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從小學三、四年級開始吧,我就開始在山裏挖藥材賣,掙學費。還記得的藥材名稱大抵有沙參、斤巴兜、蛇疙瘩、十弟兄、馬鈴香、羊須果子,等等,發音是這些,是不是這些字,就搞不清楚了。
忽然有一年,印象裏我已經上高中了吧,大家都不挖這些東西了,而是去挖一種叫黃薑的東西。野生的,形狀有點與生薑相似,一叉一叉的,上麵是細細的須根,外皮很薄,煮熟了可以用指甲剝開來,裏麵是黃色的,可以吃,微苦。通便的,有說法是趁熱吃黃薑再灌下幾杯熱茶,即便咽下的是石頭蛋子也保管你隻拉稀湯。
那一年起,縣城裏土產收購部開始高價收購黃薑幹,就是把黃薑的須根拔盡,切成片,曬幹,能賣3角1一斤。熟手一天挖的黃薑大概能曬成30斤幹,差不多能賣10塊錢。這在當年可是大數目,於是大家瘋了一樣,撂下其它所有的活計上山挖黃薑。
剛開始近處的山裏還尋得到,慢慢地近處不行了,大家開始越來越遠地進到越來越深的山裏去尋這黃貨。
我母親在這一道很精,一天下來總是能挖好幾袋子。後來有一天晚上在切黃薑片的時候,黃薑一滾,刀就切了我母親右手食指(母親是左撇子),指頭尖給切下來了。後來她就不怎麽做切片的活兒,她隻管挖,我父親管切。
有個星期天(那時候我們星期六還上課的),母親說帶我一起去給她做伴。她知道我挖黃薑一道不怎麽在行,但是到了傍晚至少是可以幫她把挖到的黃薑背運會家。那時候也沒車子,就是靠用背簍用人力背。剛挖出來的濕黃薑很沉的,母親能挖100多斤,傍晚又累又餓,100多斤壓肩上,也就這些山裏人了。
別的也沒啥,就是到了下午3、4點的時候,忽然就見到一戶人家,我們就去討些水喝。家裏隻見到一個人,一個30來歲的大嫂子,穿著一件藍底帶白碎花的上衣,挺幹淨的樣子。她正打算去溪裏洗衣服,見我們討水喝,就放下籃子,燒了半鍋水,拿出些茶葉撒進去。說是自家產的茶葉,讓我們自己喝水,她自己就走了。
也可能是真渴了,那茶喝著真是香啊,我們把半鍋茶水一氣喝光了,那位大嫂也沒見回來。我們幫她掩上門,繼續進山了。
我再不曾喝過那麽香的茶。後來讀魯迅的《社戲》,裏麵寫到偷吃豆子,也說後來再不曾吃到那麽美味的豆子,我就想起這次喝到的茶。
我總是認定那位大嫂在治茶一道有些手段,因為是在山裏亂轉偶爾碰上的這麽一戶人家,也不記得路,沒法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