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過兵,當過工人,當過工程師,當過機關幹部,這樣做到32歲。當時我在廣東的外貿部門,在別人來看,這個職業非常非常好,但是我已經看到我人生的最終會走到哪裏去。這樣的生活,我當然不甘心。
我沒有嚴格的人生計劃要當一個企業家,甚至當年的我對於做商人這件事是非常討厭的。我隻是希望改變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我就這樣去了。我既不喜歡做企業,也不喜歡做生意,我曾公開說我不喜歡房地產。
但是今天,我非常喜歡房地產,非常喜歡房地產行業,因為它牽涉到城市建設、城市規劃,造福於消費者、造福於人民,我後知後覺地突然發現,我正在從事著一個我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職業,我由衷地喜歡上了我原來根本不喜歡的工作。
不 要急於大學一畢業,就馬上要找到一個如何發財、如何終身相伴的職業,不要著急,當你不確定的時候,你就把你所在的工作做好,所在的你不願意的行業做好。可 能工資不隨你的心,可能待遇不隨你的心,可能所處的環境,那些人員不隨你的心,但是你要擁有一顆平靜的心。人生下來所謂的自由選擇,它本身就是不自由的, 不自由過程當中,你仍然要把它做好。
我的身體不是很強壯。有人說,身體不強壯怎麽登上珠峰的?我說正因為我登上了珠 峰,我的身體才強壯了起來。我感到最恐懼的是1995年,我突然感到我的左腿劇疼,醫生非常清楚地說,你腰椎間有一個血管瘤,你必須馬上減少行動,最好是 坐輪椅,否則你隨時可能癱瘓。我當時腦袋一懵,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44歲的時候,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醫生宣布我可能癱瘓。所以我想,無論如何,在癱瘓之 前,我要去一趟西藏,要去一趟珠穆朗瑪峰。
2003年我去了西藏,記得在登頂下撤的途中,在8800的位置上,天氣非常不好,陰 天、刮風、下雪,我特別想坐下來,但我受過的登山訓練告訴我,我不能坐下來,我要是坐下來,我就起不來了。我到山腳下和醫生談的時候,醫生說你遇到的就是 瀕臨死亡的感覺。登到8000米以上的山峰時,隻有兩種廢棄物是沒人理的,一種是空氧氣瓶,再一個就是遇難者的屍體,你免不了會看到遇難者的表情,沒有痛 苦,沒有猙獰,沒有死亡之前的掙紮,都很安詳,好像進入天堂一樣。
我曾說,我一生要三次登頂珠峰,2003年是第一 次,2010年是第二次,我想我差不多在我70歲的時候,也就是2021年的時候,我要再登一次頂。但當我到哈佛之後,我才意識到,哈佛是我的第三次珠 峰,和這兩次珠峰完全不同的是,這座山峰沒有物理高度。很多人問我,說登珠峰難不難,我說當然難,比想象的還要難。第一個學期特別累,要記太多單詞,失 眠,想睡也睡不著,做作業做到兩點鍾,八點鍾起來,我曾經幾次想打退堂鼓。
我想我和很多人最大的不同,不在於我比他們聰明,也不在於我比他們更運氣,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有這樣一個認準的目標,堅持下去。
說了“堅持”,我還想講講“放下”,第一是放下金錢,第二是放下權力,第三是放下虛榮。
1988 年,萬科進行股份化改造,當時公司形成4100萬規模。當時我就聲明,我放棄分到我名下的股權。第一,我覺得這是我自信心的表示,我不用控製這個公司,我 仍然有能力管理好它。第二,在中國社會當中,尤其在80年代,突然很有錢,是很危險的。中國傳統文化來講,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可以窮,但是不能突然你 很有錢。所以在名和利上,你隻能選一個,你要想出名,你就不要得利,你要想得利,你不要出名。我的本事不大,我隻能選一頭,我就選擇了名。這是我想放棄財 富。
1999年,48歲的時候,我辭去了總經理的職務,開始隻當董事長,真正的不管公司的事兒。這是我想放棄權力。
第 三個放棄,就是放棄虛榮。實際上這回去哈佛,很多人都很好奇,說你王石到哈佛去幹什麽,首先就問,你到那兒帶翻譯嗎?第二,你上的是老年大學吧?更多的朋 友之間一見麵,那就是猛誇,鉚勁地誇,太佩服你了,就是“太”這個字拉好長時間。我說你表揚我還是罵我,這樣表揚。確實,一個中國的著名企業家,上市公司 老總,年紀又過了60歲,你開始學英文,你能不能拉下臉,能不能放下麵子,是個問題。
我的人生經曆當中,我怎麽也沒 有想到2008年對我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打擊,一個拐點論,一個捐款門,弄得我狼狽不堪,祖宗八輩子都罵到了,一天謾罵的帖子三四十萬,刪都刪不過來。但 之後我給了幾個感謝,第一感謝股民對我的這種唾罵,讓我歸零,讓我認識我是老幾,我重新認識自己。
很多人非常羨慕 80年代的一代人,我現在想起來,我也很羨慕,因為80年代當時不覺得,事後越想越覺得那是一個黃金時代。可能你們會感歎現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全球的 不確定,中國未來的不確定,你們很感歎,沒有機會了。現在講拚爹,我相信在座能這樣交流的,拚爹的不多,都是拚自己。但如何拚自己,怎麽拚呢?我想說的 是,如果什麽都確定了,你要想出人頭地,想有所作為,那是非常非常難的。正是因為這些不確定,才給了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