點是group work特別多。功課量之大,一天隻能睡幾個小時,這對從小不擅長熬夜且嗜睡如命的我是個嚴峻的挑戰。自從第三個學期開始邊打工邊學習後,時間分配愈發緊張。好在本人的睡商特別高,隻要累了,一碰枕頭,五分鍾就能酣然入睡。為了補充睡眠,我也不顧形象了,一到think tank, 就馬上鑽進擺著長沙發的自習室,躺在沙發上打盹兒半小時,醒來後就像打了雞血般精神。有時候配有長沙發的自習室被別人占了,我竟然會厚著臉皮問那個同學:“我能借用沙發睡半小時嗎?”得到應允後,我欣喜地占了“床位”呼呼大睡。再後來,我的本領愈發高強了,把兩張靠背椅並排擺放在一起,就能蜷縮著睡上幾十分鍾,而且還不會從椅子上摔下來。校園裏的很多學生開玩笑說,隻要一進think tank, 就會發現一位東方的“睡美人”。
為了做到打工、學習、休息三不誤,我養成了高效學習、高效打工和隨時隨地都能打個小盹給身體充電的本領。當地有兩家報紙,送報的工作都被中國留學生搶了。我每個月的房租約400多美金,夥食費不到200美金。我算了一下,每周一至周五下午送兩條路線的報紙,周末再送早報(工資翻倍),每個月的工資就足夠支付房租和夥食費了。
幾個中國男生麵子薄,怕丟臉,他們把報社派發的裝報紙的醒目橘紅色大塑料袋藏在校外某處不顯眼的角落,下課後偷偷拿著去送報。隻有我大搖大擺地把橘紅色大塑料袋拿進think tank, 到了打工時間,又大搖大擺地把送報的袋子帶出自習室。留學生小李和我送的是同一條路線,不過我倆為不同的報社打工。有時我倆約好了一起送報,騎著車載著厚厚的裝滿了報紙的大袋子,穿行於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很快就大汗淋漓。每到一處公寓樓,我就笑嘻嘻地對他說:“來,我倆比賽,看誰送的快。”說罷,我抱起二三十份報紙一溜煙小跑,從一樓跑到頂層,一路把報紙扔到訂戶的門口,小李氣喘籲籲地在後麵跟著。
一段時間下來,我靠著一路狂奔加小跑,把每天送報的時間從三四個小時壓縮到兩小時之內。小李偷偷告訴我,幾個中國男生都笑我“厚臉皮”,居然不怕歐洲的富二代學生知道我是窮鬼。我大大咧咧地說:“我本來就窮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破落到要靠掃大街和洗廁所為生,也要做到那個工種的第一名,才能有翻身的機會。”我說的這番道理全是小時候父母教的,閩人就是這樣的,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髒不拍丟臉,方能在世界上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生存下來。
我的學習成績也一路飆升,到了第三和第四學期,我在短時間內完成的論文就能輕輕鬆鬆地拿A或A-, 船長的論文成績雖然也很亮眼,卻是花了雙倍時間完成的。這給了他很大的壓力,之前他在我麵前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優勢的,至少他覺得他的智商高出我一籌。我剛剛開始騎車送報時,回到家後累癱了,拿筷子吃飯,手都是抖的,好幾次筷子差點滑落在地。船長好心提議,他可以開著那輛法國轎車和我一起送報,賺的錢全歸我。我一瞪眼,拒絕了他的好意:“開小車送報,掙的錢還不夠汽油費的,真是有錢人做派啊!”
船長看到我的成績扶搖直上後,一邊為我高興,一邊悲傷地感歎:“總有一天,你要展翅高飛了,恐怕連我這個老朋友都記不得了。”
我安慰他:“我是一開口就很會唱歌的小鳥,不是‘一去不複返’的黃鶴哦,我不會忘記你們這幫老同學的,你太多慮了。”
記得剛到挪威時,船長問我中文名字的含義。我把“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個成語故事用英語給他解釋了一番,最後說:“我就是那隻一旦張開了羽翼就能飛得很高,一旦開口歌唱就能感天動地的小鳥。”從此,船長開我玩笑時,常常把我比喻成一隻在春天的草地上歡快鳴唱的小鳥。
那回為了安慰他,我又把“黃鶴一去不複返”的故事說給他聽,以證明不同的鳥類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我曾問過船長的波蘭名字“劉波密兒”的意思,他告訴我,密兒就是斯拉夫語裏的“和平”,劉波密兒意為“熱愛和平”。我刨根問到底:“普京的名字為‘烏拉迪密兒”,他是怎麽看待和平的?”船長揶揄道:“他的名字意為 ‘To rule over the peace’(統治和平),所以他成了大帝,俄羅斯由他說了算。”
一語成讖,如今歐洲大戰的烏雲籠罩在整個歐洲大陸上,波蘭再度成為熱點最高的歐洲國家,50萬波軍3000輛坦克全麵備戰。這次與船長交換對俄烏戰爭的看法時,船長說:“Jing, 波蘭是俄羅斯與歐洲大陸之間的buffer (緩衝區),我們沒有退路。”
不久前,網站上還流傳著一個視頻:在去年12月底舉行的2023世界國際象棋快棋和超快棋錦標賽上,波蘭棋手拒絕與俄羅斯棋手握手。
這是一種民間普遍的仇恨表現。波蘭與俄羅斯所屬的斯拉夫人同根同源,隻有在冷戰時期關係還和睦些,除此之外,兩國之間充斥的隻有敵對、戰爭和複仇。我在讀MBA時,曾和船長津津有味地討論俄羅斯小說。形容水手生涯時,我曾引用了蘇聯作家艾特瑪托夫的巔峰之作《白輪船》中那首帶著淺淺的憂傷基調的民謠:“有沒有比你更闊的河流,愛涅塞(母親河的意思)?有沒有比你更親切的土地,愛涅塞?有沒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難,愛涅塞?有沒有比你更自由的意誌,愛涅塞?”
我問船長:“水手四海為家,常常隻能坐在甲板上同天空中的星星月亮說話,是否為一種悲哀的職業呢?”
船長哈哈大笑說:“我這個船長若是將來結婚生子,一定會比《白輪船》裏的船長父親合格得多。”
至少在二十多年前,船長還是俄羅斯文學的一枚小粉絲,願意花大把時間與我討論俄文作品的。
自俄烏戰爭爆發後,船長就徹底脫粉了。他憎恨自己精通俄語這個事實,那些讓他自小引以為豪並助力他獲得全國少年冠軍的俄語國際象棋棋譜,大概都被他扔到哪個角落了吧。
第三篇:同學大聚會
傍晚回到酒店,麗莎領著我、妹妹和船長三人,從奧斯陸中心乘火車抵達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er),然後步行至五星級酒店Hotel Continental(大陸酒店)。MBA班畢業25周年聚會在此舉行。
我和妹妹在酒店的休息室換上晚禮服和高跟鞋,然後去了裝潢精致的包間。
同學們陸陸續續來了,這次總共來了21位,除了艾林,其他的挪威本土學生全都到場了。
我發現所有的歐洲同學都很注重身材管理,二十多年了,身材一點也沒走樣。個別男生的頭有點禿了,發色銀灰,但臉上沒有什麽皺紋,精神狀態極佳。我慶幸自己在臨來前的一個多月加緊減肥,硬是減下了十斤,不然就是聚會中唯一的中年油膩大媽了。
我告誡自己,回去後一定要把控製體重作為畢生的事業。
我見到了老友安娜和豪坤,分別和他們來了個大擁抱。豪坤和我妹妹打招呼時,擔心妹妹嫌他的名字拗口記不住,特地幽默地說了一句:“叫我Hong Kong 就行了。”
聚會由班級的挪威老大哥艾蓋爾主持,他是挪威同學中年紀最大的,履曆輝煌,入學前曾任兩三家大公司的CEO,其父是挪威著名的銀行家。虎父無犬子,艾蓋爾的事業也做得風生水起,2022年他以四億多美金的高價賣掉了親手創建的生物科技公司。
聚會伊始,艾蓋爾慷慨地宣布:所有從國外來的同學都不需要買單,今晚的費用由幾位挪威同學包了。
現場一片掌聲。
晚宴總共有四道菜,我們被分為四組,每吃一道菜,大家就要互相換一下位置,方便和不同的同學交流。外國人吃晚宴,注重的是氣氛和交流,菜肴是其次的,這和中國人的高檔宴會很不一樣。
最先坐在我身邊的是豪坤,我倆聊起來仍像從前那麽自在。我告訴他,我在博客裏寫了他和斯蒂娜的愛情故事,收獲了不錯的點擊量。我迄今記得他在我麵前揮著手臂,展示了健美的肱二頭肌,信誓旦旦地說:“我的胳膊是要給斯蒂娜做枕頭的。”豪坤已不記得當年說過這些話了,聽我娓娓道來,不由開心大笑。他給我看了全家福,照片中的斯蒂娜笑容可掬,她已經退休了,每天在家作畫不亦樂乎。當年的小麥芽已經是三十歲的大姑娘了,在挪威商學院從事行政管理工作。MBA讀書期間誕下的小兒子也有了一份不錯的職業。兩年前豪坤得了前列腺癌,幸虧發現的早,經過一年多的治療,幾本痊愈了。目前他仍在全職工作。
我對豪坤說:“你和斯蒂娜讓我相信了世上最美好的愛情和婚姻,那就是心靈相通,靈魂契合,互相陪伴,共同成長。”
我又問坐在豪坤身邊的蓋爾:“你現在做什麽呀?”蓋爾曾經在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獲得土木工程碩士學位,MBA畢業後,他嚐試了多種職業,最後與三位朋友一起從事地產開發,目前擁有10個商業地產和10套民宅,是大地主了。入學那陣,蓋爾讀完了張戎的英文小說《鴻》,對我說,他從這本書裏看到了基督教精神。經曆過痛苦生活的錘煉後,我們終將展翅飛翔,飛往更加美好的明天。
這句話深深震撼了我,從此下決心要寫一部反映長樂和福州文化的帶有家族史成分的中文長篇小說。我的這個想法得到了船長的大力支持,他自告奮勇將來做我的文稿的英文翻譯。耗時十多年收集資料,我在疫情期間完成了四十多萬字的初稿,總算對自己有所交代了。
接著,我同尼古拉斯、厄贏、托馬斯、本、特龍和福祿德等一起聊天。大帥哥尼古拉斯是一家工程技術谘詢公司的骨幹,離婚兩次。福祿德在挪威某大銀行的私行工作,負責企業並購,他是在座同學中唯一了解我的工作性質的。原先他是我們班最沉默寡言的挪威學生,如今相當健談了,看來私行的工作改變了他許多。
提到MBA學習對我的影響時,我自豪地對這幾個同學說:“我從你們身上了解了許多西方文化,變得自信了。我能與你們做好同學與好朋友,暢快地交流,就一定能為西方主流社會的客戶提供良好的金融服務。我在加拿大最大的銀行做高級客戶經理時,90%的客戶都是講英文的主流社會的精英,我是那個地區唯一的非英文為母語的高級客戶經理,可我每年的業績都遙遙領先,還受公司嘉獎去了遊輪之旅。”
同學們從皮爾和船長那裏聽說我在博客裏寫了船長一家的故事以及自身的留學經曆時,紛紛讚我做了一件極有意義的事。他們說,這個世界上太需要像我這樣的熱心人為東西方文化架起溝通的橋梁了,不同族裔間少一些爭執,多幾分寬容,全天下就多一些和平的希望。
同學們要求我回去後將有關博文通過翻譯軟件譯成英文,發到班級群裏與他們分享。
十點多鍾,我們的聚會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中結束。安娜經過我身邊,又熱情地擁抱了我。雖然這次沒有機會與她聊天,但這些年我對她的關注一點兒也沒減少。她上大學時主修法語市場營銷課程,畢業後被挪威大型石油公司派往法國和西班牙工作,不到三十歲就做了出口部經理,這在論資排輩並且以男性為主導地位的石油公司是相當罕見的。她三十二歲時,挪威石油組織讚助她去商學院讀MBA。她產下小女嬰才一個星期,就上場考GMAT,先生抱著小嬰兒在考場外等著。她入學時,孩子才幾個月大。先生為了支持她,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全家人同住,孩子由先生帶著。安娜每天放學後,用吸奶器把母奶擠出來,放在冰箱裏作為孩子第二天的口糧,然後繼續挑燈夜戰。
安娜善於團結各個族裔的校友,商學院裏的中國學生、印度學生、俄羅斯學生、阿爾巴尼亞學生等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親和力。在校期間,她主動和我聊起正在挪威流行的譚恩美的小說《灶神的妻子》與《喜福會》,津津樂道書中的各種中國舊習俗。看得出,她讀的很用心。中國經濟的崛起讓西方人嗅到了巨大的商機,各大公司磨拳擦掌,想到這個龐大的市場分一杯羹。挪威人也不例外,他們渴望了解中國和東方文化,將書店裏華人作家創作的中國人的故事一掃而空,《灶神的妻子》、《喜福會》、《鴻》等作品的走紅就是順應了這種潮流的。
我曾在安娜和她的農夫先生居住的鄉下大宅裏與她聊起感情話題。她的觀點是,做最真實的自己,遵從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我來到加拿大後,把安娜視為職場女性的榜樣,不知不覺間中在效仿她。我產下老大後,買來了吸奶器,每天將奶吸出來,然後裝進小瓶子裏放進冰箱,作為寶寶的口糧。接著我在月子期間全力以赴備戰CFA 第三級考試,每天讀書十幾個小時。出了月子不久,我進了考場,妹妹拿著吸奶器和奶瓶在考場外等著。中途休息時,我的胸部被奶水漲得鼓鼓的,非常難受,趕緊躲在妹妹的麵包車裏,先用吸奶器把奶擠出來,再匆匆吃完盒飯,接著跑回考場進行下午的考試。產假才休了三個月,我就回到了工作崗位,每天帶著吸奶器和小cooler(冷藏箱)去上班。
我的奶水特別充足,兒子足足吃了八個月才斷奶。家裏人笑我是“奶牛”,我得意地想:“安娜也是奶牛呢!”記得有一回,安娜在課間休息時給我們講了一個笑話:他們家的農場裏養了一群奶牛,每回奶牛生病不產奶或奶量減少,她的先生都會親自治療和觀察。有一回,處於哺乳期的安娜的泵奶量比往常少了,先生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盯著她,像審視一隻病歪歪的奶牛…… 我聽了這個笑話後,感到很勵誌。安娜隻比我高幾公分,在挪威女人中算是小個子,有著水般柔美的外表,也有著水的堅韌,她能做到的,我有什麽理由說自己做不到呢?
安娜與農夫先生的婚姻並沒有走到盡頭,他倆有了兩個孩子後,因性格不合友好分手。安娜搬出了大屋。幾年前,前夫病逝,安娜買下了那間大屋,又搬了回去。她目前在一家國際性的燈具公司任商業部經理。據說她的身邊多了一位情投意合的男友,暫時沒有結婚打算。
我們的聚會散場後,船長、麗莎、安娜、簡寧、托馬斯、特龍等人意猶未盡,又去附近的酒吧喝酒。我不是夜貓子,仍舊不習慣熬夜,和妹妹坐著公車回到了酒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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