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老家把玉米稱作“高粱”,而把學名“高粱”的作物稱作“小高粱”。為免誤解,俺就忘本一回,隻提“玉米”不稱“高粱”了,罪過,罪過.....
鄉裏傳說,玉米,本來是每片葉子根兒上都出須子結棒子的,而且頂花是一穗稻子。這個傳說大概緣於玉米植株的外形,有的確實能一株二棒、三棒,既如此,每片葉子根兒上都抱一棒也不算要求太高。頂花自然是用來撒花粉的,隻是使命完成後剩下的殘跡外形上確實與穀粒一般。傳說中這麽殷實的玉米卻毀在一個小媳婦手裏。
小媳婦是老家對童養媳的稱呼,童養媳麽,自然是飽受婆婆家虐待的,要不然為什麽要打倒地主婆?有這麽一個小媳婦,就被婆婆派去收割玉米,因為玉米一葉一乾坤且頭頂一世界,太沉,小媳婦年幼體弱拖不動,一時間階級仇民族恨湧上心頭,伊就在地裏哭開了。
女人的眼淚自來是最厲害的武器,那孟薑女一哭,長城都倒了;這小媳婦一哭,就讓穀神聽見了,化作一帥哥上前調研。了解原委後充分發揮自我批評精神:“賴我,把玉米搞得忒沉了,害了美眉,以後,一根玉米就結一個棒子,頂上的稻子隻長穀皮......”於是小媳婦破涕為笑。
小時候對這個故事深信不疑,卻對那受欺負的小媳婦恨不起來,恨隻恨派她出去幹活的地主婆,真是的,她幹嘛不自己去收割玉米?搞成這樣,少結幾個玉米棒子還可以(吃傷了),關鍵是害得無法種水稻的老家沒有大米吃了!
玉米在老家是二號作物,一號是苕,三號是小麥。如今仍然廣為種植,產量比以前高了不少,但是比以前味道差得遠,吃起來柴柴的,不如以前嫩生。
記得以前在玉米即將成熟的7、8月份,是一段斷糧期——新的沒接上,舊的吃完了。這時候的鄉民真是什麽環保吃什麽,黃藎樹葉、野蒿、野雞冠花——幸虧是夏天。實在不成了就從地裏扳青嫩的玉米棒子,燒著吃或者煮著吃,很嫩很香,絕對不比在美國超市買來的差。如今真不成了,燒或者煮的青玉米棒子基本沒法吃。
倒也有有心人還保留著本地古老的品種的,產量雖低,不過根本就等不到收獲季節,除了留種,餘下的全扳了煮了賣,很搶手,也很賺。這種玉米的稈也是能吃的,裏麵還很多水,很甜,當年我們當甘蔗吃,很享受。隻是太小的孩子往往不懂得吐渣而是咽了,會堵住糞門拉不出屎。現在的改良品種,能量轉換效率高,不能容忍還有糖份留在稈裏,全都運到棒子上變成了玉米粒兒,所以產量高,稈兒自然沒吃頭了。
最普遍的吃法是把玉米磨成粉做玉米麵飯吃。磨粉卻是個累人的活兒。大隊倒是一個食品加工廠,配一台8馬力的柴油機,噪音驚人。不過故障特多,維修又跟不上,10天裏能有三天能幹活就不錯,況且打玉米麵要花錢的,0.8分錢一斤。
所以大多數人磨麵粉還是用自家的石磨。兩塊直徑兩尺左右的大石盤,中心穿孔,用木質磨芯穿在一起,相互接觸的那一麵有石匠刻上去的溝槽。下麵那塊用磨架固定,上麵那塊的一側鑽個孔,插進一根木樁,樁上又有垂直的一孔,插磨爪子用的。磨爪子是個“丁”字形,隻是那一鉤與那一橫不在同一平麵上,而是相互垂直,那一鉤就插在磨爪孔裏,人的兩手抓住那一橫前後使勁,推磨。
看著挺詩意,其實很累人,而且很慢,有時候為了磨出後幾天的玉米粉,父母親要推到半夜,父親推磨,母親喂粒兒。後來我們大了些,我和姐姐一人抓住那一橫的一邊,一邊磨著玉米粉,一邊聽母親唱的兒歌:
推磨拐磨
推到嘎嘎(方言:外婆的意思)門口過
嘎嘎還在坐搖窩(就是搖籃)
舅爺還在抽陀螺
手裏拿塊胡鍋巴
屁股上糊的是黃蠟(就是黃色的孩兒巴巴).........
推磨拐磨,
推的粑粑白不過。
客來了,吃三過(個)。
客走了,筐(蓋)起鍋。
半夜起來摸茶豁(喝),
門栓子碰到後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