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刑化債”開創新算法？

2月26日，“中國經營報”的一篇《女企業家討工程款陷“尋釁滋事”被批捕！》的新聞報道，把所有人震得目瞪口呆——女企業家馬藝珈伊，為貴州六盤水水城區承建易地扶貧搬遷工程、幼兒園、小學等10個政府項目後，政府拖欠2.3億工程款達8年之久。區政府提出以1200萬元化解所有債務，被她拒絕，隨即馬藝珈伊和為她代理債務執行的律師、律師助理等10餘人已被刑事拘留，涉嫌罪名均為尋釁滋事罪。所涉犯罪事實就是律師等人曾在微博、抖音發布相關債務、訴訟信息。

大家都被水城區政府的魄力震暈了，欠債的是政府，欠債不還誰也拿政府沒辦法。但水城區領導眼裏容不得沙子，欠債的事拿出去說也不行，於是把施工方女老板及10餘名律師、助理一舉拿下，送進大牢。區領導還是講策略的，先禮後兵，願出1200萬化解2.3億的債務，上任及上上任領導欠的債，當期領導肯出0.5折就仁至義盡了，結果債主敬酒不吃吃罰酒，隻好摔杯為號，應抓盡抓。

如何欠債不用還，是個困擾經濟社會幾千年的難題。多少仁人誌士多少財迷多少無賴在曆史的黑夜裏探索破解這個難題，路漫漫其修遠兮，抓耳撓腮想不出轍，沒法給人類指明方向。“欠債不用還”是所有烏托邦中最狠的那種，以前妄想成性的作家也沒敢描述，隻能寫《1984》《太陽城》《美麗新世界》，寫不出“欠債不還”的理想世界。複雜的問題可以用簡單粗暴的方法來解決，傳說亞曆山大大帝麵對一個複雜的繩結——戈耳狄俄斯之結，所有人都解不開，亞曆山大大帝直接拔劍劈開。水城區領導也有亞曆山大大帝的魄力和智慧，直接把債主抓了，用簡單粗暴的手法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擒賊先擒王，搶親先搶丈母娘，還債是揚湯止沸，抓了債主才是釜底抽薪，這就破解了“欠債不用還”的曆史難題，為經濟社會如何化解債務危機指明了方向。

世界性難題在偏遠山區的六盤水那嘎達給破解了，偏僻的地方敢想敢幹，反而能開創成新格局呢。現在都在講算法，水城區領導毅然抓捕債主，提供了一個化解債務的新“算法”。在金融不發達匯票難流通的年代，山寨強人籌資困難，於是發明出了“綁票”，以肉身做票據，簡稱“肉票”，肉票的麵值由其背後家族的支付能力決定。肉票到期兌現，肉票家屬相當於還債贖回，綁架者強做債主。水城區領導開創出肉票的反向“算法”，把債主綁了以抵債。

回顧往事，馬學傳入中國給革命家提供了新算法，這個新算法把傳統的債權觀念顛覆了。動員工農入夥時，就用這算法讓工農群眾意識到自己才是債主，一個長工都敢跟東家瞪眼掰扯：是誰養活了誰？是誰剝削了誰？“把被剝削的財產奪回來”要賬討債成了革命動員的新算法，傳統的欠債人成了新債主，“打土豪分田地”，把搶別人的財產描述成新債主的強製討債行動。49年以前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可以叫新型“債務革命”，這場革命也是把舊債主地主抓在手裏，除了殺掉的，活下來的“隻許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以後搞階級鬥爭，就是控製債主，強化他們的欠債意識。79年以前，當局最恨地主分子藏有“變天賬”，他們的舊債主意識是對新算法的最大威脅。新算法有巨大的破壞力，但在建設上卻是一筆糊塗賬，搞了幾十年社會主義新算法，翻身做債主的工人農民日子也過了個底兒掉。無奈之下，小崗村偷偷回歸老算法：土地包到戶，多幹多得。在當時，就是這麽簡單的“多幹多得”真的是“算法革命”，否定了當局當命根子的“所有製”算法。後來的改開，就是計劃經濟算法的鬆動，債權債務關係回歸傳統。

由於國有企業的主體不可撼動，權力算法一直蠶食打壓市場算法，改開到今天，權力獨大，已經“算無遺策”了，市場算法快成遺策遺址了。兩種算法糾纏幾十年，算盡機關太聰明反落了幾百萬億的各類債務。各級政府都在頭疼債務如何化解之時，六盤水傳來了算法創新——釜底抽薪抓債主，難言之隱，一抓了之。

紅色江山就是“債務顛覆”的革命成果，現在又需要一場債務顛覆——究竟誰養活了誰？誰欠了誰的債？債是否有主，冤是否有頭？

2024.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