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月,政改研究室正式解散。全部工作做完,財產封存,文件封存,人員全部安排了。因為我是借調的,沒有什麽安排,我就回原單位了。我當時就找二部副部長姬勝德,提出轉業..我說,哎!老賀,我真是對官場寒了心了。這樣吧,你就出個函,我把檔案放體改委下麵的聯辦〔28〕。後來老賀看我挺堅決,就說好吧。他後來就向部隊發了文,就把我從總參調出來了。我把檔案就沒往體改委放,直接就放到聯辦的人才交流中心去了——自由啦!這時,美國華盛頓大學邀請我做冷戰史研究,是訪問學者。這時我是自由之身了,也沒去過美國,我就答應了。我以個人身份,去了三個月。
商場上的洗禮 ..
大約1993年,海南三亞市要開發亞龍灣。原來有一個亞龍灣開發公司,資金也不夠,沒搞起來。後來由幾家公司聯合成立了一個股份製的公司,我也參加了,是這家“亞龍灣開發股份有限公司”的總經理。我們借著發法人股,當時想多斂點錢吧,按兩塊錢一股,發了3億人民幣的股。斂了一部分錢,然後把開發的土地征下來了。
但我在那幹了一年,就幹不下去了。一個就是1993年底,朱鎔基那時正在搞“宏觀調控”,錢不讓進海南,由銀行把口,錢就是不讓進。另外,我們那兒有個失誤。就是一開始想搞點綜合經營,搞了塊地,投了一個多億,結果因為一調控,就沒錢了。而那個項目又是海南旅遊的重點項目,“國家旅遊度假區”,當時是國家旅遊局搞的,但是計委不同意,所以有矛盾。怎麽辦呢?後來我們想,當時香港有一個中糧集團下屬的鵬利國際,一方麵他們有錢,另外當時度假村的理念在國內還不清晰,而他們比較明白。既然我們沒有能力,就交給他們做吧。於是我們就擴股,轉讓了股份,鵬利拿錢進來,當了大股東,當然我們就要退出了。
1994年3月份,我們離開了。他們繼續搞下去,就有了非常大的成果。有人後悔,但是我說,要是我們接著搞,沒有錢,也難以為繼。那麽大個項目,我們當時把規劃搞完了,但效益是人家的了。我當時也有點兒煩。特別是在亞龍灣那兒,看見的事也挺黑的。就說派出所借摩托車吧,他們找我說,我們派出所要幫著你們拆遷,需要交通工具。我說那好吧,送你們個摩托車吧。他們不要,說借用吧。我覺得他們還不錯,隻借不要。下麵的同事說,什麽呀,陳總,你不懂,他當然不要,因為摩托是借的,所以壞了你得給他修,汽油你得給他加。你要送給他,我們就不用管這些了。哎喲,人家想得真精。諸如此類的事很多,我感覺真不好。
後來我回到北京,和一些朋友說,海南太黑了,叫做“天天過年,夜夜興奮”。我難受,幹不了。後來這話被傳到海南的領導耳朵裏,他很不高興,說我,“陳小魯才黑呢!他發股票,一塊錢賣兩塊”。我不否認這點。但是,發股票的錢是給海南開發用的,還不是給你海南弄錢?我又沒有拿這個錢。我當總經理,當時的工資是兩千塊錢,僅此而已。
從海南回來以後,一些朋友就拉我出麵,搞一個投資谘詢公司。我說,行啊。就向朋友借了十萬塊錢,成立了“標準國際投資管理公司”。“標準國際”做了一件事,就是為幾個項目的海外上市做顧問。當時,第一期的海外上市公司剛剛準備起步。由於做投資顧問的都是老外,一些領導不大信任,就想找個中國顧問,心裏有底。這樣子,我們正好就找到了客戶,就擔任中方的顧問,去搞些撮合啊,谘詢啊。不過這個賺不了多少錢。而且我們這種人,就不是經商的料。
比如,廣深鐵路H股在海外上市,我們做它的顧問。他們上市收入了5億美金,當時我們的上市顧問費是30萬人民幣。可是由於鐵道部內部的矛盾,我們被拖了兩年。關鍵是有兩個問題要我們協調。一個問題是火車票定價問題。當時,鐵路價格是國家統一製訂的,車票由計委物價局統一定價。可是要沒有自主定價權,在海外就等於不是一個獨立的企業,人家憑什麽買你的股票啊?為這個,我就找計委的副主任。那時候正好鬧漲價呢,計委主要怕漲價。我說,按現在的情況,它不會漲價,可能還要往下調。因為它麵臨著高速公路和飛機的競爭。最後,由我們公司寫了報告給計委,他批示,價格可以在一定範圍“浮動”,但是不“放開”,但給它一定的定價權。這樣子在國外還有賣點。
這是一個難度多大的問題啊,等於要改變一個體製的事兒啊!這個最後我們幫他拿到了。這價值多少錢?沒法計算。但是計委給它的這點兒權力,公司就募集了5億美金。
此外還有一件事。它那條鐵路有個特點,是從廣州到九龍,所以它有外幣收入。公司把這些外幣打包,給了一個中資的金融公司,等於給賣了。國家規定,外匯進、出都是要報告的。這樣,一千多萬美金的外匯就沒了。一年半以後,鐵道部內部矛盾解決了,又重新啟動上市了。人家一看,財務報告又不對了,每年的一千多萬美金收入沒了。這就沒法上市了。於是他們決定回購。這一回購,又麻煩了。有錢有貸款,但是沒有外匯指標。為了讓它能上市,這又成我們顧問的事了,我就出麵找了國家外匯管理局副局長。我說,你批給它一千萬美金的額度,拿這個回購外匯。這樣,它上市後能拿回來5億美金的外匯。外管局領導說:但是它違規。我說,兩邊都是國家的事,這事鐵道部也著急。外管局領導說:就這樣吧,但是我們得罰它。最後給了它指標,但罰了8萬美金,問題解決了,它就上市了。
我們做的這些事情,企業覺得我們做得不錯,加倍給了60萬人民幣。有人說我們發財了,我們五六人個人,幹了兩年,還要解決難度這麽大的兩件事,就掙了60萬人民幣,發什麽財?不過,這件事兒,我們總算做成功了。
下海幾年,感覺也不好。所以我覺得挺沒意思的。除了文化領域還沒有介入過,不論軍事、政治、經濟,我感到我跟這個社會整個地不適應。就是說,這些現實和我從小學到的東西、和我理想中的社會理念,和我心目中的那個共產黨,太不一樣了。我是有點理想主義化,我不能接受我認為是不對的東西,除非你說服我。你說服不了我,那我就接受不了。但是有一條,我這個人也不願給人找麻煩。如果老接觸這些事情,你會覺得挺難受,大家都會挺難受。我不行,我離開還不行嗎?1997年,我身體不好,後來高血壓。主要還是覺得特沒勁,所以我就退下來了。
這十年,我自己不去找事。有些朋友找我,請我當個獨立董事啦,另外有些朋友搞個項目,邀我參加呀。我有一條,我可以出主意,也可以充充門麵,但是不參加管理。而且我也不問待遇,願意給多少給多少。所以大家都覺得處得挺好。
我現在是博時基金和江西長運兩個上市公司的獨董,都是朋友邀請的。因為是邀請我去,不是我主動去找的,這樣我就比較超脫,可以好好考察一下這個公司。我不是一般的股民啊,而是要當它的獨立董事啊。所以,我就調來資料看,發現這兩家公司還不錯,比較規範。就做了它們的獨董。獨董,就是代表小股東監督大股東,讓大股東不要做危害小股東的事。在基金,就是對基金持有者的責任。另外一個是對社會的責任。而且要合規經營,並不是說賺的錢越多越好。你不合規,你賺的錢多,你反而越容易出問題。當然,獨立董事的作用還是很有限的,因為你不在公司裏,要想蒙騙董事,那太容易了。
從我做獨董的這兩個公司來講,應該都還可以。博時基金非常不錯的,在基金中排前三名。“長運”也是一個不錯的搞交通運輸的公司,非常穩健,號稱是中國交通第一股。其實,一個公司的關鍵最終取決於其管理層怎麽樣。
多年來,我有三個座右銘:一個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孔子的。另一個就是毛主席愛講的“人貴有自知之明”。第三個也是毛主席說的:“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我自己不願意幹的,不要加諸於別人身上。這樣你的處世、待人接物就比較好一點。還要就是要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特別是一定要知道短處。不要以為天下缺你不可。另外我不生事,也不怕事,做個坦蕩的人。
回顧自己的人生道路,我感到自己為人處事一直在遵照這三個座右銘,沒有做那些違心之事,也無愧於這個社會。孔子還有言:“己欲利而利人,己欲達而達人”。但孔子是聖人。我沒有這個能力,隻能自己管好自己。回顧人生,知道怎麽回事就行了,至於別人看是好是壞,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