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伯族:最後的滿語繼承者

來源: 朱頭山 2016-01-19 19:34:5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1192 bytes)

中國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1764年,幾千名絕頂忠誠和以馬術獲得讚譽的滿族士兵聽從皇帝的召喚,帶著家人和牲畜開始長途跋涉,從中國的東北來到大清帝國最遙遠的邊陲,也就是現在被稱為新疆的中亞地區。

那是一個長達18個月的艱辛旅程,不過,他們的安慰是:完成了平定西部邊境的任務後,這支隊伍將被允許帶家人返回家鄉。

“他們在這裏非常想家,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重返東部,”56歲的佟浩說。佟浩是那些移民的後裔,移民屬於滿族的錫伯族分支,部隊抵達這裏時早已非常虛弱和疲憊不堪。“但不幸的是,他們未能如願。”

兩個半世紀過去了,事實證明,住在這個農村縣的大約3萬人(他們認為自己是錫伯族人),不僅在民族研究上讓人好奇,而且是一處語言學的富礦。隨著中國東北地區最後一小部分會說滿語的人死去,錫伯族人已經成為滿語唯一的繼承者,滿語曾一度是世界上最強大帝國之一的官方語言。大清帝國的領土從印度延伸到俄羅斯,也構成了現代中國領土的地理基礎。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統治中國近300年的滿清王朝,之後的幾十年裏,普通話徹底擊敗了滿語,甚至包括在森林遍布的東北地區,這裏曾是滿語的大本營。不過,在靠近哈薩克斯坦邊境的這個幹旱、遙遠的地方,錫伯族與外界隔絕的狀態卻幫助其維持了滿語的活力,盡管在20世紀40年代之前,它的存在差不多已經被人們忘記了。

對於研究滿文的學者、尤其是那些熱衷於把中國各地檔案館裏保存的成堆的清代文獻翻譯出來的人來說,找到這麽多活生生的滿語者,真是一個上天賦予的機會。

“想象一下吧,如果你從事古羅馬文化研究,去了羅馬,講了拉丁語,發現那裏的人能聽懂你的話,”哈佛大學從事滿清研究的專家歐立德(Mark C. Elliott)說,他說記得自己2009年第一次在察布查爾縣大街上遇到一位錫伯族長者的經曆。“我用滿文問他老城牆在哪裏時,他眼都沒眨一下。那是一次美好的經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然而,盡管當地政府盡了最大努力,包括在小學中實行語言教學,和資助一份每周出版兩次的報紙,錫伯語麵臨著世界上許多語言的共同命運:會說該語言的人數不斷下降,語言麵臨著消失的前景。

出版物Ethnologue認為中國有近300種現用語言,隨著少數民族人士越來越多地使用中國官方語言普通話,這些語言中有一半瀕臨深淵。據網站漢語世界(The World of Chinese)統計,這些瀕危語種中,有20種語言的使用者已不到1000名。

雖然這裏的許多年輕人在家裏仍說錫伯語,但他們中很少有人認識錫伯語的書麵印刷,這種書寫體由121個字母組成,書寫方式是從上至下、從左到右。前不久的一天,在《察布查爾報》(一份擁有四個版麵、主要翻譯官方媒體報道的報紙)的報社,72歲的教師兼翻譯家賀文君說,他擔心自己的兒子輩和孫子輩們不會讀寫錫伯文。

“語言不僅是交流的工具,也是聯係我們身份的紐帶,語言讓我們感到彼此間的親近,”賀文君說,他曾在把滿清王朝文件翻譯成中文上花了幾十年的工夫。“我不知道我們的母語還能存在多久。”

盡管通婚以及向中國其他地區進行的移民,淡化了錫伯族的身份認同,但這個民族對自己的曆史仍保持著自豪感,尤其是他們在幫助擴大中國邊境地區版圖上所起的作用。清兵把長期以來在大清帝國邊境地區製造麻煩的遊牧民族趕盡殺絕之後,是滿清皇帝委派了錫伯族人到伊犁河穀來定居的。

在那之後的幾十年裏,仍不斷有叛亂發生,其中許多次是當地的維吾爾族人領導的,這些叛亂讓錫伯族駐軍忙個不停,有時還讓其人數大減。1867年的一仗幾乎讓錫伯族人口減少了一半,降到1.3萬。

1970年代之前,錫伯人仍然與伊犁河對岸城市伊寧的哈薩克人和維吾爾人不相往來。錫伯人吃豬肉,宗教融合了薩滿教和佛教,因此很少與信奉伊斯蘭教的哈薩克族和維吾爾族通婚。

“我們幸福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很少把船劃到河的另一邊,”61歲的退休林業官員佟誌先說。他在該縣新修的曆史博物館裏表演傳統的錫伯族歌舞。

錫伯語從滿語開始逐漸演化,吸收了來自維吾爾人、哈薩克人、蒙古人甚至途經新疆的俄羅斯人的詞匯。普通話中的外來詞很少,但錫伯語吸收了像pomodoro(西紅柿)、mashina(縫紉機)和alma(蘋果的維吾爾語)這樣的名詞。錫伯語據信與突厥、蒙古和朝鮮語有關聯,學者們說它擁有高度的語音多樣性,因此使用者可以輕鬆地發出其他語言的聲音。

“我們和其他族群競爭,但我們人數很少,其他人也不講我們的語言,所以為了生存,我們就隻得去學習他們的語言,”佟浩說。他是一位工程師,在縣裏的供電公司工作,也是當地錫伯族語言和曆史促進團體“錫伯族西遷文化研究會”的副主席。“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非常擅長於學習外語的原因。”

中國領導人早就看中了這樣的語言天賦。1940年代,年輕的錫伯人被派到北部學習俄語,共產黨在內戰中獲勝後,他們為其擔任口譯員。近年來,中國政府將錫伯語使用者調到北京,幫助翻譯浩繁的清代檔案,其中很多都是皇帝的信函,很少有學者能讀懂。

“如果你懂錫伯語,很快就能讀懂清代的文獻,”58歲的趙誌強說。他是1975年從察布查爾縣被派到北京的六名學生之一,現在是北京社科院滿學研究所的負責人。“這就像是打開清代大門的一把金鑰匙。”

但是,政府的慷慨資助可能不足以拯救滿語。這裏的縣博物館裏,有大量描繪錫伯族西遷經曆的立體模型,但佟誌先大部分時間都是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在表演。一個新節目表現的是錫伯婦女快速轉動非常大的刀子,演完之後,佟誌先表示,他有可能是最後一代保持這種傳統的錫伯人了。

“年輕人對這種事情就是不感興趣,”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說。“當然,他們可以在學校裏學一些錫伯語,但一旦離開教室,他們就直接改用普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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