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羅斯把恁咋了?

來源: 來罘 2019-01-18 16:47:1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028 bytes)

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 1930/08/12 - ),見左圖,是個有爭議的人物,人們對他褒貶不一,但毫無疑問,他是個極具影響力的人。若幹年前,酒國媒體上刮起一股貶低河南人的陰風,一個嘴皮子不夠利索,但筆頭子甚是了得的河南人劉震雲忍無可忍,嗆聲道,河南人把恁咋了? 麵對來自東西左右各個不同方向對索羅斯的貶損,我忍不住要引用劉震雲的話,索羅斯把恁咋了?

索羅斯曾師從哲學家卡爾.波普(Karl Popper 1902/07/28 - 1994/09/17),見右圖,把波普有關開放社會的理論付諸實踐。他成立了開放社會基金①,一生致力於襄讚開放社會。酒國改革開放初期,不少誌士因其開放社會基金的資助,得以出洋留學。當年曾有人推薦我申請該資助,申請表都拿到了,但坊間傳言,說該基金是境外敵對勢力的糖衣炮彈,我心存疑慮,考慮再三。恰在此時,另有學校給了我獎學金,於是我與開放社會基金擦肩而過,但這次交道讓我記住了索羅斯這個名字。

遙想當年,如若沒拿到其它獎學金,我肯定會接受索羅斯開放社會基金的資助。事過境遷,回過頭來再看,拿不拿他基金的資助都不影響我對他的看法。我雖然沒有蒙其蔭惠,但對他一直心存敬意。他被萬千股民罵為金融大鱷時,我對他的看法依然如故,有了較深入的了解後,敬意反而加深。

讓我對索羅斯再次產生興趣的是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金融風暴期間,索羅斯橫掃亞洲金融市場如卷席。港人大罵索羅斯是金融大鱷,同時卻管巴菲特叫股神,這讓我十分難以理解。在我看來,索巴二人在股市上,一個是秋風掃落葉,一個是吮吸細無聲,圈錢的方式不同,圈錢的本質相同。如果管前者叫金融大鱷的話,那麽,管後者應該叫金融水蛭。

港人對索巴二人的不同態度直叫我想起一個詞,金融歧視。這好比,他們不能容忍狼啃虎咬,卻能容忍蟻蛀鼠齧。換成麻將語言來說,他們能容忍把把屁和,卻不能容忍清一色一條龍。認可人家的規則,下場去玩,結果發現玩不過人家,於是口出不遜,這叫什麽事嗎?有道的賭徒還講究個願賭服輸,半港的人都表現得象無行賭徒。

我不玩錢,所以上麵與金融有關的話,出自我的口帶有八卦的性質。在我看來,靠炒股為生的人,從本質上講,是寄生於隻買不炒的草根散戶。我不願吸人的血,更不願自已的血被人吸,所以,我根本不沾股市的邊。牛市也好,崩盤也罷,與我無涉,大鱷也好,水蛭也罷,夠我不著。

索羅斯真正讓我感興趣並作深入了解的是他的哲學思想。我以為,索羅斯對波普哲學思想的繼承與發展是現代社會裏哲學指導社會實踐的典範。在很多人那裏,尤其是酒國,哲學隻是眾多社會科學理論之一,指不指導實踐,視需要而定。在索羅斯那裏,哲學既是世界觀又是方法論,他一生學而時習之,踐而恒行之。

索羅斯是匈牙利裔美國人,有猶太人血統,二戰期間經曆過納粹統治。這與波普的經曆相似,而且波普也是匈牙利人。二人都深知自由來之不易,而民主是自由的保障。波普是哲學大家,把對開放社會的思考凝結到《開放社會及其敵人》②一書中。什麽是開放社會? 波普的討論循環往複,一直追溯到部落社會,對此另有專文討論,在此不多贅述。索羅斯熟讀此書,他把波普對開放社會的劃分簡化為,民主自由的社會是開放社會,專製獨裁的社會是封閉社會。通俗易懂,十分適用於社會動員。

窮山惡水出刁民,專製獨裁出群氓。獨裁者以一人之意強萬人之意,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於是,群氓不斷大量產生。群氓是非理性的,他們象群羊一樣隨大流,不加批評地接受強力宣傳,並反過來壓製理性的聲音。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秀才遇上群氓,說理也沒人聽。更糟的是,秀才試圖講理,頭人不愛聽,一聲口哨,群氓蜂擁而來,於是,社會良知慘遭群毆。在這一意義上,封閉社會是非理性的社會。

雖然封閉社會是非理性的,但在維護統治這一問題上,非理性社會的頭人卻是高度理性的。一手軟一手硬,以武促統,以經濟發展換執政合法性,等等,不能不說是高度理性的結晶。對待非理性的社會,有理性的革命者采取的策略往往是,與其待其改良,不如促其滅亡。清末的孫逸仙深諳此理,於是有,起事,失敗,再起事,再失敗,直至專製獨裁崩盤。

對於這一點,守舊者們心裏也很清楚。他們采取的策略往往是,虛與委蛇,苟延殘喘。在可承受的範圍內,盡量作出改良的姿態,以平息理性的聲音。一旦理性的聲音超出其可承受的範圍,他們隨時準備訴諸暴力。於是有,改良,鎮壓,再改良,再鎮壓,直至真革命暴發。

對此,波普從哲學高度上作出理性的分析,並將其歸納為寬容悖論③。所謂寬容悖論的大意是,在開放社會裏,無限製的寬容必然導致寬容的消失。如果我們把無限製的寬容延伸至不寬容者,而沒有做好準備防範不寬容者對寬容社會的屠殺,那末,寬容連同寬容者都將被摧毀。波普試圖說明的是,在理性社會裏,不能搞無限製的寬容,當開放社會的敵人訴諸暴力時,民主力量應毫不猶豫地用暴力加以反製。據此反推,在非理性社會裏,試圖搞理性抗爭,或在暴力鎮壓的麵前一味強調非暴力,如同與虎謀皮,屬於非理性的行為。

索羅斯不僅深諳其理,而且身體力行。他成立了開放社會基金,在全球範圍內襄讚開放社會。在與傳記作家考夫曼(Micheal T. Kaufman March 23, 1938/03/23 - 2010/01/15)的交談中,索羅斯放言“是的,我的確有一個外交政策,我的目標要成為世界的良心”。這可不是狂人拍胸脯說說而已,考夫曼認為,索羅斯是個極其認真的人④,言必信,行必果。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以來,索羅斯在20多個國家設立了35種基金。基金的主要用途是資助學生並提供出國留學的機會,以改變落後國家的陳舊觀念,實行和平演變,使市場更加開放。在四分之一個世紀裏,索羅斯參與設計並讚助了全球幾乎每一場革命和政變。索羅斯曾公開承認,旗下的基金會參與東歐多國包括1998年斯洛伐克、1999年克羅地亞、2000年南斯拉夫的政權變動。2003年的格魯吉亞“玫瑰革命”,2004年底的烏克蘭“橙色革命”,土耳其國會修改憲法,埃及穆巴拉克下台都發揮了重要作用。據美國公共電視網估計,到2003年時,索羅斯一共投入了40億美元。

對索羅斯的所做所為,世人褒貶不一。索羅斯是慈善家,金融家,民主運動家,褒者如是說。索羅斯是金融大鱷,自大狂,無道的資本家,貶者如是說。西方左翼的典型口吻是,索羅斯披著慈善的外衣,操縱媒體,影響移民政策,並幹著雙重間諜的勾當,在東歐,亞洲,以及南非配合CIA瓦解社會主義。東方群氓的典型口吻是,索羅斯基金來了,烏克蘭人擁有了民主,但他們失去了麵包,工作,房子。國家GDP常年下滑,並和俄羅斯開戰,這一切都和索羅斯這位偉大的民主運動家分不開。

東西方對索羅斯的貶損有一個交集,即索羅斯的真正意圖是向全世界輸出美國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其實,這是膚淺的偏見。索羅斯輸出的是一種哲學思想,而美國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恰好是這一哲學思想的體現與典範,如此而已。哲學思想是沒有國界的,否則,馬克思主義如何在酒國生根落地? 酒國的孔子學院又憑什麽在短時間內向世界各地,尤其是發達國家,大舉滲透?

有英語諺語雲,People who live in glass houses should not throw stones,字麵意思是,住在玻璃房裏的人不該亂扔石頭,翻譯成酒國俗話,大致相當於,烏鴉落到豬身上,誰也別嫌誰黑。酒國左翼在指責索羅斯的時候,可曾反思過,拿酒國納稅人的錢在世界各地大建孔子學院,這難道不是在向外輸出價值嗎? 按他們的具有酒國特色的思路,西方發達國家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即將孔子學院登記為外國代理人,或歸為境外敵對勢力。

哲學思想如春雨秋露,其流行通常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沒有本土知識精英的接納與推行,一種域外的哲學思想不過是一種域外奇談,它多半隻能象幽靈一樣在上空盤旋,最終隨風飄散。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代表一種價值觀,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問題是,這種價值觀代表的是文明的進步還是反動? 它是不是為當地人所接納? 佛經雖好,終需玄奘西去迎取,民主更好,更需誌士舍身以求。

開放社會基金三十多年的實踐表明,它的運作每到一國,獨裁者,既得利益者,視之如洪水猛獸,政權威脅,為此,不少政權將其歸之於境外敵對勢力。被壓迫者,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則視之如春風雨露,自由索道。一批批各種膚色的陳獨秀,李大釗,劉仁靜,張國燾,前仆後繼,裏應外合,於是,民主自由贏得一國又一國。

當然,在某些頑固的國度它也遭受挫折,比如,酒國。事實上,上世紀八十年代,索羅斯在酒國受重視和歡迎的程度,遠超過他的想象。他被很多人,尤其是自由派知識分子,視為敏銳機靈的金融家、有睿智的學者、慈善家。1992年的Executive Intelligence Review雜誌透露,趙紫陽倒台後,內部對其指責之一就是勾連索羅斯開放社會基金。

古人雲,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一次次熱望,一次次失望,不如一次次努力,一次次失敗。熱望加失望的結果是加深了草民的苦難,延長了肉食者的壽命。努力加失敗的結果是犧牲了少數人的性命,縮短了多數人的苦難。如果非要說那是什麽顏色革命,那就讓顏色變得更加鮮豔吧! 如果非要說那是什麽花運動,那就讓花兒開得更絢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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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開放社會基金(Open Society Foundations,簡稱 OSF)
② 《開放社會及其敵人》(The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1945 Routledge)
③ 寬容悖論(Paradox of Tolerance),民主社會的“三大悖論”之一。另外兩個是,民主悖論和自由悖論。
④ 極其認真的人,Micheal T. Kaufman的原話是,a deadly serious per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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