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就讀美國名校的陽光美少年,穿越時空後,以36計縱橫天下,破奇案,建軍功,追美人……
他心裏有氣,騎在那美男身上,威風凜凜地說:“想做,也得我在上麵!”說完,對著眼前美豔紅潤的嘴唇,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仁傑以雁落平沙式摔在後花園,盧家小姐當場嚇暈過去。小侯爺天仙般的俊顏湊到他麵前,狀似惋惜地說:“就你這樣的身手,還想學人家風流公子,拈花惹草?”
美少年之36計
作者:林海雪原
探花郎
仁傑頭戴紅色襆頭紗帽,身穿繡工精致的織錦緞圓領袍衫,騎在一匹披著紅稠的高大駿馬上。
天空晴朗,仁傑沐浴在陽光裏,渾身金光閃耀,宛然天人下凡,麵容清俊純淨,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打開手中的絹扇,悠閑地搖了幾下,不著痕跡地舉扇半掩自己的俊顏,微微一笑,春光旖旎,正紅韶華,陌上誰家少年,風流笑紅塵?
街上圍觀的人群越聚越多,不少妙齡姑娘看得怦然心動,忘情地跟著他的馬,漸漸將仁傑包圍在一個圓環裏,緩緩向前移動。
年輕女子嬌羞的呼喊此起彼伏:“!仁公子!”
鮮花和蔬果不斷地透擲向他。仁傑拿出閃避壁球的敏捷姿勢,優雅地以扇子抵擋撲麵而來的花果。
小順子牽著韁繩,樂悠悠地走在前麵,殷勤地說:
“,提起京城最風光的人物,當屬人稱[美人如花]的四大公子。”
仁傑不動聲色地在馬上輕挪身體,避開砸向太陽穴的小黃瓜,笑得平和:“四大公子是些什麽人?”
小順子回頭,有些驚訝地說:“探花郎,性情清雅人品高潔的仁公子,就是您啊。”
仁傑微笑,瀟灑地抖開扇子:“這個,我倒不知。”
小順子愉快地笑起來,平凡的臉現出幾分清秀:“美公子是薛王的愛子小侯爺,如公子懷禮,正在白雲寺帶發修行。”他壓低聲音,悄悄地補充:“這花公子,說的是咱們家王爺。”
正說著話,幾片瓜果迎麵飛來,仁傑閃身躲開,不想身後一位懷春少女,扔出一個桃子,差點掀飛仁傑的襆頭紗帽。他趕緊伸手扶好,心中暗自歎息,投之以木瓜,報之於瓊琚,古亦有之,曆代傳承不息,現在更發揚光大,花果如流彈漫天飛舞,人們的熱情簡直恐怖。
眼看圍觀者裏三層外三層,仁傑不由問:“小順子,你可有法子避開人群?狀元和榜眼大人都已走遠,我們悄悄離開吧。”
小順子很為難:“公子,如今想走恐怕有難度。”
仁傑淡然道:“你應該有辦法。”
小順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仁公子,我倒是有一個去處,隻是,怕會玷汙了您的名聲。”
仁傑麵無表情地取下丟在肩頭的牡丹,“沒關係,走吧!”
不一會,小順子領路來到一處熱鬧非常的街道,指著一幢粉閣高樓說:“就是這兒。”
仁傑抬眼望去,青磚紅瓦,飛簷掛角,門前兩個白玉般的石獅,正門上方有黑底紅漆木匾,上書“一香園”。
仁傑翻身下馬,在眾目睽睽下,走了進去。
身後有婦人失望地說:“沒想到,仁公子是這種人……”
喧嘩聲不絕於耳,好在無人跟來,仁傑不覺鬆了一口氣。
店小二看來者氣度不凡,將他們引到貴賓大廳等候。
剛入座,小二就問:“公子爺,你是要八珍,四寶,雙皇還是一鼎香?”
仁傑打開扇子,頗風雅地作勢搖著,微笑問道:“八珍可是一味滋補湯?”小時候母親常燉著喝,據說可以補氣血,他和哥哥不明狀況,有時也被哄著灌了幾口。
店小二偷笑,連連點頭:“公子說得好,是大補啊,我這就給你喚來。”不等仁傑推辭,轉身出去了。
仁傑看著小順子,用商量的口氣說:“小順子,你別跟著我了。就當我自己走丟了,可好?”
小順子向門口努努嘴,平板地說:“仁公子,就算小人眼睛不好,那幾位可是盯得緊緊的。”
一路上遠遠跟在仁傑身後的數名彪形大漢,虎著臉守在門口。仁傑無奈地拍案問道:“我根本不是探花郎。你們弄錯人了!你家王爺到底想做什麽?”
小順子一板一眼地回答:“隻要公子安好,跟小人回府伺候王爺就行。”
門外傳來女人的溫柔軟語,小二領著八名女子走了進來。
仁傑心口一陣發寒,這是什麽陣勢,難道誤入勾欄坊院?怪不得被圍觀者譴責行為不端。
那群女子姿色頗佳,各有特色,輕盈婀娜地將仁傑圍在中央。
仁傑麵如冠玉,俊雅不凡,頓時,有幾位女子上前投懷送抱。
他麵帶禮節性的微笑,腹中叫苦不堪,這才是剛脫虎穴,又誤入狼窟。
男人喜美色,是天性。
仁傑從未逛過這種地方,但也不會大驚失色,現代三陪女郎的事跡,報上天天有。他推開幾隻纏繞身體的鹹豬手,起身高呼道:“小二,我要退場!”
店小二嘻嘻哈哈地從門外轉了進來,身後還帶了兩名保鏢,他眼裏毫無笑意:“公子,一入此園,隻能換,不能退!”
仁傑雙眼炯炯,審視對方:“是嗎?”
看來是入了霸王店,自己身上隻有幾塊碎銀,現在說明實情,隻怕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今天是小順子帶路闖的禍,幹脆把事情鬧大搞砸,說不定可以擺脫小順子,趁亂脫身。
他心中飛快地想妥,索性坐下來,將衣袍理了理,眼神清澈,大方問道:“一香園裏最紅的姐姐,可否請來一見?”
小二點點頭:“一鼎香不隨便見客人,全看她的心情,不過我替公子去傳一聲?”
仁傑輕搖娟扇,風度翩翩,對周遭鸚鸚燕燕視若無物,心無旁怠。
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裏,卻隻見一位溫雅風流的美少年,置身於美人堆裏,大享豔福,心猿意馬,樂不思蜀。
這時,一位蒙麵美人出現在門口。
她白衣勝雪,長發如雲,她風韻綽約,飄飄如仙。
仁傑的心不規則地狂跳起來,他周遊各地,見過很多美女,卻無人有如此驚心動魄的風姿,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施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毛像鳥的羽毛那樣挺拔,身材亭亭玉立,肌膚瑩潤欲滴。
這一瞬間,他的心動了,這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
他並不知道麵紗下的容貌,他隻知道,這個人,將會給自己生命帶來重要意義。
他呼吸快要停止,茫茫天地間,隻看得見一個美麗的身影,直到那人說:“跟我來。”
這語聲是那麽清冷,淡雅,不可捉摸,卻又是那麽靈動,柔美,令人迷醉。 世上沒有一個人聽見這語聲再能忘記。
仁傑心跳如雷,但靈台尚有一絲清明,留下,還是跟她走?
權衡利弊,他站起身,淡淡地說:“小順子,你在這兒候著,反正我也跑不了。”
跟著美人穿過庭院,來到一間廂房雅室門前,美人雙眼盼顧生輝,似在發出召喚。仁傑打定主意,不涉情色純聊天,欣然跟隨入房。
美人忽然粗暴地將門踢關,扭著仁傑的手腕,似毫不費力的一扔,仁傑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就落到了床上,腰背砸得生痛。
他頭暈暈地想,這美人好大的力氣,不會是要玩SM吧?自己可不喜好危險動作。真破壞形象啊,頓時,對美女的興致減少了一半。
那美人大咧咧地走到床邊,“啪!”的揮手賞了仁傑一個巴掌,這一掌呼呼生風,打得仁傑鬱悶不已,心中對她的好感再減三分。
仁傑吐掉口中的血,撫摸著自己紅腫的麵頰,壓住怒火,斥問:“你為什麽打人?”
那美人冷冰冰地說:“無恥的好色之徒,為何打不得 ?”聲音一改剛才的嬌美,變得冷酷,低沉,寒意刺骨。
仁傑一躍而起,揭下美人的麵紗:“你藏頭縮尾,又是什麽好東西?”
那人促不及防,立刻惡狠狠地掐住仁傑的頭頸:“你這淫賊,既然見了我的真麵目,小爺我就成全你。快把衣服脫了,伺候你小爺。”
仁傑陷入石化,完全呆滯。
眼前分明是一位男子,他的美貌世間罕見,比自己一生中所見的任何人都強上百倍。他的態度傲慢無禮,冷若千年寒冰,卻掩不住他的絕代姿容,就象皇冠上最大最亮的一顆鑽石,根本無人能望其項背。
對方武功很高,下手絕不容情,仁傑又吃了幾掌,臉上鮮血淋漓。還好,他身材高大,體力強健,於是伸手牢牢地抓著美男的頭發,毫不示弱:“想我伺候你,等下輩子吧!”
兩人象玩童摔角一般,貼身扭打起來,沒有任何章法可言。
混亂中,仁傑被對方以蠻力壓倒在床上,那人的俊顏含冰,笑得冷漠殘酷:“下輩子?我偏要現在!”
仁傑使出表哥教的錯腕撩陰術,飛踢一腳,偷襲成功,轉而將美人壓在身下。
仁傑心道,我沒有惹你,是你來撩撥我,還冤枉我是色鬼,大打出手。我從小還沒有吃過這麽多巴掌呢。
他心裏有氣,騎在那美男身上,威風凜凜地說:“想現在就做,也得我在上麵!”說完,他對著眼前美豔紅潤的嘴唇,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剛觸碰到那唇瓣,一種酥麻甜蜜的感覺,象高壓電流般擊中了仁傑,那滋味如此甘美,如此妙不可言,如此奪人魂魄,象喝了瓊漿玉液,渾身幾萬個毛孔,無一個不酣暢。
仁傑象是著了魔,雙唇輾轉吮吸,完全忘了剛才的敵對。那美男似乎也很生澀,被吻得氣息不穩,清亮的眸子半開半闔,比任何女人更嬌媚惑人。
仁傑正吻得投入,忽然身體被掀起,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胸口被那美男用力踏住,幾乎動彈不得。
那天仙般俊美的容顏,帶著一絲藐視天下的冷笑,眼神野蠻高傲:“你這大膽淫猥的家夥,是從那裏來的?”
初入險境
仁傑出生在一個名門大家,據說家譜可以推溯到唐朝王室。他從小天資聰穎,善醫卜,記憶尤佳,一路念到了美國名校南加大醫學院。
他的麵容俊美,眼睛黑而亮,一笑起來仿佛陽光穿透雲層,滿室溫馨如春。長期的遊泳和健身,令他身材健美勻稱,擁有讓人羨慕的小麥色皮膚。
父母去外地參加表姐的婚禮,哥哥已回美國,仁傑一個人留在北京的四合院老宅,度過暑假的最後幾天。
夜深了,仁傑躺在父親最喜歡的搖椅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三國演義。
寂靜中,忽然耳邊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仿佛鐵蹄踏過草原,戰馬隱隱嘶鳴。仁傑坐起身,凝神傾聽,儲藏室裏有些動靜。
他順手將掌上型電腦揣進口袋,找出父母鄭重交托的鑰匙,打開了塵封日久的儲藏室。
房間裏有不少父母拍賣得來的古董。最吸引力人的是一輛青銅戰車,有一個華麗的傘形頂棚,車廂前以軛套著一匹雄健的馬,戰馬雙耳豎起,額發如火焰般衝冠,馬蹄閃著光芒,一條雄雞尾羽般的長尾巴飄散在空中。
仁傑立刻喜歡上了這匹馬,這麽栩栩如生,似乎隨時都會一躍而起、絕塵而去。
他愛惜地拍拍光潔的馬背,心中一動,忍不住跳上戰車,想象自己是三國時期的白袍大將趙子龍,英姿勃發,馳騁疆場。
就在這一瞬間,一簇白光在眼前閃過,馬車動了!
戰馬仰頭嘶鳴,飛蹄狂奔,恍若電閃雷鳴,穿過一陣又一陣的迷霧。仁傑茫然無措,半閉眼緊扶車沿,心跳得比馬蹄還快。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劇烈震動,仁傑跌落到石頭路上。馬車繼續前進,很快失去了蹤影。
仁傑的心跳恢複正常,對自己此刻的處境有些好奇,他睜開眼睛,發現四周圍了幾個蒙麵的夜行客,曖昧不明地打量著自己。
其中一位壓低聲音問:“主子,你看?”
另一位上前揮出一掌,狠狠敲在仁傑的後頸。
陷入黑暗前,仁傑隱約聽到第一個蒙麵人說:“把他的衣服脫了。”
難道他碰到了劫財劫色的強盜?
他有些悲憤,有些遺憾,早知道,就把童貞獻給大自己一屆的校花了。
過了不知多久,仁傑悠悠醒來。
馬車顛簸不定,他身上換了穿戴繁瑣的織錦長袍,原先的衣物,手表和手掌型電腦都不見了。
仁傑小心翼翼地問坐在車裏的蒙麵男:“你們是誰?”
“啪!”又一掌敲在他的頭頸,仁傑無可奈何地暈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仁傑忍耐著沒有發問,幽暗的馬車裏,蒙麵人一雙眸子精光閃閃,似乎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
仁傑警惕地觀察著,那人不理他,自顧閉目養神。仁傑心中苦笑,武功差距懸殊,人家擺明了是瞧不起他。仁傑和哥哥從小就跟上官表哥學柔道,經常練習格鬥互搏,此刻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己的身手,在那人眼裏大概象小孩戲耍一般。不過,他心道,我有很好的頭腦,不能力搏,可以智取。
半小時過去了,仁傑揉了揉酸痛的頸子,輕聲問:“可以給點水嗎?”
然後,他的頸部再吃一掌,天啊,這是什麽狀況,無視人權,虐待人質!
昏迷前他對自己的憋屈處境,有了深刻的了解。
再次清醒時,仁傑的鼻子上蒙著濕布,口裏泛著中藥苦味。黑暗中,他感覺自己被一個人扛著飛速跳躍,猶如騰雲駕霧,其間還有幾聲打鬥。
有人輕輕推開一扇小門,仁傑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接著門關上,腳步聲遠去。
仁傑心中惴惴不安,終極大BOSS要出現了嗎?
他一個堂堂男子,就要失去清白了嗎?
今天的靈異事件太出乎意料,他一時想不出頭緒,決定睜開眼睛,麵對現實。
這間房子很小,一桌一椅,占據了大半地方。一燈如豆,分外淒涼。
仁傑身高腿長,方寸之地僅容他坐臥,藏不下另一個人。
他有些迷惑不解,這些人將他丟在這個小屋,難道是準備要求贖金?幸好不用再被敲頭頸,也暫時沒有失身之憂。
仁傑撿起地上的一個包袱,找出兩個白饅頭、水囊和一些幹點。
他儀態從容的用了些食物,倚坐在椅子上打盹。
如果對方想害他,有各種途徑,並不需要下毒。
就算有毒,如今,他打算靜觀其變,走一步算一步。
清晨的陽光從門縫裏鑽進來。仁傑沉靜地等待著。
吱呀一聲,小門被打開了。
仁傑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不動聲色地緊盯著進來的年輕男子。
來人身材中等,五官清淡無奇,堆著笑臉作了個揖:“公子,小順子向您請安。” 他的娃娃臉上旋起兩個小酒窩,似乎沒有什麽危險。
仁傑微微含笑,謹慎地沒有答話。
那人兩眼看了看桌子的包袱,再次客氣地說:“公子,請隨我來。”說著,彎腰鞠躬,候在一旁。
仁傑站起身,晶亮的眼睛有了一抹笑意,優雅地跨出小門,
他心中一片清明,出了這道門,便入了一個驚天之局,也許是一個夢寐以求的奇遇,也許是陷在夢魘中無處逃生,從此,不管是牛鬼蛇神,還是方外高人,他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
這是一個偏遠的小院,牆外是鬱鬱蔥蔥的竹林。青石子路旁,有一個水色清澈深不見底的池塘,假山上,一個紅頂飛簷亭閣麵南朝北,秀美而氣勢十足。
小順子很快將仁傑引入一座院落,此院朝南向,中軸對稱,三進三開間,四周的崇樓簇擁著中央殿堂,布置簡潔而古樸,黃綠琉璃窗戶,一麵牆上畫著藍綠彩繪,展示出一種包融四方、海納百川的氣度。
仁傑站在院落中庭的桃花樹下,側頭淺淺一笑,清魅動人,滿樹盛開待謝的粉紅花瓣立刻失去了顏色,他悠然說道:“你家主人,倒是一位雅士。”
小順子楞了一下,換了一副惶恐的模樣:“小人不敢妄論。”他乖巧地鞠躬:“公子請稍候,小順子這就去請主人。”
日頭過了正午,院落靜悄悄,沒有訪客,小順子不見人影。
仁傑坐在大堂的杉木椅子上,托著腮想心事。
看來自己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不過,落到無視人權的強盜手裏,隻怕凶多吉少。
不知道是誰安排了這一切。或許,自己隻是做了南柯太守,黃梁一夢?
也好,就當來到陌生的時空旅遊。或許,自己能夠象趙子龍一般建功立業,成為一代天嬌?嗬嗬。他不覺樂觀地微笑起來。
仁傑個性溫和純良,但仍有幾分少年心性,很想起身出去走走。他輕手輕腳地來到院門,卻發覺一排彪悍的守衛,眼色淩厲地瞪著他。
他想試著逃跑,想想又覺得不妥,這不是他熟悉的環境,萬一再被砍上一記手刀……
他捏著酸腫的後頸,決定以靜製動。不一會兒,他靠著椅背睡著了。
庭院裏響起沙沙的聲音,仁傑驚醒,長長的睫毛撲扇幾下,坐直身體。
四個青衣小童各據一角,灑水掃地,迅速將中庭清掃一遍,退了出去。
一陣清雅的古樂傳來,八位女子魚貫走了進來,身上穿著雲霞般的錦繡宮裝,長裙及地,長發披肩,宛如流雲,每一個都嬌靨甜美,恍若春花,堪比秋水,各有勝場。
領頭那位美女,眼波流轉中,充溢了不可描述的嬌豔,也充滿了靈氣。
仁傑定神一看,不禁心中暗歎, 這絕代的麗人,竟是個殘廢,那流雲長袖,掩不了她斷臂的左手。
無論是誰,隻要瞧過她一眼,就會為她的絕色所驚豔,忍不住要對她生出些憐惜。
她儀態萬方地領著七位美女,將白色輕紗由大門一直鋪到仁傑的腳邊,待眾美女分兩邊站定,她嬌滴滴地說:“有請王爺。”
仁傑精神抖擻地盯著大門。這個神秘的幕後人物,是一位古代王爺?
幾位樂工流暢地演奏著望春風曲牌,走了進來,占據院中一角。
一頂華麗的軟轎穩穩地進門。抬轎者是四位絕色美少年,容顏之清灩誘人,比領頭的麗人更勝一籌。
一隻雪白瑩潤、美勝春蔥的修長玉手,輕輕掀開轎簾。
一位姿態高貴的男子,優雅地踏在雪白的綾羅輕紗上。
他身穿一襲做工精美的藍色長袍,上繡兩隻仙鶴,神形兼備展翅欲飛。
他衣抉飄飄如仙,宛如乘風,藍衣卷起波瀾,宛如破浪而行。
但他的容貌,卻無法描敘,隻因世上隻要瞧他一眼,就似乎被帶著了呼吸,再也無人敢抬頭去看。
他身上似乎與生俱來便帶來一種懾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他似乎永遠高不可攀,周圍的人隻能俯首,心甘情願地聽從。
仁傑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位男子,笑眯眯地沒有動彈,靜待對方出招。
轉眼間,那絕世帥哥,已來到自己麵前。
那人仔細地打量著仁傑,他的眼睛很冷很寒,仿佛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波瀾不興,神態高深莫測,令人不敢仰視。
仁傑大方地注視對方,他在美國念高中時,碰到過歧視亞裔的白人,什麽樣的古怪眼色都經曆過,此刻,仁傑神情自在,俊秀的麵容,並非絕美,卻如一塊溫潤精致的暖玉,散發出令人心悅誠服的瑩瑩光華。
王爺清咳一聲:“小順子。”
小順子不知從哪一下子蹦了出來,恭敬地答應道:“在!”
王爺寒森森地下命令:“給他沐浴更衣,晚上就讓他伺候吧。”
他的聲音是那麽冷漠、無情,令人戰栗。
樂聲悠揚的院落,似乎就因為這淡淡的一句話,變得暗藏殺機,充滿寒意,天空原本豔陽搞照,也似就因這句話而黯然失色。
仁傑聞言心中一顫,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
小順子立刻機警答應:“是!”他的眼珠轉了轉,小心試探說:“稟告王爺,今天是新科三元巡城,探花郎好象不能缺席……”
王爺一摔衣袖:“哼,讓他去參加,你把人看好了,晚上我再來。”
神秘來客
小順子捧出一套織錦緞圓領袍衫,娓娓勸說:“今天的新科三元巡遊長安,是皇上的恩典,天大的榮耀,探花郎大人,請更衣參加吧。”
仁傑有理說不清:“你們弄錯了,我不是探花!”
小順子低聲下氣地說:“公子,小人不明白您為何苦苦推脫,若留在這屋裏,晚上王爺來了……”
仁傑心中一驚,對啊,我差點忘了這色魔王爺,不如出門,找機會逃跑。
他做出有些勉強的樣子:“也好,我去長安逛逛吧。”
仁傑騎在高頭大馬上,被圍觀的懷春少女砸得滿頭包,好不容易脫身避進一春園,又被個野蠻美男拳打腳踢,踩在腳下,可算是春風得意又失意的一天。
那個美男俯下身,惡狠狠地問:“快說,你是什麽人?”
仁傑努力推開壓在胸口的官靴,有些氣喘地回答:“我是誰,跟你無關。”
美男子冷冷地瞪著他,象是俯視一個低等生物:“一個卑賤之人,哼,小爺就打斷你的手腳,看你還敢猖狂。”
他朗聲喝道:“來人,給我打!”幾名男子應聲而入。美男拍拍身上的灰塵,風姿翩翩地離開了。
仁傑被按倒在冰冷的地上,他掙紮著叫喊:“我是新科探花郎!你們不要亂來啊!小順子,小順子快來!……”
一陣毒打後,他疼得昏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已經置身於王府。他趴在床上,肩背和臀部血肉模糊,痛得象火燒。幸好手腳齊全,沒有骨折。
小順子關心地問:“仁公子,大夫為你上了藥,你感覺好點了嗎?”
仁傑幾乎不能動彈,淡淡地說:“謝謝你。”
想不到,轉了一圈,還是回到早上那個王府偏院。自己受了傷,想全身而退,隻怕很難。從來樂觀開朗的他,心中也不免有些慌張。
小順子端了飯菜過來。仁傑沒有心情,搖搖頭問:“王爺知道我的情形嗎?他應該不會來了吧?”
小順子抱歉地說:“王府裏人多事雜,小人還沒有機會稟報王爺。”
仁傑試探地問:“王府裏象我這樣的人很多嗎?”
小順子語氣謹慎:“這個,小人隻知道,府裏這樣的院子有幾十處。公子,你好好休養,小順子先告退。”
天色已晚,房裏的油燈閃閃爍爍,彌漫著一種恍如夢中的不真實。冷冷的空氣在屋裏流動,窗外透進一點點清涼的月光。
仁傑慢慢挪動身體向屋外走去。稍一用力,傷口鮮血滲出,仁傑臉孔和背脊冒出冷汗,流過傷口就象灑了鹽,痛得他渾身顫抖。他咬緊牙關扶著牆,靠驚人的意誌移到院中。
果然,院中無人,守衛都留在大門外,大家一定料定他傷重,沒有可能逃跑。
遠處幾十個燈籠連成一串,向這裏靠近。
大難臨頭的驚恐,襲上仁傑的心口。
他微微一哆嗦後,重新有了求生的勇氣,和拋開世事的鎮定。四下張望,院中除了幾棵桃樹,幾乎找不到避身之所。
他脫下一隻鞋,靜悄悄地扔到牆外,又想扯下衣服袖子,未料受傷後手軟,衣服質料精密,一時竟拉不斷,隻好作罷。
他使出全力爬上一棵離屋子最近的桃樹,用耍單杆的姿勢勾著屋簷,如在平時他一閃身就翻上去了,此刻,卻考驗他的忍耐力和體力。
終於他攀爬上了屋頂。代價是後背的衣服被血水浸透。
天空見不到星星,一彎新月,悠遊雲霧間,仁傑小心地伏在陰影裏。
不一會兒,屋裏傳來王爺淩厲的喝斥:“去!把他找回來,死活不論!”
盡忠盡職的護衛很快來回報,牆外發現一隻男鞋,大部分人沿路追捕下去了。
仁傑放緩呼吸,緊縮身體,和屋簷凝成了一體。
屋裏不時傳來王爺摔東西的聲音,和煩躁的腳步聲。
這時,小順子匆匆地走進屋,向王爺通報。仁傑聽不真切,隻依稀抓到幾個字:“……餘大人來訪……”
王爺跟著小順子來到院中,就要走出大門。仁傑心跳加速,隻盼那人趕緊離開。
誰知,王爺站住了,命令:“傳酒菜上來,本王在此會餘大人。”
精致的菜酒很快送上。
仁傑心中焦躁,眼巴巴望著王爺在院中坐著。
不久,門外傳來一聲清咳。王爺站起身,一擺手,所有的仆人都退了下去。
借著迷朦的月色,仁傑隔著距離看見,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那人有一張漂亮精致的臉,帶著幾分不在乎的神情,清貴和誘惑,同時在優雅上揚的唇角流溢出來,讓人心癢難熬,激發出男人強烈的征服欲。
王爺快步迎上前去:“你怎麽來了?”
那位餘大人慵懶地一作揖,聲音清亮又充滿磁性,“王爺,聽說您收了新寵,我來見識一下。”
王爺態度異樣溫和,立即微笑答道:“餘大人,你是來查看本王的嗎?”
餘大人清笑了起來,他的麵容散發著強烈情色的魅惑,眼睛卻帶著一點不懂世事的純真,他的聲音透出一絲挑釁:“難道王爺要罰小官嗎?”
王爺握著餘大人的手,陪笑道:“我怎麽敢呢?”語音微微上挑,似乎在調情。
餘大人俯身在王爺耳邊不知說了什麽。
王爺冷聲回答:“我理他呢,無非是讓我陪他……”
餘大人斜瞟著,吊兒郎當地嘻嘻一笑。
王爺忽然摟住餘大人,低低地笑道:“如此良宵,何必說這些掃興的事。我們不如……”
王爺將餘大人輕輕鬆鬆地打橫抱起,走進了屋內,溫柔細心地放在床上。
餘大人眼中晶光一閃,撒嬌似的吻上王爺,將燙燙的舌頭探進去,邀請他的品嚐,含含糊糊地問:“這裏住的是你新歡吧?”
王爺道:“我哪有什麽新歡,別想這麽多。”
餘大人濕潤的舌移到王爺敏感的頸部,發出淫亂的舔吸聲。
王爺感覺自己身上的火被輕易地燃起,魅然一笑,反手摟上他的纖腰,用力一勒,讓嬌美的身體一下子軟在自己的胸前,低頭吻上剛剛在自己頸邊肆虐的溫暖柔唇,奪回主控權。
王爺飛快剝去兩人的衣服,燈光下,餘大人的肌膚透出櫻花似的粉紅,他呼吸困難地雙手纏上王爺的腰,微啟的小嘴,除了要接受霸道的舌頭糾纏外,還不斷瀉出誘惑人心的呻吟,“呼……王爺,啊……王爺……”
王爺帶笑的眼眸,看看身下已經被情欲熏得迷離的美男子,心裏油然升起一股占有感,沙啞著嗓子,呼喚身下人的名字: “鳴兒……”
他修長秀美的手,在鳴兒嫩滑的肌膚上遊走,每經過一寸地方,都會為這精致身體再染上一點粉紅。
餘鳴微仰著頭,媚眼如絲,迷人地喘息:“王爺……”
“鳴兒,你是我的,叫我翔……” 高傲的話逸出王爺性感的嘴唇,他的手為了證明這一點似的,更加用力在完美的挺立分身上來回描繪。
“……啊……嗚嗚……”
苦苦壓抑的顫動低音,一聲聲刺進仁傑的耳膜,讓他不習慣地聳了聳眉頭。
這餘鳴大人的聲音很煽情魅人,讓人忍不住想聽下去。
空氣中,充斥著肉體交合撞擊時特有的淫亂聲音。
“好舒服,你好緊!”
“快!快點……唔……”
呻吟越來越急促,夾雜僅可耳聞的沉重喘息,及肉體交合的淫糜撞擊聲,刺激著仁傑的心髒。
還是第一次趴在屋頂……竟然被迫偷聽兩個男人做愛。
裏麵的動作越來越大,一下一下撞擊著厚實的床板。仁傑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個嬌媚的鳴兒,被律動的凶器來回穿插的模樣。
“啊!”一聲激動而高昂的叫聲響起。然後,所有的聲音忽然停頓下來。
尖叫者鳴兒在王爺懷裏高潮的迷人樣子,應該動人無比吧? 仁傑忍不住無聊地想。
“……呼……鳴兒,再來一次。” 王爺顯然還不滿足,喘息著問著。
鳴兒清冷的聲音響起,幾乎聽不出剛剛淫蕩呻吟的溫度和熱情: “可以啊,不過,得等下個月。”
美公子
天快亮的時候,王爺擁著衣冠整齊的餘大人走出院子。
仁傑鬆了一口氣。
一些家丁跟隨王爺撤離了,但院子外的守衛仍嚴密,人聲吵鬧。大家還在紛紛搜尋失蹤的新科探花郎。
仁傑伏在冰冷的屋頂已大半夜,背臀流血不止,渾身發著高燒,這時眼見心中最大的危險已遠,強撐身體的一口氣泄了,漸漸燒得有些神智不清。
天已大亮,仁傑感到耳邊有些嗡嗡聲,他不自覺地揮手推開,嘴裏含混地呢語:“哥,別吵我,讓我再睡一會兒……”
一個聲音堅持不懈地喊道:“仁公子,仁公子!”
仁傑勉強睜開眼睛,發現小順子扶著屋簷,站在一個木梯上。
小順子放大的臉湊得很近,見他醒轉,有些歡喜地說:“仁公子,你的兄長來接你了。”
仁傑探身望向地麵,一大群人中,有一位年輕公子最安詳卻最耀眼,他身穿灰色僧袍的,正靜靜地凝視著自己。
他五官精美秀氣,看起來無比柔和順眼,如荷花般的清純高雅,然而,他的眸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豔麗,滿院的桃花夭夭,卻比不上他眼裏的半分容光。
那僧袍公子聲音悅耳好聽:“三弟,你下來吧。”
他的一舉一動如行雲流水,飄逸而淡雅,就象一幅雲霧繚繞的山水畫,你隻看到其中的一角,卻無法不感歎他無所不在的柔美,和雲深不知處的神秘。
仁傑頓時來了精神,隻要能脫離色魔王爺,認一個不相幹的人做哥哥又何妨?
雖然自己的老哥SAM仗著拳頭硬,常沒事就欺負自己,不過也有小小好處,那個手掌機就是老哥送的。
在人生地不熟的古代,能找個免費的靠山,也聊勝於無。
仁傑忍住滿身疼痛,順著梯子爬到地麵,熱情地張開雙臂:“大哥,我好想你!”
那僧袍公子清俊脫俗的臉上露出一絲淺笑,他上前扶住仁傑,幾不可聞地低語:“小三,我是你二哥懷禮。”
懷禮?這個名字好象聽說過。仁傑很快回想起小順子的介紹,這人就是帶發修行的如公子,京城四大名公子之一,這樣有氣質的哥哥也不錯嘛。
仁傑笑得歡暢:“哥,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懷禮點點頭說:“王爺還在大廳,我們去拜別吧。”
懷禮身後的數名僧袍武士,立刻將仁傑半扶半抬到了大廳。
王爺的臉冷豔如冰雪中綻放的梅花。
他的眼如冷箭對著獵物般,寒寒地刺向仁傑。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梅花枝頭的雪花卻震得紛亂墜落:“懷禮公子,你如何證明他是你的三弟?”
懷禮溫雅如清水,答道:“這是兩年前我三弟的畫像,請王爺過目。”
身後的武僧遞上一管卷軸,懷禮輕輕一抖,在大家麵前展開。
誰說畫中人不是仁傑,就連那溫和中帶點俏皮的神韻,也惟妙惟肖,躍然紙上。
仁傑心想,這畫功真神奇,仿佛是照相機一般,居然真有一人長得跟自己這麽相似。
王爺微微一笑,冰寒之氣更盛:“京城裏,誰不知道如公子長得玉樹臨風,此畫不足以為憑。”
懷禮道:“三弟背脊中央和右臀上方,各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
仁傑長這麽大,並不確定此事,當然一般人洗澡也不會照鏡子。他心裏有點發愁,萬一王爺要當場脫衣檢查……
王爺轉頭看著小順子:“你照看仁公子時,可曾看見紅痣? ”
小順子上前答道:“回王爺,小人確有看見兩顆痣,與懷禮公子所述相同。”
懷禮微笑著說:“王爺有大仁大義,定不會讓我們兄弟骨肉分離吧。”
王爺的眼神如利刃,不著痕跡地剜了仁傑一眼:“如公子乃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小王隻好放人了。不過你們最好不要騙我,還有,小順子過幾天會過去伺候仁公子。”
他儀態優美動人,他傲然的氣勢,卻如同一把鋼刀架在你的脖頸,令人禁不住恐懼顫抖。
懷禮的身上卻似乎罩著一層無形的水霧,再強的攻擊,也被柔韌地擋了回去。
他愉快地作揖:“謝王爺恩德,懷禮與三弟在此謝過。”
十天後,白雲寺。
背傷初愈的仁傑,躺在寺院內的桃花樹下,嘴裏叼著根青草葉,睡得正香。粉紅的花瓣紛紛飄落在他的臉上,襯出他瑩潤如玉的容顏,仿佛海棠春睡的美少年,滿園的麗色,都是為了突現他的盎然生機。
這樣一幅和諧美麗的畫麵,無論是誰也不忍心來打擾。
忽然,牆外飛來一隻暗鏢,嗚嗚帶著風聲,就要擊中熟睡的美少年。
一刀,樹後斜揮來一刀,將飛鏢斬為兩端,堪堪跌落在美少年的頭頂。
一個灰袍武僧撿起碎鏢,重新隱藏了蹤影。
這是今天的第十一次襲擊。
十天來,有人下毒、偷襲、蒙麵強攻,各種方法都試過。感謝他有個好哥哥,仁傑還是毫發無傷地活得很自在,並不知道自己的險境。
花院門被推開了,懷禮溫文爾雅地說:“銀屏公主,舍弟正在院中休息,我去叫他回避。”
銀屏公主揮揮手:“無妨,我隻是聽說白雲寺的桃花是京城一絕,特地來看看。”
她吩咐身後的的侍從:“小雨,巧雲跟在我伺候就行了,其他人守在院外。”
懷禮眼裏蕩漾著莫名絢麗的笑意,他溫和地行了禮,也一起退下。
銀屏公主行到桃花樹下,悠悠地注視那安然睡在桃花叢中的美少年,他的身材健美修長,睡顏清新自然,嘴裏的青草隨著呼吸而輕顫,他仿佛沉浸在一個美夢中,紅唇微啟,居然蜒下一絲口水,讓人情不自禁發出會心的微笑。
而他的麵容,猶若溫潤的美玉,熠熠生輝,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銀屏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從小,她見過無數俊美的男子,卻從沒有一個男子,在她麵前如此毫無設防,恍若天上的雲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她默默地站在桃樹下,忘了此行的目的,直覺這位美少年將為她平板的生活,帶來一絲生機。
侍女小雨乖巧地說:“公主,時候不早了,可否起駕回宮?”
銀屏公主再看了一眼安睡中的美少年,她少女臉上煥發出一種全新的光采,說道:“也罷,我們走。”
不久,春睡的仁傑長長翹翹的睫毛微微扇了幾下,伸了一個懶腰,從地上一躍而起,口裏嚷著:“哥,我好餓!”
他興衝衝走出花院,絲毫不知剛才死神曾與他擦肩而過,一場驚天豔遇,已從他鼻子底下溜走。
經過多次旁敲側擊,仁傑認清了形勢,這是一個奇怪的朝代,叫做後傏,皇帝也姓李,似乎與曆史上的大唐平行,但是曆史事件、時間、地點、人物,卻似乎被打亂了任意重新排練組合。比如開國皇帝傏高主時也有一個玄武門事件,勝出者是太子李建民,李世民則查無出處。傏高主娶了一位男子為皇後,異常寵信,世稱雙聖。那男皇後曾改帝製創建新國號,最後被李姓皇族推翻,皇位返回李家宗室。
仁傑揣測,下一位皇帝可能是傏玄主,如果能找出誰是“李隆基”的代替者,就可以跟隨他建功立業,開疆擴土,那是多麽讓人夢寐以求的事。
不過,自己能來異世界一遊,就是奇遇,其他的就不強求了。
仁傑已坦誠告知懷禮,自己並不是他的什麽三弟。
懷禮卻溫柔地笑著說,“仁傑,你隻是摔壞了頭,失去記憶,以後就會慢慢想起來的。”
為了逃避王府的惡勢力,仁傑隻能暫時聽從懷禮的意見,禁足於白雲寺內。多日不動,他渾身悶得都快長毛了,幸好,今晚受邀去皇宮參加賞蓮宴。
傍晚,仁傑穿上朝服與哥哥懷禮一同進宮。
仁傑參觀過美國白宮和中國紫禁城,見到古代的皇宮,還是有幾分驚豔。
蓮花池塘周圍,上千盞琉璃宮燈高懸,將方圓幾裏照得如白晝一般,幾百名彩衣宮女如行雲般上菜伺候。
仁傑對鮮美的河魚海鮮讚不絕口,古代的烹調術果然精湛。
他悉心品嚐,動作極其優雅,這幾天的宮廷禮儀特訓沒有白費。
皇上今天心情頗好,舉杯道:“眾愛卿,今晚,寡人要展示一個鎮國之寶,哈哈。”
他微一擺手,身邊伺候的太監立刻示意皇家樂隊奏起念奴嬌,一陣仙樂飄飄,眾人的眼睛齊刷刷地注視著蓮花池塘。
仁傑的位置緊靠池邊。他回頭看去,一艘雕梁畫棟的華麗畫舫駛在水麵上,船上裝飾著各色鮮花和一隻隻振翅欲飛的木鶴,舫上立著一位蒙麵的絕代佳人。
仁傑的視線一觸到他,心髒立刻不受控製地砰砰亂跳。
憑著過人的直覺,仁傑認出來人就是在一香園毒打自己的野蠻美男。
那美男子披著一件百鳥朝鳳錦衣,由一百種鳥羽毛加金銀線織成,上繡指頭大小的各色鳥類,每一個側麵都有不同的光彩,鳥兒見到此衣會羞愧地從空中跌落,百官見了此衣,目瞪口呆,心馳神往。
而那男子的風采,卻令這件衣服黯然失色。
他就象是馳騁於九天的神仙人物,凡人見了隻有頂禮膜拜。
他的高雅氣度,無人敢窺視,就連滿池的蓮花都會含羞合上花瓣。
有一位官員看得忘形,跳起身來高呼:“美人啊!”
皇上一皺眉,幾個侍從立刻將此人拖下去掌嘴。
懷禮俯在仁傑耳邊,淡然一笑:“這薛小侯爺,是天下第一美人,未來的駙馬爺,你不要抱非分之想。”
仁傑不依地回答:“我怎麽會喜歡他?”
懷禮暼了他一眼,悠然自得地說:“那麽,把你大嘴合攏,嘴邊的口水擦幹淨。”
皇上望著冉冉而來的小侯爺,笑眯眯地問大家:“眾卿以為,薛愛卿的美貌可當國寶一稱?”
大家立刻開動腦筋,用盡各種妙語奮力讚揚。
這時,小侯爺已經上岸,即將從仁傑身邊經過。
仁傑覺得臉有點熱熱的,忍不住偷偷看了美人一眼。
皇上的問題也到了:“探花郎,你以為呢?”
仁傑回神,朗朗答道:“回皇上,傳說中的周靈王太子王子喬,擅吹笙作鳳鳴,後隨浮丘公登仙而去,成仙後還乘白鶴現於緱山,人稱升仙太子。小臣以為,小侯爺之美,已非凡世所能有,他一定是王子喬轉世。”
皇上哈哈大笑,舉杯道:“說得好,來人,有賞。”
仁傑有些神采飛揚,他記憶力超群,常讀曆史典故和小說,此刻正好拿來一用。
他遵旨舉酒杯欲飲,卻不料,身邊的小侯爺抬腳狠狠踢來。
仁傑身後就是池塘,他失去平衡,雙手一陣亂晃,拽著小侯爺的百鳥朝鳳衣,往後跌去。
在皇上和百官眾目睽睽下,第一次赴宴的探花郎,抱著後傏國寶美公子,雙雙投河自盡。
結緣蓮花
仁傑落水的姿勢,就象一隻肚皮翻白、四腳朝天的小青蛙,不過,這是一隻水性奇佳的青蛙,今年,他代表學校參加全美大學生運動會,獲得一麵銀牌。
小侯爺在落水的瞬間,眼裏併發出不可置信的憤怒,還有一絲他竭力隱藏的驚惶,原因很簡單,他文武全才,但從未下過水。
小侯爺如一顆重磅炸彈般,撞入仁傑懷裏,他嗆了幾口水,四肢不由自主地緊纏仁傑。
兩人迅速下沉,池塘麵隻餘清波蕩漾。
仁傑的嘴唇被小侯爺的頭錘砸破,身體被拖著墜入湖底。
他果斷地踢開小侯爺,向上遊去,露出水麵深吸一口氣,然後下潛。
小侯爺溺水暈了過去,絕美的臉白得透明,如一個冰冷的白玉雕像。
仁傑摟住美人的腰,俯身撬開他的嘴,溫柔地度了一口氣過去。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眾人張口結舌,皇上手指池塘,竟有些發抖,一時間沒有官員敢答話。
撲通撲通,一排侍從跳入水中救人。
百官屏息凝神,隻見水麵上盈盈升起兩位大美人,在鋪天蓋地的蓮花叢中,他們唇齒相依,靜靜地擁在一起,這畫麵太魅惑,太震撼,時間仿佛定格了。
皇上的手指哆嗦得有些厲害,往後一倒,被扶上皇座。
懷禮公子輕搖羽扇,神色淡雅地注視著水麵,輕聲數道:“一,二,三。”
他話音落,啪的一聲巨響,剛透過氣來的小侯爺賞了采花賊仁傑一個有力的巴掌。
仁傑沒有提防,手一鬆,小侯爺的身體如石頭一般再次沒頂。
他已經連吃兩次巴掌,嘴裏滿是血腥味,鬱悶地伸手撈起小侯爺的頭發,慢吞吞地遊上岸,將昏迷的小候爺扔在地上。
薛王爺搶上前,抱著兒子大呼:“劭兒,劭兒,你不能離開為父啊!”老王爺含淚怒視仁傑,咬牙切齒地吼道:“探花郎,你陪劭兒命來!”
仁傑不作聲,趴在小侯爺的心口聽了一會兒,鎮定地說:“皇上,王爺,請息怒,小侯爺乃天仙轉世,福澤深厚,小臣有一法可救小侯爺,請皇上恩準。”
皇上被扶著走近塘邊,有些無奈地說:“準卿所奏,快快救我後傏國寶。”
十幾個侍從臉朝外站成一個圓圈,將仁傑和小侯爺密不透風地圍起來。
仁傑玩皮的少年心性不改,盯著小侯爺俊美如蓮的臉蛋,手托下巴琢磨起來,怎麽也得還一巴掌,該打哪兒呢?
他舉起右手,心中無比酣快,小魔頭,你也有落到我手裏的時候。
他用力一揮,眼看就要觸到小侯爺白玉瓷般的麵頰,不知為什麽,心中忽然莫名其妙一軟,手往旁閃去,險險擦過美人的頭發。
算了,我是現代文明人,不跟野蠻古人計較。仁傑蹲下認真地做起搶救工作。
很快,小侯爺的嘴唇回暖,唇瓣如粉紅的花蕾,觸覺異常柔軟甘美,仁傑鬼使神差地想起他一香園那個消魂的吻。
這一次,他度氣停留的時間,不自覺地久了一些,他的心跳變快,含著那鮮美的唇,溫柔纏綿地描繪著,一陣酥麻顫憟襲上胸口。
小侯爺纖長細密的睫毛幾不可察地輕顫,他的手指抖動慢慢握緊成拳。
仁傑有一些意亂神迷,對小侯爺的動靜一無所覺。
片刻,仁傑喘息著抬起頭來,一睜開眼睛,發現小侯爺一雙美眸,清亮如秋水,波光灩漣深不可測,幽靜地望著自己。
仁傑的臉騰的紅了,他不好意思地扶起小侯爺,殷勤地問:“你好點了嗎?”
小侯爺淡漠地移開視線,沒有理會。
仁傑愉快地匯報:“恭喜皇上,恭喜薛王爺,美公子醒了。”
一陣手忙腳亂,大臣們連連賀喜:“後傏國寶,洪福齊天,乃天下之幸也。”
小侯爺一雙妙目不起波瀾,對身邊的吹捧無動於衷,神色飄逸優雅如天人。
皇上鬆了一口氣,嚴厲地看著仁傑:“探花郎,你無端落水,差點連累小侯爺性命,該當何罪?”
仁傑心裏不免發悶,此事明明是小侯爺挑起,身邊應有人看見小侯爺那挑釁的一腳,自己雖拖人下水,可也完好無損將他救起。
他抬頭看了一眼,見對方處於選擇性失憶狀態,一副高不可攀的的冷漠表情。
仁傑決定,以後,要與這天仙美人保持距離,以免惹禍上身。
同時,仁傑有一點兒心虛,剛才自己親吻行為類似輕薄,萬一小侯爺檢舉揭發自己褻瀆國寶之罪,隻怕會受更大懲罰。當下一思量,並不分辯,清笑道:“皇上責備得是,小臣甘願領罪。”
小侯爺清冷似水的目光,如海上升明月,湛湛生輝,照耀在仁傑臉上,似乎對這人的良好認罪態度有些驚訝。
如公子懷禮接口道:“啟稟皇上,臣弟玩劣,念在他搶救美公子有功,懇請皇上,讓臣帶他回家好好訓導。”
皇上略一沉吟,看向薛王爺父子:“王爺,你想如何處置探花郎?”
薛王爺氣呼呼地說:“此人險些害了我兒性命,輕饒不得。”
小侯爺清澈的眼睛有一絲笑容,淡雅如花,“皇上,臣此次下江南,缺少一個機靈善水的隨從,不如讓探花郎跟在我身邊,如他不能協助我偵破失鹽之案,再罰不遲。”
皇上帶著征詢之意瞟了一眼如公子。
懷禮上前施禮:“皇上,小侯爺此議甚好。”
皇上宣布:“準薛愛卿所奏,探花郎暫不封官職,辦完此事,回京後依功而論。”
就這樣,在當事人完全沒有發言權的情況下,仁傑從新科探花郎,變成國寶級美人的小跟班。
一陣涼風吹過水麵,滴水的衣服粘著肌膚,仁傑感覺不太舒服。
皇上終於留意到兩人衣衫盡濕的狼狽模樣,吩咐:“來人,帶美公子與探花郎去更衣。”
太監提著燈籠在前引路,月色朦朧,草叢中夜蟲叫得正歡,空氣中有青草和花香。
仁傑從懷裏取出一朵蓮花,追上幾步,望著小侯爺說:“美公子,對不起,這朵花就當我向你賠罪吧。”
仁傑的身邊彌漫著絲絲銀霧,他的臉閃爍著溫暖的光暈,顯得異樣的柔和真誠。
小侯爺瞟了一眼,抖袖將花甩在地上,默不作聲地繼續前行。
仁傑不在意笑著撿起花,非常珍惜地擦掉灰塵,將花藏進懷裏。
太監將二人帶入一個氣勢頗輝煌的後殿。那是皇子們練武更衣之地。
兩人各自進入不同房間換衣。
仁傑出來時,不見小侯爺,心想美人可能梳妝打扮的時間長些。小時候,老媽每次帶他們出門,起碼要花一個小時化妝,每次老哥都煩躁地跳來跳去,現在他有了女朋友,突然轉了性,笑眯眯地守在一邊做二十四孝男友,老媽每次心酸地感歎不已。
想到家人,仁傑心口變得柔軟,有一些傷感,他們大概在為自己擔憂吧?
他心不在焉地跟著太監往回走。
前麵的太監停下來,避退在路邊行禮:“見過銀屏公主。”
仁傑不經意地一抬眼,幾位宮裝美女正打量自己。
他低頭規矩地一拜:“見過公主。”
領頭的一位穿著粉嫩的紗裙,容貌甜美大方,眼睛很圓溜溜的,亮晶晶的,神態有些驚喜地說:“你可以幫我取一下風箏嗎?”
仁傑不明狀況,想了想問:“風箏落在哪兒了?”
銀屏公主身邊的侍女小雨指著幾人高的樹:“在樹頂。”
仁傑很快爬上樹取下鳳鳥風箏,溫和地笑了笑,“我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風箏,如果在晴朗有風的白天施放,一定豔壓百鳥。”
他正要遞上風箏,有一顆石頭打在他腿上的環跳穴,他的膝關節一軟,姿態很糗地摔在公主麵前,懷裏的蓮花也掉了出來。
侍女小雨和巧雲嬌笑喘氣。
仁傑腿部酸麻,努力站起身,就看見不遠處小侯爺的美眸冷如寒冰,閃著莫名怒氣。
銀屏公主優美地抖了一下雲袖,嫻靜地說:“這蓮花好美。”
仁傑撿起花,溫柔地說:“在我心目中,有一個人比蓮花更美。”
銀屏公主臉有些燥熱,難道,他對自己一見鍾情?
在白雲寺桃樹下,她見到那自在春睡的美貌少年,一顆心就有些飄飄蕩蕩,仿佛埋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今晚,她在宮裏邂逅了心中一直牽掛的美少年,就好象一直緊閉的籠子,忽然打開了一扇窗,心中的歡喜難以形容。所以她鼓起勇氣請他幫忙,原本這是太監和侍從幹的事,而他竟沒有拒絕,不由得令人更生好感,此刻,他隱晦地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意,那顆希望的種子立刻生根發芽。
仁傑不了解這瞬間少女千回百轉的情懷,他將蓮花揣回懷內,輕鬆地說:“公主,小臣告退。”
說完,立刻向小侯爺走去。
銀屏公主望著仁傑的背影,隻覺得他風度翩翩,高雅穩重,一線情絲就此勾勾纏纏,繞在了他身上。渾忘了此人剛才摔了個狗啃泥。
小侯爺神采淡雅華貴,審視著仁傑:“那朵蓮花呢?”
仁傑獻寶似地遞給他。
小侯爺有些得意地笑著,“記住,給我的東西,絕不能再送別人。”將蓮花瓣扯下扔在地上,踩了兩腳,揚長而去。
仁傑望了一眼花泥,無奈的聳聳肩。
他跟上小侯爺,問道:“我們什麽時候下江南?是什麽樣的案子?”
如公子
皇家蓮花宴後,仁傑回到白雲寺自己的庭院,躺在床上睡不著。
他披衣走出僧房,院中古柏蒼蒼,金桂清幽,他的心情也變得沉靜。
兩日後,就要與小侯爺下江南。不知這野蠻美男會想什麽壞點子來折磨自己?
在這陌生的時空,除了幫他脫離色魔王爺的懷禮,仁傑還沒找到其他信任之人,忽然有些懷念在美國呼朋喚友的熱鬧情景。
今晚星疏月朗,夜風吹散了一些暑氣。
仁傑信步來到大雄寶殿外,打算為出行順利祈禱一下。
殿中隱約傳來一些動靜,仁傑有些疑惑的推開半掩的殿門。兩條黑影忽地從他身邊闖出去。
仁傑長腿緊追幾步,攔下兩人。
依稀月色中,隻見兩位衣著破爛,頭發散亂的少年,手拿供祭食物,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神色惶恐地瞧著自己。
仁傑心有戚戚,態度溫和地說:“你們不要怕,先在這等一會兒,我去找些好吃的東西。”
他抬腿往廚房走去。那兩個少年驚訝地互望,其中一位體型較瘦小,拽著同伴就跑。另一位拖拉著不願走,嘴裏嘟喃: “姐姐,我肚子好餓。”
姐姐連哄帶控嚇說:“快走!不然,他會報官抓我們。”
弟弟執意留下:“姐姐,我這兩天都沒吃東西!實在走不動了……”
仁傑心中泛起惻懚,轉回身對姐姐說:“你真這麽狠心,寧可讓他偷東西,也不讓他吃一頓飽飯?”
姐姐激動地分辨:“我……狠心?你胡說!”
仁傑平靜地說:“那麽,你們跟我來。”
那少女倔強地哼了一聲,遲疑地拉著弟弟跟在他身後。
仁傑引兩人去自己的禪院,用了飯菜,梳洗完畢,兩人大約十五六歲,姐姐小鵑看起來機靈秀氣,弟弟雲飛容顏極其俊俏,神態天真無邪,就象小一號的國寶美公子。
雲飛吃飽喝足,對仁傑產生好感,怯生生地說:“仁公子,你可以收留我們嗎?你家的飯菜真好吃。“
小鵑有些淒涼地解釋:“小時候,阿飛生病燒壞了腦子,他的智力隻停留在十歲,但他長得過於美貌,不免被人欺負……”
仁傑望著雲飛白雪般柔順的臉,俠義之心大盛:“我去請示兄長,給你們一個容身之所。”
仁傑很快來到懷禮清修的禪房,拍門問:“哥,我有事相求。”
等了一會兒,懷禮溫暖如春的聲音響起:“有話進來說吧。”
屋裏簡單雅致,梨花書桌上鋪著畫紙,是一幅尚未完成的華山雪景。著墨深淺適宜,懸崖絕壁上一棵蒼鬆傲立,殘雪壓翠枝,透出頑強的生機。
仁傑讚歎:“畫意在紙外,意境開闊,好畫!”
懷禮眼裏閃過笑意:“說吧,有什麽事?”
仁傑立刻如是匯報了小鵑姐弟的情況,問道:“二哥,他們可以留下嗎?”
懷禮在畫上加了一輪即將噴霧而出的朝陽,從容地說:“惠王爺李翔不會輕易放手,你需處處小心,那姐弟倆留在寺中也無妨,若將來出什麽事,一切後果由你承擔。”
仁傑對色魔王爺心有餘悸,猶豫片刻,憐憫之心占了上風,答應道:“我會照看住他們,謝謝二哥。”
懷禮將毛筆擱下,臉上揚起淡雅如菊的淺笑,招呼仁傑到櫥櫃邊:“小三,這次路途遙遠,寺中有四位武僧跟隨你同去,櫃中有兩個錦囊,紅色的裝有求救的信號,如需要幫忙,你可以點燃施放,武僧就會趕來救援。藍色的錦囊,不到生死關頭,萬萬不可打開,切記!”
仁傑將兩隻錦囊小心放入懷裏,感動地抱住懷禮說:“二哥,你太好了!”
懷禮的眼裏瞬間如千萬焰火激發,無比絢麗多彩,似將整個夜空照亮。
他的手僵了一下,慢慢地環住仁傑,下巴靠在仁傑的頭頸,嘴唇微顫:“小三,但願你真這麽想。”
仁傑點點頭,真誠地說:“嗯,哥,你對我最好!”
懷禮掙開仁傑的擁抱,眸中變得幽靜如水:“你去吧,好好休息。”
仁傑愉快地告辭。
房間裏靜寂無聲,懷禮提起毛筆,輕輕地說:“憲王爺,你可以出來了。”
一位男子掀開內室布簾走了出來。他神情雍容華貴,氣度不凡,五官生得俊朗,與惠王爺有幾分相似,隻是這一位恭謹純良,如秋水,另一位卻冷酷桀傲,如寒冰。
憲王站到懷禮的身後,伸手摟住他的腰,舔著懷禮的耳垂,柔聲道:“,你會幫我吧?”
懷禮俯身在鬆樹上加了一枝新芽,既沒有掙紮,也沒有說話。
憲王火燙的身體輕輕地摩擦著懷禮,他臉上現出一抹紅雲,雙眸亮得似浩瀚夜空裏的星光,無比溫柔地說:“,我不要納妃。”
懷禮直起身,不著痕跡地行開,用絲綢巾擦了手,聲音平靜無波:“憲王爺,你是天之驕子,大婚之後,就會行封太子禮,如何還說這些胡話?”
憲王神態有些寂寞,有些哀痛:“你明知道我的心!那一年,你將我從雪山背下,從此,我的眼裏、心裏就再沒有別人。”
懷禮眼色柔美,吐氣如蘭:“王爺,那些都是成年往事,你是要當皇帝的人,何必掛念那些小事?”
憲王目光灼灼地凝視對方,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想當什麽皇上……”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就要裂成兩瓣,咽喉有血腥氣上湧,“為什麽?你,你的心真的是冰做的嗎?”
懷禮長歎一聲,眼神悠遠:“憲兒,你……”
憲王的臉上立刻被喜悅照亮,猛地抱住懷禮的腰。他的唇柔軟溫潤,深情地覆在懷禮的嘴角,身體微微顫抖。
憲王半推半抱地將懷禮放到內室的床上,他的胸口起伏劇烈,密密地貼著身下人,完全沒有縫隙。他的唇漸漸移到懷禮秀美性感的頸部,迷戀不已地舔吸著。
他的呼吸不穩,眸中情色濃鬱,抬眼看向身下的懷禮。
懷禮纖美的下巴微微後仰,與白玉般的頸子形成一道絕色誘惑風景線。
然而他的眼浩如煙海,朦朧中帶著不可仰視的高貴冷漠,令人不敢有半分輕忽褻瀆之心。
他的神態溫和自若,猶如心存慈悲的天使,寬容地注視著凡間的芸芸眾生。
燈光下,憲王的唇失去了血色,他恍如陷在沒有出路的迷宮裏。
他頹廢地滑下床,半跪在床邊,象失去方向的旅人,重複道:“如公子,我不納妃,我不要納妃!”
懷禮輕撫憲王的臉,默默無語。
憲王握著懷禮的手,珍惜地放在自己的臉頰磨挲著。
那一夜,很長。
憲王摔開隨從的攙扶,獨自一人挺直脊梁走在黑暗中。
空氣中的暑熱,沒有辦法帶走一絲心口的寒意。
夜半演出
豔陽高照,官道上小侯爺的出行車馬仆從,延綿數裏,十幾杆錦繡藍旗,被夏風吹得獵獵作響,上書一個大字“薛”。
仁傑放下馬車窗簾,望著端坐在對麵的小侯爺說:“我們下江南,帶這麽多隨從,行動遲緩招搖,恐怕不利於查案。”
小侯爺絕美的臉冷若冰雪,傲然不語。
仁傑剝了一個甜橘,笑得開朗,遞到小侯爺麵前:“美公子,請用。”
小侯爺伸手取了一本戰國策,姿態優雅地觀看起來,對送到眼前的橘瓣視若無物。
仁傑含糊地哼著一首流行歌曲,愉快地吃橘子。
小侯爺的手一直停留在同一頁,沒有翻動。他的眼裏隱有冷光。
一會兒,他放下書冊,麵無表情地說:“靜聲,仁公子。”
仁傑笑眯眯地獻上另一隻橘子:“很甜,你嚐嚐看。”
小侯爺瑩潤如玉的手指,輕輕提起一瓣,放在眼前看了看,有些慵懶的說:“這不夠好。”挑開車簾,隨手扔了出去。
明明是很失禮的舉動,但是,他舉手間如行雲流水,姿容俊美非凡,讓人看得滿心仰慕,說不出半句抱怨來。
黃昏時分,小侯爺臉蒙麵紗,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入住當地最豪華的客棧。
掌櫃恭恭敬敬將小侯爺和仁傑領到最高級的廂房,恭身說道:“侯爺,小人早已按照吩咐提前備下此房,不知侯爺是否滿意?”
小侯爺坐在太師椅上,淡雅的目光掃了一圈,舉起一隻手指。
身後的隨從立刻靈俐地說:“掌櫃的,侯爺的行蹤,你不得泄露,否則小心你的性命!好了,速將酒菜獻上。”
掌櫃擦著汗急急走出去。
仁傑心道,這小侯爺出行,聲勢浩大,早已鬧得眾人皆知,還要挾人家保密,有失公允啊。
當下不動聲色地旁觀。
酒先被呈上來。
掌櫃殷切地驅前介紹:“這是小店珍藏的四壇名酒,山西杏花村汾酒,瀘州老窖,西域葡萄酒,貴州茅台,不知侯爺中意哪一種?”
小侯爺的美目首先看向汾酒。
隨從立刻取出一隻小巧玲瓏的白玉酒杯,淺淺地倒了一杯。
小侯爺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仁公子,你來品一下。”
仁傑看那玉杯細膩如脂,酒色清澈純淨,相得益彰,他淺酌一口,清吟道:“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不知這玉杯有什麽講究?”
小侯爺微微一笑,美豔若天人,“汾酒清香純正,以玉杯盛來,可增清冽之色。”
仁傑不善於飲酒,對酒具之道幾乎一竅不通,他指著瀘州老窖,興致勃勃地問:“那麽,這用什麽杯?”
小侯爺並不直接回答,娓娓道來:“古時文人以剛剛冒出水麵的新鮮荷葉盛酒,疏索柳花怨,寂寞荷葉杯,三國鄭公發明荷葉杯,名為碧筒杯。後人以金、銀或玉模仿荷杯。”
他停下搖了搖絲扇,身後的隨從立刻獻上一隻古玉荷葉杯。杯體雕成脈絡清晰的卷攏荷葉狀,飾以形狀各異的蓮花,有的含苞獨立待放,有的蓮子尖尖才露頭,荷葉莖杯平伸而出,然後彎曲成杯把,杯把之上覆有一張荷葉,正應了“碧綠情圓舉風荷”的詩意,顯得生機盎然。
小侯爺微微一笑:“老窖酒味濃烈,吉酒味雜蓮氣,香冷勝於水,如以荷葉杯盛飲,可增酒之香,醇美無比。”
仁傑此刻聽得他侃侃而談,有茅塞頓開之感,於是順勢接道:“詩曰: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飲葡萄酒,應該是用夜光白玉杯,對嗎?”
小侯爺眼中染上清冷笑意:“不錯。”
仁傑:“在我們家鄉,有一種晶瑩透明的琉璃杯,輕輕晃動,酒香四溢,既可識香也易辨色,用來成葡萄酒最佳。”
小侯爺感興趣地說:“這盛酒器有些意思,可惜我府中未收藏。”
仁傑腹中暗自得意,這水晶玻璃為近代發明,小侯爺,你雖貴為後傏國寶,也無法擁有幾百年後的平常之物。
此時,隨從們已取出夜光杯盛上葡萄酒獻給小侯爺。
小侯爺才高性傲,好在出手闊綽,一路上可品嚐不少美食。
仁傑對眼前美貌公子起了珍惜之意。酒席之間,氣氛漸漸融洽起來。
夜裏,仁傑有些酒意,睡得不很安穩。
牆外傳來悉悉索索的細小動靜。仁傑悄悄披衣下床。
忽然,一聲驚叫。仁傑打開門,好奇地探望。
小侯爺站在院中,在姣潔的月光下,他俊美的容顏,盈盈如蓮,修長的身影,清麗如杉。
隨從押著兩個少年,扔在他的麵前。
仁傑連忙跟上,大聲說:“小侯爺,手下留情。”
他擠進人群,湊到那兩位少年麵前。
阿飛少年開心跳過來,緊張地抱住他叫:“仁公子,阿飛要跟著你。”他小巧俊秀的臉蛋,依戀地在仁傑胸口蹭來蹭去。
小鵑默默地站在一邊,有點驚慌。
仁傑將胸一挺,氣勢很足地拍拍阿飛的腦袋,不自覺地學自己哥哥SAM的口氣:“沒問題,以後我罩著你。”
仁傑身上掛著小棕熊般可愛的阿飛,一步步挪到小侯爺麵前。
他伸手去拉小王爺的衣袖:“侯爺,你不反對吧?”
小侯爺的眼如寒星,掃過阿飛胭脂般豔麗的臉,他撥開仁傑的手指,一言不發地走回自己的客房。
仁傑對著小侯爺背影說:“侯爺,請安排小鵑一個住處。阿飛可以暫時跟我擠一個房間。”
小侯爺的腳步頓了頓,淡漠地說:“仁公子,祝你今晚好夢。”
溫暖的夜風輕吹,仁傑無端地覺得後頸有些寒意。
回到客房,阿飛三兩下扒了衣服,跳到床上,重新撲進仁傑懷中,把他的肋骨撞得生痛。
仁傑有一絲隱約的後悔。他盡量輕輕推開阿飛,溫和地問:“阿飛,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阿飛仰起純真的臉,“仁公子,阿飛隻有一套衣服,姐姐說要省著用。”阿飛撩開薄被,指著他幾乎不遮體的短褲,乖巧地說:“而且,我有穿。”
他的肌膚晶瑩細膩,如上色白瓷般一樣誘人,卻有明顯的鞭痕、刀疤和燙傷印跡。
仁傑不忍心再問,替他蓋好被子:“阿飛,我們一人一床被子,你快點睡吧。”
忽然,窗外傳來悠揚的笛聲,曲調歡快流暢,飛揚跳越,越來越高昂。
仁傑推開窗,看見小侯爺的一位隨從,蹲在窗下,吹得正歡。
仁傑問:“這位大哥,音樂很美,不過,你能去別處練習嗎?”
那位年輕隨從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退了開去。
仁傑上床,阿飛鑽到他的被子裏,一臉天真無邪:“仁公子,你不會丟下阿飛吧。”說著,他赤裸溫熱的身軀俯過來,兩條修長柔嫩的玉腿,緊緊地夾住仁傑的腰,熟練地摩擦著仁傑的敏感地帶,煽動起男人的欲望勃發。
阿飛鮮紅欲滴的紅唇,親在仁傑的頸邊:“仁公子,你抱我?”他純淨溫順的聲音裏,彌漫著不可思議的誘惑力。
仁傑如被火燙似的直往後退,差點跌落下床。
他歎了一口氣,奮力抗拒八爪章魚攻勢:“阿飛,你為什麽這麽做?”
阿飛認真地說:“每次和我一起睡覺的人,都叫我張開腿,這樣一來才會喜歡我,仁公子,你也會喜歡我嗎?”
驀的,空氣中響起一陣動人的簫聲,幽雅哀怨,兜兜轉轉,聽得人揪心裂肺。不遠處,一管清亮的笛聲相互應和,此消彼長,籠罩了整個院落。
仁傑趁勢跳下床,打開門,果然是小侯爺的另一位隨從,氣質憂鬱地目視遠方,用心地吹著憶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成諳,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仁傑楞了一會,問:“這位小哥,你有什麽傷心事?一定要半夜在我房門口發泄?”
那名男子低頭行禮,退到不遠處,繼續專業表演,一簫一笛甚是熱鬧。
仁傑兩手抱胸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
不出所料,又一位隨從捧著羯鼓前來獻藝。那人看見仁傑候在屋門,有些不知所措,猶豫著是否要過來蹲點。
仁傑忍不住笑起來,心情舒暢了許多,大步走到那隨從麵前說:“借你的鼓一用。”
他提著鼓,輕敲小侯爺的窗戶:“美公子,謝謝你的樂隊表演,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為你奏一曲,好嗎?”
不等小侯爺回話,仁傑敲起激烈的鼓點,仿佛搖滾歌星在舞台上,無比激情投入。整個客棧的客人都被魔音穿腦。
窗子悄悄地打開,露出小侯爺天仙般的俊顏,仁傑望著他笑得歡喜,潔白的牙齒在月下閃光。
小侯爺的手不可察覺地動了,一個橘子重重地砸在仁傑額頭,他不負眾望地暈了過去。
小侯爺走到仁傑麵前,俯下身沉靜地凝視著。
這是一個充滿活力和陽光的大男孩,世界上似乎沒有什麽可以讓他煩惱。
小侯爺優美的唇角,逸出一個他自己不曾意識到的淺笑,吩咐隨從:“把他帶到我房裏吧。”
問情
清晨,仁傑從美夢中醒來。
他伸了一個懶腰,愉快地說:“哥,我夢見自己躺在桑拿浴缸裏,還吃了草莓冰激淋,又香又甜。”
他撐起身,發現房門半掩,有人畏縮地蹲在門口。
仁傑問:“誰在外麵?是阿飛嗎?”
一個女孩小聲說:“我是小鵑,侯爺走的時候,讓我在這裏伺候著,阿飛還在隔壁。”
仁傑從床上驚跳起來:“侯爺……走了?快叫阿飛,我們馬上離開。你們兩人會騎馬嗎?”
小鵑點點頭說:“會。”
一行三人來到前院。
掌櫃迎上來,搓著手興奮地說:“給仁公子請安,侯爺特別交代,您的房錢飯錢已付了三天,還留下兩顆金豆,公子想要什麽,盡管吩咐。”
仁傑微笑道:“請你找三匹快馬,準備一些牛肉和幹點。不知出城後如何去南方?”
掌櫃答:“從城門出去有一條官道,兩條小路,可往鎮江,揚州和杭州等地。途中也可改走水路。”
仁傑說:“掌櫃的,你知道小侯爺何時走的,今晨,客棧裏還有別的客人離開嗎?”
掌櫃想了想說:“小侯爺半個時辰前啟程,不久,幾位白衣蒙麵公子退房走了,一注香前,有一位藍衣公子帶著幾名仆人出了城。”
仁傑一騎當先,縱韁衝出城外,阿飛和小鵑緊跟在後。
他甩韁下馬,向城門口巡邏的一位士兵問道:“今天你曾見到幾位白衣蒙麵公子?”
那士兵愛理不理,神態不屑。
仁傑取出一塊銀子,偷擲於地,好心地提醒:“這位官爺,你的東西掉了。”
那士兵撿起銀子,指著左邊的小路說:“他們往那個方向去了。”
仁傑笑問:“今天出城的人裏,有沒有走前麵這條官道?”
那士兵將銀子小心揣到衣袋裏,“當然有,一大隊車馬,打著錦旗可氣派了。”
陽光明媚,照著草葉上的露珠閃亮。仁傑帶著姐弟倆往右邊的小路跑去。
小鵑不解地問:“小侯爺從官道南下,仁公子是想從小道追上去嗎?”
仁傑笑著搖搖頭。他快馬加鞭,一路猛追。
小路上淒草掩道,來往車馬稀少。
中午時分,仁傑望見前方有一個茶亭,幾輛馬車停在路邊。幾位年輕公子坐在茶亭內。
他的眼光凝注著一位青衣公子的側影。那人優雅從容,靜靜地如一朵蓮花,飄渺如仙,高潔如玉。
仁傑的心猛的竄到嗓子眼,然後咕咚一聲回歸胸膛,歡快而有力地跳動起來。
那青衣公子如有心靈感應,抬眼望向仁傑,回眸淺笑,恰如千樹萬樹梨花刹那間綻放吐豔,清俊脫俗,花香襲人。
仁傑剛複位的心髒,又不受控製地快跳起來。
仁傑走過去,輕施一禮:“小侯爺,你走得好急。”
小侯爺的一雙美目盈盈如水:“仁公子,你追得也快。”
仁傑笑容清朗:“小侯爺棄官道,又令蒙麵白衣人走小道,乃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故布疑陣,想來此行必有重要的秘密任務。”
小侯爺手中的綢扇輕搖:“仁公子,我手下從不用無能之輩。我隻打算等你半個時辰,恭喜你,過了第一關。”
仁傑在桌邊坐下:“謝小侯爺,不知,我該如何效力?”
小侯爺綢扇一點桌麵,茶亭裏的其他人都起身退到外麵守候。
他紅唇輕啟:“你俯耳過來。”
仁傑乖乖地貼過去,隻覺得耳邊如春風吹過,心馳神爽。
小鵑坐在茶亭外,阿飛硬跟進亭來,小心翼翼地往仁傑身邊移動,一邊小聲說:“仁公子,仁公子,阿飛口渴。”
仁傑笑道:“阿飛,來坐吧。小鵑,你包袱裏有吃的,拿些給你弟弟。”
阿飛搬把椅子擠在仁傑身旁,他烏黑清亮的眸子,如孩童般閃著信任和乞求:“仁公子,你會帶著阿飛吧,阿飛不要和你分開。”
仁傑原本計劃一找到小侯爺,就打發阿飛和小鵑回白雲寺,此刻,看到阿飛這麽依戀自己,又沒有自保能力,心裏為難起來。
他瞧見小侯爺喜怒不驚的冷淡表情,心中長歎一聲,柔和地拍拍阿飛的頭:“乖,阿飛,你和小鵑回白雲寺找我二哥,跟著我可能有危險。”
阿飛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慢慢凝集了一顆豆大的淚珠,在陽光下分外晶瑩透亮。
那滴淚啪地落在木桌上,好象在仁傑的心湖投下了一顆小石頭。
阿飛乖覺地站起身,神情異常卑微:“仁公子,阿飛一定讓你討厭了,姐姐說我是白癡,沒有人會要我。”
阿飛雙手環抱著自己,似乎想把身體在人前蜷縮起來,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他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好象踩在刀尖上,蹣跚地走出茶亭。
仁傑握著茶杯的手,因用力顯得發白。
他站起來,輕喚:“阿飛!我沒有不要你。”
阿飛回過身,眼裏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他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抱住仁傑激動地叫道:“仁公子!仁公子,阿飛好喜歡你!”他笑的那麽滿足,仿佛失去主人的小狗,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仁傑感動得鼻子有些發酸,柔聲安撫阿飛,“好了,別擔心……”
小侯爺將扇子一合,聲音清冷如千裏冰雪,不起一絲波瀾:“兩位慢慢訴衷情。”
仁傑正要出聲分辯:“不……”
小侯爺鳳目一瞟,萬種風情,奪人魂魄,頓時象一張天羅地網,密密纏纏,千絲萬縷,似乎把仁傑的一顆心兜在其中,仁傑想說的話被攔在了腹中,一句也想不起來了。
幾日後,小侯爺一行低調地改走京杭運河,有時靠岸過夜,隱藏行程。
這天下午,仁傑躺在甲板椅子上做日光浴。午後的豔陽已經退去了灼膚的驕蠻,習習涼風輕撫麵頰和裸露的肌膚,雖然沒有防曬霜,難得的清閑自在是無價的。
身邊,船隻川流不息,極目遠眺,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前麵就是廣陵風物久繁華的揚州城,仁傑心裏不禁有些踴躍,常聽人說“煙花三月下揚州”、“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不知道古代的秦淮名都是如何繁花似錦?
忽然,運河岸邊傳來呼救聲:“救人啊,小姐落水了!救命!”
仁傑翻身坐起,隻見不遠處的河麵有人沉浮不定。他迅速脫下外袍,躍入水中。
很快,仁傑抱著一名綠裙少女爬到船上。兩人渾身濕淋淋的,衣服緊貼身體,曲線畢露。
仁傑將幾乎失去呼吸的少女放在甲板上。
人命關天,隻是古人男女授受不親……
看著這名蒼白美麗的小姑娘,他猶豫著是否做人工呼吸。
仁傑心中的天平向救人一方傾斜,他俯下身去。
一隻綢扇抵在他的咽喉,緩緩地將他的下頜抬起。他的眼睛對上了小侯爺。
小侯爺的瞳中冷芒四濺,聲音裏含著冰雪,毫不留情地向仁傑砸來:“你想做什麽?”
仁傑眼神坦蕩,如溫柔平靜的碧潭,“救人。”
小侯爺幽幽地說:“象在蓮花池邊,對我一般嗎?”他的人仿佛處在漫天冰雪中,粉紅的唇變得淡然。
仁傑眼裏的湖水蕩漾,卷起一層浪花:“不,不是的……我,教小鵑來做吧。”
仁傑仔細的指導,小鵑很機靈,依樣畫瓢。小侯爺帶著麵紗,冷眼旁觀。
那落水少女醒來,眼如秋水,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落到衣服猶滴水的仁傑,問了兩句話,頓時將全船的人震住:
“是公子救了我?你是上天派給我的如意郎君嗎?”
仁傑站起身,不由自住地瞟了小侯爺一眼,義正詞嚴地說:“不是我,不是!”
小侯爺眼中冰雪消融,俊臉上似笑非笑,忽然伸出扇子,往仁傑腰裏一點,仁傑穴位受激,往後一倒,撲通一聲落入江裏。
江麵上水波不興,許久,仁傑都沒有冒出頭來。
小侯爺趴在船弦,眼巴巴地注視著水麵,硬撐著沒有踢隨從下水救人。
阿飛跳來跳去,著急地說:“小侯爺,你把仁公子推下水了,仁公子被你害死了!”
來往的船隻都慢了下來,每個人都被儀態優美爬在船邊的蒙麵絕色美人給勾了魂,不由得衷心讚美,你看,這個小姑娘真是天生麗質,天然自有一股風流態度,顧盼神飛,遠望如九天仙女下凡,近處觀察才確實感受到那種動人心魄的美麗,那幽怨的神態讓人心生憐惜,不忍令其有一丁點的委屈。
終於,小侯爺爆發了,他丟下扇子,挽起袖子,不顧形象地喝斥:“仁傑,你還不快上來!我定不輕饒!”
旁觀者被他的真情流露所感染,更生敬慕,這是一位多麽勇於表達感情,多麽愛護情人的女子啊!
那落水被救的綠衣女子,對著小侯爺再說出一句驚世之語:“你是恩公的未婚妻嗎?”
小侯爺手指江麵,忽然靜下來,冷冰冰地說:“我數到三,一,二……”
話音未落,一條紅尾鯉魚淩空飛來,砸得小侯爺滿臉魚腥。
仁傑帥氣活潑的臉露出水麵,手扶船沿,哈哈大笑:“你不生氣了?”
小侯爺一抹臉,麵沉似水,轉身就要離開船邊。
仁傑躍起抱住小侯爺的腰,一同投入江中。
小侯爺情不自禁地緊摟著仁傑,眸裏如春色滿園,花團景簇。
仁傑踩著水,一手擁住對方,一手揭開小侯爺的麵紗,動作異常輕柔,仿佛是小心地觀賞一個稀世珍寶,眼前的美公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眉似遠山,眼中似有情若無情。
仁傑溫潤的麵容,在水中似發出瑩瑩光彩,他親觸小侯爺的粉唇,低嗄地呢喃, “美公子,那日在蓮花池邊的事,我隻同你做,可好?”
投石問路
小侯爺宜喜宜嗔,朱唇輕啟,在仁傑耳邊吹氣勝蘭:“混賬東西,還不快放開小爺。”
仁傑神清氣爽地笑道:“真的嗎?我放手了……”他開玩笑似地鬆開臂彎。
小侯爺的身體硬生生地墜落,他一怔,竟不掙紮,一雙煙水秋瞳凝注著仁傑,靜靜地沒入水中。
仁傑的心,如被根銀針輕刺了一下,不算痛,不算深,卻忽然失去了剛才的興高采烈。
仁傑潛水抱起小侯爺,不再淘氣,迅速地上了船。
他抱膝坐在小侯爺的船艙外,方才的一幕,給他心中留下淡淡的迷惘。
小侯爺入水前的那雙美目,如明月照渠,如清風送月,竟是那麽的清雅超凡,似已將滾滾紅塵堪破。
阿飛觀察了一會兒,悄悄地坐過來:“仁公子,小侯爺為什麽要推你下水,他是壞人嗎?”
仁傑心中的鬱悶消散了些,微笑回答:“阿飛,你不明白。走,我們抓魚去。”
不一會兒,阿飛追著仁傑在甲板上玩得歡欣鼓舞,大聲笑道:“仁公子,你的魚鉤動了!”
仁傑做了個靜聲的動作:“噓,小心,別把今天的糖醋鬆鼠活魚嚇走了。”
阿飛拍手興奮極了,很小聲地說:“仁公子,你好厲害!”
小侯爺換了幹爽的衣服,一襲白紗蒙麵,難掩他的仙姿玉貌,豐神俊俏。
他站在船艙門口聽了一會兒,將剛收到的密件藏好,坐回桌邊,吩咐隨從:“去把那落水的姑娘帶上來。”
這位小姐身量苗條,削肩細腰,穿著小鵑的布裙,向小侯爺盈盈拜倒:“見過神仙姐姐,你穿男裝真美啊。”
小侯爺的嗓子被什麽嗆住了,好久,才冷哼了一聲:“姑娘,你是哪裏人?”
“我是揚州城盧家小姐,閨名玲瓏。”盧家小姐神情嬌憨,一五一十地道來:“今天隨母親去寺中上香,我和丫環偷偷跑出來,想到城中逛逛,誰知不小心走散了,為找人追到河邊,竟失足落水。”
小侯爺麵帶寒霜,不動身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冒失女孩子。此女出生富貴人家,有些嬌生慣養的小性子,她眼神靈活,口齒伶俐,一番話說得流利。
他換了較和緩的口氣問道:“盧小姐,你家中還有什麽人?”
盧家小姐蓮步輕移上前答話:“神仙姐姐,我是家中幼女,上有父母和三位兄長。我父親經營鹽業,不常在家,母親長年念佛吃齋,與我相伴。”
小侯爺溫和地說:“盧小姐,你可需要我們送你回家?”
盧家小姐立刻點頭說:“謝謝姐姐,你是大好人。不知你們要去哪兒,如不嫌棄,可願在我家歇息一宿?”
小侯爺的聲音清淡悅耳:“也好,我們隻是隨興所致,遊山玩水,不拘泥於住處。”
盧家小姐大喜,臉泛紅暈,有些羞答答地說:“恩公一表人才,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我是一定要報答的。你和恩公盡管在盧家住下,不管多久都行。”
小侯爺悠然一笑,國色天姿豔光照人:“ 如此,多謝盧小姐。”
傍晚時分,小侯爺輕騎簡從,與仁傑等人從北大門進城。
揚州如一幅煙雨江淮的山水畫,柳色青青,輕舟搖曳,青山半映瓜洲樹,芳草斜連揚子橋。
阿飛沒有出過遠門,對繁華的揚州城無比新奇,雀躍地拖著仁傑和盧家小姐問東問西。一路走走停停,來到盧府門前已是華燈初上。
盧府貴氣驚人,是一座巨大華麗的宮殿式庭院。緊緊閉著的紅漆包鐵門上,釘著無數個小圓釘,門前兩尊石獅分立於兩側,兩隻獅子雕刻得栩栩如生,不怒而威嚴。
盧家小姐眼望仁傑,嬌羞地說:“可否請你們替我上前拍門?”
仁傑點點頭,走向大門,阿飛衝到前麵,自告奮勇地說:“仁公子,阿飛會!讓阿飛來。”
他興衝衝地跑到大門口,高喊:“快開門,有客人來了!”他拍得認真,手掌很快紅了,還不泄氣地啪啪猛擊。
不久,大門打開了,一個男子半探出身來,看著站在阿飛身邊的玲瓏,問道:“小姐,你怎麽回來了?”
“大管家,我……”盧家小姐剛一開口,就被那大管家拉進門。沒等其他人開腔,大門立刻合上了,留下仁傑和阿飛麵麵相覷。
看來參觀富豪宮殿的願望落空了,仁傑遺憾地聳聳肩,一攤手,阿飛有樣學樣,兩手攤開,吐了吐舌頭,童心童語地安慰:“仁公子,不要難過,你還有阿飛。”
仁傑一攬阿飛的肩膀,豪情滿懷:“走,我們去吃最好的揚州抄飯,還有蟹粉獅子頭,鮮肉湯包。”
阿飛笑逐顏開,緊緊地拽著仁傑的衣角不放。
小侯爺神態寧靜致遠,異常俊美,牽著馬似陷入沉思。
仁傑關切地望著小侯爺,問道:“有什麽不對嗎?”
小侯爺眉如黛,鳳眼中有一抹從容笑意:“嗯,我們先投宿,用過晚膳,再作打算。”
等阿飛和小鵑眾人都歇下了,仁傑信步來到小候爺的客房。
小侯爺已換下了白天華麗飄逸的錦袍,穿著一件簡單的藍衣,正在玩賞一把精光閃閃的匕首。
仁傑好奇地湊上去:“這就是傳說中削鐵如泥的利器吧?”
小侯爺說:“送給你。”隨手一丟,匕首如劃開豆腐一般,破桌麵而入,隻餘下刀柄微顫。
仁傑獵奇心起,拔出匕首細看,刀身很薄,寬兩指半,寒光流竄,隱隱做鶴鳴。精美的手柄上鑲著一顆大紅寶石,在燈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心中歡喜,這顆寶石大得罕見,定不是凡品。如果拿到現代拍賣,可就是極品古董了。
當下,仁傑誠心誠意地拱手答謝:“小侯爺,此物貴重,仁傑未立寸功就收寶物,合適嗎?”
小侯爺燦爛一笑,無比清麗動人:“我的東西,既然送你,有何不妥?”他美目中瑩光一閃,“你武功不高,留著保命也好。”
仁傑收起匕首,問:“小侯爺,可是要夜探盧家大院?”
小侯爺微微頜首:“對,盧家是揚州城的大鹽商,唯一的女兒走失半日,府中大管家竟問:你怎麽來了?此為疑點一。小姐換了尋常布衣,與一群陌生男子同行,那人卻毫不理會,立刻關門,出乎常理,此其二。再則,大管家衣衫帶塵,下角破裂,想來盧府恐有大變。”
仁傑笑道:“小侯爺好眼力。我見那管家額頭有一新傷痕,並未上藥,好象是匆忙趕來開門。”
小侯爺從匣中取出寶劍,清吟一聲:“我們去找出真相吧。”他沉穩地在前麵領路。
仁傑看著前麵那優雅俊逸的男子,心中有些迷惑。
此刻,小侯爺的背影融在姣潔銀白的月光中,顯得玉樹臨風,英姿勃勃,與身披百鳥朝鳳衣時靡麗動人的絕色美少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快到盧府大門,小侯爺停下腳步說:“仁公子,你懼高嗎?”
仁傑搖頭:“還好。”雖然每次從高樓大廈往下望,有點心驚肉跳,但這種事,男孩子怎麽會隨便宣揚呢,連老哥SAM也不知道他的這個秘密。
正走神間,仁傑頸子後的衣服被人提起,身體忽然騰空而起,眼前一花,小侯爺已經帶著自己飛過高牆,躍過幾個屋簷。
仁傑的小心肝發慌,閉著眼睛安慰自己,沒關係,就當是在水中跳躍,這樣想著,他漸漸安穩下來,謹慎地睜開眼睛,就見小侯爺一雙秋水妙目,眸色絢豔無邊凝注著自己,看似平靜的一汪清泉下蘊涵著無限波瀾,小侯爺溫熱的身體貼著自己,猶如連體嬰一般親密無間……風輕輕地吹,天氣似乎有些燥熱。
仁傑的心跳漏了一拍,用力地克製自己,才沒有再抬眼去看小侯爺藍色麵罩下美如瑩玉的臉龐。
小侯爺停在一個院子裏,伏在屋子的窗口,悄悄地說:“這裏最象盧家小姐的閨房,我們先看一下情況。”
仁傑點頭,伸手握住小侯爺玉筍般的手指。小侯爺略掙一下,沒有甩開。
仁傑的心頭泛起一絲莫名的柔軟,渾身寫意舒坦,黑暗中,就連呼吸的空氣也變得清新怡人。
屋裏隻有隱隱的抽泣聲。
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輕聲道:“小姐,小人也是沒辦法,萬一……”
盧小姐嚶嚶哭道:“家父待你不薄,你怎麽能如此忘恩負義?”
那男子為難地歎道:“那些強盜關了府裏人,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懸於一線,小姐,你不如就……”
盧小姐大罵:“呸!說什麽渾話,要我從那強賊,不如取了我的命!”
小侯爺回握了一下仁傑,聲音裏有輕鬆的笑意:“仁公子,該你這恩公出場了。”他閃身進屋,一道銀光劃過,兩名看守盧小姐的家丁軟倒在地。
仁傑立刻跟上,對著驚慌失措的盧小姐輕聲說:“我們沒有惡意。”
借著燈光看清仁傑神采俊弈的臉,盧小姐又驚又喜,顫聲道:“恩公,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是老天爺特地安排給我的……有了你,我以後的日子將不再平凡……”
小侯爺麵罩下的表情不明,他清冷如水的聲音響起:“恭喜盧小姐發現人生真諦,請問你家人現在情形如何?”
盧小姐羞滴滴地望著仁傑:“兩位恩公,我聽說他們被關在書房。”
小侯爺提著仁傑的衣領,施施然走了出去。
仁傑毫無形象被人夾著飛奔,憂鬱地、小聲地嘟囔,“我自己能走,有武功很了不起嗎?”
小侯爺將他放在書房門口,問道:“仁公子,你準備好見未來的嶽父大人了嗎?”
仁傑哼了一聲:“莫名其妙!請問小侯爺有何破敵妙計?”
小侯爺向房內觀察了一番,從容自在地回答:“先來一招吧。”說著,一掌擊破書房的門,對著仁傑的臀部飛起一腳。
仁傑恍如騰雲駕霧一般,整個身子如流星飛矢,往書房翻旋飛撲。他嘴裏大叫:“小丸子來也,閑人閃避!”
阿飛
飛龍在天的帥哥仁傑,在空中剛擺出一個白鶴亮翅的照型,就如餓虎撲食一般直線下墜,恰好降落在一個熱乎乎,硬梆梆的身體上。
隻聽啊的一聲悶哼,跨下的人被砸暈過去。
書房內有十幾位黑衣人,仁傑還未從人肉座椅上站起身,離得最近的三把劍已指到他胸口,麵孔和後背,兩個拳頭也一前一後地向他腹部打來。
仁傑左手斜劈腹前的拳頭,右手的匕首迅速上挑下刺,擋住眼前兩支劍,身後的長劍已經抵在他的後心,眼看就要穿膛而過。
然而,小侯爺的劍出鞘了。
空中亮起一道銀白的光環,滿天劍雨紛飛,叮叮鐺鐺利刃相撞。
一招。
小侯爺,隻出了一招!
卻是凝神化氣,驚天動地的一劍!
小侯爺將劍入鞘,蜜意輕憐仿佛對待情人一般。他的眸如夜幕中的星辰,閃亮動人,他的身姿如天外飛仙,翩若驚鴻。
他出劍的時候,美得就像孔雀開屏,當你被這種驚人絢麗弄得目瞪神迷之際,他已經奪去你的鬥誌,甚至呼吸。
小侯爺的劍,從不出錯,一劍定江山。
仁傑看著昏迷倒地的幾名黑衣人,嘖嘖稱奇:“小……美公子,你的武功這麽好嘛,何需讓我打先鋒?”
小侯爺說:“仁公子,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得到你。”
他講話的神態俊逸灑脫,帶著一種不可言傳的堅毅,好象在訴說一個承諾。
仁傑心裏一熱,將匕首珍而重之地貼身藏好。
他瞧了一下破碎的門窗,說:“可惜,有幾個人跑了。”
小侯爺眼裏閃過一絲光華:“放他們走,自然有人會追下去。”
仁傑笑道:“美公子,你有何神機妙算?”
小侯爺悠然說道:“這些黑衣人我會處理,等一下,你出麵到內室救人。還有,在揚州,我不想暴露行蹤,以後你稱我雪劭(薛劭)吧。”
仁傑答應著,快步來到書房內室。裏麵有不少男女,好象中了迷藥,神智不清。
一個公子哥模樣的人靠在椅子上,軟弱無力地問:“你是什麽人?怎麽會進來的?”
仁傑不慌不忙地說:“我們受你家小姐所托,前來救人,黑衣人已被趕跑了,不知哪一位是盧家老爺?”
那公子很驚訝:“外麵的人都被趕走了?那個……太好了!我是盧家大少爺旭之,我爹被囚在三弟住所,我帶你去吧。”
仁傑扶著盧大少爺走出內室,地上的黑衣人已不見了。看來小侯爺的手下動作很快。
二人穿過一個又一個庭院,來到一個花草正茂盛的清雅之處,院門口一個橫匾,寫著“馨園”兩個大字。
盧大少爺掙開仁傑,撲進房門去。
一位芳姿清妍的少年被縛在床頭,他衣衫半敞,露出雪白的肩膀,纖美性感的鎖骨上有幾個清晰的牙印。他的白晰大腿露在空氣中,隱隱可見血絲和青紫。
“啊!是哪個畜生!我殺了他!” 盧大少爺憤怒地嘶吼著,狀如發瘋地摟著那美麗的少年,“三弟,馨兒,你怎麽樣?”
三少爺疲倦地靠在大哥懷裏,顫聲說:“幸好,有一蒙麵劍客趕到,那淫……淫賊未能得逞。” 他的聲音淡漠,象是苦苦壓抑著什麽,令自己忽略此刻的狼狽不堪。
仁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咳嗽一聲問:“不知盧老爺現在何處?”
三少爺平淡地望過來:“爹在床下。”
仁傑和盧大少爺合力將口塞布巾、綁成粽子似的盧老爺救出。
盧老爺連聲哀歎,道出受劫的經過。他在經商途中,遇到幾位大老板,本以為可以就此大賺一筆,誰知,卻是引狼入室,險些給盧府帶來滅門之禍。
盧老爺老眼含淚,激動地拉著仁傑:“仁公子,你救了小女和盧家,就請恩公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府第,容老夫好好報答。”
仁傑依計答應下來:“如此叨勞了,我還有幾位同伴,不知可否前來同住?”
盧老爺拍著胸口,“莫說是多住幾人,盧府的一切,仁公子喜歡什麽都盡管拿去,今後,你也是我們盧家的主子。”
第二天,盧府大擺宴席。
仁傑帶著家眷雪劭,及小鵑坐在主桌。他麵目俊朗,如美玉般爍爍發光,舉止瀟灑得體,落落大方。
盧家小姐在一旁,嬌媚的眼光時時偷溜到仁傑身上,芳心竊喜,仁公子如此英武不凡,他願留在盧府,自是對自己有些情誼,從此,我和他就能常相廝守。可恨有個神仙姐姐擋在我們之間,不過,我們盧府財大氣粗,有父兄為我撐腰,最多我與她同為正室,要我做小,那可不行……
這邊,盧家小姐情絲綿長,為爭奪正妻之位而柔腸百轉,那廂,盧老爺摸著被強盜拔得七零八落的胡須,心中暗自計較,這仁公子武藝高強,俠義心腸,人品端莊,英雄出少年,的確是女婿的好人選。
父女倆將仁傑當作未來的姑爺看待,自是用心良苦,百般奉承,其他人見風使舵,把仁傑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仁傑臉帶微笑,顯得春風得意,右手舉杯:“多謝……謝……誇獎……啊!”
他的左手垂在桌下,被蒙著白色麵紗小侯爺薛劭握住,無情地掐了個痛快。
盧老爺笑眯眯地說:“仁公子,雪小姐,老夫家中有一個戲班,在揚州城裏頗有薄名,今年我新納第十三房的小妾是當家花旦,十分美豔多姿,不知你們可願觀賞一下?”
仁傑本想婉言推辭,小侯爺扭住他的大拇指,輕輕搔了搔他的掌心,仁傑隻覺一陣酥癢由手心傳到心尖,他情不自禁地回握小侯爺瑩潤的手,隻覺心神蕩漾,無端端的歡喜。
麵紗下,小侯爺嫣然一笑,朱唇輕啟:“盧老爺,早聞盧家戲班的大名,正想一飽眼福。”
盧老爺立刻吩咐:“快帶小翠來拜見恩公。”
過了一會兒,下人前來回報:“老爺,小翠姨娘幾日前失去蹤跡,去向不明。”
又一位下人前來稟報:“老爺,大門外,來了官府的捕頭,說有事請教老爺。”
盧老爺臉色變得難看,抱怨道:“昨日我被歹人挾持,他們在哪兒?現在,我有貴客,他們來做甚?恩公,你們隻管用膳,我這就打發他們走。”
盧老爺板著臉,在前廳接待揚州府的張捕頭:“請問,我盧府犯了什麽事?”
張捕頭平靜地行禮道:“昨晚,有人將一夥強盜,送到官府,據初步審問,他們恐與府中人裏應外和,但為首之人逃逸,無法得知誰是內賊,小官特來知會盧老爺,早日查出此人,以作防備。”
盧老爺捋著胡須,臉色略溫和些:“謝張捕頭費心,我府上有位仁公子,機敏能幹,武功蓋世,他定可幫老夫找出此內賊。”
張捕頭點頭:“如此甚好。另有一事,百芳樓新來的一位姐兒昨天被人殺死了,有人說,她長得與盧府十三姨小翠十分相似,不知盧老爺有什麽話說?”
小侯爺坐在內廳宴席桌邊,一雙妙目盈盈如秋水,微笑著說:“仁公子,好戲上演了,這次與你江南行,果然十分的有趣。”
宴席後,盧老爺親自領仁傑等人到一所豪華風雅的庭院,頗自豪地說:“仁公子,這是老夫為恩公選的宅院,請恩公命名吧。”
仁傑溫和地望了一眼小侯爺,道:“這一路幸得雪劭相伴,就叫雪園如何?”
小侯爺輕哼了一聲:“小滑頭!” 仁傑淺笑不語。
待眾人散去,小侯爺和仁傑換裝出遊百芳樓。
小侯爺一身白衣,俊美如九天飛仙,仁傑一襲灰袍,溫潤而卓越不凡,兩人都是風神玉朗的翩翩美少年,一路上引來無數愛慕的眼光,回頭率幾乎百分百。
百芳樓依京杭運河淺灣而建,此處河流寬約幾十米,水麵清澈碧綠,似一條玉帶緩緩流淌飄過,兩岸兀立起茶樓,酒家和勾欄花坊,重簷飛翹,黃瓦朱牆,宏偉瑰麗。
仁傑心頭有些惴惴,曾聽人提起秦淮青樓豔名遠播,秦淮名妓的故事讓這塊地方現得輕佻與豔俗,而文人騷客的吟頌使得這塊因香豔著稱的地方變得美麗與朦朧。
秦淮運河是一條河,卻是男人一條心動的河,流淌著聲色欲望的河。
小侯爺一攏絲扇,“啪”的一聲敲上仁傑的腦袋,嘴角擒了一絲清笑:“仁公子,想到什麽,興奮得快暈了?”
仁傑劍眉上挑,摸著前額說:“美公子,手下留情!”他想了想說:“今天張捕頭出現後,盧府上下都有些反常,看來這小翠失蹤不簡單。”
小侯爺微笑著停下腳步,以扇子遙指身後。
隻見躲躲閃閃跟在不遠處,一見仁傑回頭,阿飛立刻象做錯了事的小孩子,紅著臉藏到路邊的小茶棚後,小鵑氣喘籲籲地追上去拉他,他卻倔強地不肯移動。
仁傑快步前去,摸了一下阿飛的頭,笑著說:“阿飛不乖,怎麽不聽姐姐的話,自己出來了?”
阿飛天真無邪的眼睛,有點羞澀地望著仁傑:“仁公子,你帶阿飛玩好嗎?阿飛會很聽話。”
仁傑遞給小鵑幾塊碎銀,委婉地說:“阿飛,今天我去的地方,不適合帶著你,阿飛先和小娟逛逛,改天我一定陪你,可好?”
阿飛嘟著嘴,眼巴巴地瞧著仁傑,默默地點頭。
百芳樓外觀氣派非凡,華美斑斕,馬頭牆,紅牌坊,飛簷掛角,層次分明。
內廳質樸古雅,牆上掛著名人字畫,在刻意營造的奢華帶入了一絲雅致。
老鴇得了張捕頭的吩咐,帶兩人穿過幾條長廊,來到一個雅房。
她神色謹慎地說:“這翠音姑娘是被牙婆賣入園子的,我們也不知道她的來曆。”
仁傑取出一塊銀錠,問:“誰和翠姑娘比較熟悉,可以請來聊聊嗎?”
老鴇迅速收好銀子,笑答:“紅姑同她還談得上話,老身去請她過來。”
仁傑將整個房間細細看了一遍,推敲道:“美公子,張捕頭說,翠姑娘在睡夢中,被人以錘子敲破頭而亡。這窗戶旁有血跡,還有男人的手印,恐怕是凶手留下的,但也不排除是當日的客人。”
百芳樓門口。
阿飛呆呆地坐在門前台階上,龜奴前來趕人:“小公子,沒錢不要擋在門口。”
小鵑陪著笑臉:“對不起,我們這就走。”
她拖著阿飛:“阿飛,我帶你去買好吃的果子餅,還有桃子,好不好?”
阿飛純淨的眼裏滿是堅持:“不要,我在這裏等仁公子,他一會兒就出來了。”
小鵑氣不打一處來,眼紅紅地說:“傻子,你就是倔,我一天到晚追著你跑,你,你就不能聽話嗎?”
阿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阿飛是個白癡,姐姐不要生氣,阿飛就在這裏等仁公子,哪兒也不去。”
小娟無奈:“也罷,阿飛,你一個人乖乖別動,我去買點心。”
阿飛蹲在門口,手托下巴,打量來往的路人。
忽然,他驚喜地跳起來,追過去:“仁公子,你等等我。”
阿飛悄悄矮下身,晃過看門人,樂滋滋地跟在仁公子後麵。
那人瀟灑地走進一間雅房,阿飛在門口探頭探腦了一會兒,小聲地呼喊:“仁公子,我進來了,你不要生氣哦。”
阿飛輕手輕腳地摸進房去。門吱呀一聲關住了。
一雙手掐住阿飛的頸子,壓低聲音獰笑:“傻子,不許叫!”
阿飛的衣服被粗暴地撕開,露出他胸前大片細膩嫩滑的肌膚,散發出少年特有的魅力,與尋常柔媚女人不同,卻更活色生香,讓那男子的興致高昂起來。
“很有味道的身體啊。”那男子一手摩挲阿飛胸前的突起,另一手覆蓋著白玉般的大腿揉搓。
這個男孩的皮膚相當細膩,摸上去光滑如絲綢卻又富有彈性。纖柔的美少年,淫亂的呻吟,在這豔麗的身體上覆蓋自己的烙印,這即將到來的一切,讓那男子感到欲火中燒。
阿飛狼狽地閃避著男人充滿曖昧的撫摸,哀哀地叫:“仁公子,仁公子救我!”
隔了兩道長廊。
仁傑打量著對麵的紅姑。她桃臉櫻唇,巧笑嫣然,頭插翠玉珠花,十指纖纖捧著琵琶,秋波望著兩位美少年溜轉,歌喉婉轉,唱得字真韻正,令人側耳聽而不倦。
仁傑咳嗽一聲,打斷美妙的演奏:“紅姑,銀子照付,可否停一下?我有事請問。”
紅姑拋了一個媚眼,嬌聲道:“仁公子,但講不妨。”
仁傑打開扇子,狀似隨意地望了小侯爺一眼,見對方無不悅的表情,遂溫和地笑問:“紅姑,翠姑娘可同你談起過什麽不尋常的事?”
紅姑低頭想了一下,說:“她曾提起,有個相好的要來接她出去。”
小侯爺插話:“那麽,翠姑和盧府有什麽來往?”
紅姑疑惑地說:“這個倒不太清楚,不過,她曾抱怨有什麽盧家人常來白吃白喝,不付夜資。”
遠處隱約傳來一些尖叫,隔著鶯歌燕舞,浪聲呢語,幾乎完全被淹沒了。
仁傑忽然跳起來,緊張地說:“我怎麽聽到阿飛的聲音?他,應該回去了……”
小侯爺起身說:“去看看。”
仁傑很快地跑到回廊,左顧右盼,隻見廊廡環繞,曲徑通幽,那聲音已消逝無蹤。
小侯爺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驀地臉色大變,迅捷地抓著仁傑,一路飛奔。
小侯爺猛地踢開一扇門。
阿飛全身赤裸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
他的左手奇怪的彎曲變形,鮮血不斷滴下。他白晰的身體蓋滿了血印,牙痕和青紫,兩腿之間是白色粘稠的體液和鮮血混合物,他的唇邊吊掛著銀絲……各種淫亂暴劣的氣味,盤旋在房間中。
一種可怕的靈魂出殼似的悲痛,深深地襲卷了仁傑。
他的心髒頃刻之間停止了跳動。
他踉蹌地撲上前去,顫抖的雙手樓住阿飛,嘶聲吼道:“是誰!是誰!我要殺了他!”
月黑風高
眼前,有一片鮮豔奪目的紅,喚起深藏在內心中的記憶。
初中時,乍到美國的仁傑第一天報到,混幫派的同學聯手對他下馬威,混戰中,血漫過他的額頭和眼鼻,世界是淒苦的紅色,無邊無際。
他考進美國醫學名校,見過很多病人的身體,有的血肉模糊,有的醜陋蒼白。他以為,兒時血腥記憶已經淡化。從此,不再害怕。
此刻,阿飛身上觸目驚心的紅色,令性情溫和的仁傑燃燒成一支熊熊的火炬,噴發奔騰的烈焰,將他的心烤得快要碎了。
仁傑仔細地檢查阿飛身上的傷痕和印跡,然後拉過錦被,異常溫柔地將阿飛裹好,俯在阿飛的耳邊說:“乖阿飛,對不起,我這就帶你回家。”
阿飛陷入昏迷中,破裂的眼角凝著一滴淚珠。
這個柔順的少年曾仰著純真的笑臉,全心全意地說:“仁公子,阿飛好喜歡你。”
一滴淚,啪的滴在阿飛的臉上。
小侯爺吩咐候在門外的老鴇:“準備一輛馬車,鋪上兩床被子,還有,這是誰的房間?”隨手丟出一顆金豆子。
老鴇用力咬了一下金豆,差點崩了牙,壓住喜悅上前答話:“園中的馬車就候在門口。回公子,這一排屋子是城中幾位公子定的貴賓包房,平時空著,那些公子哥來的就自個挑了用。”
小侯爺美目中射出一道冷芒,“把那些公子的名單呈上來。”
仁傑心無旁怠地抱著阿飛走了出去。
小侯爺望著他的背影,無意識地敲著絲扇,追出房門,對剛趕到的隨從交代:“徹查今日進出百芳園的客人,特別要留意貴賓名單上的公子哥。”
夜幕降臨。盧府的雪園氣氛肅穆。
小鵑坐在仁傑的臥房門前,低頭抽泣。聽到腳步聲,小鵑站起行禮:“給美公子請安。”
小侯爺輕歎一聲:“小鵑,仁公子還是沒有出來嗎?”
小鵑搖搖頭。
小侯爺默默無語,立在院中,俊美的身影映著瑩瑩月色,顯得縹緲迷人。
屋內,阿飛從昏迷中睜開眼睛,長而美麗的睫毛,尤掛著淚珠。他怯生生地說:“仁公子,阿飛不乖……”
仁傑輕柔地撫摸阿飛的臉龐,微笑如春風:“阿飛,別說話,好好休息。”
阿飛的小臉往後退縮,喃喃而語:“仁公子,阿飛身上髒,對不起……”
仁傑的咽喉被什麽噎住了,捧著阿飛的臉,鄭重地說:“阿飛,忘了今天的事,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
初相識時,這個靦腆的少年,毫不猶豫地選擇信任自己,這樣的傷害,不可以再發生。
仁傑從未如此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肩頭的責任。
阿飛終於安心地睡去,仁傑走出房門。
月下,小侯爺的身子站成了一棵清麗的杉樹,他的睫毛上晶瑩透亮,似乎凝著露霜。
他上前牽住仁傑,一雙美目中溢出點點星光:“仁傑,不要自責,這並不是你的錯。”
仁傑怔怔出神,恍如陷在一個銀色的夢境中。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帶出一根長長的尾巴。
他仰望天邊,輕聲說:“我想,這件事是因我而起。”
小侯爺說:“阿飛一向隻跟你親近,任何其他男人的接近,他都非常抗拒。”
仁傑歎息:“這個男人,可能同我很象,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設局?”
小侯爺若有所思說道:“有可能,小鵑說,阿飛守在百芳園門口,照理沒有見到你,他絕不會走開。此人能裝扮成你的樣子,必定對我們有所了解,他帶阿飛進園中,在我們眼皮底下犯案,且算準時機從容離開,或許是想警告我們。”
仁傑盯著天上晦暗不明的一彎新月,將上湧的淚意留在眼框裏,“真的是我連累了阿飛……”
小侯爺優雅地抖去靴子上的露水:“住雪園僅一日,已有人投了三次毒,看來,這裏有人不歡迎我們。”
仁傑神色有些淒涼:“阿飛與人無怨無仇,昨日我們無端卷入盧府的是非,有人想趕我們走,卻拿無辜的阿飛下手。可恨!我,我不會放過此人。”
小侯爺沉著地說:“仁公子,世上的人知麵難知心,你猜,百芳園貴賓名單中有誰?”
仁傑黑亮的眼睛異常清澈:“難道有盧家大公子?”
小侯爺搖搖絲扇,冷漠地點點頭:“據報,盧大公子年前曾強占翠姨娘,被老爺訓斥一通,他是大房所出嫡子,原本可繼承整個家業,現在改由他與二弟分管,三弟長年病弱,從不過問家事。”他白玉般的俊顏,浮起一絲陰雲:“另外,今早,盧家大公子確有出門。”
仁傑俊朗的臉色添了一絲冷厲:“作案的動機有了,現在就該找出證據。從阿飛身上的牙印判斷,此人門牙漏風,右邊缺了很小一塊。阿飛的指甲裏找到皮膚血屑,這淫賊的身體應留有抓痕。”
夜已深,烏雲罩月,星星隱了蹤跡,仿佛宣告,這是一個、作奸犯案的好日子。
盧家大公子的庭院。
門悄悄地打開了。一個男子探出頭來,英俊的五官依稀可辨,正是盧大公子。
仁傑和小侯爺有些驚訝地對看一眼。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前來探查,卻真的撞見不尋常的夜半出遊。
大少爺似乎滿腹心事,背著手低頭前行,對追在身後的兩人,一無所覺。
他穿過天井,長廊,觀魚池,來到一座遍種竹子的庭園,左右觀看了一會兒,縱身跳進高牆內。
仁傑指著院門掛的匾,小聲說:“這不是盧三少爺的馨園嗎?”
小侯爺微微一笑,提著仁傑飛躍入內。
這園中是竹子的天地,各種的竹子,鬱鬱蔥蔥,風吹竹動,婆娑起舞的婀娜身影。
兩人靜靜地伏在窗下。屋內亮起暈黃的燈光,隱約傳來一陣爭執聲。
仁傑的眼睛烏黑清澈,在月色朦朧的夜晚,恍若流星燦爛發光。小侯爺瞟過仁傑英俊帥氣的側麵,他唇中溫熱的氣息吹拂過仁傑頸間,“你猜,他們正在做什麽?”
盧大少爺坐在床沿,手指輕輕摸索三少爺的臉,“馨兒,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三少爺唇角出現一絲異樣的抖動,卻很快恢複了平靜:“沒有必要。”
盧大少爺俯下身,離三少爺的清秀臉僅一寸之遙,嘴邊逸出邪魅的笑容:“馨兒,你害羞了?”
三少爺直視他的眼睛,沒有泄露心中的情緒起伏,慢吞吞地說:“大哥,今天不是月圓之夜。”
盧大少爺的嘴唇勾起優美的上揚弧形:“上個月,你推說身子不好,這回,就當是補償你大哥。”他的手下不停,掀開薄毯。
三少爺曲線優美的脖子,寬鬆的睡袍下隱露的光滑胸部,在燈下顯得異常有誘惑力,盧大少爺的喉嚨有點幹燥,他的手覆在那片白璧無暇的胸膛,輕柔地滑動,忽然捏住其中一個小巧的突起,緩慢又頗具力度地揉搓起來。
雖然已經作好逆來順受的準備,三少爺的身體還是僵硬微顫。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擰著眉頭提醒自己,忍一忍,這無情的肆虐很快就會過去的。
盧大少爺笑得溫和無害,貼著三少爺的耳朵下命令:“你躺著不許動,我來驗傷。” 輕輕扯下三少爺的睡袍,冰冷的手摸上了風中驚弱的玉莖。
總是避不開。
敏感之處傳來一陣讓人難堪的刺激,羞辱如影隨行侵蝕著三少爺的神經。
他咬著牙關,想象自己將這個惡徒一腳踢到床下,但是,他知道對方練武的強健體魄,隻會牢牢地壓住自己,作更瘋狂的衝刺。
三少爺的眼裏浮現一絲絕望的淚意:“盧旭之,你是我的大哥啊!”
盧大少爺看著身下秀美修長的赤裸身軀,隻覺興奮目眩,胯下情不自禁挺立起來。他掐著三少爺的細頸,歡暢快意:“馨兒,別忘了,你不是爹的孩子。”
他快速褪下自己的褲子,熟練地掰開三少爺白皙柔韌的臀部,激昂的猛獸頂在入口蠢蠢欲動:“ 猜一下,如果爹知道了真相,他會怎麽對你的娘親?”
他的聲音裏帶上一份難得的溫柔:“隻要你乖乖趴好,我會替你保護這個秘密。”
忽然,窗外花盆砸下,發出砰的一聲,在靜夜中顯得異常突兀。
三少爺用盡全力掙脫鉗製,趁機翻身滑下床,捉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顫聲問:“是誰?”
仁傑笑眯眯地回答:“三少爺,我是仁傑,今天月色很好,我散步到此,不小心迷路了。”
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三少爺白淨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看了一眼烏雲蔽月的夜空,笑道:“我陪仁公子賞月吧。”
仁傑回頭瞟去,那推倒花盆的始作蛹者已不見蹤影。
三少爺回屋取了一盞燈籠,在前領路,“仁公子,可願在院中觀景?這裏有四季石。”
從臥樓走進花園,青翠的竹子和各種奇石巧妙的搭配,春,夏,秋,冬四季石頭的變化迎麵而來,讓人看遍奇石,就猶如走過四季,也猶如走過了四季,心中不免戚戚然。
仁傑微笑道:“三少爺,你的花園與眾不同,希望有機會再來。”
三少爺凝視著仁傑言笑宴宴的眼眸,像大多數人一樣,他看不出什麽東西,隻覺仁公子的眼神溫和完美、深不見底。
三少爺淡笑,臉色幾近透明:“多謝仁公子,但願能與你把臂同遊。”
仁傑恭手告辭:“時候不早,就不打擾三少爺歇息。”
仁傑出了馨園,沉思著走向雪園。方才,他分明聽到有人翻窗而逸。
今晚已打草驚蛇,時不我待,如何才能盡快確認傷害阿飛的凶手?
途經盧大少爺的庭院時,仁傑向內望了望,隻見院門虛掩,屋內黑不見光。
忽然,內室響起腳步聲,有人在微弱地呼叫:“救命,救命!”
仁傑衝進院內,發現幾個婢女昏迷倒地,他有些遲疑,四周一片漆黑,仿佛伏著不知名的猛獸,正張大口等著自己。
屋內傳來極其低弱的喘息,事發突然,醫生救死扶傷的仁義之心,使他無法置之不理。仁傑閃身進了盧少爺臥房。
床上的盧大少爺如瀕臨絕境的動物,嘶聲叫道:“西……絲……”驀的沒了下文。
仁仁傑睜大眼睛努力辨認,身後傳來風聲,一柄刀斜斜地砍來,他撲地避開,側麵又一把刀飛來,仁傑拔出匕首左右格擋,這兩人黑巾蒙麵,隻露出眼睛,身手矯健逼得仁傑無還手之力。
不遠處有人聲喧嘩,這兩人不說話,飛起連環踢,正中仁傑的穴道。
隻聽呼呼兩聲,兩蒙麵人縱出窗外,飛上屋簷。
仁傑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逃逸,慢慢軟倒在地,陷入黑暗中。
一盆涼水潑在臉上,仁傑悠悠醒來。情勢已大變。
他的手腳被縛,趴在地上不能動彈。有人踩在他的背上說:“老爺,此賊殺害大少爺,不如先打死他,再報官!”
盧老爺大罵:“這卑鄙的小賊,我竟受其蒙蔽……不殺此人難消心頭恨。”
仁傑分辯道:“不是我……”幾根木棍狠狠砸在他的肩膀和頭,他痛得幾乎暈去,但強自保持意識,隻咬得嘴唇出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時,一個悅耳清亮的聲音響起,“盧老爺,不可傷他性命。請借一步說話。”
仁傑的心口變暖和,鬆了一口氣,小侯爺,趕到了!
他艱難的轉頭,從這個角度看去,小侯爺一身藍袍,顯得高挑俊傑,一雙美目淡淡地在仁傑身上轉了一下,麵色沉靜地領著盧老爺走到一旁密談。
窗台上,一盆雛菊已褪去顏色,隻剩孤零零的一片花瓣,在夜風中瑟瑟發抖。
地上,又髒又濕,仁傑的四肢扭曲,渾身血跡斑斑。
有人建議:“不如卸了這殺人凶手的一條胳膊,讓他受點苦。”
眾人憤憤不平,讚同道:“對,看他還敢害人,”
小侯爺喝道:“不可,來人,將仁公子押送官府。”
仁傑的身體被提起來,兩腳墜地拖出門去。
他竭力扭頭看向小侯爺。那個人,恍若飄渺氣質的謫仙,冷冷地毫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
仁傑有滿腹的委屈,揪結在心口,他怔怔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候爺,直到那俊美的身影無可挽回地在眼角消逝。
“一,二,三,四……“差役口中數著,板子用力往仁傑的後腿上打去。他身子被緊按在地上,大板子一下又一下的落下來,和他心中痛楚相比,這些擊打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心中木然地想:“美公子,竟然也當我是凶手,連他也不相信我……”
“十……十五……“板子不停的落,肌膚腫了,破裂了,鮮血沾到了板子上,濺在四周地下。
今夜的雪園,氣氛異常不安。
阿飛氣虛體弱,睜著無暇的眼睛,不懈地問:“姐姐,仁公子什麽時候回來?”
小侯爺擦掉左手的血,將傷口初略地包紮一下,徘徊於仁傑的庭院中。
他有些氣燥地問:“白一,仁公子怎麽樣了?”
那隨從上前稟報:“獄中有人指證仁公子,是入室搶劫案的主謀,他故意施恩救了盧老爺,以圖謀家財,不想被大少爺識破,故而逞凶殺人。”
小侯爺將衣袖一甩:“再探!”
小侯爺年少聰惠,鮮衣怒馬,藐視天下群芳,此刻,隻覺得胸口鈍鈍的鬱悶,一口氣居然提不起來。
伊人獨立中宵,露水打濕了他的額發,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淡。
天快亮的時候,另一位隨從前來匯報:“稟侯爺,仁公子被打了幾十大板,暈過去幾次。”
小侯爺一掌拍在石榴樹上,一大片枝葉倒伏斷裂。遠處,宿鳥驚飛。
他冷冰冰地問:“丁二,他招了嗎?”
丁二答道:“重刑後,仁公子渾身是血,勉強爬行了幾步,想站起來,又被打倒,他隻低喃了一句:美公子,連你也不信我……”
小侯爺淡然一笑,沉聲吩咐:“備馬,去揚州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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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對BL小說的期待是怎麽樣?我先說自己的感受,詳見右邊作者的話。
花月正春風
仁傑躺在監獄的牢房中,兀自昏昏沉沉,一時覺得時空錯亂,好象小時頑皮迷了路,惶惶地失去了主張。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地意識到後腦殼的腫痛,背上、腿上、臀上被板子笞打處的疼痛,也火燒火燎。
他想翻個身來,好讓傷口處不壓在地上,稍一使力,兩隻手腕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又使他暈了過去。
待得再次醒來,他首先聽到了自己低微的喘息,接著感到全身各處的劇痛。
為什麽手腕和頸子卻痛得這麽厲害?這疼痛是如此的難以忍受,他隻感到說不出的昏亂,“難道我兩個手腕被給人斬去了嗎?”良久,竟不敢低下頭去看。
隔了一陣,他勉強想轉動身體,一低頭,隻見兩條鐵夾大鏈從頸部連至自己手腕,交錯垂了下來。
仁傑滿腔驚怒,不顧疼痛地撐起身來,拍著牢柵,聲音沙啞叫喊:“冤枉,冤枉!有人嗎?”忽然手臂一陣酸軟,他俯身向前直摔了下去。他掙紮著又想爬起,剛剛站直,後背巨痛,腿膝酸軟,又向側摔倒了。
他爬在地下,心頭一片空白:“這局設得好,內賊手段高明,外盜狼狽為奸,以阿飛引我們懷疑盧大少爺,再嫁禍於我,難道,我就要含冤死在這裏?”
春風十裏揚州路,秦淮青樓江南行,原是生平極樂之事。
人生,本無常,夢裏還似舊時遊,車如流水馬如龍,。
而此刻,透過牢房的小窗,一輪缺月掛疏桐,沙漏斷,人初靜,寂寞沙洲冷。
仁傑迷迷糊糊的發著高燒,一時呢喃:“哥哥,哥哥!阿飛……”一時又叫:“美公子,美公子!”接連兩天,獄卒送了牢飯來,他神智糊塗,隻喝了點水。
到第三日晚上,身上的燒終於漸漸退了。各處創口痛得麻木了,已不如前幾日那麽劇烈難忍。
獄卒敲敲他的柵門,哼道:“有人來看你。”
仁傑心頭大喜,隨即努力想坐起,可身體一軟,便要摔倒,忙靠住身旁的牆壁,這一下牽動了肩背的傷口,又是一陣劇痛。但他滿懷欣喜,幾乎忘了疼痛全部,叫道:“美公子,美公子!” 他以為自己在放聲大叫,聲音卻微弱之極,隻是斷斷續續地幾下呻吟。
突然之間,他口中喊出一個“美”字,下麵的 “公子”兩字卻縮在喉頭,張大了嘴,閉不攏來。從鐵門中進來的,第一個是獄卒,第二個是個戴帽半掩臉的陌生人。
那人來到了鐵柵欄旁,拍門大叫:“仁公子,仁公子!”
仁傑不感興趣地望了他一眼,這年輕來訪者同自己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
那人忽然放低聲音:“仁公子,你用力掐我的頸子或砸我的頭。”
仁傑勉力挪動身體到了門邊,漠然地看著那人,這又是什麽陷阱,或是有人來營救自己?想了想還是靜觀其變。
那人頗滑稽地指指自己的腦袋,“沒關係,盡管動手。”
仁傑心跳加快,自己已身陷困境,即使無端攻擊人,不過罪加一等,還能比殺人更糟嗎?目前的情況不如聽從對方的意見一博,隻可惜自己的身體太過虛弱,他喘著氣,發狠用手鏈套住那人的頭頸往裏拽。
那年輕人哇哇大叫,看守獄卒不名狀況走近查看。
隻見那人手掌翻飛,迷藥布巾一展,獄卒中招暈了過去。
他取出獄卒鑰匙來到仁傑身邊,利落地交換了衣服,將一小包塞入仁傑懷裏:“仁公子,這裏有易容藥,塗抹於麵部可改變膚色和五官比例,還有銀子和一些東西,公子看了便知。”
仁傑問:“你是誰派來的?”
那人笑得很開懷,隻管交代:“仁公子,我在這兒呆幾日自會脫身,你離開此處後直接回京城,保重!”
仁傑把帽子壓低,拖著殘敗滲血的身體,慢吞吞地硬撐著走出牢獄。
今夜星光燦爛,他的眼前越來越迷糊,天地好象在旋轉,他終於一頭載倒在地,一雙溫暖的手臂接住他,耳邊依稀有熟悉的呼喚:“仁公子,仁公子!”
黎明時分,仁傑從惡夢中驚醒。
床邊,趴著一個巴掌大的精致的臉,腮幫子上還掛有幾道淚痕。
仁傑輕柔地撫摸他孩子氣的臉蛋,心中柔軟。
這裏不是盧府雪園,房間幹淨而簡陋。
阿飛有所感應,一下子跳起來,“仁公子,太好了,你醒了!”
仁傑微笑:“阿飛,是你把我背回來的?你怎麽會在監獄門外?”
阿飛可愛地作了鬼臉,得意洋洋地道:“仁公子,大家講你被關在牢裏,不會出來了。可是我不相信,仁公子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白天,姐姐不讓我出門,晚上她睡著了,我就每天到牢房門口等仁公子,果然仁公子沒有騙我,嗬嗬。”
阿飛身上衣衫襤褸,膝蓋處破裂,露出紅腫血痕。
仁傑心口抽痛:“阿飛,你上次的傷好了嗎?”
阿飛看到自己的褲子破洞,有點難為情:“對不起,仁公子,阿飛笨,一路上摔了幾跤,”他挺了挺胸膛,自豪地說:“還好,我都沒有把仁公子摔下來。”
在異時空,這個少年對自己不舍不棄,永遠不變地堅信自己,用一種阿飛特有的方式守護自己。仁傑握著阿飛的手,心中很溫馨,很感觸。
他望著阿飛俊傑的小臉,溫柔地說:“阿飛,謝謝你。對了,你們怎麽會住在這兒?”
阿飛搔腦袋:“我也搞不清楚,姐姐說盧府的人把我們趕出來了,小侯爺讓我們暫時住這裏。”
小侯爺,乍聽這個名子,仁傑的心,還是禁不住一緊,呼吸有些困難。
仁傑歎息一聲,交代:“我回來的事,不可以同任何人講。告訴你姐姐,對外隻說我是你們在路上巧遇的朋友,暫借住你處。”
阿飛爬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摸著仁傑的額頭,神態純淨堅貞:“仁公子,阿飛會保護你。”
仁傑傷勢漸好轉,幾天後就能自由走動。
小侯爺沒有出現,一次也沒有。聽人說,盧家入室搶劫殺人案宣告破獲,立首功的是盧府大恩人雪公子。
仁傑曾考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少年的一腔正義熱血,和寧折不彎的勇氣,支撐他留下尋找真凶。不能讓兩條人命就這麽白白消逝,不能讓作奸犯案者逍遙法外,自己受委屈不要緊,阿飛的仇不能不報。
然而,他內心深處,還有一個不想承認,卻放不下的理由。
據小鵑的消息,盧府正在找管家的助手。仁傑報了名,撒了些銀子上下打通,果然有錢好辦事,他順利成為三位最佳候選者。
今天,他塗上易容藥,到盧府麵試。他的樣貌大變,唯一不變的是那雙黑亮而神氣的眼睛,一笑起來晶瑩透剔,充滿活力和陽光。
天氣不錯,盧府花紅柳綠,一片平靜,似乎仍陷在大少爺的傷逝中。
麵試官二管家穿著講究,看起來有幾分公子哥模樣,他自己也以此為目標,最喜附庸風雅,他搖著一把羽扇問:“你們說這天下最美的人是誰?”
第一位回答:“我聽說京城的美公子是皇上親封的第一美人。”
二管家心中鬱悶,那美人隻聞其名不見其聲,哼,未必可信。
第二位察言觀色:“是二管家您老啊!”
二管家心頭鄙視,我很老嗎?不錄取!
仁傑上前施禮:“小人曾見過國寶美人美公子,他的確姿態優雅,容貌俊美非凡,與二管家應在伯仲之間。”
二管家春心大悅,點頭道:“我看你倒挺機靈的,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吧。你叫什麽名字?”
仁傑想起一位唐代著名宰相,遂答道:“小人名叫狄人傑,在老家,大家叫我小傑。”
二管家把扇子一合,吩咐:“小傑,這幾日,你和小六子就到三少爺和雪公子的園子聽候差遣吧。”
仁傑恭恭敬敬地說:“多謝二管家。”
小六子熱情地拉著仁傑:“小傑,你福氣好,剛來就輪到伺候這兩位主子。這雪公子可是盧府的大人物,除了趕回來奔喪的二少爺,老爺最聽他的話了。而且,” 小六子壓低聲音,神秘地說:“聽說,雪公子的容貌如天仙一般,可惜他總帶著麵紗……”
說話間,已到了三少爺的馨園。
春庭正午,輕雲薄霧,總是少年行樂處。
美公子一把絲扇,豐神俊朗,步轉回廊,半落桃花婉娩香。
仁傑的太陽穴嗡嗡作響,一顆心跳得那麽急,那麽快,幾乎超過了承受極限。茫茫中,他的眼裏隻看得見一個人。
小侯爺神情若定,嘴角含了一個寵溺的微笑,一雙妙目盈盈如秋水,靜靜地投注在羞澀談笑的三少爺身上。
青竹林,桂花樹,碧枝綠葉成蔭,飄香怡人。
樹下,兩位公子仙姿飄逸,清雅高潔,香花美人相映成趣。
小六子用手撞了一下仁傑:“小傑,別發呆,快拜見兩位公子。”
仁傑走得很慢,肩膀上象是馱著兩座大山,一步一步來到小侯爺麵前:“小傑給雪公子、三少爺請安!”
三少爺杏眼斜瞟了一下,“你是新來的?長得倒挺俊。”
小侯爺摘下一串金黃的桂花,他儀態高貴,完全沒有意識到仁傑的存在,隻是溫柔地將花插在三少爺的襟前,仿佛在問:“馨兒,這花你喜歡嗎?”
三少爺撫著那串花,嫣然笑吟:“兒時此夜聞桂花,小院香滿坐分瓜。雪公子,容我為你演奏一曲,聊表謝意。”
坐分瓜?還是坐分贓?
仁傑默默退開,心裏泛起不知名的秋涼。當日的那朵蓮,被他揉踐為花泥,如今,他活學活用,也懂得鮮花贈美人。
小侯爺灑開絲扇,目不斜視地從仁傑身邊走過,悠然坐入假山旁的亭子。
仆人捧上古尾琴,三少爺玉指一撥,脈脈含笑:“雪公子,獻醜了。”
這是一個美麗的上午,初秋金桂送爽,人影成雙。
柳暗
琴音縹緲高揚,帶著一種異樣的歡喜纏綿之意,越拔越高。
忽然,亭外響起奇怪的嘈雜之聲,刷刷、殺殺,不絕於耳,頓時將三少爺的雅音打斷。
小侯爺啪的一收絲扇,冷淡地問:“小傑,你在做什麽?”
仁傑手提剛從小童處強搶來的大掃帚,施展大力金鋼爪,一路猛揮,奮力揚起草葉灰塵,認真地說:“小人見此處雜物太多,特地清掃,以免壞了雪公子和三少爺的雅興。”
三少爺將琴音一收,嬌魅而語:“這下人不懂事,雪公子莫惱。”
小六子在一旁陪不是,低頭求情:“對不住,小傑他是今日新來的,不懂規矩。”
小侯爺絲扇掩嘴,一雙美目似笑非笑,“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仁傑恭身一禮,扛著大掃帚,氣宇軒昂地走出馨園。
那掃地的小童在後麵急追:“喂,還我的掃帚!”
仁傑放下掃帚,心情莫名其妙地暢快了不少,對小六子說:“兄弟,今天我請你喝酒。”
小六子大喜:“太好了!往常,我都是同大虎一塊上工,一道飲酒,誰知前幾天他忽然不見蹤影。”
仁傑追問:“大虎何時失蹤?這些日子還有什麽人也忽然離府未歸?”
小六子想了想,不太肯定地答:“好象是府裏遭強盜以後,就沒見過大虎。聽說,老爺養的戲班子,也跑了兩個武生。”
仁傑拍著小六子:“我對揚州城不太熟悉,你領路,我們去最好的館子。”
小六子笑得嘴裂到耳邊:“小傑,我一看就知,你會成為大管家那樣的大人物。”
下工後,在榮華閣酒足飯飽,仁傑又要了幾個酒菜,各自帶回去。
小六子過意不去,提議:“小傑,要不我陪你在城裏逛逛?”
仁傑微笑著說:“出外靠朋友,你與大虎相熟,不如我們一同去他家,多結交一個朋友也不錯。”
大虎家近城郊,兩人走了一陣才到。隻見屋門大開,小院中野草淒迷,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坐在井蓋上打磕睡。
小六子上前摸摸那孩子的頭,疑惑地問:“小虎子,你哥和嫂子去哪兒?”
那孩子目光呆滯,對小六子視若惘聞。小六子又問了幾句,小虎子好象陷在一個遙遠與世隔絕的空間,對外界的刺激沒有反應。
小六子無奈地對仁傑道:“小虎子一向機靈,不知道為何竟變傻了!”
空氣中,彌漫著有些熟悉的臭味。仁傑用鼻子嗅嗅,很象在解剖課時,那一股帶了口罩也擋不住的怪味。
他心中一惕,連忙抱下小虎子,將井蓋掀開,那味道撲麵而來,讓人作嘔。仁傑定神看去,井中果然漂浮著一具略腐爛的男屍。
小六子趴在井邊驚道:“那衣服和模樣象是大虎!”
那小孩子猛的放聲大哭起來,轉身奔出院門。
仁傑立刻追上去,一邊回頭說:“小六子,你先報官,我瞧這孩子可憐,帶他回去住幾天。”
仁傑跟在小虎子身後,並不急於靠近。根據心理學老師的說法,受到突發事件強烈刺激而自閉的孩子,要耐心應對。
小虎子發足跑了一會兒,抹著淚抽泣,慢慢跺到一間古廟。
殘舊的廟中,靠牆坐著一位老乞丐,笑眯眯地啃著一隻雞腿。小虎子站在廟門內,遲疑不決地盯著那隻雞腿。
仁傑拿出一袋今天打包的牛肉,遞給小虎子,輕聲道:“送給你。”
小虎子聞著食物的香氣,顫畏畏地接過油包,抓起牛肉放入嘴裏,狼吞虎咽起來。
那老乞丐扔了雞骨頭,伸伸懶腰,忽然劈手奪下牛肉,大笑道:“送上門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小虎子一驚,癟嘴就要哭起來。
仁傑取出另一袋食物,安撫道:“沒關係,這包更好吃的。”
那老乞丐伸手來搶,仁傑早有防備,抱起小虎子,微笑著說:“老伯,這孩子餓了,讓他安心吃吧,我給你些銀子,可好?”
老乞丐楞了一下,訕訕答話:“老子隻搶,不食嗟來之食。”
仁傑見他並不是武力逼人,說話間還有些見識,心裏暗叫一聲慚愧,自己也是以貌取人,不該用錢來壓人。於是,放下小虎子,對那老乞丐行了一禮,誠懇地說:“對不住,老伯,這食物由我請客,如果不夠,老伯可願隨我上飯館?”
老乞丐一笑:“年輕人,好心胸,老夫倒是無理了。我不用去館子,就要你懷中那幾包食物。”
仁傑清俊的臉上浮起一個溫暖的笑容:“這食物是我特地帶給小弟的,如果你願意,就到我家一塊用餐吧。”
黃昏時分,仁傑扶老攜幼回到阿飛住的小院。
老遠,就看見一個清秀可愛的少年蹲在門口,不住地向路口張望。夕陽將他的臉染得紅通通的,就象一個可口誘人的大蘋果。
阿飛一見到仁傑,笑的眼眉彎彎,快樂地撲到他懷裏:“仁公子,你回來了!”
仁傑扶住阿飛,心裏感覺溫暖如春,忍不住笑問:“你等很久了吧?身體燙乎乎的。”
阿飛眉飛色舞地比劃:“阿飛隻等了一個下午,今天,阿飛很乖,砍了柴,燒了水。”他的小臉忽然塔拉下來,嘟著嘴小聲說:“剛才,小侯爺來了,一直在院子裏等著,姐姐不在家,阿飛有點害怕。”
仁傑心裏咯噔一聲,那人竟來了,是來關懷阿飛姐弟,還是發現了自己的破綻?
他深吸一口氣,安慰阿飛:“你的手腕脫臼,才剛好些,以後砍柴提重物由我來做。對了,今天我買了紅燒走油圓蹄,給你補補。”
阿飛眼神天真,小臉在晚霞中閃光:“仁公子,補什麽?”
仁傑劍眉上挑,開玩笑地說:“吃什麽補什麽,給你補豬蹄子,讓你的小蹄子長得好些,哈哈。”
走進阿飛的房間,小侯爺優雅地坐在屋內唯一的椅子上。他輕搖絲扇,一雙眼睛星光燦爛,淡淡地說:“小傑,你與阿飛同住一室?”
仁傑輕鬆地笑道:“同室不同床,雪公子有什麽疑問嗎?”
小侯爺眼裏漫起魅惑的水光:“沒什麽,隻是覺得小傑與一位故友有些相似。”
仁傑的心不爭氣地砰砰直跳,他的臉色不變,側頭招呼眾人:“大家都餓了,先用晚飯,”說著,將食物放在桌子上,席地而坐,不動聲色地說:“雪公子,不好意思,我們不能奉陪了。”
阿飛立刻緊挨著仁傑坐在地上,一老一小也聚在桌邊,大嚼起來。
小侯爺站起身,臉色有些冰冷,將衣服下擺一甩,走到屋門口。仁傑腦子裏紛亂不已,想出言挽留,又怕橫生枝節,隻得抿著嘴悶悶地望著他的背影。
小侯爺穿過院子,在院子大門口停下身。夕陽的餘輝為他鍍上一層美麗絢目的金色。仁傑的心跳得更快,幾乎要脫口而出,請他留步。
小侯爺似有所悟,竟又轉回來, 從容不迫地踢踢仁傑,大聲吩咐:“讓開些,小爺今晚還未用膳,就賞臉在這裏將就一下吧。”
小侯爺拉過椅子,金刀大馬地坐在桌邊,高人一等俯視眾人,自顧自取了一塊豬蹄,正要放入口中,那老乞丐嘲笑道:“想不到,公子相貌堂堂,也學老丐我搶人食物。”
阿飛火上澆油:“不能吃我的豬蹄!那是仁公子買給我,專門補我的小蹄子的。”
小侯爺眼中冷芒一閃,對著豬蹄猛咬一口,留下兩行清晰的牙印,“哦?那就賞給小傑吧。” 他隨手將豬蹄丟到仁傑碗裏,微微一笑,笑意未達眼底:“小傑,你可有準備什麽獻給小爺?”
老乞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津津有味地嚼著牛筋,搖頭晃腦的唱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仁傑接口道:“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老乞丐拍手喝道:“好孩子,老夫今日甚是歡喜,日頭不早了,我去看看老太婆氣消了沒,改日再來叨擾。”說完,恭手告辭出了院門,一身破衣爛鞋,竟是說不出的灑脫豪邁。
屋裏剩下的幾人陷在食物堆裏,埋頭苦幹,無人理會小侯爺。他臉上有些發白,豁的站起身就要摔門而去。剛邁步,他的衣服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隻見仁傑坐在地上,輕輕拽著自個的絲袖,黝黑端正的臉上笑得無比真誠,讓人生不起氣來:“雪公子,小人為你下廚,做點家常菜,好不好?”
小侯爺胸腔裏的那口悶氣,轉了一圈慢慢消失了,他回眸一笑,帶著一股肆意嬌縱之魅:“哼,就看你手藝如何了。”
這時,院門大開,小鵑抱著一堆食物回來了。
仁傑樂嗬嗬地接過大包小包走進廚房,查看一下食物,叫住小鵑:“請你幫忙打個下手,好嗎?”
小鵑不好意思地說:“仁公子,我不太會做菜,不知道能幫什麽?”
仁傑說:“我想做個淮揚特色三鮮幹絲,你把青椒洗淨,豆腐幹切絲,最好象頭發絲那麽細,可以嗎?”
小鵑看了看案板上的一排菜,拍胸脯保證:“那有什麽問題!”
仁傑熟練地洗鍋,下雞塊、薑絲、蔥段燉雞肉高湯。小侯爺兩眼晶亮,興致很高的湊在一旁觀看, “小傑,你還挺能幹。”
仁傑手上不停,拍打雞肉,看了一眼小侯爺:“我小時候在外遊學,父母不在身邊,就學著照顧自己。”
阿飛的頭忽然鑽到仁傑懷裏:“仁公子,讓阿飛幫你。”
仁傑指著芋頭問:“阿飛,你試試削皮。”阿飛乖乖地蹲在地上忙碌。
小侯爺看在眼裏,不甘人後,冷著臉宣布:“這種粗活,我也會。”從懷裏取出一把精光閃閃、鑲嵌珠寶翡翠的匕首,挑了一個最大的芋頭,就著燈光小心認真地切皮。
仁傑一笑,眸子裏充滿溫和的春光:“雪公子,今晚我請客,惟有一個不情之請。”
小侯爺用手扇開煙霧,無所謂地回答:“你先說來聽聽。”
仁傑說:“聽聞雪公子手下能人無數,可否借兩位善笛蕭者一用?”
小侯爺道:“我當是什麽難事,你等一下。”
他放下芋頭,重新拿起絲扇輕搖,又恢複了風雅高貴。他咳嗽了兩聲,白一從房簷跳下,丁二從院門外竄進來,齊聲行禮:“請問公子有何吩咐?”
仁傑心中一跳,這院子被人團團圍住嚴密監視,說不準小侯爺早已識破自己的偽裝。
小侯爺毫不臉紅,似乎這些潛伏者不是他派來的:“小傑,你來說吧。”
仁傑對兩位隨從恭手示意:“等一下我進屋,請兩位奏幾曲輕柔抒懷的曲子。”
然後,他對小鵑交代:“請你照看著雞湯,把去皮芋頭蒸熟、搗成泥,加入糖拌勻裝盤。”
眾人不解地望著仁傑走進屋子,關上門。接著,一笛一蕭和鳴,樂聲雲淡風清而溫馨,整個院子籠罩在一股輕鬆舒適的暖意中。
小侯爺瞧著白一丁二背影,離廚房有些距離,就放下扇子,悄悄地從懷中取出那把削鐵如泥的寶石匕首,蹲在阿飛身邊,用心地割起芋頭皮來。
阿飛屋內。
小虎子靜靜地躺在床上,仁傑聲音娓娓動聽:“……小虎子,現在你的全身已經完全放鬆……你即將走回大哥的院子……回到那一天……一件可怕的事發生了……我要你回想一下,當時的你的內心是什麽樣的感覺,當時的你是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小虎子的呼吸變得急促,身體顫動,忽然他學著女人一樣說話:“死鬼,現在是白天,要是讓大虎發現就糟糕了。”
仁傑心頭狂喜,這催眠術他隻學了理論,還未實踐過,今天冒險一試,說不定能引出殺人真相。他平穩情緒,低柔地引導:“小虎子,繼續回想當時他們說了什麽……”
小虎子停了一會兒,換了比較粗啞的聲音學道:“大虎媳婦,你放心,我讓你那當家的去辦個差,陷他一個殺人之罪,我們就能做長久夫妻了。”
接著,又變作女人的聲音:“萬一,他不肯呢?”
那男人道:“那就是他自個命薄,別怪我心狠!”靜夜中,一個幼稚的清脆童音,故意壓低嗓惡毒地說出這句話,讓旁聽的仁傑竟有些寒毛聳立。
仁傑說:“小虎子,好好看清這兩人的臉,我要你深深地記住,以後一眼就能認出來……”
小侯爺百無聊賴,在小院中踱來踱去,一把絲扇都快被扭散了。
終於,阿飛的屋門開了,仁傑一臉自信欣然走過來。
小侯爺不覺鬆了一口氣,心情愉快的搖著絲扇迎上前:“小傑,我肚子好餓!” 他拉著仁傑的衣袖,眉頭如黛微揚,優雅中帶著一絲難察的嬌憨的撒嬌口氣。
仁傑挽著小侯爺,開朗地笑道,“今晚有我最拿手的甜點,百果芋泥,希望你喜歡。”
深夜,小候爺坐在燈下查閱密件,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丁二敲敲門,閃身進來:“稟報侯爺,按您的吩咐,徹查了揚州城各大醫館和藥店,自仁公子入獄起至今,共有幾十人胸背受劍傷前去就醫,其中有四人使左手刀,僅兩人同時服用黑蜜解毒丸,小人已查出一人曾在盧府戲班唱武生,與小翠姨娘相熟。”
小候爺沉吟片刻,神色鄭重地說:“拿我的印符,到都督府張校尉處調撥些人馬,密切監視這兩人,秘密捉拿那武生,不可打草驚蛇。還有……”
花明
初秋的天氣,就象孩子的大花臉,時晴時雨。
午後,仁傑帶著阿飛、小虎子和小鵑,作劃時代的穿越古代揚州一日遊。
街垂千步柳,霞映兩重城。 放眼望去,滿目繁華錦繡,令人心懷舒暢。
仁傑從大虎的鄰居處打聽到,大虎媳婦每隔一、兩天下午會去逛女人街,追隨流行趨勢。
他們信步來到城中最出名的女人街,京城最流行的首飾和團扇,秦懷河最紅的衣裙,上佳的胭脂水粉,各種小吃,應有盡有。
小虎子穿金帶銀如有錢家小少爺般,挨著仁傑坐在一個比較隱避、適合觀察的小攤位置,從中午到黃昏,終於工夫不負有心人,目標人物出現。
小虎子緊張地直扯仁傑的袖子,結結巴巴地指著斜對麵的一位女子。她柳腰款擺,塗著粉抹著最時興的唇紅,乍一看,清麗可人,誰能想到她是毒蛇心腸的大虎媳婦呢?
次日,天氣陰轉多雲,伴隨雷陣雨。
仁傑告了假,帶著幹糧和水,扛了一把扶梯,來到一個空蕩蕩的宅院。
太陽西下,院門打開,一行人走進來,包袱行李不少,桌椅板凳俱全。他們效率極高,很快清掃院子,屋內收拾幹淨,擺上一桌子上好酒菜。
仁傑衣服半濕,坐在角落裏冷眼旁觀。
過了一會兒,有位黑衣人過來問話:“這位公子,請你盡速離開。”
仁傑把手一攤,“我剛打聽過,這屋子無人居住,我不過在此避雨,大哥何必趕人呢?”
那黑衣人嚴肅地說:“我們已將此屋租下……”這時,有人上前與黑衣人耳語了幾句,黑衣人打量了仁傑幾眼,沒有再多話,笑著退開了。
夜幕降臨,霜落瑩月,綠槐高柳咽新蟬,院門再次打開。
一位藍袍公子走了進來,絲扇輕搖,風度翩翩,對著仁傑一拱手:“小傑,我們又見麵了。”
仁傑心裏又是歡喜,又是迷惑,忘了身上濕漉漉的狼狽,愉快地打招呼:“雪公子,你好!”
小侯爺坐在酒席桌邊,品嚐美味佳肴,看仁傑在院中獨自啃著幹糧,他清柔地笑著邀請:“小傑,你餓了吧,要不要來嚐一嚐?”
仁傑一抹嘴:“多謝美意,我差不多飽了。”
小侯爺表情冷漠:“小傑廚藝高,尋常的食物怎會看在眼裏?”
仁傑笑眯眯地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小侯爺的臉色和緩些,吩咐丁二:“把那道甜湯給小傑嚐嚐。”
綠豆湯很快送上來了,配白木耳、杏仁,盛在鑲玉景致的銀碗裏,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動。
小侯爺殷切地推銷:“這是府裏新聘的一位廚師所做,小傑,你試試味道可好?”
仁傑端起小銀碗,飲了一勺。
哇,好苦,好鹹!好象是五味雜呈,讓人胃液翻湧。
小侯爺晶瑩清澈的眼睛,盈盈注視著仁傑,期待地問:“好吃嗎?”
仁傑壓下怪味,微笑問:“雪公子沒嚐過?”
小侯爺眼神清亮,隱隱有一絲羞澀:“嗯,那廚師,隻做了一碗,所以,我就賞給小傑。”
仁傑心中感動,努力地咽下半碗湯:“雪公子,這湯果然是極品,我從未喝過如此特別的味道。”
小侯爺雙頰飛起兩朵極淡的紅暈,他清了清喉嚨,有些得意地說:“我就說做菜也沒有什麽難的。”
仁傑溫柔微笑:“謝謝雪公子的心意,我很喜歡。”他放下小碗,提議:“今天月色好,我們在院中散步,好嗎?”
兩人慢慢踱到靠牆的木梯前,很有默契地爬到最頂處,牆麵與鼻齊,隻露出眼睛,正好可以將鄰院看得清清楚楚。
輕雲微月,大虎媳婦的屋裏還亮著一盞燈,似乎在等待夜歸的良人。
二更天,一道黑影穿過院子進了房。
大虎媳婦迎上前去,兩人打情罵俏,很快熄燈上床。
在那男人的撩撥下,大虎媳婦漸漸變得熱情,從羞澀的淺吻,變成了瘋狂的熱吻,發出淫聲浪語:“怨家,你讓我好等!啊……”
仁傑有點不自在,來到這個時空,他好象常常撞到春宮表演。
他轉頭望向小侯爺,卻立刻落入一汪深不可測的碧湖,湖麵清澈倒映著燦爛的星光,仁傑的一顆心飄飄蕩蕩,似乎就要吸入這美麗誘人的心湖。
小侯爺的唇湊到仁傑耳邊,無意擦過他的頸子帶起一串電火花,“小傑,他們……很快活吧?”小侯爺的聲音低柔而充滿磁性,如一雙玉手輕輕撥弄仁傑的心弦。
咚咚咚,仁傑聽到自己的心口跳得又重又快,他的呼吸變得有些不穩,張口說:“快衝過去抓住他們……”
小侯爺敲了一下仁傑的頭,斜瞟一眼,似笑非笑:“還用你說,我的手下早就布下天羅地網。”
“太好了!雪……”話還未講完,興奮過度的仁傑,忽然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從梯子往後墜落。
小侯爺翩若驚鴻,後發先至,搶先落地抱住仁傑,卸了大半的衝力。
仁傑伏在小侯爺身上,四目相望,如受催眠竟移不開眼睛。
小侯爺穿著一件藍色的織錦長袍,清冷眼睛燃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情欲,粉紅滋潤的唇微微張開,好象要誘惑人進入其中,於之糾纏。那散開的衣領,隱約可窺到白璧無瑕的胸膛,正泛著誘人的光澤,順著那優雅的曲線,直想窺視更多的春光……
仁傑渾身湧起一股無法阻擋的熱流,他的小心肝在刹那間狂跳不已。
小侯爺雙眼半開半闔,俊美的臉蛋泛著羞澀的紅潤,嬌嫩的唇略顯顫抖,柔聲耳語,輕淡得如自言自語般:“這一次……我要在上麵……”
隨著小侯爺的呢喃,一個溫熱的吻顫抖落在他的紅唇上,將他的低語消音在彼此口中,他不由自主地迎向仁傑,有些遲疑地摟住對方。
仁傑的吻變得激動熱烈,撫著小侯爺精致絕美的臉,輕輕撬開他的唇,火熱的舌尖熱情的挑逗著,激起小侯爺渾身陣陣酥麻,心神蕩漾,情難自禁地隨著仁傑的身體一起震顫。
“咚”一顆小石頭砸在仁傑的後腦勺,他軟倒在小侯爺身上。
小侯爺的眼眸清魅惑人,波光流溢,似要滴出水來。他輕輕推開仁傑,站起身整理一下零亂的頭發,定神咳嗽了兩聲。
白一和丁二立刻於槐樹枝頭和屋簷處向下行禮:“拜見侯爺。”
小侯爺年少英傑,十四歲拜軍將職,多年馳騁疆場,金戈鐵馬,曾曆經生死存亡,七情六欲盡斂。
誰想,一香園巧遇仁傑,結下孽緣……
此刻,他有一絲莫名的衝動,想跺腳大吼,或揮劍砍人。
不過,他隻是沉著臉,什麽也沒有表示。
他靜靜地站在仁傑身邊,良久,口氣淡漠地問:“那顆石子是誰發出的?”
丁二笑嘻嘻表功:“是小人!嘿嘿,那人居然不聽侯爺的命令……”
小侯爺眉眼中有迷惑:“我的命令?”
白一平板地重複:“這一次,侯爺要在上麵。”
小侯爺的臉瞬間紅得象天邊的落日,他的心仿佛跌入麻辣火鍋,半是甜蜜,半是羞憤。
這兩個侍衛從小與他一塊長大,心意相同,此刻,他們號稱維護他的權威,煞有介事地出手,讓人無從怪罪。
不過,如此可疑的捉弄,哼,定不能輕饒。
小侯爺帥氣地一甩衣袖,問道:“那麽,兩位有何妙計?”
丁二舉手要求發言:“候爺,此地荒涼破敗,不適合您與仁公子高貴的形象。”
白一委婉地說:“如果侯爺將仁公子帶入盧府,可能會暴露他的身份。如果棄盧家而投宿尋常客棧,恐引他人對侯爺有所懷疑。”
丁二補充:“如果去阿飛姐姐弟處,隻怕人多口雜,讓仁公子難以做人。”
小侯爺瀟灑的抖開絲扇,神態悠然:“那麽,我隻能由他自個返家了。” 他輕踢仁傑的穴道,令即將蘇醒的仁傑陷入昏睡。
丁二笑得很愉快:“不然,侯爺,小人知道一個去處,既清雅又無人打擾。”
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二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
河水潺潺,槳聲吱啞,五彩的宮燈閃爍,京杭運河岸邊燈火輝煌,河上花船豔舫穿梭不息,一片蕩人心魂的迷離與曖昧。
仁傑悠悠轉醒,摸著後腦的腫塊,一時之間不知今昔是何年。
他發覺自己衣衫整齊,躺在畫舫柔軟華麗的大床上,身子隨著水波輕輕晃蕩,自有一種讓人迷糜勾人的滋味。
艙內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家具,桌上嵌著冰涼的大理石。窗格雕鏤柔膩,窗格裏映著精致的花紋紙。
小侯爺背對自己坐在桌旁,正在仔細地研究一卷畫冊。
畫舫艙前是淡藍色的欄幹,弧形的的頂下,懸著幾色彩燈,明豔暗晦不一。
夜幕垂下,河上大小船隻都點起燈火。從窗紙裏映出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
放眼望去,漿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
小侯爺似有所覺,放下畫卷,轉身走到床邊,用絲扇挑起仁傑的下頜,紅唇湊到仁傑眼前,口氣輕佻而放肆,卻掩飾不住蜜意輕憐:“快脫衣服,伺候你小爺!”
仁傑的嘴角揚起優美的上弧形,這話如此熟悉,仿佛是昨日,他們相遇在一香園,那個如天仙般的野蠻美男,瞪著自己惡狠狠地威脅。
仁傑微笑著緩緩坐起,伸手摟住小侯爺的腰,他的嘴唇親觸小侯爺緋紅的臉龐,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寵溺:“遵命,美公子。”
又一春
仁傑的懷抱仿佛是一個美麗而溫暖的小窩,讓人舒服得不想動彈。小侯爺輕退,朦朧的眼眸定定地凝注著仁傑,仿佛在尋求某種保證。
仁傑溫和地笑著,雙手輕柔的撫上小侯爺的後頸,慢慢的堅定的向下移動。小侯爺想掙開那雙不斷摩挲自己身體的手,他空有上佳武功,卻仿佛被縛住手腳,沒有辦法挪動,沉醉於一陣陣襲來的奇異的酥麻感受。
仁傑解開小侯爺的外套,雙手在他身上遊移,就象在彈奏一支美妙的鋼琴曲,每一個音符都引人暇思。
小侯爺恍惚間記起此行的重要任務,他勉強控製自己混亂的心跳,雙手攔住仁傑進一步妄動:“我,我是要你脫……”
仁傑象催眠似的柔聲低語:“別擔心,我想看看你……”他溫熱的氣息拂亂了小侯爺的神誌,讓他放鬆了雙手的矜持。
脫下繁瑣的內衣,燈光下,小侯爺均勻而修長的身體,柔嫩得仿佛隨時會滴出水,恍若一塊晶瑩誘人的絕世美玉。
仁傑無比珍惜的摟住小侯爺,兩人身體緊緊地貼合摩擦,止不住激動地微微震顫。
他喘息著將舌頭探入小侯爺口中,先是輕觸,接著卷入撩撥吮吸,越來越投入,這滋味比世上任何美酒都醉人,比任何蜜糖都甜美……
小侯爺在心醉神迷中,已仰躺在床上,他燥紅了臉,睜開眼睛一看,一副半裸的泛著健康小麥色光澤的男性軀體,正側臥在自己身邊,仁傑完美無缺的骨架,健美結實的肌肉和光潔的皮膚,讓人忍不住想多瞄兩眼。
仁傑溫柔的握小侯爺的左手,問道:“美公子,你的手何時受傷的?這傷口紅腫化膿,似乎未曾好好醫治?”
小侯爺抽回左手,羞澀的笑容漸漸收斂,目光變得深邃,散發出另一種驚心動魄的魅力,“仁傑,你可記得我們伏在三少爺窗下,我追蹤一個黑影而去?”
仁傑撫摩著小侯爺滑膩的頸,“不錯,我以為是盧大少爺。”
小侯爺說:“不是他,我追到盧府外,卻中了伏擊,被十數人圍攻,其中有兩人武功極好。”
仁傑緊張地問:“你受傷了?”
小侯爺笑得頗從容自信:“天下能從我手中討得便宜去的並不多。那兩人受了重傷逃遁,其餘殺手已被拿下,可惜他們隻是受雇於人,不知雇主是誰。”
仁傑心中抽疼:“為什麽你不及時療傷?”
小侯爺一雙美目灼灼地凝視著仁傑,這樣沉靜懇切的注視,仿佛靈魂深處都被他的雙眼透析,他語氣極淡,極柔,帶著一種奇特的震撼力:“因為我的失誤,令你含冤入獄受苦……我不能原諒自己。”
仁傑心尖一陣酸楚,熱流滾動,原來看似冷清的小侯爺,是如此深情重意的男兒。他的唇愛憐地輕舔小侯爺的傷口,喃喃低語:“雪劭,小劭兒……你以後不可如此對待自己。”
啪的一聲,仁傑的下頜上無端挨了一巴掌。
小侯爺舉重若輕,右手留戀地摩挲仁傑的俊臉,眼角似笑非笑瞟向仁傑,湊上前一口啃在他頸上,“胡鬧!叫我劭爺爺!”
仁傑隻覺頸中有一個溫熱柔滑的觸感,如大伏天吃了一塊香草冰激淋,由那一點開始向全身輻射,說不出的酣暢怡人。
他笑盈盈的伸手一撈,捉住小侯爺跨下已昂首的玉龍,“遵旨,我的小劭爺。”
小侯爺想推開仁傑靈活的手,可是他的身體卻象觸電般戰粟不已,全部的血液似乎都衝到了膀下灼熱的部位,快感由那一點射向各處的神經末梢,再也無力阻止仁傑的探索。
不成,不能這麽淪陷!
小侯爺常年習武養成超然的自製力,此時聚起靈台殘存的一絲清明,一咬牙翻身垮坐於仁傑大腿上,漲紅了臉附下身,將仁傑胸前粉紅的突起含在嘴裏,一邊吮吸舔弄,一邊含糊不清的低喃:“記住,是我在上麵……”
仁傑身體一陣微顫,情不自禁地呻吟出聲,他手下更不容情,溫柔而有力的來回套弄。
小候爺不自覺的呼喊:“小傑!啊……”他的聲音充滿濃重的情愛意味,無法自已地貼緊仁傑光滑的肌膚,全身敏感到極致的神經就要崩潰。
河岸邊響起奇特的哨聲,初嚐銷魂滋味而失去警覺的兩人豁然一驚。
小侯爺眉尖微微蹙起,啞聲在仁傑耳邊說:“是白一在示警,有敵人來襲,我出去看看。”
他有些戀戀不舍,對準仁傑的紅唇,猛的親吻了一口,然後利落地翻身下床,套上衣服,迅速衝出艙門。
河麵上煙霧彌漫,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裏,又逗起縷縷的漪漣。船身振動緩緩下沉,有人正從水下鑿開船底。
小候爺剛踏上甲板,空中響起一陣弓簧聲,無數強箭如急雨般密集射來,腳邊有幾個迷魂彈,正在嘶嘶地冒煙的。
他立刻閉氣閃過飛箭,仍無法避免地吸了一口,一運真氣,丹田內竟隻餘了兩成功力!他暗道不妙,自己隻怕中了迷藥,這船艙中的熏香定有古怪。記得師傅曾說過,江湖中有一種奇香,單獨使用與尋常的催情淡香無異,卻可以麻痹人的神經,放鬆警戒心,一旦混和迷魂彈,就成了極其可怕的迷藥,專門對付武功越高強者越有效。
一見小侯爺避回船艙,已穿戴整齊的仁傑上前問道:“是不是水下有問題?”
小侯爺臉色鎮定:“不錯,此船三麵被圍,我要強行突圍上岸。小傑,你抱好我的腰。”
箭雨不斷飛來,釘在船窗格上撲撲作響。
小侯爺擁著仁傑走了幾步,從桌上抓過畫冊揣入懷裏。
仁傑忙中偷閑,舔了一下小侯爺的耳垂,調笑道:“美公子,還沒忘記你的春宮圖啊?”
小侯爺喉嚨裏咕嚕一聲,耳尖發紅,惡狠狠地瞪著仁傑:“抱緊你小爺!要是摔跟頭可別怪我。”說著,縱出艙門,強提所剩無幾的真氣,施展出名揚天下的輕功絕技梯雲縱。
第一招白鶴衝天,兩人飛躍至半空。一排排箭如飛蝗無情地追來,小侯爺雙腳互點,鷂子翻身硬生生斜飛一丈餘,避開襲擊,他的後背卻中了一箭。
從船頭到岸邊三十多米的距離,此刻就象一道又寬又深的鴻溝,三麵船隻漸漸駛近,各種暗器齊發,在空中織成一道密實的瀑布。
小候爺舊氣已竭,新力未生,強使大鵬展翅提升了兩丈,眼看就要飛出叢圍。
水中忽喇喇扯起一道大漁網,橫在半空中,正好將兩人罩在網中。網上掛滿尖刀利刃,在黑夜裏閃著冷森森的光芒。
小候爺如果放下仁傑還有一線脫身的機會。然而,他悍然不顧,雙手連彈,借著氣衝霄漢之險招,衝破真力的極限,嘔了半口血,堪堪就要從網上飛過。
就在這一瞬間,三道強孥射出虹天箭,帶著嗡嗡的金石之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二人而來。
孫子曰“激水之疾可以漂石者,勢也”,以水穿石,靠的是速度。虹天箭在江湖暗器榜排名第七,不在箭之鋒利,更不在射箭之人,而在於輕盈而快。陰險也好,光明也罷,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一切恩恩怨怨,皆在箭光一閃中,歸於幻滅。
這三箭呈品字,仿佛開山破石,即將射穿兩人。
仁傑看得真切,小侯爺唇邊帶血,真力已不繼,他伏在小侯爺耳邊輕喃一句:“侯爺保重!”放開手,轉身擋在小侯爺身後,雙手撲向空中的漁網,網上幾把尖刃割破了他的手。
小侯爺心膽俱裂,就要墜下救人,仁傑定定地看著小侯爺,微微一笑,說道:“小侯爺,這一次你是真的在上麵。”他借著雙手掛網之力,以雙杠回轉之姿,兩腿用力將小侯爺踢高半丈,從網上飛了過去。
白一和丁二的小船快劃了幾漿,接下小侯爺。同時,船上的幾位好手揮舞刀劍,擋住了一輪攻勢,讓小船得以掉頭駛往岸邊。
小侯爺眼睜睜地看著仁傑被一箭洞穿,血淋淋的掛在刀網上。敵船中有人呼喝了一聲,那網立刻收緊,兜著仁傑沉入水中,三艘船全力駛離,船上有人跳水而遁。刹那間,水麵浪花翻滾,一會兒就平靜下來,好象剛才的驚魂曆險,隻是一場春花秋月的清夢。
小侯爺後背的毒箭,腹中的迷藥,和心間的割裂之痛,瞬間齊發,五髒六肺如翻江倒海般。
他強壓上湧的氣血,麵無表情地吩咐:“去揚州都督府,我要漏夜審案!抽調所有會水之人,立刻封鎖此河,搜尋仁公子……”
桃花
白一低首稟報:“侯爺,在大虎媳婦房中被抓獲之人,是盧府大管家,大虎媳婦已招認,大管家曾以一支金簪為憑,指使大虎殺害百芳樓的翠姑娘,誰知大虎留下金簪要脅,他倆就合謀殺死大虎,拋於井中。”
侯爺以絲巾抹去唇角的血,咳嗽著問:“金簪,是盧府何人之物?”
白一回答:“大管家不肯招認,屬下用了些手段,他剛說出盧大少爺幾個字,就被暗器所傷,生命垂危,至今昏迷不醒。”
侯爺冷靜地說:“侍衛中是否混入了內奸?”
丁二抱歉地說:“侯爺,對不起!屬下不察,兩人易容冒充我的手下王氏兄弟,不僅砍殺大管家,也暗通消息,令侯爺今夜受困。”
小侯爺頭冒冷汗,繼續問道:“可查出他們的來曆?”
白一回稟:“屬下已擒下此二人,但他們當場吞毒自盡,沒有留下口供。兩人模仿王氏兄弟惟妙惟肖,所用的易容麵皮十分精致。屬下曾聽聞,江湖上有一門派,專門從小收養訓練孤兒,善於模仿江湖人物潛伏作案。屬下以為,這兩人可能與百變門有些瓜葛。”
小侯爺強撐一口氣,喘息著說:“好,把那金簪給我瞧瞧,速查那二人的身份。”
白一招了兩名機靈的侍從去請大夫,兩人扶著小侯爺直奔都督府而去。
一彎冷月,高掛於窗外的梧桐樹梢。今宵剩把銀鉤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仁傑仿佛馱著千斤重物,輾轉於昏暗密林中,披荊斬棘,前路茫茫,找不到正確的出口。他渾身困擾於一種非常劇烈的疼痛中,嘴裏喃喃地說:“美公子,美公子……”叫著這個名字,令他的痛減緩了幾分。
嘩啦,一盆冷水潑在仁傑的臉上,他虛弱地從惡夢中脫身,抬眼觀察自己所在之地。
這是一個狹窄的囚室,自己的雙手雙腳呈大字形,被鐵鏈吊掛在牆上。
兩名男子舉著皮鞭站在他的麵前。還有一位坐在陰暗處靜靜地看著自己。
仁傑心中苦笑一聲,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現代的合理法製觀念,濫用私刑,草菅人命……
他打起精神冷眼看向這兩個行刑者。他們麵目相似,眉目清秀可人,不是電影中典型的五大三粗。
其中一人說:“小包子,你先來。”
那小包子舉起皮鞭披頭蓋臉地一陣亂揮,仁傑的胸膛、腹部和四肢頓時多了數條血痕,臉頰也加了一道,火燙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身體每挨一下,就變得更僵硬繃緊,全身肌肉越來越緊張抽搐,疼得說不出一個字來。他身子不住抖動,鐵鏈錚錚作響。
然而,他隻是咬牙不哼,木然的忍受。身體已經被淩虐,不代表精神上也要屈服,以給施刑者更多的快感。
第一個少年輕呼:“小包子,不要打臉,萬一被大護法發現,說不定……”
身後一直靜默的男子漠然道:“小籃子,無妨,把他的衣服撕了,盡管打。”
小籃子回道:“遵命。”
他走到仁傑麵前,笑嘻嘻地說:“對不住,雖然你也是美人,小籃子得罪了。”
仁傑身上的衣服與傷口血肉相粘,小藍子一陣猛力撕扯,帶下幾塊皮肉,疼得仁傑暈了過去。
那副幫主吩咐:“取些鹽水來,潑醒他。”
門口處,傳來女人的吆喝:“這次,副幫主又帶回來什麽好貨?滾開!讓本姑娘看看。”
一個身穿火紅衣服的年輕女子,闖進囚室。她長得高挑修長,肩膀有些寬,但是臉很秀氣美麗,尤其是一雙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的極其靈活,仿佛可以窺視到人的靈魂深處。
小藍子和小包子齊聲行禮:“拜見大護法!”
紅衣女子嗯了一聲,站到昏迷的仁傑麵前,托起他的下頜仔細打量,一邊興奮地說:“這娃娃長得好,我挺喜歡。”
她轉身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的人,高昂著頭如一隻驕傲的火鳳凰,氣度不凡地宣布:“這個孩子,我看上了,你不會跟我爭吧?”
那男子冷哼了一聲:“大護法,隻不過三日,你又要納新君,幫主那兒交代得過去,我自然沒有意見。”
大護法愉快地笑起來:“不勞你費心。來人,給我把這俊小子帶走。”幾個漂亮的少年從門口閃入,上前解開仁傑。
月亮西沉,又爬上了天空。
仁傑睜開眼睛,他已睡在一間臥房。
房間華麗寬敞,牆壁上畫著人物花草,四角嵌著銅製燈台,三指粗的的大紅燭將屋裏照得通明。
紅木長桌子上,放著一盤清蒸紅斑魚,熱騰騰的冒著氣,香得撲鼻。
桌邊坐著九、十個年輕男子,穿著寬大而鮮豔的絲袍,年齡介於十五六歲至二十歲之間,每一位都長的清秀白淨,明媚動人。
仁傑渾身疼痛發熱,撐起酸麻的頸子,沙啞著嗓子問:“你們是誰?這是哪兒?”
那些男子柔軟地靠在椅子上,沒有回話,懶洋洋地對著仁傑笑,比一般的女人還嫵媚些。
一位輕衫紅裙、鬃邊斜插著朵重瓣牡丹花的少婦,盈盈走了進來,她步履婀娜,腰肢輕盈,烏黑的眼珠子一轉,仿佛就能看穿你的心事。
眾男子起身行禮:“見過大護法。”聲音雖是男子,卻有女孩子的委婉情韻。
大護法摟過其中最年輕的一位少年,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嫣然笑語:“十郎,你們來拜見新君嗎?”她的笑容,美得像花,甜得像蜜。
十名男子轉向狀況外的仁傑,齊聲道:“恭喜十一郎!恭喜大護法!”
大護法臉上保持著嫵媚甜笑,輕輕一揮手:“你們先下去,留下十郎陪我。”九名男子緩慢而有氣無力地走出門去。
大護法溫柔對仁傑說:“十一郎,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啦。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找我。”
仁傑咳嗽了一聲,笑容如陽光穿越雲層,令人眼前豁然一亮:“漂亮的小姑娘,你想做我的老婆?”
大護法柔美地笑道:“你若喜歡,就留在這裏,我替你縫衣煮飯……”
仁傑笑嘻嘻地瞧著她道:“像你這樣又溫柔、又美麗的女人,無論是誰娶了你,都是他的福氣,隻不過……”
大護法明知他說的沒一句真話,但不知怎地,聽在耳裏,心裏還是覺得舒服,忍不住嬌然笑道,“不過什麽?”
仁傑柔聲說:“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大護法大笑道:“是誰,我殺了她,我們就能做夫妻了。”
仁傑含著一絲淺笑,平靜地回答:“這個人很美,很聰明,天下沒有人能殺得了他。”
大護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著仁傑,象是要將他的心挖出來研究一下。仁傑笑容可掬地回視著她,一臉的滿不在乎,對自己的危險處境完全不放在心上。
十郎一直在旁觀,此刻突然出聲:“大護法,不如用家法教訓他。”
大護法輕歎道:“我生來就是菩薩心腸,怎舍得對他用刑,有時候你們不乖,我才罰一下。”
她對著仁傑明朗地一笑,“好孩子,你不要嘴硬,日後我自會收服你。
仁傑全身疼得冷汗淋漓,腹部的傷口更如火燒,他喘口氣,說:“漂亮的小娘子,你替我找個大夫吧?”
大護法輕盈地轉身,摸了一下十郎的小臉:“現成的神醫徒弟在此,十郎,把你的本事拿出來瞧瞧。”
十郎幾不可察地微掙了一下,微笑點頭。
三日後,仁傑靠在床頭。他已經換了幹淨的衣服,一身大紅仿佛新郎官般喜氣洋洋。
十郎坐在床邊,替他搭脈,有些驚訝地說:“十一,你塗了本幫的療傷聖藥,傷口已結疤,竟比平常人快幾倍。對了,你怎會懂得用繡花針和羊腸線縫合傷口,你師傅是誰?”
仁傑輕撫自己腹部的箭傷,笑得合不攏嘴:“我們家鄉常用此法,其實,三國時代的華陀就使用麻沸散,作外科手術了,我不過是牛刀小試。”
十郎仰起精致的小臉,認真地說:“你能教我嗎?”
仁傑大力點頭,牽動傷口,皺著眉頭說:“好啊,不過,你得陪我出去逛逛。”
十郎為難地說,“大護法下山采辦禮品,明日回來就要與你成親,現在你哪兒也不能去。”
仁傑心裏咯噔一下,天啊,這個女人還真是熱情洋溢。
不行,哪能就這樣入洞房,若是小侯爺知道了,隻怕第一個衝過來砍死自己。心裏惦念著那個人,唇邊不自覺的浮起溫柔的微笑。
他撐起身體站在床邊,沉聲道:“十郎,我知道你心裏不甘,隨時都在想法子逃走,你瞞不過我的,你若肯與我合作,下了山我可以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十郎大驚失色:“胡說,你想害死我?”說著,摔袖而去。
月上西樓,露傳幽香,窗外樹影參差舞動。
一個人影閃進仁傑的臥房,輕手輕腳來到床邊,低喚:“十一郎,你睡下了嗎?”
仁傑蓋著被子蒙頭大睡,沒有答複。
那人靜靜的等了一會兒,猛的抽出短刀向被中人狠狠捅去。
他藏好短刀,急急忙忙地走向門口。
忽然,那人在門檻處絆了一下,撲通摔倒在地,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他的頭頸。
仁傑從門後露出臉來,收起絆繩,笑嘻嘻地問:“十郎,你就這麽容不下我?”
十郎惶惑地說:“十一,饒了我,我帶你走。”他的眼裏閃著光,幽怨的光,狡黠的光,象是夜間出入的小動物,隨時等待給你致命一擊。
仁傑說:“你是不是殺了其他人?”
十郎低頭歎息:“他們活著也如死了一般,不過,我隻是下了迷藥。”
仁傑笑道:“我猜你至少殺了一個,易容成你的樣子,蒙混過關,又怕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索性連我也殺了,說不定還能嫁禍於人。”
十郎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麵帶路,“你太聰明了!本來明天你們婚禮時走會方便些。可是,你故意同我說那番話,逼得我不得不……”
仁傑神色不動,嘻嘻一笑道:“十郎,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樣。”
十郎溫順地說:“我年輕不懂事,剛才得罪了你,請你不要計較。在我心目中,你就如哥哥一般……”
仁傑將匕首收回,為免他講出更肉麻的話,低喝:“別多說, 快走吧。”
穿過幾道宅院,來到一塊開闊的草地,觸感柔軟舒服,兩麵環山,前方是懸崖絕壁,左邊是枝葉茂密的樹林,點綴著一些無名的小花,看起來就象一個幽靜的仙境。
十郎往密林中急走,忽然拐了個彎,眼前出現一個空曠荒涼的山澗,溪水娟娟長流,不遠處孤零零的聳著一個土地廟似的棄屋。
十郎有點按捺不住喜悅:“我聽說,沿著溪可以走到山下。”
仁傑停下腳步,仔細觀察四周,拉著十郎伏在樹後:“那屋裏有人走過來。”
十郎拽著仁傑的衣服粟粟發抖:“十一大哥,壞了!我竟忘了,幫主每隔一陣子會來這個廢棄的屋子……”
說話間,一個白衣人出現在仁傑麵前,他的頭發梳得光滑如鏡,一絲不苟,他的臉清豔明麗,與大護法有些神似。如果大護法的美是一副寫意山水畫,那他的容姿就象精雕細作的工筆畫,隻不過,他的容貌之美,比大護法要勝上千倍萬倍。
月下,幫主大人白衣勝雪,俊美的麵上浮現出溫文而雅的淺笑,客氣地問仁傑:“你是誰,也是來月下散步嗎?”
三少爺
十郎搶先跳出來回複:“啟稟幫主,此人是大護法的新君,明日就要成親,誰知他漏夜出遊,我見他行蹤可疑,就一路追過來,巧遇幫主大人……”
幫主大人漫聲應道:“哦?是這樣嗎?”他的一雙眼睛清如明鏡,眉目如畫,神態安詳,衣衫雪白,仁傑雖見過天下第一美公子,也不得不承認此人亦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
仁傑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說道:“我的確是偷偷跑出來的。”他對準十郎的額頭狠敲了一下:“我不過是想出來洗個澡,用得著這麽大驚小怪嗎?”
十郎捂著額角,苦著臉說:“十一大哥,小弟會錯意,對不起!”
仁傑做了幾個伸展運動,解開外套,對神色不明盯著他的白衣人說:“幫主,我下水洗澡,您要是忙,請先回吧。”
幫主和氣地說:“不急,我在這裏待一會兒。”他睜大眼睛望著仁傑半裸的上身,一臉的溫柔,無懈可擊。
你不急,我急啊!
這個幫主是故意留下監視,還是扮豬吃老虎?不對,自己恐怕不是老虎,是被吃的豬……
仁傑心中叫苦不迭,難道真要當著兩位男子脫得精光?
要不穿著內衣洗澡?
他嘿嘿一笑,白色的牙齒在月光下閃著光,“不好意思,我不習慣被人觀看。”
幫主大人微微笑:“好說好說。”他竟無異議的轉身帶著十郎退入林中。
仁傑穿著貼身內衣,坐在冰涼的溪水中,明知傷處剛收口不宜見水,還是輕聲哼著小曲,作出愉快的模樣潑水擦背。
秋風吹過,他身體大傷初愈,不禁有些發顫。
他開始在溪水中遊動,越來越歡暢,水花飛濺,他就象一條自由自在飛騰的魚,在水中穿梭舞蹈。
瑩白的月華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寂寞無人見。
悄然屹立於林梢的幫主,白衣飄飄,夜霧耿耿,融在如洗月色中。
他的臉雪白如鹽,帶著一種奇特的瑩潤光澤,在月下顯得有些神秘妖異。
他望著水中遨遊的仁傑,眼神迷惘,竟有些癡了。
忽然,他摘下一根小樹枝,一抖手激射出去。
水中仁傑穴道被製,軟軟地暈了過去。
仁傑醒來時,首先瞧見一隻香鼎。
就在他的床頭邊,香煙繚繞,氤氳輕淡,柔柔的送到鼻子裏,卻非檀香,也非麝香,嗅起來有些像鮮花,有些像草藥,又有些像女子的脂粉,很象老媽常用的名牌香水,前香濃鬱,後香撩人,感覺異常舒服。
然後,仁傑又瞧見一把短劍。
這一把短劍,鑲著翠玉珠柄,就掛在他睡著的床頭牆上,像鱷魚皮的深色刀鞘,雕著複雜花紋,象是專為裝飾而用。
這間屋子就隻有這點裝飾,其餘布置都簡單雅致,隻是四麵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叫人感到舒服清爽。
最讓仁傑驚訝的是,他發現身邊躺著另一個男人!
那人麵白唇紅,似桃花吐豔,一隻手臂橫在仁傑的腰間,像是已這樣摟了許久許久,感覺自然恬靜,卻一點也不帶色情意味,他就這樣靜靜的擁著仁傑,像是還可以繼續擁抱下去。
仁傑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迅速翻身滾到床下。
還未等他站起身,一根手指戳在他的太陽穴。他不敢妄動,靜靜地看著那男人。
幫主大人趴在床邊,慵懶地以手支腮,俊臉笑得異常溫和愉快,黑亮的眼睛卻冷漠無表情:“十一,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仁傑笑得真誠:“不知,幫主大人需要我做什麽?”
幫主大人的手指輕柔劃過仁傑的眉眼,“你隻要陪著我,讓我開心就好。”
仁傑將那根蔥白如玉的手指從臉上彈開,灑脫地聳聳肩:“幫主大人,我喜歡女孩子,不懂得伺候男人。”
幫主大人抿嘴笑了笑,和煦如春風:“這容易,把你變成女人,不就成了。”不等仁傑反應過來,他已披衣下床出門。
仁傑瞟著門口幾位守衛的背影,歎了一聲,重新爬上床,決定好好休息,等待即將到來的“驚喜”。
房內的熏香讓人神智鬆弛,很快他陷入淺眠。
恍惚間,有人在撫摸他的頭發。仁傑睜眼一看,不知是慶幸,還是歎倒黴。
一身火紅的大護法,滿臉笑容地坐在床邊。她雙眼精光閃爍,躍躍欲試地問:“聽說,你很會伺候女人?”她的手摸索著移向仁傑的跨下,眼裏媚意無邊:“你一定有很多招數吧,如果你讓我快活了,我就不治你逃跑之罪。”
仁傑立刻清醒,往床裏挪了半尺,神情遺憾而苦惱:“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心上人,他,他是一個男人!”
大護法臉色變紅,揮舞拳頭就要撲上床,怒罵道:“敢戲耍本姑娘,我偏要寵幸你!”
仁傑捍衛貞節的理想是崇高的,采用的手段是低劣的。
他出奇不意的撩起被子罩向大護法,猛撞上去將她壓倒在地。
可憐大護法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萬沒想到自己被個潑辣無賴的男人攔腰騎著,對著柔軟的胸口和小腹一陣拳打腳踢。羞憤之餘,她竟忘了自己一身武功,嚶嚶地在被中痛哭,嘶聲喊叫:“我的胸部,啊,被打扁了!”
仁傑兩腿緊緊壓製住大護法,拳頭不停的揮舞:“美女,你還想寵幸我嗎? ……”
兩位年輕的侍從急忙衝進來,竭力勸阻仁傑。
一位說:“十一郎,別動氣。”
另一位說:“小籃子,你抱腿,我抓他的頭發。”
小籃子說:“小包子,你別亂跳,晃了我的眼。”
原本呆在門口的幾個持刀侍衛,慢吞吞地走進來,其中一位忍住笑意說:“大膽十一郎,行刺大護法,該當何罪?”刀噌的出鞘,卻隻是虛張聲勢,並不砍過來。
仁傑放開大護法,站直身體鎮定地說:“叫你們幫主來!我有話說。”
大護法身披被子,抽泣著逃也似的離開了。
機靈的小籃子偷看了仁傑一眼,拉著小包子匆匆追出門去。
持刀侍衛將仁傑團團圍住,冷著臉不說話,也不上前動手動腳。
仁傑大方地往床上一坐:“我就在這裏等幫主。”
從清晨到黃昏,黃昏到深夜,幫主大人未再現身。
仁傑餓了一天,神經緊張了一天,此時,已暫忘煩惱進入夢鄉。
三更梆鼓敲響,臥房門口的守衛躬身行禮:“見過幫主。”
白衣勝雪的幫主大人一揮手,淡淡地說:“都下去吧。”
他步伐輕盈地來到床前,就著月光,打量仁傑的睡顏,這個大男孩一臉輕鬆純真,似乎不曾經曆過任何黑暗和苦難,即使有,他也能樂嗬嗬地大踏步衝過去。
幫主大人靠坐在床頭,悠然歎氣,俊美的臉上浮現一個幻夢般的微笑,好象沉浸在遙遠的過去,一動未動。
良久,他緩緩起身走出門,寧靜的月光透過窗格,將他的背影染上了斑斕的光華。
仁傑睜開眼睛,鬆了一口氣,望著窗外搖逸的梧桐葉出神。
此刻,小侯爺在做什麽呢?他的身體可好,也在惦念自己嗎?
盧府雪園。
小侯爺高燒剛退,身體虛弱,靠著床案閱讀卷宗。
燈下,他臉色白得透明,透出一種飄逸的病態美。
丁二在門外匯報:“公子,盧府來訪。”
小侯爺將卷宗置於案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請他進來,你們休息,不用守著了。”
一身淺綠輕紗,悠然自得地走到床邊,笑道:“雪公子,我替你準備了甜湯,你嚐嚐看。”他眉目清秀,一笑起來眼角上挑,無意中流露出嬌媚撩人的風情。
小侯爺接過小碗,笑得風度翩翩,他慢條斯理地說:“三少爺,夜深了,你找我有事?”
三少爺咬著唇,臉泛紅暈,挨著小侯爺坐到床上,“府裏出了事,我有些害怕,想央你陪陪我。”
小侯爺喝了一口甜湯,放在床頭桌幾上,態度溫和地問:“怎麽樣的陪法?”
三少爺優雅的將衣領拉下肩頭,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性感的頸子和鎖骨形成迷人的曲線,他唇瓣柔潤而美豔,貼著小侯爺的耳邊柔聲說:“公子若不嫌棄,馨兒從此就是你的人。”
小侯爺文韜武略出色,容貌風采更是世間少見,天下不知有多少男女暗地裏仰慕他。
不過,從沒有人如此直接地投懷送抱,試想,沒有足夠的膽量和自信,誰敢來色誘天下第一美公子?
小侯爺輕笑一聲,美豔不可方物:“為什麽找我?”
燈光柔柔地照著三少爺的冰肌玉膚,別有一種楚楚動人之姿,他臉色有些惆悵:“那日,有一位蒙麵劍客,將我從淫賊手中救下,我無一日不感激他。”
小侯爺清澈的眼睛盯著三少爺:“所以,你打算以身相許?”
三少爺淺淺地笑,脈脈含情:“因為他的出現,我了結一樁困擾多年的心事,無論為他做什麽,我都願意。”
小侯爺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挑起三少爺小巧的下巴,意氣風發地問:“你很感激我?”
三少爺重重地點頭,語氣無比真誠:“是的,恩公。”
小侯爺的手指溫柔的描繪三少爺的紅唇,笑容恣意瀟灑,耀眼的容光讓人不敢逼視:“你很有誠意?”
三少爺從衣袋內掏出一罐潤滑膏,放在床頭,敞開輕紗前襟,坦蕩地凝望對方:“不錯。”
小侯爺開懷笑出聲,一腳踢三少爺下床,以腳尖壓著他的咽喉,眼底深不可測:“三大少爺,你可知道盧大少爺中了一種慢行毒藥,一旦為利器所傷,輕則傷口流血不止,從此如廢人一般,重則喪命,無藥可解?”
三少爺臉色有些慘淡,默默無語。
小侯爺移開腳,蹲下身,撩起三少爺的衣衫,遮住他幾乎半裸的春光,很感興趣地打量他:“你感激我,所以要對我用毒?我受了傷,隻要今日沾了你血和此潤滑膏,就會與你大哥一般……難得你這麽愛慕我,嗬嗬。”
小侯爺從枕頭下麵取出一隻金簪,在麵白如紙的三少爺麵前一晃,笑容可掬地說:“為了毒倒大哥,你不惜以自己作藥引,先給自己種了毒,這樣玉石俱焚的剛烈,應該是看破生死了吧?你覺得,如果我現在給你身上紮一下,你的血會不會一直流幹?”
三少爺終於慘聲叫出來:“雪公子,手下留情!”
朱顏
小侯爺退開半步,坐在床沿,沉聲道:“三少爺,不必驚慌,起來說話。”
三少爺默默地整理衣衫,跪坐在床前,哽噎而語:“雪公子,你可願聽一個故事?”
小侯爺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吧。”
三少爺仰起臉,淚珠在眼框內打轉,娓娓道來:
“十多年前,揚州城有戶富貴人家的大少爺,一日春遊避雨廟中,與臨縣秀才的女兒一見鍾情,當下熱烈追求,風風光光娶了過門。那女子滿心歡喜,拜堂時才發現大少爺已有一妻一妾。她是知書達理之人,心中怨惱,卻隻是出了一道上聯,若對不出下聯,不準新郎官進洞房。大少爺心中愧疚,一時答不出就到書房休息。”
小侯爺微笑:“後來呢?”
三少爺臉色淒涼,幽幽地說:“次日,那女子發現丈夫愁眉不展,便問大少爺是何原因。大少爺抱歉地說,我昨夜睡在書房,為答不出對聯發愁,今夜看來也沒法與你洞房。那女子聽了這話大吃一驚,這才知道昨夜摸黑進屋的不是大少爺,她被歹人鑽了空子失去貞操,悔恨交加,便要上吊自盡……”
小侯爺扶起三少爺,關切地問道:“那女子可是被人救下,還生了一子?”
三少爺抹去淚水,點頭道,“是,救她的是正房妻子。大少爺誤會那女子另有所愛且婚前失貞,對她又愛又恨,從此生活放蕩,娶了無數小妾。”
他喘口氣,平靜地說:“而小男孩從小身弱多病,在家中不受寵愛,隻有大哥偶爾關心他。誰料,他一心一意信賴的大哥,不過是一個衣冠禽獸!”
三少爺抬頭,笑得淒美,如深夜盛放轉瞬即逝的曇花,“一個巧合,那男孩子發現了母親的秘密,更想不到的是,那洞房夜侮辱母親的人,竟是大房安排的……”
小侯爺拍了拍三少爺,眉眼間有一絲溫柔:“其實,我很佩服你的勇氣。”
三少爺嘴角顫抖,怯怯地問:“雪公子,你……要將我交給衙門?”
小侯爺淡淡地說:“如果要押你送官,我不會等到現在。你深受大少爺母子欺侮,原本有很多機會令他受傷不治,多年來卻一直顧念情誼,未曾動手;你住在盧家深門大院,從未出府,又如何結交江湖匪人,犯下連環謀殺案?”
三少爺身體軟倒在椅子上,神色不知是悲是喜,眸中水光凝聚:“小時候,大哥親手製了一個蜻蜓風箏,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大哥帶著我在草地上跑,風箏飛得好高好遠,那一刻,我心裏說不出的歡喜……他,雖不是我殺的,我卻難辭其咎……”
小侯爺拈起那根金簪,在燈下細細把玩,俊逸出塵的臉上,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三少爺,現在你願意告訴我,誰是這枚金簪的主人?又是誰為你配了那致命的潤滑膏?”
* * * * * *
第二天清晨。
兩位清秀少年坐在床邊的兩把椅子上,一本正經地研究仁傑大帥哥的俊臉。
一位趴在床邊,笑眯眯地說:“小包子,這十一郎真是人見人愛,大護法打不過他,向幫主哭訴,反而被訓了一通呢。”
小包子手撐著下巴說:“小籃子,你說昨天幫主寵幸十一郎了嗎?”
小籃子斜瞟了一眼,煞有介事地說:“當然了!我敢保證,幫主昨晚一定很用力地寵愛他,你看十一郎都累得爬不起來了。”
小包子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說不定……”
仁傑從淺眠中醒來,耳邊就傳來兩個清脆的話音,他翻身坐起來。
小籃子和小包子齊聲問好:“十一郎,早啊!”
仁傑咳嗽了一聲,問:“早!你們幫主呢?”
小包子搶著說:“他說去殿中處理公事,讓十一郎你沐浴更衣後去找他。”
仁傑抱著參觀曆史古跡的精神,興致勃勃的跟著兩少年,穿過兩道宅門,來到內院幫主大人的專用浴室。
浴室門口候著一個熟人。
大護法的十郎,小臉明顯紅腫有傷痕,一見仁傑,兩眼發出喜悅的光芒,衝上來半跪在仁傑的麵前,恭敬地說:“十一郎救我!”
仁傑奇道:“昨晚,你檢舉我出逃有功,怎麽反求我救你?”
十郎兩眼飽含淚花,我見憂憐:“十一大哥,他們對我拳打腳踢,百般淩辱……嗚嗚,十一大哥深得幫主寵信,幫主說如果大哥願意留下小弟,就讓我跟在十一大哥身邊伺候。小弟心中早已將十一郎當做親哥哥,請你不要拋棄小弟啊!”
仁傑身上的寒毛集體起立,他退開半步,仔細觀察十郎。這少年身材瘦高,臉色慘白,長得秀氣溫順,一雙眼睛極其靈活多變。如果他生在現代,頂多初中畢業,還在父母的羽翼下幸福成長。
留下一個心思狡猾的小孩在身旁,可能會惹火燒身,不過,如果任他墮落,恐怕他的命運堪憂。
仁傑轉念一想,自己的小命捏在那個不知名的白衣幫主手裏,何不讓他留在身邊,可以鬥智打發時間,也是一個不錯的娛樂。
仁傑聳聳肩,歎息一聲:“十郎,你比我小,以前的事就算了,如果今後你再耍什麽詭計,休怪我不給麵子。”
十郎驚喜地抱住仁傑的大腿,急忙表白:“十一大哥,小弟絕對不敢!如果你不嫌棄,小十就把你當作幹爹奉養!”
仁傑聽到“幹爹“二字差點嗆到,一腳踢開他,挑著眉說:“你再多話,就別跟著我了。”
十郎乖巧地收聲,攏著手追在仁傑後麵:“十一大哥,我給你搓背吧。”
仁傑曾見過加州赫氏古堡的歐式複古浴室,其華麗絢目的設計記憶猶新,眼前的浴室有著相同的豪華氣派,淺白色的大理石池壁,碧玉清水騰起淡霧,四壁牆上各有一翡翠雕成的鯉魚,瑩潤透亮的魚頭噴吐水柱,左邊橢圓的浴池造型,就像天然的溫泉,右邊的長方型,寬大得多,猶如一個小型遊泳池。
仁傑穿了短褲,跳入小遊泳池,水溫適中,感覺神清氣爽,他遊了幾個來回,對侍立在池邊的三位少年說:“你們先出去,我洗個澡就出來。”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仁傑歡快地哼著小調:“為什麽這樣子,你拉著我的手說,你要走……”
折騰了一會兒,他舒服地靠在池邊,享受魚頭噴吐的溫泉。
一雙手輕輕地搭上他的肩,舒緩地捏著他的頸子和肩背。
仁傑渾身舒坦,讚道:“十郎,你不愧是神醫弟子,點穴按摩技術不錯。嗯,往下一些,再用點力。”
十郎不聲不響地往下撫摸。
四周很靜,十郎溫熱的氣息拂過自己頸邊,仁傑忽然感覺有些怪異。
他猛的往前一跳,沒入水中,飛快地遊到對岸。
一回頭,幫主大人白衣飄飄,玉樹臨風站在池邊。他緩緩地解開衣帶,一雙黑幽幽的眸子凝望著仁傑,戲謔地說:“十一郎,本宮親自來伺候你。”
仁傑手一撐,躍出水麵坐在池邊,兩腳隨意地踢著清波,“報告幫主大人,我已經洗澡完畢,不敢勞動大人。”
幫主笑吟吟的眼眸,掃過仁傑健美勻稱的身體,“那麽,十一郎過來陪本宮吧。”他的袖子一甩,仁傑隻覺一道疾風撲麵而來,他身不由己跌落池中,撲通一聲濺起半人高的浪花。
仁傑抹著臉,瞪著白衣暴力男,剛才自己腹部受到重擊,牽動傷口劇痛,他靠到池壁微微喘息,微笑著說:“我的腳三天沒洗,渾身臭氣熏天,幫主還是不要過來的好。“
幫主大人蔥玉般的手指,輕輕掀開上衣,露出一片肌理清晰瑩潤的胸膛,他的笑容毫無破綻:“十一郎真頑皮,來,讓本宮好好調教。”
他的手往空中虛抓,仁傑感到一股莫名的吸力,就要將自己淩空提起。
這回,仁傑有所準備,任身體隨水波自由起伏,一手用力拽住池壁的拉環,另一隻手取過池邊的鞋子,慢慢攪動碧清的水麵,立刻泛起一圈濁黃,他表情異常無辜地說:“幫主,這鞋我穿了很久,沾了不少好料……大人,你確定要入水嗎?”
幫主俊臉上浮起一個怪異的笑容,腳下輕點,如鳳鳥昂首展翅,姿態優美地飛翔到仁傑身邊。
他衣衫半褪,容顏俊美妖魅,右手掐著仁傑脖頸,彬彬有禮地說:“十一郎,別玩了,本宮不想失手傷了你。”
仁傑的呼吸窒息,耳朵嗡嗡作響,肺部痛得象漏水的風箱。他眼中是無所畏懼的坦然,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我……是奉幫主……旨意……逗你開心……”
幫主扯下一片衣衫蒙住仁傑的鼻子,他的聲音溫柔如春風,“十一,你若請我放手,我就饒了你。”
他高貴的脊背坐得筆挺,手下加勁,興趣盎然地觀察仁傑漲紅泛紫的臉。
仁傑沉默不語,視線冷冰冰地越過幫主,停在不知名的遠方。
幫主將仁傑的頭緩緩地壓向自己的跨下,誘導似的低喃:“乖,十一,張嘴,我就放開你。”
他跨下的飛龍已經蠢蠢欲動,肆意地撞向仁傑轉青的臉蛋,“啊,隻要他張開嘴,我就能進入一個甜美濕熱的所在……”
幫主聽到自己心口砰砰直跳,渾身的經脈激烈勃動,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無名的興奮,仿佛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的,又好象全體細胞都活過來了一般。
仁傑沒有張嘴,沒有求饒,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慢慢閉上了。
他的臉色青白,頭無力地垂下,仿佛折斷了頸子,一動不動。
幫主的手忽然一抖,仁傑就象沒有重量的紙人,飛快撞到對麵的牆上,然後滾落到池中。
幫主盯著臉朝下漂浮於水麵的仁傑,胸口一陣奇怪的燎原怒火,這個不知趣的小子,竟斷氣了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衣衫翻飛掠過池麵,一掌擊向仁傑,滿池水花飛舞盤旋。
這一瞬間,變故突起,仁傑毫無預兆的翻身捉住幫主的腳踝,一紮猛子潛入水底。
幫主不察,嗆了一口水,直覺地想要反胃嘔吐。
仁傑笑嘻嘻的湊在他耳邊低語:“幫主大人,洗腳水好喝嗎?”
幫主兩腿交纏勾住仁傑,一運功躍至空中,他雙手緊緊摟住仁傑,笑得出乎意外的妖豔魅惑:“叫我,從今天起,你要牢牢記得你主人的名字!”
他的唇鮮紅滋潤,如一朵芬芳的玫瑰,悠然而不容置疑地含住了仁傑。
春歸何處
仁傑沒有躲閃,睜著眼睛注視與自己貼近的五官,握緊拳頭,深呼吸,猛然出拳,砰!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幫主大人軟香在懷,正享受得有滋有味的,重擊之下,麵泛紅暈,抬起他的朱顏,雙眼怒火中燒射出簇簇烈焰,語音寒如千年冰雪:“十一,是你自討的!”
他的手下毫不容情,一掌拍下。
仁傑身子摔落池邊,右手肩、肘、腕立刻同時脫臼,如脫線木偶似的吊掛在肩上,腦門冷汗滲出。
朱顏盯著腳邊的仁傑,這個少年的笑容還是那麽輕鬆愉快,仿佛剛才受傷的不是他,眸子閃著一絲漫不經心的譏諷,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朱顏凝聚內力,右手慢慢抬起,就要力劈這少年於掌下。
仿佛意識到危險的逼近,仁傑忍住疼痛的煎熬,呢喃般的低吟:“幫主,少年場上醉鄉中,容易放、春歸去。 今日江南春暮,朱顏何處?”
仁傑的眼眸清澈得象一汪溫泉,令人無比舒服安心,他的笑容灑脫自在,仿佛已將生死度外。
朱顏的手僵在空中,竟打不下去。
良久,朱顏厲聲吩咐:“來人,將十一郎關入地牢。”
那少年被拖走以後,朱顏心頭有點煩悶,踱了兩圈。
他敞著濕淋淋的衣衫在池邊坐下,手支下顎,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地說:“副幫主,你看了那麽久,還不願現身嗎?”
一個清瘦的男子邁著穩定的步伐,從門口轉了進來。他平靜地拱手:“幫主,你好!”
朱顏的腳微晃動,帶起一束水柱激射在副幫主臉上,他冷漠地喝道:“還不快來伺候!”
副幫主踩水冉冉而行,來到朱顏麵前。他溫順的跪下身,掏出那兩腿之間的分身摩娑,等稍微昂揚後,俯首含住熟練地吞吐起來。
朱顏啪地給了他一巴掌,冷笑連聲:“你為什麽不敢反抗,副幫主?”
頓時,副幫主的半邊臉腫得老高,他悶著頭一聲不響,乖巧地吞吐舔吸,敬業地做足全套。
暈眩的快感漸漸襲來,幫主無意識地低吟:“朱顏何處?……快些,嗯……”
仁傑躺在無窗的地牢,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扶著脫落的肘關節,掙紮著坐起來。
地牢的門打開了,一個人撲過來,抱著仁傑悲苦地抽泣:“十一大哥,你怎麽得罪幫主大人?連累小十也關進來,嗚嗚,原來以為跟著大哥可以過好日子的……”
仁傑受傷之處被撞,痛得痙攣。他踢開十郎:“別哭了,幫我扶好右手,我要想法將關節複位。”
十郎大驚:“萬萬不可!幫主大人交代,十一郎不可少了一根頭發,不可有絲毫改變,不然就要了小十的狗命!”他不顧體麵趴在仁傑麵前,哭得眼淚鼻涕直流。
仁傑無奈地歎息:“十郎,你真是我的克星,好了,我先複位,出去前再把關節拉開,如何?”
十郎喜出望外:“十一大哥,今天我才知道你的好,大哥受傷,讓小弟來服侍你。”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包子,磨蹭了老半天,才毅然決然地遞給仁傑:“這是小十今日藏的早飯,請大哥……享用吧!”
兩人分食了那個包子,躺在黑暗中。
仁傑隨口問道:“小十,你怎麽會落到這裏?”
十郎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我無意中窺見師傅的一個秘方,不見容於師門,聽說這百變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成名的少年極多,我投奔過來,本想好好鑽研藥理,闖出一番成就,誰知,竟落入女色魔手中,哎……”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亮光:“不過,大哥今後定能成大事,小十就靠你提拔了。”
這時,門大開,幾個帶刀侍衛走了進來,提起仁傑搖晃:“十一郎,幫主有請。”
十郎興奮莫名:“十一大哥,你出去後,千萬別忘了小弟啊!”
仁傑被拖進一間雄偉富麗的大殿。
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板,八根白玉石梁柱雕著山水動物,四扇朱漆包鐵大門朝南開,殿中光線充足,仍點著幾十根嬰兒手臂粗細的大燭,照得整個殿堂光輝眩目。
朱顏幫主優雅地坐在主位,殿下恭恭敬敬地站了不少人。
朱顏幫主一見仁傑,笑得雍容高貴:“十一郎,你衣不遮體地上殿,是想丟我的臉嗎?”他從侍衛手中接過仁傑,輕輕俯在仁傑耳邊說:“別亂動,小心我卸了你另一隻胳膊。”
殿下的眾人,眼中隻見一向冷酷無情的幫主大人,無比溫柔地脫下外套,蓋在一個眉目俊俏的少年身上,他摟著那少年,情不自禁地親吻一下,語調甚是輕快:“剛才,我們說到哪兒?”
副幫主上前平和地匯報:“本幫的鎮山之寶被歹人所竊,追捕時落入懸崖下碧寒潭,此潭冰寒刺骨,寸草不生,有無數旋渦逆流,幫中弟子下潭打撈,均折損性命無一生還。”
朱顏幫主一手輕柔的梳理仁傑的頭發,一手放在他的脊柱大穴作勢待發,淡漠地說:“聽聞大護法手下的四郎水性甚佳,讓他去試試。”
紅衣美女大護法出列:“顏弟,我和四郎情投意合,怎可讓他送命?”
朱顏側頭微微一笑,親呢地對著仁傑說:“十一郎,我對你也愛不釋手,不如,你和四郎一同下碧寒潭,以示公平?”
仁傑眨了眨眼,無所謂地笑道:“好!不過,成功後你不能再騷擾我。”
朱顏並不回答仁傑,他轉向大護法:“你雖是我姐姐,但殿中議事無親疏,十一郎忠心耿耿,願意擔此重任,你就勸勸四郎安心下潭吧。”說到最後一句,已是無可辯駁的命令。
紅衣大護法含淚道:“幫主,遵命!”
眾人簇擁著朱顏和仁傑走出大殿,繞了兩條小路,來到一個開闊的綠草地,前方雲霧繚繞,不遠處就是仁傑昨晚出逃時所見的懸崖絕壁。
縱身下探,崖底花草茂盛,圍著一汪深綠不見底的寒潭,呈不規則的長方形,寬約四十米,明朗的陽光照耀下,如一塊上好的翡翠,瑩瑩泛光。
看在紅衣大護法眼裏,這碧潭卻象一個張開大口的猛獸,將會吞噬她心愛的夫郎。她忍不住抱著四郎,淚漣漣地說:“其實,我最喜歡的是你和小三……還有小十。”
幫主強擁仁傑,施展絕頂輕功飛至崖底,其他人各展本領,從比較平坦處下來。
仁傑活動剛複位的手臂,將衣服束緊,對著幫主燦爛一笑,猶如滿山片野的鮮花盛放:“朱顏,以後不可強人所難。”
說話間,撲通兩聲,水花紛飛。
仁傑姿勢帥氣地躍入碧寒潭,渾身哆嗦的四郎,被幫主一腳踹進潭中。
過了不久,四郎浮出水麵,氣喘噓噓地說:“潭中驚險萬分,大護法,救命啊!”
紅衣大護法正要衝上去,轉念一想,磨蹭著挨到朱顏身邊,拉拉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說:“幫主,請饒了四郎。”
幫主揮開大護法,冷冷地說:“十一郎還在水中,誰也不許放四郎出來。”
紅衣大護法退開幾步,掩麵嚶嚶哭泣。
幾名護衛抽出明晃晃的刀,遙遙指著四郎的頸子。四郎眼中含淚,絕望地潛入水中。
寒潭水波不興,幫主緊緊地盯著平靜的水麵,忽然,潭麵一陣輕蕩,一個英俊少年冒出頭來。
他從水中提起一個人,雙手甩動,嘩啦一聲巨響,那人被拋到岸上。細一辨認,是臉色灰白的四郎,已經奄奄一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紅衣大護法驚叫一聲上前抱住四郎。
幫主向寒潭邊走近兩步,一雙清豔的眸子打量著仁傑。
仁傑幾下遊到岸邊,仰起泛白的俊臉,嘴唇淡得透明, “朱顏,我要一把鋒利的匕首,和一根結實的長繩。”
朱顏將仁傑從水中拽起,迅速吩咐手下:“拿給他。”
副幫主早有準備,獻上長繩。
仁傑披著幫主大人的外袍,坐在岸邊,將繩子末端綁在自己腰間,牢牢地打了一個結。
朱顏從護衛腰邊拔出一把短劍,砍向枝繁葉茂的柳樹,啪的一聲,樹枝齊根斷開。他看了一眼切口,順手將短劍丟棄於地,漫不經心地說:“幫中竟沒有一把好劍嗎?小籃子,把我的雲劍給十一郎。”
小籃子從肩上小心翼翼取下一個包袱,織錦緞布攤開,犀牛皮的深棕色刀鞘,雕著古樸的裝飾花紋,與幫主臥房牆上所掛短劍相仿。
仁傑接過那柄一尺長的利劍,彈了一下黝黑色的劍身,笑容可掬地說:“幫主,這劍柄上鑲的可是祖母綠寶石?”
朱顏淺笑:“十一,你若能活著回來,這劍就賞給你。”
副幫主出言阻止:“幫主,這雲劍尊貴非凡,持劍人可號令幫中普通弟子,怎麽能給一個不相幹的人?”
朱顏並不著惱,溫和地說:“如果哪一位不服,盡管下潭取寶,這劍就歸他。”
說完,雙眼微微眯起,凜冽地掃過身後眾人,等了一會兒,無人上前答話。
朱顏冷笑一聲,慢吞吞地說:“幫中鎮殿之寶,現在要一個不相幹的人去尋回,你們還有臉來鬧?”
仁傑咳嗽一聲,“朱顏幫主,我去了,萬一我回不來,請你給揚州盧府雪園公子帶個信,就說我心裏惦著他,下輩子,該我在上……算了,嗬嗬。”他一翻身躍入水中,象一條小白龍,靈活地下潛,浪花轉瞬消逝,潭麵變得平穩無痕,
岸邊,悄無聲息。朱顏在潭邊踱來踱去,有些急躁地問:“小籃子,十一郎下去多久了?”
小籃子回道:“稟幫主,大約大半注香功夫。”
小包子驀的指著潭中叫道:“啊,好象有血!”
隻見潭水隱隱攪動,帶起一股濁流,一絲淺紅浮於水麵,漸漸擴大成一個圓環,映著陽光顯得異樣刺眼。
朱顏來回走了幾步,厲聲喝道:“收繩,將十一郎拉起來。”
幾位帶刀侍衛立刻撈起長繩,那一端卻空空蕩蕩,隻有一個明顯的斷痕。
這時,水波蕩漾,潭底有激烈的浪潮翻湧,一個帥氣的少年衝出水麵,對著朱顏擺手笑了笑,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又一個猛子紮下潭底。
朱顏鎮定地注視著水麵。
他的心情奇異的愉快,就象那一年,他終於從前幫主手中奪下雲劍。
他騎著一匹快馬,縱韁馳騁於楊柳岸邊,胸口無比暢快,春光正好,杏花滿頭,東風吹我過湖船,楊柳絲絲拂麵。
小籃子脆聲道:“幫主,你看!”
小包子不失時機地匯報:“十一郎要出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黑色的古舊青銅盒子升出水麵,接著,仁傑白得透明的臉露了出來,笑得真心歡喜:“幫主,幸不辱命。”
岸邊的眾人齊齊躬身行禮:“恭喜幫主大人,尋回寶物。”
朱顏似喜非喜地哼了一聲,躍在半空,飛快拉起仁傑掠回岸邊。
他摟著渾身冰冷的仁傑,動作迅速地飛上懸崖。
仁傑神智已近昏迷,顫抖地說:“幫主,你答應過,不再騷擾我的。”
朱顏脫下仁傑濕透的衣服,將半裸的俊美少年緊摟在身前,唇邊逸出一個魅力四射的笑容,“十一郎,你是本宮的人,我怎麽能不碰你?”
相逢
朱顏將仁傑放入溫水池中,動作輕緩,幾近溫柔。
他隨手褪下自己的衣袍,隻穿了貼身長褲,靠坐在浴池邊。
燭光明滅,朱顏的麵容看上去有著令人心魂俱醉的魅惑,雙目星光閃爍般,專注地看著仁傑。
他的手指輕撫仁傑的麵頰,這孩子皮膚光滑緊繃,睡顏溫和安詳,就象自己當初少不更事的模樣。
他的手劃過仁傑的胸部,在兩顆粉紅的突起上略作停留,又一路往下滑。這少年的身體開始轉暖,唇色漸漸顯出紅潤,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他這麽想,也這麽做,毫不客氣地俯首吻下去。
仁傑的睫毛微顫,呼吸有些急促。
嘩啦!池中飛起好大一片水花。
朱顏靈活地側臉避讓,一記重拳從他的耳邊險險擦過。
仁傑的雙眼因熊熊燃燒的怒火,而顯得極黑極亮,他無所畏懼地瞪著朱顏,絲毫不在意自己剛才攻擊的對象,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變門第一高手。
朱顏若有所思地握著仁傑的手,舉到唇邊輕輕地咬噬,懶洋洋地問:“十一郎,你對我不滿意?”
仁傑嘴角一抿,不屑地哼道:“幫主,言而無信,非君子。”
朱顏嗬嗬一笑,轉移話題:“十一,我不是把雲劍賞給你了,江湖上多少人搶破頭想得到此劍。”
仁傑擺脫他的親吻,抽回手在池中洗了洗,微笑著說:“朱顏,我不稀罕那個什麽雲劍,匹夫懷璧有罪,這等寶劍,即使勉強擁有,我也無法保護,說不定還會送了小命,你還是自己留著。”
朱顏也不以為意,輕鬆地問:“誰敢來搶?你跟著本宮,我自會傳你武功,沒有人敢來和你作對。”
仁傑不禁笑出聲來,一臉的陽光:“謝幫主美意,天下之大,不是隻有百變門這方圓之地,你若放我走,就是對我最好的賞賜。”
朱顏的臉上閃過一絲冷戾,他清了一下喉嚨,不經意地問:“你這麽急著離開,是要去會盧府雪園公子嗎?”
仁傑笑容誠懇,話語針鋒相對:“幫主,你門中能人無數,花了那麽大的功夫捉了我來,不就是為了對付雪公子嗎?我猜江南鹽運失竊案,與你百變門脫不了幹係,對不對?”
朱顏微閉雙眼,沒有作聲,不斷撩起水衝洗身體,姿態優美嫻熟,仿佛已經做了千百次。
仁傑起身跨出溫泉,朱顏輕輕扣住美少年的腳髁,冷冰冰地說:“你想見雪公子嗎?我可以帶你去。”
仁傑的胸口忽然變得又濕潤又溫暖,隻聽見一顆心咚咚咚跳得活潑,幾天來的思念忽然衝破了對危險的恐懼,他不由自主地點頭:“好,讓我穿上衣服。”
朱顏從水中一躍而起,笑容明媚如春光乍現:“我倒想見識一下你的心上人,是如何出色?”
他雙手如鐵環,牢牢地掐住仁傑的腰,心中暗想,等我殺了雪公子,你這可人的小東西就是我的了。
仁傑抬手一巴掌打去,皺著眉頭說:“喂,我討厭和男人摟摟抱抱。”
朱顏偏頭閃過那一掌,不怒反笑,意氣風發地宣布:“十一郎,待本宮調教幾日,你會知道這個中的樂趣,哈哈!”
他放肆地一陣朗笑,眼裏冷芒如冰雪封凍,這個少年是個寶貝,隻是太倔強自信,不過我總有辦法馴服他,讓他乖乖地沉淪在我的世界,總有辦法的……
盧府雪園。
夜涼似水,小侯爺在書房中批閱文書。
阿飛蹲在一旁數著螞蟻啃骨頭,喃喃地說:“一百三十隻,仁公子今天會回來,一百三十一隻,仁公子今天沒空……一百三十六隻,仁公子今天會回來,啊!”
阿飛歡歡喜喜地站起身,跑到小侯爺椅邊,拉著他的衣衫歡呼:“仁公子今天會回來,他要回來了!”
小侯爺俊美的臉上笑意暖暖:“是啊,阿飛,我送你回去吧?”
阿飛不依:“不,我在這裏等仁公子,他一定很想念我們。”
門口傳來丁二的聲音:“稟報侯爺,盧府出逃的武生已抓獲。”
小侯爺將書案上的文件一推,朗聲道:“進來說話。他可招了嗎?”
丁二行禮,清楚道來:“那武生與小翠同在盧府戲班,日久生情,誰知盧老爺仗勢強納小翠為妾。兩人懷恨於心,便暗中謀劃席卷盧府財產私逃,不意被盧大少爺識破,小翠急中生智,反誣告被盧大少爺調戲。後來,老爺外出,盧大少爺差管家將小翠遣出府外。管家貪財,竟將她交給牙婆賣入百芳樓。”
小侯爺問道:“那武生是不是心生怨恨,找了匪人劫財?”
丁二稟道:“不錯,不過,武生不識江湖中的高人,是通過幾位朋友輾轉介紹的。”
小侯爺笑眯眯地說:“我明白了。”
他在書房踱了兩圈,興奮地一搓手:“對了,負責揚州鹽運的可是金蛟幫?盧家這些大鹽商也是托貨給他們吧?”
房外忽然傳來一絲動靜,仿佛樹梢頂端的嫩枝不意折斷,細微得幾乎無法辨認。
小侯爺提劍,悄然縱出屋門。丁二按住阿飛,示意他靜聲。
院中,蕭蕭暮雨夜蟲鳴,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屋頂,仁傑穴位被點,麵蒙布巾,隻露出雙眼,孤零零地僵坐在簷角。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渾身寒氣流竄粟粟發抖,一雙澄澈黑亮的眸子,幽幽地望著院中那個絕美的身影。
小侯爺英氣逼人,仗劍而行,整個人披著星輝,如月中神仙耀眼尊貴。他無可比擬的美目,打量著呆坐的仁傑,微笑著問:“上麵很好玩嗎?”
仁傑心中柔軟,晶亮的眼睛對著小侯爺眨了眨。
小侯爺清雅一笑,飛身躍上屋脊,左手迅不及防地猛然拍向仁傑。
仁傑受製的穴道被衝開,立刻出聲提醒:“身後有人!”
話剛落,一柄黑黝黝的短劍,已經毫無聲息的遞到小侯爺後心。小侯爺聚掌為爪,提起仁傑胸口的衣裳,閃電般旋身一讓,往側麵屋簷飛縱。
緊隨於後的朱顏身形陡變,足點瓦片,猶如一道白煙掠起,右手的雲劍如影隨形,疾刺小侯爺。
小侯爺雙肩微晃,使出清霧繚繞的輕功,行雲流水般晃過來劍,一聲極為細弱的龍吟,他手中的寶劍劃過長空,青光閃動,帶出喧麗奪目的光環,迎向朱顏。
朱顏冷笑一聲,陡然撲向仁傑,左手腕輕揚,以“ 滿天星雨”的手法撒出一簇毒針,眼前烏光閃閃,就要全數射到仁傑胸和臉。
仁傑輕輕地吻在小侯爺耳邊:“別管我,先製住他!”
小侯爺關心則亂,身形微滯下墜,一抖寶劍,強行變招回舞,將數十足烏色毒針震飛落地。他的左肋露出小破綻,被朱顏帶起的劍氣劃破衣衫。
朱顏一聲冷叱,凝神劈出雲劍,刹時一股狂風,如驚雷排空般,向半掛在屋簷的小侯爺和仁傑卷去。
小侯爺一瞥朱顏劍勢驚人,為免誤傷,不得不鬆手放下仁傑,揮劍迎了上去。兩劍激蕩,聲勢極其駭人。
兩人躍在空中,白衣飄飄,俊美絕倫,在月下恍如仙子散步,誰能想到他們正作生死互博,一陣眼花繚亂的劍雨過後,兩人又落回屋頂。
仁傑坐在屋脊,胸膛內如打鼓一般,忍不住喚道:“雪公子,加油!”
小侯爺清豔照人,側頭回望仁傑,“小傑,你瘦了?”四目相接,甜蜜的視線裏,再也容不下別人。
朱顏嘴角帶血,抽空瞟了一眼仁傑,見那美少年清澈的眼睛,緊追風姿翩翩的小侯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的心中莫名一窒,當即盤空一振,全身格格一陣輕響,掌中撒出一股黑色濃霧,射向小侯爺。同時,他整個身子淩空飛翔,將仁傑抓在懷中,全力施展輕功狂掠而去。
小侯爺驚呼:“小傑!”提劍在空中掠飛,向前麵的朱顏追去。
朱顏返身甩袖射出兩箭,兩股勁風迎空而去,小侯爺瀟灑地應招飛斬,劍勢磅礴,驀聞“轟!轟!”暴響,兩箭竟自空中爆炸,濃濃的煙霧中夾著細碎鐵片,如傾盆急雨,向小侯爺撲下來。
濃霧散去,伊人渺無影蹤。
小侯爺撫劍佇立,月光將他籠罩在一層迷惘的光暈中。
良久,小侯爺返身回到雪園。
他躍上屋頂,四下搜索一番,在雕梁飛簷一角,撿起一朵含苞欲放的白色金邊牡丹,枝葉有些焉,有些暖,似乎還帶著某人的體溫,旁邊一塊布條,匆匆地以血寫著兩個字“北,安”。
小侯爺拈著那朵世間罕見的白牡丹,嘴角上揚,形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弧線:“百變門,果然在尋幽穀,揚州北部……小傑,你若安全回來,我才能安心。”
尋幽穀地勢險峻,千鳥飛絕,所處之地是江湖的十大機密,入穀之途險有人知。
競誇天下雙無絕,獨立人間第一穀。
江湖傳言,穀中各色牡丹花盛開,上百個品種,雍容華貴,色彩斑斕,無不令人心醉,其中,最珍貴的當數金邊白牡丹“愁無數”,乃是冠絕群芳的花王,被稱為萬花一品。
今日江南春暮,朱顏何處?莫將愁緒比飛花,花有數,愁無數。
“愁無數” 天香國色,卻是因百變門之主朱顏而得名。當你見到此花,你就會想到讓無數人恐懼的白衣幫主朱顏,和他無孔不入的強大勢力。
尋幽穀,朱顏的臥室。
天將破曉,這位讓天下人愁無數的絕頂高手,正捂著胸口輕喘,嘴角又滲出一線血絲。
仁傑表情無辜地問:“喂,你還好吧?幹嘛一定要搶我回來?”
朱顏瞪著端坐在床上的美少年,心頭煩躁,壓住怒氣,平靜地說:“你的心上人中了我的毒,說不定活不過今晚。”
仁傑一楞,臉色變得蒼白,悠然道:“那麽,我的命你也可以隨時拿去。”
朱顏胸口濁氣翻湧,咳嗽了幾聲:“這雪公子有什麽了不得?隻是長的秀氣些,象個女子。”
仁傑回過神來,燭光下,他的麵容如美玉瑩瑩發光,淡淡一笑,“朱顏,你不懂,我並不特別愛男人,”他歎息了一聲,笑容充滿暖意,“不過,無論雪公子是男是女,我也一樣喜歡。”
朱顏的臉上浮現一個妖魅惑眾的笑容,異常溫柔地問:“如果,我也這般對你,你可願意跟著我?”
朱顏的容貌是萬人之選,一笑可以傾人城,他眼角眉梢的風流倜儻,渾然天成,散發出讓人無法抗拒的男子魅力。
他俯下身擁住仁傑,輕柔地親吻仁傑的嘴角,聲音恍如天籟,優美悅耳,卻讓人臉紅心跳渾身發熱:“如果,你可以與天下聞名的百變門幫主共寢,甚至,有機會將他壓在身下,難道你也不願意嗎?”
鴛鴦浴(上 下)
絕代隻西子,眾芳惟牡丹。
朱顏的姿容風韻,貴妃嬌欲比,待女妒羞看,比那豔壓群芳的牡丹花王“愁無數”,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平時溫文爾雅,高傲如冰的男人,忽然顯出邪魅嬌媚的麵容,放低姿態委婉求歡,就象清粥小菜換作了龍蝦大餐,感官和心理上的衝擊力都是難以抗拒的,仁傑乍一見,也禁不住感到震撼。
朱顏的唇清冷無溫度,帶著一絲淡香,在仁傑臉上親觸。
仁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無表情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朱顏抬起頭,有些狼狽,有些不快,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真的無的放矢了嗎?他懲罰性地掐住仁傑的頸子,眉頭微皺:“有什麽不對?”
仁傑無可奈何地笑道:“朱顏,百變門乃天下最神秘的四大門派之一,你貴為幫主可以為所欲為,我能說什麽?”
朱顏臉上難得有一絲極淡的紅暈,他放開仁傑,“十一郎,你不信我會好好待你?”
仁傑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頸,溫和地說:“幫主大人,剛才,我差一點在你手下喪命,怎麽還敢想別的?”
朱顏坐起身,冷冷地瞪著仁傑說:“那雪公子肯為你做的,我定能勝他百倍,保管叫你今後離不開我,你信不信?”
仁傑忍俊不止,這高深莫測的白衣幫主,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難搞人物,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
他笑嗬嗬地說:“朱顏,不如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女孩子,對一般男人的親近有點不習慣。”
朱顏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緩兵之計,你以為我會信?你是本宮的男人,我自然要寵愛你,最多,我再給你幾日。”
仁傑笑得開懷:“朱顏,哈哈,莫非你也要做我老婆?”
朱顏臉色由白轉粉紅,猛地壓上來,吻住仁傑:“你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子,居然敢占本宮的便宜!我饒不了你!”
仁傑笑得肚痛,避開狼吻,拍著朱顏的臉啪啪作響:“喂,幫主大人,嘴下留人,不要這麽猴急,我們慢慢培養感情,好不好?”
朱顏看著身邊歡笑的仁傑,想起了小時候養的一隻寵物狗,不管它如何撒嬌耍賴,永遠那麽可愛動人,讓你沒法子不心軟。
他的眼裏出現了難察的笑意,提議:“十一郎,你伺候我洗澡吧。”
仁傑出人意料地沒有立刻反彈,他猶豫片刻,詢問道:“朱顏,我被劫來時,懷裏揣著一個小包,你知道誰拿去了嗎?”
朱顏撐起身子,坐在床邊,對門口傳喚:“小籃子,將十一郎隨身衣物取來。”
那少年應了一聲,快步離開。
朱顏回頭望向靠坐床頭的美少年,自得地說:“你看,我對你不錯……”
仁傑英氣的眉揚起,眼中頑皮的光芒閃動:“謝謝,希望繼續保持。”
不久,小籃子抱著一個扁平的小包袱,站在臥室門口:“稟幫主,屬下隻找到一個小包。”
朱顏踱到門邊,接過包說:“好,你下去吧。” 小籃子恭敬地退開。
仁傑跳下床,伸手去奪包袱,朱顏略施展輕功,飛掠到屋子一角,笑著說:“你可有什麽秘密毒藥,讓本宮檢查一下。”
仁傑從容不迫地說:“想看就說,別怪我沒提醒你,好奇心殺死貓。”
朱顏冷眼瞪著仁傑,“我倒要看看,你在本宮麵前玩什麽花樣。”
他索性坐在桌邊,攤開包袱細看。裏麵除了幾個小瓶小罐和瑣物,還有一紅一藍兩錦囊,和一枚十分精致的香囊。
朱顏舉起錦囊在燈下觀看,隨口問道:“這是何人所贈?”
仁傑老實地回答:“我二哥。”
朱顏不感興趣地扔下,取了那隻繡著別致花樣的絲緞香囊,在鼻間嗅了嗅,問:“這玩意,是不是某位美貌佳人親手送製?”
仁傑想了想,說:“記不得了,這香囊很特別,你可不能搶去。”
朱顏一本正經地說:“我怎麽會搶,這是十一郎贈給本宮的定情之物,我就勉強收著。”
說著,他心安理得地將香囊掛在腰間,興致頗高地吩咐:“十一郎,你真心可嘉,就賞賜你與本宮共赴鴛鴦浴吧。”
仁傑站起身,輕鬆地推脫:“幫主,不如改日再說,今晚一夜沒睡,我想休息一下,”他神情無邪地補充, “對了,百變門富甲一方,應該能找一間空房讓我睡覺吧?”
朱顏毫不為所動,笑得恣意:“十一郎,本宮每日晨昏各沐浴一次,多年來從未讓別人陪伴,你是第一個,我如此寵你,你還敢推辭?”說著,牢牢鉗住仁傑的手腕,拽著往門外走。
仁傑快步跟上,厚著臉皮提出要求:“朱顏,那晚在林中初遇,我隨身帶了一把匕首,次日醒來就沒找到,是你收了嗎?如果我乖乖陪你,可不可以將我的匕首還我?”
朱顏魅惑的眸子瞟了仁傑一下,漫聲回道:“十一,有我保護你,要那匕首作什麽,我先替你收著。”
仁傑還想作困獸之鬥:“這裏人生地不熟,萬一有歹人的話,我留著防身也好。”
朱顏眼神閃爍,口氣有些淩厲:“莫非,這匕首是雪公子之物,你竟如此寶貝!”
仁傑當場不吭聲,心道這白衣幫主眼明心淨,居然料事如神,實在不好對付,看來自己的表現太著急了。
他不再說話,沉默地平視前方,不情不願地跨門坎,過庭院。
朱顏初時對仁傑的乖巧甚為滿意,過了一會兒,發現耳根太清靜,仁傑垂頭喪氣,好象被霜打焉了一般,他忽然覺得,剛才開朗大笑的美少年可愛些,於是善心大發地問:“十一郎,你可以選別的東西,或許本宮能賞給你。”
仁傑偏著頭想了想,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聽說揚州乃聲色繁華之鄉,可惜那一日乘畫舫,還沒真正見識過,就被你們捉來……”
朱顏不想仁傑再提與雪公子有關的事,立刻允諾道:“十一郎,後日就是中秋月半,你若想看熱鬧,我帶你去揚州逛逛,河上賞月別是一番情趣。”他故意沉吟,看到仁傑黑亮的眼睛閃著驚喜,他不禁愉快地說:“不過,還要看你今天的表現,是否稱我心意,哈哈。”
幫主專用溫泉浴門前,小籃子和小包子已經在候著了。
朱顏一擺手,“你們在外麵看著,任何人不準進來。”兩人依言退遠些。
朱顏灑脫的一扔外袍,穿著貼身長褲,浸入水中。
帥哥仁傑有點扭捏,拽著自己的衣服跳進池裏,與幫主大人各居一角,隔水相望。
朱顏似乎很享受這一刻,並不上前逼迫。
他坐在池中,姿態優美嫻熟,動作一絲不苟,水珠在他晶瑩白晰的肌膚上閃動,隔著薄霧,他的容貌顯得縹緲聖潔,就象一位水中仙子,於閑暇時分嘻戲,神態自若,看不出任何破綻。
一直在旁仔細觀察的仁傑,緩緩地遊過來,出人意料地說:“朱顏,我來幫你。”
朱顏明顯地一楞,不知是驚是喜,沒有答話,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仁傑撩起水,手指輕柔地撫過朱顏的鎖骨,慢慢地在他胸腹部劃著圈。
朱顏有些詫異地睜眼,注視著麵前的美少年,見仁傑一臉純真,不帶邪念地對自己裂嘴笑著,他的胸口忽然有些悶,頭有些說不出的暈眩。
仁傑的手如一條靈活遊走的小蛇,滑到了朱顏的臀部,加大力度撩撥著。
朱顏驀然截住仁傑的鹹豬手,目光冷淡,幾乎是壓著怒氣說:“你做什麽?”
仁傑目光炯炯,異常誠懇地問:“朱顏,你為什麽強迫自己洗澡?你是不是討厭男人觸摸自己的身體?”
朱顏的眼中燃起無邊的野火,瞬間燎原,他甩手一揮,仁傑被砸到對麵池壁,嘩喇喇跌入池裏。
好一會兒,仁傑從水中站起來,雙眼黑亮得如耀眼的星辰,搖曳的燭光映照在他麥色的肌膚上,為他塗上了一層淺黃色的光環,俊美而勾人遐想。
這生機勃勃的美少年,如踏水而行的驕陽之子,緩緩來到朱顏麵前,堅定地握住他的手,微笑著說:“朱顏,強迫症是一種心理疾病,讓我幫你。”
朱顏麵無表情地望著對方,那個遠久塵封的痛苦記憶,又被粗暴地撕開。
他的心底有一個怪獸在騷動,殺了他,殺了這個多事的少年,任何知道你秘密的人都該死!
仁傑還在循循善誘:“朱顏,你不必強迫自己喜歡男人……”
朱顏的頭快要爆了,血直往上撞,他無意識地猛然揮開仁傑:“滾,蠢貨!”他的手帶著開山劈石之力,啪的劈在仁傑的肩頸間,立刻將仁傑打暈過去,靜悄悄地沉入池底。
朱顏瞪著水中的美少年,他的麵容是那麽純淨,那麽安靜,就象去了一個遙遠觸不到的地方。
他躍出水麵,踏著冰冷的大理石,步伐有些不穩,焦燥地說:“小籃子,把十一郎送回房。”
小籃子應了一聲,與小包子走進浴室,兩人連拖帶抱,將仁傑放到池邊。
小包子驚訝地嘀咕:“這十一郎水性很好,怎麽暈倒了呢?”
小籃子打量著仁傑的俊臉:“難道是幫主寵愛他,太過用力,他快樂得昏了?”
朱顏從門口重新走進來,冷冰冰地說:“兩個小鬼,胡說什麽!”
他聲音裏隱有一絲笑意,俯身抱起仁傑,拍拍少年的臉,粗魯地說:“別裝睡,快起來陪本宮。”
仁傑吐了一口水,睜開眼,臉色有些蒼白,笑眯眯地說:“幫主,你下手好重。”
朱顏不語,一路施展輕功疾步往臥房。
他將仁傑扔在床上,冷冰冰地說:“幸好我隻用了半成力,否則…… ”他冷哼道:“十一郎,你最好別鬧事,今天就饒了你。”
仁傑不正麵答話,坐起身溫和地說:“朱顏,我以為,你願意和我作朋友,我盡力幫一個朋友罷了,並沒有興趣探究你的過去。既然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再提。”
朱顏套上衣袍,安靜地坐在桌邊。
他好象陷在漫無邊際的過往,脊背僵硬挺直,紋風不動。
他的臉冷漠無表情,眸子裏閃過複雜的感情,有怨恨,有傷感……
臥房裏的紅燭發出柔柔的光華,忽然,一根燈芯劈撲爆了一聲,將沉思中的朱顏驚醒。
他走到床前,凝視已安詳入睡的仁傑,低頭吻了一下,“傻孩子,你什麽也不懂。”說完,輕點仁傑的睡穴,爬上床摟著仁傑……微笑著歎息了幾聲,盯著房內淺黃色的燭光出神。
仁傑做了一個美夢,滿池的蓮花開了,他和小侯爺坐在池邊,四下安靜無人,小侯爺明眸紅唇,仙姿翩纖,清笑道:“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
仁傑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湊上前去說:“嗯,我的心,與你一般。”
小侯爺一改羞澀,大方地親吻仁傑,他的吻異常熱烈霸道,撬開仁傑的唇,不斷的汲取甜美的愛汁,舌尖熟練的挑逗著,撩撥著。
仁傑感覺這瘋狂的吻簡直要將自己溶化,不禁興奮地摟著小侯爺,感受著他的激情,他甘甜的氣息。
忽然,他腦中有一根弦響了一下,不對,這不是小侯爺!
他從夢中驚醒,發現一位千嬌百媚的美女,正忘情地伏在自己懷裏。
如有心靈感應,那美女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睜開眼睛對仁傑笑了。
她一雙靈秀的星眸,璀璨動人,淺粉色的臉頰上布滿情欲,透著一絲少見的紅暈,一張柔嫩的嘴唇吐氣如蘭:“十一郎,本宮很美吧?”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麵泛春潮的白衣幫主朱顏,全套女子裝扮,輕移蓮步,俏生生地說:“十一郎,今天,本宮心情很好,就與你結伴去揚州城賞月。”
仁傑眼睛都直了,楞愣地問:“你為什麽扮女人?”
朱顏妖嬈多姿地飛了一個媚眼,水嫩的臉蛋泛著得意的紅潤,“十一郎,百變門,千變萬化無人能及。你不是更喜歡女人些嗎, 本宮的扮相,是不是比雪公子更勝上幾分?你與本宮如此絕代佳人同行,隻怕他見了會氣瘋了,哈哈!”
鬥豔(上 下)
江橫渡闊煙波晚,潮過金陵落葉秋。
中秋節前夕,揚州城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女人街上,許多小販起勁的吆喝叫賣。
一個華麗的胭脂水粉店鋪門口,來了一對奇怪的情侶。
那女子身材高挑,柔媚無骨,冰肌玉潔,如牡丹花般國色天香,她嬌滴滴地一笑,頓時四周人群鴉雀無聲,仿佛被使了定身法,所有的眼珠子都凝注在她身上。
那男子,卻生得五官平凡,麵色焦黃,兩顆突出的大暴牙,甚是礙眼,唯一可取的是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帶著溫和的笑意,讓人感覺很親切。
那美豔女子傲慢地掃過圍觀者,目光冷冰冰的似夾著寒霜,被她這麽一看,每個人都覺得一桶冰水澆頭,不約而同地想,這小娘子美若天仙,卻明珠暗投,偏遇到了一個醜陋的魯男子,怨不得她心情不好。大家用同情的眼光注視著她,為她悲慘的命運叫屈。
一位讀書人看不慣,搖頭晃腦地說:“可惜一片清歌,竟付於黃昏。”
那美女伏在男子肩頭,低低地笑道:“十一郎,有人為本宮報不平呢。”
仁傑無奈地說:“朱大幫主,你把我扮得如此誇張,還插了兩顆大門牙,戳得我嘴唇好痛。”
朱顏一拉扣在兩人手中的金絲環,將仁傑拽到店鋪裏,“別抱怨,待會就有好玩的。”
老板抹去口水,上前殷切地推薦:“姑娘,這是本店剛到的新貨。”
朱顏瞟了一眼,不太起勁地說:“給我兩盒。”
仁傑一看價格,驚歎:“這不是與黃金差不多了,我身上帶的錢不多,不知道夠不夠。”
朱顏嫵媚地笑了,輕佻地挑起仁傑的下頜,“哎,我怎麽碰上你這又醜又窮的傻子。”他貼近仁傑的耳邊吹氣,“我買來送別的女人,你妒嫉嗎?”
仁傑樂嗬嗬地說:“如此最好,省得我煩心。”
朱顏惡狠狠地在仁傑腰上掐了一把,“你就不會說點甜言蜜語?”
仁傑忍不住笑道:“朱顏,如果你是女子,我自然會寵著你。”
朱顏也笑了,翻了個白眼:“是本宮寵你,好了,我們走。”
仁傑在街頭買了一包甜豆,有滋有味地嚼著。
朱顏看到一家金光閃閃的首飾店,興致勃勃地說:“十一郎,你去選一枚貴重些的簪子,算是本宮獎勵你這幾日伴駕有功。”
仁傑正要婉言謝絕,忽聽裏麵有人說:“掌櫃的,我家公子讓你打的那金簪,可以交貨嗎?”
仁傑心裏猛的一驚,這說話之人是小侯爺的貼身侍衛,丁二。
掌櫃的說:“這位爺,金簪在此,錢物兩清,您走好。”
丁二一撩店門的布廉,快步走了出來。他目不斜視地掠過仁傑身邊,就要消失在街道轉角。
仁傑不由得急追兩步,手卻被金絲扣牢牢地牽住。他回頭看看紋絲不動釘在店門前的朱顏,急切地央求道:“我們跟上去,說不定可以撞到雪公子,你,你就可以氣他了,好不好?”
朱顏漫不經心地說:“雪公子隻怕認不出我們,我不急,除非……”
仁傑問:“你想怎樣?”
朱顏收斂笑容,嚴厲地說:“揚州城藏龍臥虎,我的身份特殊,你等一下要聽我的,不可有任何輕舉妄動,”他溫柔地撫摸仁傑的頸子,語氣陰冷,“否則,我讓你死在雪公子麵前。”
仁傑忙不迭地點頭:“我不會同他相認,你也不要動手,我見一麵就好。”
朱顏冷哼一聲,扶著仁傑的腰疾行,綴在丁二身後。
丁二過了幾道大街,走進了富麗輝煌的揚州著名餐館榮華閣。
仁傑邁步跟上,不想朱顏又站在街邊不動彈了。他苦笑著問:“朱顏,你有何吩咐?”
朱顏的臉豔若桃李,聲音冷若冰霜:“十一郎,如果見了故人,你得稱我娘子,好生伺候,聽見了嗎?”
仁傑一笑,眼神清亮,兩顆大暴牙很不雅觀地凸出唇外:“娘子,你真強悍,比我們家鄉的女孩子還厲害。”
仁傑心中惴惴不安,又有一絲莫名的期待。他戰戰兢兢地攙扶著美嬌娘朱顏大幫主,邁步進了榮華閣。
掌桂的見兩人衣著華麗不凡,非常客氣的招呼:“兩位要一樓大廳,還是二樓雅座?”
朱顏鼻孔朝天,不耐煩地說:“自然是二樓雅座。”
小二乖覺地領兩人上樓,問道:“兩位貴客要不要坐靠窗的貴賓席?”
仁傑呆呆地沒有回話,他心頭的思念濃得無力抗拒。
沿街的窗戶旁,擺著幾個精致的紅木餐桌,離他最遠的一角,坐著幾位熟人。主位的年輕公子,眉目如畫,膚如凝脂,他的眼睛如一汪清澈透亮的湖水,閃著粼灩波光,淡淡掃過眾人,瞬間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他無以倫比的俊美風姿中。
那公子問身邊一位俊俏的少年:“阿飛,你想吃什麽?”
阿飛眨了眨純潔的眼睛,無邪地托著腮說:“嗯,紅燒豬蹄,仁公子說可以補阿飛的小蹄子。”
那公子對恭敬侍立在旁的另一位店小二說:“你記下了?”
他微笑著轉頭問:“三少爺,你呢?”
三少爺有點羞澀地答:“雪公子,我是第一次出府,不知道選什麽,就煩勞你了。”
雪公子絲扇一擺,隻覺滿室馨香,說不出的瀟灑動人。
那一桌子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仁傑的腳猶如釘在樓梯口,心思恍惚,恨不得飛身上前相認。
朱顏懶洋洋地嬌聲道:“相公,發什麽呆,沒見過美人嗎?”說話間,手已經在仁傑的耳朵上擰了一把。
仁傑輕歎一聲,鎮定心神對小二說:“麻煩你,我們就坐那幾位公子的鄰席。”
外人看來,隻見一對容貌極其不相稱的小夫妻,親密依偎沿窗坐下。
小二詢問:“兩位客人,想要些什麽酒菜?本店特色菜有蟹粉獅子頭,金杯扣肉,冰宮肴肉,茼蒿燒賣,文思豆腐,拆燴鰱魚頭,等等。”
那暴牙醜男溫和地吩咐:“小二,這幾樣各來一盤。”
天仙大美人朱顏嬌笑一聲:“我家相公今日出手闊綽,小二,再來一壇紹興紅酒。”
小二立刻答應:“是,客官,本店有珍藏十八年的女兒紅。”
朱顏漫不經心地問:“聽聞這女兒紅加溫後,盛在鑲金牛首瑪瑙杯中,酒色最為純淨,你店中可有此杯?”
小二抱愧而答:“對不住,小人不曾聽過此杯,本店倒是藏有狩獵高足銀杯,仕女八瓣銀杯,舞伎八棱金杯,掐絲團花金杯,蓬萊盞,銀羽觴,件件均是世間少見的精品,不過,店主從不輕易展示於人。”
朱顏挑剔地冷笑:“既然不敢拿出來現人,誰知是真是假,這店號稱揚州第一館,看來也不怎麽樣!”
醜哥哥仁傑聽小二一口氣報出那麽多酒器,已覺得不容易,他心地寬厚,立刻解圍:“娘子,我的一位朋友說,舊時文人喜以荷葉為杯,詩雲:茶烹鬆火紅,酒吸荷杯綠,我們何不附庸風雅,讓那小二摘些新鮮荷葉,我替娘子製成碧筒飲。”
小二答應著退下了。
仁傑將“娘子”兩子掛在嘴邊,喚得親切自然,朱顏聽得心情舒暢,原本不滿仁傑挑的座位離雪公子太過接近,此時,忽然改了主意,斜飛了一個媚眼,膩聲道:“相公,你等一下要喂我食飯。”
他容貌美豔無邊,眼波流轉,伏在仁傑懷裏刻意挑逗,就算是柳下惠再世,恐也難以抵擋。
仁傑軟香在懷,心中微熱,呼吸有一點急促,不好意思地輕推朱顏:“娘子,我……”
鄰桌傳來一個清冷悅耳的聲音:“丁二,把那金簪呈上來給三少爺。”
仁傑的身體變得僵硬,忍不住側首觀看。
雪公子手拈一支精美的金簪,鳥首形雕飾,綴以珠玉,窗邊陽光明媚,照著那金簪閃閃發光,雪公子神情溫柔地遞簪給三少爺,俯在他耳邊悄聲交代了幾句,三少爺脈脈含情地點頭。
仁傑無端端的覺得心口悶,移開目光,垂頭不語,對周圍的發生一切有些迷惑。
朱顏在仁傑的臉上摸了一下,啐道:“呆子,還想作情癡,哼!”
店小二端上幾盤菜和一壇女兒紅,還有幾片葉邊發黃的荷葉,嘴裏抱歉地說:“公子,秋天的荷葉有些殘了,不知道是否合用?”
仁傑一揮手:“不要緊。”
忽然,有人碰他的手臂,回身一看,阿飛神態拘謹地站在桌邊,手捧著一隻碧玉荷葉杯,指指鄰桌的雪公子,怯生生地說:“有人讓我給你這個。”
仁傑抿嘴將暴牙盡量藏好,仔細打量阿飛,見他精神尚好,心中寬慰,“小弟弟,謝謝你,你……看起來身子有點弱,要好好照顧自己。”
阿飛放鬆下來,甜美地笑道:“哦,公子是個好人,嘻嘻。”
仁傑望著阿飛回桌,視線不可避免地撞上雪公子。
雪公子豐神玉朗,輕抖絲扇,微笑闔首示意。
仁傑心中豪氣一起,斟了一杯酒,手舉荷葉杯,向雪公子敬道:“此杯貴重,多謝公子出借。”
雪公子清豔笑語:“玉杯配良人,這位公子有禮了。”
朱顏搭住仁傑的手腕:“相公,這第一杯酒該敬主人。”說著,伸手奪下酒杯,指甲微彈,已下了無色無味的毒粉,瞬間即融,酒色清亮無比,旁人根本無從察覺。
朱顏笑得無比嬌媚:“這位公子,我代相公敬你。小二,把這杯酒送去給那位大爺喝。”
仁傑並未看清朱顏的手勢,但對大幫主的手段一直心有餘悸,立刻出言阻止:“算了……“剛張開嘴,幾塊豆腐闖過暴牙,準確的落進他的喉嚨口,頓時噎得仁傑說不出話。
朱顏揀起幾片扣肉,前赴後繼地塞入仁傑撐滿食物的口中,溫柔地勸道:“相公,別猴急,注意吃相,嗬嗬。”
他一邊笑,一邊密切留意雪公子的動靜。
雪公子端起酒杯,輕輕晃動,定睛凝視,杯子離口約有幾寸,卻不再移近,他悠悠地說:“這位夫人,的確大手筆,我卻之不恭,在此謝過。” 小手指在杯沿劃了一圈,優雅舉杯就唇,一飲而盡,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稍過片刻,恢複了紅潤。
朱顏見雪公子膽量驚人,以身試毒,心裏暗叫不妙,想來雪公子手中暗藏解毒良藥,抹在杯沿,已將毒化解大半,再運內功逼出餘毒。
雪公子盛了一杯酒,微笑著說:“我也敬夫人一杯。”
那杯酒平穩地飛過來,半點不灑,轉眼就到了朱顏的麵前。
朱顏情知自己下毒,對方應戰,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接下酒杯,暗中運功化去來勢,仰頭一口喝了下去。不料酒到咽喉,突然帶著一股內勁逆向急湧,忍不住“啊”的一聲,滿口酒水噴出,如點點飛箭,直射仁傑,眼看就要在仁傑的麵門砸出無數的窟窿。
雪公子毫無預警地飛身而起,雙腿連踢,將朱顏從椅子上逼落,反手提起仁傑,絲扇一揮,撲麵而來的酒雨盡數收在扇中。
他輕輕放下仁傑,眼裏閃過一道寒芒,冷冷地盯著仁傑:“恭喜這位公子,尊夫人實在卓越不凡!”
驚心(上 下)
仁傑凝視小候爺那雙盈盈美目,深吸一口氣,抱拳道: “公子勿怪,我們是山野粗人,不識禮儀,近日,我不幸染病,娘子她心情不好, 先給公子陪罪。”說完深行一禮。
小候爺扶起仁傑,臉色凝重:“有道是多病故人疏,公子保重。”
仁傑咳嗽了一聲,握住小候爺的手,微笑道:“幸好,娘子身邊能人無數,我的病也不是不可救。”
麵前之人,令自己心心念念,無時或忘,然而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
出門前,仁傑被逼服毒,如今晚午時不能得到獨門解藥,隻怕小命難保。他手腕扣著有金絲環,想要逃離朱顏幫主,更是難上加難。
朱顏昨晚夜襲雪園,因一時輕敵,受了內傷,此刻被雪公子酒中的真氣激蕩,內息不穩。他收起戲耍之心,暗想,這雪公子是當世高手,武功和自己在伯仲之間,卻次次略占上風,難道自己居然要輸給一個少年?
他見慣大風大浪,並不慌亂,站穩身子對仁傑說:“相公,我的腰疼,你替我揉揉。”一帶手中的金絲環,將仁傑拽到自己身旁。
仁傑無可奈何地扶著美人的柳腰,伺候朱大幫主入座。
朱顏指著桌上的金牌扣肉說:“相公,你看這扣肉堆成寶塔型,滲滿梅菜香味,入口即化,是我最愛的一道菜,你以後得想法子學了做給我吃。”
雪公子那裏語帶寒冰:“君子遠庖廚,沒想到尊夫人竟逼人入廚房。”
朱顏緊扣仁傑的手腕,笑語晏晏:“你有所不知,我家相公視我為珍寶,區區做菜小事,何足掛齒。”
雪公子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仁傑:“你,你竟如此……懼內!”
仁傑心頭難過,淡淡地說:“公子,其實我隻想做菜給一個人吃,外人是不明白的。”
朱顏自得地說:“相公,你喂我一塊扣肉。”
仁傑依言夾起一塊金黃泛紅的薄肉片,遞到朱顏唇邊。
朱顏櫻花紅唇剛啟,雪公子絲扇大力拍下,那片肉頓時粉身碎骨,濺滿朱顏白色的衣襟。
雪公子一陣冷笑:“夫人,這扣肉滋味如何?”
朱顏並不發作,蔥白玉指掏出絲巾擦拭油汙,語氣和煦如春風:“相公,你得陪我買新衣哦。”蘭花指搭在仁傑腕間,暗中將一股內力逼送過去。
仁傑隻覺得胸口翻江倒海的痛,他臉色煞白,苦笑道:“夫人,手下留情。”他顫顫地抓起街邊買的甜豆,丟了幾顆在嘴裏,一邊微微喘息,一邊嚼著,咯嘣出聲。
小侯爺臉色冰冷,絲扇啪的收起,“無良刁婦!”
朱顏無所謂的笑了,悠然自得,手腕一翻抓過仁傑的衣領,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上仁傑的唇,報複性地咬噬他的舌,品嚐著仁傑嘴裏的甜豆。
小侯爺拍案而起,“大庭廣眾之下,你們!……”
朱顏放開仁傑,笑容滿麵地舔了一下唇,他姿容勝似天仙,冰清玉潔,眼神卻放肆風流,帶著一種銷魂蕩氣的風韻,不禁讓滿室的客人下巴落到桌子上。
他一撫雲鬢,恢複了大家閨秀的嬌媚,落落大方地望著雪公子說:“公子,不要食古不化,我們夫妻之事,無需外人操心。”
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竟氣得小侯爺手指發顫。
仁傑心頭發涼,望著小侯爺默默無語。
小侯爺與他四目相接,視線糾纏在一起,漸漸平息怒氣,搖著扇子,轉頭對阿飛說:“你多吃些吧,仁公子若知道你過得好,他會開心的。”
阿飛仰起小臉,含著一塊豬蹄,口齒含糊地說:“仁公子何時回來?我日日都盼著他。”
朱顏微微一笑,姿態柔軟,對小侯爺道:“剛才我得罪了,讓我為你演奏一曲作為陪禮。”
不待對方答話,他將腰間所係一隻玉笛取下,文雅地就口吹奏起來。曲調高昂,悠悠揚揚,隱隱有金戈鐵馬之聲,讓人心神不安,頭痛欲裂。
阿飛打了一個噴涕,呻吟道:“我的頭有點痛。”
三少爺的臉上紅潮翻湧,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也覺得暈眩。”說著,竟靠著椅子喘不過氣來。
仁傑轉頭怒視朱顏,“你又想害人!”伸手去推,卻被朱顏的護體神功震翻,他手中的甜豆咕嚕嚕滾了一地。
阿飛忍著頭痛,乖巧的跑過來,仰著單純的小臉說:“公子,你好可憐,和阿飛一般被人欺負,讓阿飛來幫你。”他蹲在地上,耐心地替仁傑撿起豆子。
仁傑笑容親切拍拍阿飛的肩膀:“謝謝你,這些豆子送給你。” 阿飛開心地收到懷裏。
小候爺沉聲道:“白一,借你蕭的一用。”他接過蕭,吹了一個長長的單音,漸漸化去笛中殺戮之意,配合朱顏曲調,轉成了委婉柔美之音。
忽然他停頓片刻,不動聲色地對仁傑說:“公子,可知本朝高主在何地黃袍加身?”
仁傑楞了一下,歎息道:“是不是青竹寒山?”
兩人忽然聊起天,如打啞謎一般。
朱顏心中暗覺不豫,飛起一腳踢開桌子,收了玉笛,起身拉著仁傑說:“相公,我忽然想回家,我們走!”他丟下幾塊銀子在桌,不由分說地擁著仁傑離開。
仁傑回首,目光留戀地停在雪公子和阿飛臉上,長歎一聲,走下樓梯。
小候爺靜靜地注視著兩人的身影消失,悄聲吩咐:“白一,你跟上去看看,仁公子的衣服上沾了我特製藥粉,可用雪鳥跟蹤。阿飛,你把豆子拿來我瞧瞧。丁二,我中了劇毒,這毒依風傳播,環環相扣十分難解,快招薛神醫回盧府……”
白一得令,迅速領人跟蹤而去。
丁二驚問:“難道是酒中有毒?這毒何時所下,小人竟未曾察覺。”
小候爺臉色已轉為青白,鄭重地說:“百變門中,不僅易容功夫天下難敵,毒藥暗器也非常了得,酒中之毒好解,難的是酒杯所帶之毒引,真正的毒由空氣中無聲無息地傳送過來,呼吸間就中了暗算,幸好隻是針對我一人。”
丁二說:“侯爺,我去準備馬車。”他扶起陷入昏迷的三少爺,閃身出了容華閣。
阿飛捧著仁傑所贈的甜豆,懂事地站在一旁,他臉色迷惘,小聲地說:“小侯爺,那位公子是好人,卻被夫人欺負,我們為什麽不幫他?”
小候爺清笑而答,“阿飛,我自然會救他的。”
他取過甜豆,隻見三顆顏色偏紅,形狀也有些怪異,立刻一一搓開,兩粒是空的,第三顆中間藏了一個疊得極小的紙條。他臉上的冰雪消融,聲音夾帶著淡淡的喜悅:“阿飛,你扶我到門口,好嗎?”
一輪滿月,盈盈的上了柳梢頭,映照著京航運河的兩岸繁華。
今夜星光燦爛,天空是幽藍的深色,河上花舫猶如繁星點點,夜空、兩岸和花船上星光互相輝映,與河麵霧氣騰騰的暈著,天與河一色,人影淡淡地融在其中,似乎進入了一個迷離的奇異幻境。
在一片光亮交錯裏,漿聲輕輕吱呀作響,一艘漂亮的畫舫慢慢駛入光霧。
朱顏已換回男裝,英氣勃勃地坐在船頭,他對身邊的百變門屬下人揮手:“你們先退下。”
煙雨惜繁華,吹簫夜不歇。
河上處處都是歌聲和笑語,喧囂雜遝,和著抑揚的蕭音、鼓點和胡琴聲,遠近不齊,嘈嘈切切,形成另一奇特的合諧。
他靜靜地聽著出神,良久才回頭對仁傑一笑:“十一郎,你覺得開心嗎?”
仁傑溫和地回道:“朱顏,你呢?”
朱顏搖搖頭,目光淡漠:“揚州是六朝古都,十裏珠簾,燈船之盛,甲於天下。我小時候最愛到老夫子廟玩,奇芳閣的麻油幹絲、鴨油酥燒餅,令人垂涎三尺。這些年,我時刻練功,很少出穀,竟漸忘了這種快活的日子。”
仁傑柔聲說:“朱顏,有些事無須強迫自己記得,不管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
朱顏臉色清冷如水,“十一,你不必勸我。”
仁傑隨手撿起甲板上的木屑,扔進水中,咚的一聲,砸碎了水中的一汪盈月,光影斑點閃爍。
他委婉地說:“我們的心境就好比這平靜的湖水,向湖水裏投石自然會產生漣漪,如何製止漣漪不斷的產生呢?我以為答案就是不再投石,根本不去管它。順其自然,就會逐漸淡記過去的傷痛。”
朱顏眼眸閃耀著星輝燈影,掃過仁傑,“十一郎,我為你奏一支舊曲。”他取出玉笛,立在船頭, 身影寂寞而消沉,悠然吹出一曲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仁傑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胸口悶熱,很快陷入昏睡。迷糊中,他隱約感到有人撫摸著自己的麵頰,輕輕歎息:“十一郎,小傑……”
仁傑一睜眼醒來,看見牆上那隻鱷魚皮的劍鞘,原來已回到幫主大人的臥室。他轉過頭,正對上朱顏冷冰冰的雙瞳。
朱顏白衣半敞,緩緩的俯下身,俊臉停在仁傑眼前一寸不到之處:“十一郎,你給我下了什麽毒?”
仁傑神態有些不自在,頭向側移開幾分。
朱顏擁著身下的美少年,清涼的唇在他的麵孔親觸,恍如情人在甜言蜜語:“是那甜豆嗎?”
仁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朱顏的臉色變得白玉一般,他溫柔地吻著仁傑的唇瓣,仿佛小蜜蜂停在花芯嘻戲,流連忘返,樂而忘憂。
他輕輕地問:“香囊裝的是不是催發藥性的花草?”
仁傑定定的注視對方,平靜地說:“是。”
朱顏將仁傑摟得更緊,幾乎窒息,他輕歎:“你曾警告我,不要拿走那香囊,那甜豆也是我主動吃的……十一郎,你舍不得害我,對不對?”
仁傑麵無表情,淡雅地說:“幫主,事已至此,我願受懲罰。”
朱顏笑的嫵媚:“十一郎,你明知我很快就會發現,為什麽不逃?”
他的手美如蔥玉,冷若寒冰,輕柔地壓在仁傑頸間,“莫非你心中有我,還是你另有圖謀?”
奇變(上)
朱顏的手收緊,掐住仁傑頸部的大動脈。
仁傑笑得從容,無所畏懼,“幫主,彼此彼此,江南鹽運失竊案關係重大,如果朝廷全力圍剿,百變門命運堪憂,我,不過是送上門讓你利用罷了。”
朱顏的眼神閃過難解的悲哀,轉瞬即逝,“十一郎,你聰明過人,大智若愚,可惜漏算了一點,百變門有一個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他歎息一聲,坐起身,俊秀的臉顯得異常溫雅:“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來人,將十一郎送還大護法,好生看管,不得傷他性命。”
仁傑從床上跳起,精神抖擻地說:“幫主,你所中的並不是致命毒藥,隻是這幾天神誌會迷糊些,內功會減退些,不日就能恢複。”
朱顏笑得無比清冷:“你以為我不知嗎,正因如此,這藥也無解。”
仁傑眼神無辜,“ 幫主將我送人之前,可否替我解毒,並賜還我的紅寶石匕首?”
朱顏說:“你的毒已解,不過,雪公子所贈之物,我早就扔了,哼!”
仁傑被押回一間漂亮的臥室,正是最初見到大護法及她的男寵之處。
今晚花好月圓,無奈,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仁傑看著窗外的月亮,不禁思念生活在現代的父母親和哥哥SAM,還有自己那一幫好朋友。明月古今同,千裏共嬋娟,千年之後的他們,應該在觀賞同一個月亮,分食著月餅。
門口有人輕輕問:“十一郎,你睡下了嗎?”
仁傑翻身下床,打開門,見十郎抱著一個小包袱,畏縮地站在門外。他一笑:“有事進來說。”
十郎急忙鑽進房,迅速將門下了鎖,解開包袱說:“十一大哥,小人奉幫主之命前來伺候,並轉交此物。”他遞上一支短劍,深棕色的犀牛皮刀鞘,劍柄上鑲著珠玉,最耀眼的是正中的一顆祖母綠寶石。
仁傑接過雲劍,若有所思地問:“幫主可有交代什麽?”
十郎複述:“不要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
仁傑沉思片刻,說:“十郎,時候不早,先休息吧。”
十郎神色惶惑地回答:“十一大哥,我上次出走,曾給大護法的夫郎們下了迷藥,幫主雖不再追究,可我現在重回這裏,隻怕處境凶險無比。大哥,你要救我!”
仁傑歎氣:“知道了,明日再說。”
十郎抱了一堆被子,在床邊搭了一個地鋪,熄燈睡下了。
地上,很快響起十郎輕微的酣聲。過了一會兒,仁傑也進入夢鄉。
半夜,仁傑從淺眠中驚醒。地上,悄無聲息。他撐起身查看,十郎的被窩還溫熱,人已不見蹤影。
仁傑靜悄悄地打開門,按照記憶中的出路,走過兩道庭院,前方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大護法住處是一個多樓複合式宮殿,外層的大殿門緊鎖,殿外傳來守衛的說話聲。側門兩日前原本虛掩,此刻也掛著幾道重鎖。
十郎偷偷地繞到一個陰暗的牆角,左右觀察一番,見夜風吹拂,人影皆無,就迅速地伏在地上,奮力地爬出一個狗洞,盡管他身材消瘦,胸口還是卡在牆中,進出兩難,他氣喘噓噓地拱啊,拱啊,隻往外移動了半寸。
今天的月亮還真大,照得四周明晃晃的。十郎望著天上那輪礙眼的圓月,一股憂傷湧進了心田,要是等一下被守衛發現,自己的小命……
他發達的淚腺再次投入運轉,晶瑩的淚水蓄滿了眼框。
他鼓起所剩無幾的勇氣,繼續掙紮蠕動,這回,他的胳膊痛得失去了知覺,想到自己成名江湖的遠大理想,和目前悲慘的境遇,十郎禁不住……傖然涕下。
忽然,他的身上肉最多的部位,被人踢了兩腳,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牆內響起:“十郎,你在練什麽奇功?”
十郎大喜過望,老天爺沒有拋棄我這孤苦零丁的好孩子!
他滿麵淚花,吸著鼻子哼哼:“十一大哥,救我!”
經過兩人齊心協力,半注香後,十郎終於脫離了狗洞。
他撲進仁傑的懷裏,呀呀嗚嗚的痛哭:“十一大哥,幹爹!從今後,你就是我的親爹!我什麽都聽你的。”
仁傑猛敲了一下十郎的腦袋,“喂,別過分!我還沒成親呢!”
仁傑幫他擦了一下淚水,問:“小十,這麽晚了想逃去哪兒?”
十郎抽泣著回答:“大哥,我有預感,今晚要出大事。”
仁傑心中一動,想起朱顏提起的那個百變門之秘,輕聲問:“十郎,你知道門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十郎搖搖頭,緊拽住仁傑的衣角,兩人小心的往回走。
經過一個大合院的圍牆,隱約聽見裏麵有爭鬥之聲。
仁傑正要邁步走過去一探究竟,十郎站定不肯動,慌亂地說:“十一大哥,那是大護法的住處,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仁傑甩開他,輕聲說:“那好,你先回去,我要去看看。”
十郎軟倒在地,抱著仁傑的腿,淚盈於睫:“大哥,小十不想見到你不幸,大哥你也不要拋下我啊,嗚嗚……”他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孩子,今天死裏逃生,感情特別豐富。
仁傑腳上掛著一個拖油瓶,一步一拐地來到大圍牆邊。他摔開十郎的小爪子,不客氣地說:“借你的肩膀用一下。”說著,踩在十郎肩上往上爬。
十郎猶如患了軟骨病,萎靡不振,趴倒在地,仁傑腳下一空,摔下一人多高的牆。他提起拳頭,對著十郎晃了晃,十郎馬上乖巧地說:“大哥,此牆有一個小洞,小十帶你去。”
兩人轉到側麵。仁傑屏氣凝神,透過小洞非常小心地向內觀察。
院中人分為兩派鬥成一團。大護法、三郎和七郎被圍在中間,其餘幾位夫郎和兩位蒙麵人向三人猛攻,招招致命,毫不容情。
仁傑感到分外詫異,大護法雖然嬌縱好男色,倒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為什麽她的男寵忽然背叛?那兩位蒙麵人一定有問題。
大護法已經潰不成軍,被逼到死角,她披頭散發,如瘋婆一般左支右擋,哪裏有半分當初的娉婷嬌豔。
幾把劍架在她的頭頸,大護法絕望的嘶叫:“你們都反了,難道不怕我弟弟殺了你們?”
一位夫郎啐了她一口唾沫:“呸,憑你也配稱幫主弟弟!”
大護法臉上閃過彪悍不懼的神情:“幫主,對不住!”她猛的撞上劍刃,當場軟倒,又被插上幾劍,血如泉湧,眼見是不能活了。
她的神態轉為安詳歡喜:“顏弟,四郎,我來了……”垂下頭斷了氣。
三郎和七郎也立時被殺。幾個人抬著屍體進屋。留下兩人清洗院子。
不一會兒,砍殺流血的痕跡被掩蓋,空氣中隻餘下淡淡的血腥味。
仁傑的背脊透出陣陣冷汗,當初看昆丁-塔倫迪諾導演的好萊塢野性動作巨片《殺死比爾》,曾被女主角烏瑪?瑟曼度大開殺戒的帥氣征服,然而,這個晚上,親眼見到古代的真實血腥屠殺,遠比銀幕上的黑色暴力血腥之作震撼百倍。
原來,公理不在人心,而是誰的劍比較快,比較狠。
仁傑失神的悄然轉身,見十郎捂著自己的嘴,依在牆角,眼珠驚慌地亂轉。他立刻提著十郎,一陣疾行回到臥房。
仁傑的胃很不舒服,就象吃了過期食物,說不出的難受。他和十郎各據一處,默默無語。沒有人開口討論今晚的事件。
百變門的危機已經毫無征召的到來。
清晨,小鳥在窗外的梧桐樹上鳴叫,仁傑起了一個大早,原以為自己會被惡夢纏繞,卻一覺睡到天亮。
仁傑將昨晚的情景回想了一遍,感覺有些茫然,看來解鈴還需係鈴人,等一下想法去幫主那兒找線索。
床下,十郎臉上淚痕斑駁,此刻睡得正香。仁傑將十郎抱起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揣上幫主所贈雲劍,整裝待發。
仁傑剛想推開門,院子裏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改變主意,,側身貼牆藏在門邊。
這裏的臥房沒有鎖,大概是為了方便大護法隨時光臨。
門被人從外麵踢開,兩個穿灰衣的百變門低階弟子走了進來。前麵那位瘦小精幹,傲慢地對著床說:“十一郎,副幫主有請!”
後麵那位高胖些,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奸笑著說:“聽說這小子長得不錯,嘿嘿。”
他越過站在門邊的小瘦子,興衝衝地湊近臉朝裏睡著的十郎,短刀挑開被子,浪聲道:“幫主看上的貨色,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十郎猛的一咕嚕滾下地,哀聲求救:“大哥,救命!”
仁傑的雲劍應聲架到那瘦子的頸子,低喝一聲:“別動!”手腕一翻,劍柄狠狠敲在那人後腦,頓時暈了一個。
床邊的胖子聞聲回頭,見到同伴倒下,罵罵咧咧地持刀撲過來。
十郎的小腦袋悄悄從床麵露出,眼珠滴溜溜地轉動,手上的藥粉飛快撒向那胖子。
那人立刻嘶吼:“啊!好癢,老子癢死了……”,他拚命抓著自己的臉,血肉模糊,狀如瘋狂甚是嚇人。
仁傑利落地上前猛敲一下,打昏此人,暫時解除他的痛苦。
十郎站起身,拉著仁傑驚喜地說:“大哥,正好這兩人送上門,我們換上他們的衣服,快溜吧。”
門邊有人輕歎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問:“十郎,你想去哪兒,讓我送你一程。”
那聲音甜得象蜜,柔得想水,聽在仁傑耳裏,卻好象天邊忽然響起一個霹靂,驚得他頭皮發麻,不自覺的往後一跳。
十郎嚇得直挺挺的往後就摔,頭撞上床腳,滾到床下不動彈,昏迷了。
屋外秋陽正暖,仁傑卻打了一個寒顫,隻覺脊背涼嗖嗖的。他鎮定心神,盯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的紅衣女子,問道:“大,大護法,是你嗎?”
大護法姿態優美地理了一下鬢發,嫋嫋娉娉地走到仁傑身旁,笑語如春風:“十一郎,幾日不見,我可是一直惦念著你。”
她玉指輕挑仁傑的臉,湊近前親熱地說:“你臉色怎麽白得嚇人,難道我美得你認不出來了?”
仁傑心頭不安,細細打量,見大護法神態嫵媚,舉手投足從容不迫,頸間皮膚潔白無暇,沒有傷痕,沒有色差,她的手指冰涼,無意間噴在仁傑臉上的氣息卻是溫熱的。
難道,百變門的秘密,就是一個死人可以複生?
或許,昨天親眼所見的殘忍殺戮,不過是演給外人看的一場精彩好戲?
仁傑拈著大護法的手指,不著痕跡地推開,笑了笑,語氣有些曖昧,“大護法,這新買的胭脂真香,你比初見時更美了。”
大護法昂著頭,全身火紅如驕陽,她格格地嬌笑:“貧嘴,我哪有用什麽胭脂?我這樣的美人,是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飾。”
仁傑連忙點頭,“美人,請問我可以出門逛逛嗎?”
大護法飛了一個媚眼,“十一郎,你剛才闖了禍,得罪副幫主的手下,他那人的手段,絕不會象我這麽仁慈,我看你還是先避避風頭。”
她說話的語調溫柔婉轉,眼底卻深如潭水,喜怒難測。
仁傑在床邊坐下,悠然問道:“請問,大護法要將我關上多久?”
大護法微微一笑,命令門外的隨從:“來人,將這地上兩人給副幫主送去。”她轉向仁傑:“十一郎,你想要什麽,盡管說,我的人會好好伺候的。”
她纖腰款擺出了門,吩咐眾人嚴加看守,不可輕縱。
屋內恢複了平靜。
仁傑踢踢地上的十郎:“喂,你還要裝死到什麽時候,人都走了。”
十郎翻身坐起,揉揉後腦梢,後怕地說:“十一大哥,這大護法是人是鬼?昨晚我從牆縫中分明見她被亂劍所殺。”
仁傑笑了笑,沉思不語。十郎爬上床,拉起被子蓋上頭,悶悶地說:“她如果是人,這件事就有鬼。”
仁傑啪地拍打他的小腦袋:“小鬼……”
十郎小聲討饒:“大哥,手下留情,我頭上剛磕了一個大包。”
屋外的四名守衛閑閑地聊著天,一位說:“這十一郎什麽來頭,大護法如此看重?”
一位回道:“聽說,幫主很寵愛,不知犯了什麽事,被趕回來了。”
這時,屋裏傳來淒厲的哭喊:“救命!十一大哥,饒了我,啊!十一郎失心瘋要殺人了,救命!……”
十郎聲嘶力竭地尖叫一聲,忽然嘎然而止。
碧寒潭
屋裏死寂一片,十一郎和十郎都沒有動靜
第一位守衛遲疑了一下,詢問道:“三哥,十一郎失寵,會不會遷怒砍人?我去看看。”
另一位說:“四弟,十郎非常刁鑽,我陪你一起去。”他轉向院中的兩位:“你們在外麵接應。”
兩位守衛推門而入,門很快被帶上。
屋裏的哭喊聲又響起,漸漸弱了,最後變得悄無聲息。
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院中的兩位打著哈欠,一位說:“裏麵真安靜,出了什麽事?”
那一位謹慎地說:“我覺得應該進去查看一下。”
他們抽出配刀,推開虛掩的門,就看見先進來的兄弟兩人麵對門僵坐在床上,閉著眼睛好象睡著了。兩人有點緊張地走過去
忽然,床下劍光一閃,極其迅速的刺中兩人腳髁,床上兩位守衛的身後露出一個小腦袋,雙手連揚,迷藥撲麵而來。
仁傑從床下一躍而起,在四位守衛頭部頸子各補敲幾下,十郎再給每人加了一點料,得意洋洋地說:“十一大哥,我們真是所向無敵。”
仁傑笑眯眯地說:“小十,你今天表現很好,現在我們去幫主那兒。”
十郎嘟著嘴,有點不樂意:“大哥,饒了小十吧,我不敢亂跑,我們還是快離開百變門。”
仁傑點頭:“我心裏有個迷團,先去幫主那兒打探一下,即刻就走。”
兩人換上守衛的製服,將暈倒的守衛捆綁好塞入床底,關上門急急地穿堂過階,不久就來到幫主住處。
十郎機靈地躲得遠遠的,“十一郎大哥,我在外麵等你。”
幫主門前守衛鬆懈,仁傑半低著頭,沉住氣走進院子,並無人過問。
小包子一個呆呆地坐在臥室門前,托著腮想心思。
仁傑快步上前,對他說:“小包子,你家幫主大人呢?”
小包子慢悠悠地抬起頭,一認出仁傑,立刻驚跳起來:“十一郎,你好大膽子,居然還敢回來,幫主今天剛下令,不許你再來此地,否則關進地牢。”
仁傑想了想,問:“幫主昨晚有什麽吩咐嗎?”
小包子歪著腦袋,晃了兩下,悄聲說:“十一郎,後半夜時,幫主招見了副幫主,副幫主留下來伺候了一個晚上。”
他看看仁傑沉悶的模樣,清了清喉嚨,安慰道:“從前,幫主從不留人過夜,除了你,就連副幫主也是第一次。 十一郎,你不要太難過,哪天幫主氣消了,又會重新寵愛於你……”
仁傑打斷小包子的嘮叨,問道:“小籃子呢?怎麽不見他?幫主此刻在哪兒?”
小包子沒精打采地回答:“小籃子早上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被幫主罰到廚房打雜。幫主和副幫主的手下剛才出門,好象是去那個什麽寒潭。”
仁傑微笑道:“小包子,謝謝,我來這裏的事,請你向幫主保密。”
小包子點頭,樂嗬嗬地說:“你琢磨琢磨,早點討得幫主歡喜,他其實是個好人。”
朱大幫主是好人?仁傑搖了搖頭,不敢苟同。
仁傑出了院子,與躲在角落的十郎匯合。
他若有所思地說:“小十,你可以找到繩子嗎?”
十郎仰起小臉,“十一大哥,你臥房裏倒有,不過已用來捆那幾位守衛了。對了,幫主已經看過了,我們快逃吧!”
仁傑擺擺手:“算了,來不及了。”十郎不解地望著他。
仁傑躊躇片刻,鄭重其事地說:“十郎,我要去做一件事,有極大的風險,不過,成敗在一念之間,你若助我一臂之力,我會幫你日後在江湖成名立威,你敢不敢試?”
十郎想了一會兒,臉上出現了一股狠厲之氣,他下決心道:“大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豁出去幫你。”
仁傑拍拍他,神態溫和:“好,我們走。” 十郎身子一顫,還是咬著牙跟在仁傑後麵。
兩人穿過庭院,遠遠看見幫主和一群手下從雲霧繚繞懸崖上來,走入大殿前開闊的綠草地。
仁傑機警地拉著十郎避進了那日出逃時所入的密林。
十郎迷惑地問:“十一大哥,你不是想見幫主,怎麽反而躲藏起來?”
仁傑示意他靜聲,透過林子裏茂密的樹葉悄悄觀察。
朱顏幫主摟著一個清瘦沉靜的男人,身後跟了五位隨從,越走越靠近。
朱顏一掃昨日寂潦的神態,顯得神采飛揚,他朗聲笑得:“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得意的日子。”
他偏頭親了那清秀的男人一口,“副幫主,你為我高興嗎?”他清麗的容顏在陽光下光華灼灼,令人不敢逼視。
副幫主微笑,平靜地回答:“這個自然。
朱顏仰頭一陣大笑,驚飛了幾隻密林中的宿鳥。
等一群人走過,仁傑笑眯眯地說:“我想明白了,百變門這個秘密實在是太驚人!”
十郎有點沮喪,小聲地說:“十一大哥,小十一直以為自己夠機敏,誰知,我完全不懂大哥說什麽。”
仁傑從懷裏取出雲劍,劍柄上的綠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彩,他清朗一笑,顯得玉樹臨風,神采翩翩,“十郎,我們立刻去碧寒潭。”
仁傑領著滿頭霧水的十郎一路狂奔,直往懸崖而去。
碧寒潭波光灩漣,遠望猶如萋萋芳草地,蘊藏著無限的生命力。
從懸崖下到穀底,以朱顏幫主絕世武功,可以如鳥兒般輕盈地縱身飛翔,以紅衣大護法的精妙輕功,可以象小鹿般跳躍滑行。以仁傑大帥哥的初級功夫,隻能繞遠路,從最平坦處,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連滾帶爬,而十郎頂多比他高明一點點,雙手抱頭,很不雅觀地滑落下去。
仁傑兩人曆盡艱險,終於安全滾到穀地。還沒等他們站起身,就聽到有人厲聲喝斥:“什麽人,敢亂闖幫中禁地?”
仁傑有點狼狽地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衫,露出一個充滿陽光的笑容:“兩位大哥,幫主有令!”
他將手上的雲劍一舉,站起身,威風地看著對方:“幫主令你二人速回自己房間,反省思過。”
守在潭邊的兩位黑衣中階弟子,半信半疑地問:“不知小人犯了什麽過錯?幫主剛才吩咐我們守在此處,不得擅自離開。”
仁傑歎氣,搖搖頭同情地說:“兩位得罪幫主,竟然還不知改悔,難怪幫主命你們閉門思過。”他將雲劍戳戳對方的胸口,“見此劍如幫主親臨,怎麽,還不快走?”
一位黑衣弟子抱拳道:“遵幫主令。” 另一位有些遲疑不決,被同伴拖走了。他們垂著頭往懸崖上爬去。
秋風輕吹,送來其中一人的低語:“幫主向來喜潔淨,難道是因為我這兩天沒洗澡?......”
近看碧寒潭,就象一隻美麗的野獸,靜靜地潛伏,隨時等待吞噬誤闖入境的獵物。
仁傑站在將外衣脫下,拉伸手腳做準備活動。
十郎顫聲道:“十一大哥,你真的要下水?保重啊!”
雲劍出鞘,隱隱作鳳鳴,一縷寒光在劍身上來回竄動
十郎兩眼淚汪汪,眸中流露幾許留戀,第一次認真打量十一郎。
仁傑握劍微笑,星光閃爍的眼眸,微勾的嘴角,露出了自己從未見過的灑脫:“十郎,很高興認識你,你呆在這裏,不要讓人接近湖麵,如果守不住,就趕緊逃命。”
說完,他兩腳一躍,動作嫻熟的飛快地跳入碧寒潭。
仁傑耐心地下潛,刺骨冰水不斷吸收他的體溫,麻痹他的神經感官,如陷在萬丈深的如冰河,渾身顫抖不已,水壓奇大,逼得他鼻血直流,頭暈目旋。
仿佛過了很久,仁潔肺部的空氣都要被榨幹了,他終於看見了記憶中的岩洞,緊靠著潭邊,水到了這裏就嘩嘩地瀉入。
仁傑不猶豫,飛快地鑽進僅容兩人的窄洞,屏氣繼續遊動,他的手臂已經沉重,太陽穴鼓漲欲爆。
遊過十幾米,岩洞地勢忽然往上延伸,眼前變得極其開闊,洞的上半部分空氣流動,下半部分潭水飛流分左右兩路,沒入地下。
一個白衣男子倚坐在岩洞的角落,神色萎靡不振,兩腿奇怪地癱軟。
他衣衫破爛,容貌氣勢如天上的仙人,不沾半點塵艾,讓人生不出任何輕忽之意。
白衣人歎息了一聲,忍不住微笑道:“十一郎,你果然來了。”
一條巨蟒盤在半濕的岩石上,警惕地看守著白衣人。它巨大的身軀團起象一個圓桌麵,聽到仁傑的動靜,醜陋的扁頭轉過來,半尺長的舌頭吐出,肥大的身子彈起,如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仁傑手扶岩石,喘息著說:“朱大幫主,早!”
他舉起雲劍,猛地從水裏躍起,向巨蟒撲去。
秘密
仁傑在美國加州海濱長大,多年高強度的專業遊泳訓練,讓他一躍入水裏,就象魚兒一般靈活,象在空氣中一樣自在。
巨蟒的身子緊纏仁傑腰腹,蟒尾巴急拍水麵,掀起巨大的波瀾。
原本平靜的水麵上,驀的浪花翻飛,彷佛風和日麗的湖岸,驟起狂風,風在叫嘯,湖也在激蕩。
仁傑扣住巨蟒的七寸要害,劍勢如虹,猛的刺下去,一股血箭飆出幾尺遠,頓時濺了他滿臉,眼睛火辣辣的痛,有些睜不開。
這巨蟒受傷後凶性大發,渾身扭動卷曲,似要將仁傑攔腰勒斷。
突然,從岩石後竄出一條體型稍小的大蟒,向仁傑的喉嚨咬去,它動作之快,絕非言語所能形容。 瞬間那涼涼的紅舌已觸到仁傑的頸部,兩對白森森的牙就要留下致命的窟窿。
生死之間,仁傑的皮膚起了微顫,在幾乎毫無可能的情況下,身體避無可避地讓開一尺。這時,一顆小石頭帶著激風飛至,將大蟒的左眼洞穿,蟒頭栽入水中,攻擊仁傑之勢立刻崩潰。
仁傑手下毫不遲疑,利劍再次插入手中巨蟒的七寸,用力扭轉,絞得血肉模糊。巨蟒精疲力竭,終於放鬆鉗製,軟倒在水裏。
岩洞水流在兩側形成小瀑布,飛珠濺玉,燦爛如銀,自洞內噴泄入地底湖中,水聲並不震耳,反而如鳴琴奏玉,聽來隻覺精神舒暢,恍如進入一個奇特的世外靜土。
這兩條巨蟒的身子在水流中翻轉,紅浪紛揚,也一起被帶入了地下湖。
仁傑爬上岩石,對著水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朱顏幫主雙目靜靜地凝注著仁傑,眼前這位美少年,渾身水珠,臉色疲憊,但其翩翩風采及溫雅氣度,卻不減分毫,讓人忍不住關注他,喜歡他。
仁傑轉頭看向朱顏:“謝謝你剛才出手。”
朱顏平靜的麵容出現一絲龜裂,他歎息道:“十一郎,你真的是仁義君子……謝謝你,我沒有看錯人。”
仁傑淡淡地說:“幫主,昨夜大護法遇害。”
朱顏怔怔地看著對麵的岩石,仿佛要把那塊石頭剜下來仔細研究,他的聲音裏聽不出悲喜:“那孩子,我還是沒能保全她……”
仁傑站起身來到朱顏跟前,打量了一下他的傷勢,建議:“朱顏,你的腿好象有問題,時間急迫,我先背你出去,有話出去再聊,好嗎?”
朱顏臉上浮起一個自嘲的笑容:“有勞你了,十一郎。”
仁傑撕下幾條衣帶打了結,將朱顏綁在自己背上,深吸一口氣,躍入水中。
太陽漸漸升高,潭水宛如一塊碧綠的水晶,燦爛生輝,耀眼不可方物。
碧寒潭邊,十郎心神恍惚,坐立不安。
他一會兒看看潭水,水色清澈不見底,平靜無波又似藏著無限危機,他一會兒又打量懸崖絕壁,生怕有人此時衝下來,緊張得心口亂跳。
刹那間,水中泛起了一串的漣漪和水泡,潭水嘩啦啦的分開,一個麵目俊美的少年鑽出水麵。
十郎心跳奇妙地和緩下來,他的眼角有點濕潤,幾乎是雀躍地揚手招呼:“十一大哥,你總算上來了。”
十郎定睛一看,發現仁傑身後負著的重物,竟然是幫主大人時,他第一反應是驚呼一聲,拔腿就跑。
仁傑忍不住笑起來:“小十,想逃去哪兒?快來幫忙,我們合力將幫主抬到懸崖上,是背是扛,你自己選。”
十郎無奈地轉回來:“十一大哥,小十鬧不明白,怎麽水裏又來了一位幫主?”
朱顏眼神悠遠:“很久以來,百變門就有兩個幫主,一明一暗,以雷雲兩劍為憑,麵目相同,修習武功相若,誰的功力高些,就能做真正的幫主,另一人則在暗中保護。有時,兩人分頭處理江湖事宜,相隔百裏,外人看來卻以為幫主頃刻現身,將百變門的功夫越發渲染得神乎其神。”
仁傑將幹燥的外套替朱顏裹上,背著他往坡上爬,十郎肩膀扛著朱大幫主的大腿,不情不願的跟在後麵。
仁傑艱難地尋找落腳地:“那麽,兩位幫主麵容為何會一模一樣?”
朱顏說:“本門既然號稱百變,易容之術天下無出其右,兩人自幼生活在一起,服食某種特殊藥物,不斷進行改容藥浴,日久自然麵目相似,就算有些許差異,幫主弟子不敢胡亂仰視其貌,外人更無法窺見其秘。”
三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攀上崖頂。
十郎臉上滿是汗水,深吸一口氣,有再世為人的喜悅,他張嘴正要歡呼,仁傑忽然將他一推,輕聲說:“小十,蹲下別動,有一群黑衣弟子往這邊來了。”
絕壁旁,生著幾簇半人高的茂密花草,在隱密的草葉中,依稀可見白色的衣角和半裸的大腿。
那群黑衣弟子中,有人心生疑惑,指著那片白色說:“幫主吩咐在此處巡邏,不得讓可疑人混入,不知那草堆裏是誰?”
他們立刻神色凝重地趕過去查看。
懸崖邊凹凸不平,寬僅丈餘,而且長滿了雜草和藤蘿,在空隙處,一位少年緊緊摟著白衣男子,沉浸在激烈的熱吻中。被壓在底下的男子輕聲呢喃:“十一……”
這群弟子看得熱血沸騰,領頭的清咳一聲,正要開口詢問。
那俊美少年翻身坐起,白衣幫主朱顏氣喘噓噓躺在地上,衣衫半掩白晰結實的胸部,他頰泛紅潮,雙眸中春色無邊,豔麗的臉上露出一絲冷冰冰的怒氣:“混帳,看什麽,還不快滾!”
那群弟子驚得飛奔而逃。良久,領頭的那位擦著汗,含淚哭道:“我無意中撞破了幫主的秘密,他竟是……被壓的那一個,完了,我小命不保……”
崖邊,風光無限明媚,春潮湧動。
十郎躲在一旁偷著樂,肩膀聳動不已。他笑的下巴抽筋,嘴張得老大,還沒來得及合上,忽然一團草葉夾著泥土衝進的他口中。
朱顏幫主撐起身子,靠在仁傑肩頭,慵懶的神情分外誘人,“十郎,你看夠了嗎?”
十郎跳起來,呸呸地吐著泥土,圓眼睛滴溜溜亂轉,悄悄瞟向朱顏半裸的胸膛,苦著臉說:“幫主,小人下次不敢了。”
朱顏眉頭一挑,語氣冷森森的:“什麽,還有下次?”
十郎委屈地對仁傑說:“大哥,救我!“
仁傑笑眯眯地說:“朱顏,想不到你這麽保守,哈哈。請問,現在我們該去哪兒?”
朱顏似笑非笑,“十一郎,你我緣分已盡,你自己下山去吧。”
仁傑扶住朱顏微涼的身子,沉思片刻,問道:“江南鹽運案可是你做的?”
朱顏一笑,溫文爾雅,帶著一絲淒清,“十一郎,幫中一些小事無需幫主批準,若我說事前我並不知情,你信嗎?”
“我信。”仁傑聲音很溫和:“現在我就走,你有何打算?”
朱顏異常平靜:“我雙腳已廢,大約是做困獸之鬥吧,十一,你自己保重。”他容顏清麗脫俗,淡淡地說出這幾句話,仿佛已經將生命中最沉重的包袱放下。
仁傑的神態安詳,目光堅定,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是認真而鄭重的, “好吧,幫主,我們就來賭一賭運氣,看看可不可以闖出一條活路來?”
山上吹起一陣清風,朱顏身上的衣衫飛舞,飄飄如仙。他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紅暈,眼底閃著溫柔的光彩,微笑歎息:“十一郎,連我都想放棄了,你卻不忍心......今天我才發現,我實在是一個幸運的人。”
仁傑重新背著朱顏,說道:“我們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朱顏伏在他背上,心頭不知是什麽滋味,悠然道:“那日在溪邊初遇,就去那兒吧。”
十郎小聲地說:“十一大哥,我害怕.......”
仁傑點頭道:“我明白,到了密林小溪,你可以自行下山,不必跟我冒險,不過,我答應你的事還是算數。“
十郎一挺胸膛,吸吸鼻子,硬撐道:“十一大哥,小十與你共進退。”
三人穿過綠草地,閃入密林,不久來到小溪活源。
朱顏指著不遠處的廢棄古廟,說:“去那裏。”
這個廟不大,裏麵幹淨簡陋,左右兩牆懸著幾幅斑駁泛黃的對聯,屋梁很高,木頭上紅漆脫落。案頭供奉一尊兩人高的泥塑土地公。
神像的眼框空空白白,沒有眼珠,仿佛慈悲地注視地上芸芸眾生,又好象將世間的營營役役視為虛幻。
朱顏輕輕撫摸仁傑的頭發,又放開手,柔聲道:“十一郎,你背我到神像後麵。十郎,你先在門口守著。”
十郎期期艾艾的靠著門坐下,緊張地注視著外麵。
神像的肚子是空的,可容兩人藏身,像肚上有一個小洞,光線透進來,為仁傑的俊臉鍍上一層金輝。
仁傑趴在那個小洞口往外望去,隻見密林,薄霧,流水,不知名的小花,充滿了大自然的清新美麗,他笑道:“不錯,可以觀察廟前的動靜。”
朱顏依靠神像坐著,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注神態自若的美少年,緩緩地說:“很久以前,夏蟬鳴叫的時候,我每天黃昏躲在神像的肚子打磕睡。
本門有位漂亮的大師姐,她與別的女孩子不同,永遠是那麽溫柔,那麽純潔,那麽風姿卓約,夕陽西下時分,她常常來前麵的小溪沐浴。每當嘩嘩的水聲響過,我就知道該回去做晚課了。”
仁傑眸中亮光閃爍,開玩笑地歎氣:“原來,朱大幫主從小就是一個色鬼。”
朱顏沒有反駁,嘴角邊帶著微笑,神色甚是溫馨,輕輕地道:
“那一天,很悶熱,幫主接班人選拔賽在即,我練了一天功很累,鑽到土地公肚中睡得正香,忽然聽到溪邊傳來表姐的呼救聲,我聽她叫的惶急,不加思索奔了過去。
大師姐衣衫半解,肌膚晶瑩勝雪,我從沒見過這種場麵,一看之下心跳不已,就站得遠遠地問出了什麽事?她麵帶紅霞,嬌媚萬分,說水中有蛇,她扭傷了腳,請我扶她上岸。
她是眾人仰慕的大美人,我初出毛廬,平時隻能遠遠的望著她,此刻美人向我求救,我心裏不是不歡喜的。
我跳入水中,小心地拉著她的衣服,不敢有半分褻瀆,她笑眯眯地說,朱兄弟,你走近些,從水裏伸手牽住了我。我暈乎乎地望著她,隻覺這一刻如在夢中
她身子一晃跌入我懷裏,我趕緊扶起她,大師姐緊緊的抱住我,忽然高聲叫,救命!救命,有色狼!
密林裏衝出三位少年,都是同門的師兄弟,他們衝上來對我一頓拳打腳踢,若在平日,我未必會輸,我的武功在門中一向名列前茅。不過,大師姐牢牢拽著我不放,還趁機點了我的穴,我不忍下手傷她,結果被這三人打得口吐鮮血,動彈不得。
領頭的那位我認識,是幫主的獨生子,他踩著我的頭吆喝一聲,這淫賊膽大包天,敢調戲我的心上人,把他的褲子脫了。
我被他們強脫了衣裳,赤身裸體趴在地上。那三人亂踢一通,幫主的兒子忽然解開褲子,對著我的身體撒尿,其他兩位也起哄跟隨,一邊用泥漿石塊砸我的臉和頭。
我眼中所見的,隻是凹凸起伏的亂石壁,和那條靜靜流淌的小溪,水那麽清澈透明,我隻盼能到溪裏洗個澡。
大師姐在一旁格格地笑。我真想回頭責問她,為何如此害我?可是我不但口中說不出話,整個身體都僵直苦痛,一條腿也斷了。我聽到密林中那幾個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聽到幫主兒子喜笑顏開地說:好師姐,做得好,看那小子還敢跟我爭!來,親一個……”
朱鈺
朱顏神態淡漠,平靜地敘述,仿佛是在聊今晨的天氣不錯,眸子深沉如碧潭,看不出波瀾起伏。
仁傑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痛心,不禁憐惜他少年的遭遇,開始明白他精神上的壓抑和潔癖。這個世界推崇弱肉強食,朱顏今日名動江湖,一定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
仁傑挨著朱顏坐下,異常輕柔地說:“朱顏,往事如風,來者可追,你不必太過介懷。”
朱顏輕輕靠在仁傑的頸間,閉上眼睛,又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
“我趴在潮濕的亂石中,有青蛙跳到我的臉上,螞蟻和蒼蠅停在我傷口。天黑了很久以後,我的穴道漸漸解開,我一步步爬到水裏,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
我深知此時回去,隻會自投落網,背上奸淫之名。我心裏想找一個安身之所,就拖著傷腿,慢慢爬到這個廟裏,我躺在神像背後,感覺自己就如死了一般。
到了深夜,我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忽然聽到溪水邊有動靜,竟是那幫主的兒子去而複返,他壓低聲音說,這小子去哪兒了,他人品雖差,模樣倒還看得過去,剛才大師姐在不方便,本來還想同你們一起樂一樂……
其他幾位師兄弟笑得肆無忌憚,我心中氣苦,直想爬起來與他們拚命。
他們一路尋找,就要走進廟中,我又驚又怒,想翻身坐起,天可憐我見,讓我無意中摸到一個機關,這神像後麵居然有一個地道。”
朱顏微微一笑,撥動神像案下的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地麵向內打開一個洞口,有些潮濕腐敗的空氣飄出來,裏麵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方。
朱顏似知曉仁傑的疑問,有些愉快地說:“這個地道可以通往幫主的臥室。”
仁傑一驚,問道:“你不會是要重回幫中,與暗幫主對決?還是臥室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朱顏點頭:“不錯,你手中已有雲劍,加上房中掛的雷劍,就可以號令幫中高級弟子。”
仁傑回憶一下臥房的擺設,“雷劍是裝在鱷魚皮劍鞘中嗎?”
朱顏道:“對。我中了一種奇毒,你上次從碧水潭中所打撈起來的寶盒中,藏有解藥,隻此一顆,如果不能及時服下,我的腿從此就廢了。”
仁傑很快下定決心,“朱顏,我助你取得解藥,可否請你對江南鹽運失竊之事做出合理的處置?並約束幫主弟子,不得擅自擾民?”
朱顏歎了口氣,喃喃道:“十一郎,你以徳報怨,於我有救命之恩,即使沒有拿到解藥,我也會給你一個交代。”
仁傑笑得神采飛揚,“你在這裏等著,我想法子去取來。”將懷裏的雲劍取出,準備跳入地道。
十郎從廟門口轉過來,有些驚惶地呼叫:“十一大哥,不好了,有不少黑衣弟子往這裏衝來,會不會我們打傷守衛之事被發現了。”
朱顏立刻恢複冷靜,吩咐十郎:“你查看一下廟中,不要留下任何痕跡,我們三人一起入地道。”
地道裏陰暗狹小,空氣混濁,仁傑彎腰背著朱顏勉強通過。
十郎拽著仁傑的衣服下擺,捂著鼻子蹣跚地跟在後麵。
朱顏緊摟仁傑的頸子,忍不住親了一口,笑得很歡暢:“相公,你怎麽累得汗流浹背,看來還需要多練習啊?”
仁傑哼了一聲,“朱大幫主其重無比,我這是愚公移山,靠的是股傻勁。”
朱顏若有所感,親呢地說:“十一郎,今後不論你要什麽,就算天上的月亮,我也替你摘下來。”
仁傑答得巧妙:“謝謝,你的熱情我有點吃不消,我的脖子被你掐得快透不過氣來了。”
仁傑用力托了一下朱顏的身體,朱顏當下住口,有些堵氣,酸溜溜地說:“十一郎,你定是惦念著那雪公子,哼,總有一天……”
仁傑樂嗬嗬地說:“等你的腿傷好些了,我們再討論。前麵是不是出口?”
朱顏神色一斂,變得清冷如水:“地道接到臥房內的衣櫥,暗幫主可能也知道,希望他不會封了出口。”
幸好,暗幫主春風得意,並沒有破壞出口。
在他心中,一定以為這個地道的秘密,已隨朱顏埋在了碧寒潭。
這個衣櫥掛滿了各種絲綢織錦麵料的白衣。透過櫥門的小縫,仁傑向外看去。
副幫主全身赤裸裸,溫順的趴在床上,他的身體結實精瘦,透出健康的光澤。
另一人,與朱顏幫主容顏一般絢豔清麗,俯下身親在副幫主肩頭:“你舒服嗎?”
副幫主呻吟了一聲,竟無比銷魂誘人,“嗯,幫主。”
幫主脫下外套,取出一罐綠色的潤滑膏,白玉般的手指,輕柔撫摸副幫主的股溝:“笑七,叫我朱鈺。”
笑七扭動了一下腰,咬著唇沒有說話。他修長的身體處處可見昨夜放縱荒唐的痕跡。
朱鈺谘意欣賞笑七有些不自在的模樣,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這具身體從此隻為自己開放,可以隨心所欲地擺弄出各種淫亂的姿勢.......他的小腹開始發熱,一團火在燃燒,很快這股熱量就傳遍了全身。
朱鈺醉人的聲音輕輕呢喃,述說著他的愛和欲望:“你知道嗎?笑七,我盼著此刻很久了。”他好整以暇地分開笑七的兩腿,藥膏按上桃紅的穴口,一隻手指緩緩伸入那窄緊的甬道,輕搔肉壁的皺褶挑逗。
“嗯......” 笑七翻身轉為側臥,似乎在抗拒惱人的刺激。
異物的侵入感慢慢過去,桃紅的菊花瓣再次舒張,溫熱的內壁將手指緊裹,深處有一股吸力,仿佛在向朱鈺發出嬌聲招喚。
朱鈺驀然起身扯掉自己的衣袍,動作有幾分急不可耐,他迅速跳上床,將笑七摟在懷裏,深深的、熾熱的覆上他的唇,他溫柔而纏綿的吻著笑七,像是寵愛著易碎而心愛的玩具娃娃,陷溺在一波波令人昏眩的興奮漩渦,兩具身體軀不斷的相互愛撫著、摩挲著。
笑七幾乎被他沉重的男性氣息淹沒,“幫主,噢......”
朱鈺誠懇得像個孩子一般,“別再想著那個人,我會好好寵你。”
笑七的神智已經被他吻走了大半,一向平靜無波的眸子變得迷離閃爍,努力地穩定短促的喘息,“是,幫主。”
朱鈺衝動地猛力擁住笑七,幾欲揉碎他的骨骼。俊美的臉龐有一絲狂亂不羈,像心酸,也像悸動。“不要叫我幫主!我是朱鈺!他,他可曾如此疼愛過你?”
朱鈺的手指劃過笑七的胸膛,向下滑到他大腿內側,眷戀地撫摸揉搓,然後握住了笑七兩腿之間的灼熱。笑七忍不住繃緊了身子, 微皺眉頭:“不要......”
“你怕我?”注視著身下水光閃閃的媚人雙眸,朱鈺感到強烈的欲望再次焚燒著他的肉體。
朱鈺的那雙手帶著魔力,遊走在笑七的私處,不安分地上下滑動套弄,清涼的手指帶來奇特的快感,或輕或重的揉捏讓火焰迅速旺盛。
笑七抬眼望著對方,仿佛嬌嫩的夜花靜靜綻放,“昨晚,我心甘情願。”
朱鈺的分身早已被欲望漲紅,昂首叫囂著,此情此景他再也忍不住,抵上了穴口。可緊致的蜜穴即使經過擴張仍然不足以承受巨大。
朱鈺連忙停下動作,熟練地玩弄笑七的欲望,直到他再次放鬆身子,小穴漸漸適應了外物的進入,慢慢地舒展著花瓣,將炙熱的巨大包裹進去。朱鈺終於壓抑不了欲望,挺身用力進入了甬道。
被貫穿的瞬間,笑七蹙眉低吟,白齒在下唇咬出一道白痕,散亂的黑發在空中飛揚,突來的疼痛與體內沉重的壓力令他弓起了身子,喘不過氣。
朱鈺修長瑩潤的手指倏地伸進他口中,火辣地愛撫著他溫潤的舌頭,也避免他為了忍住疼痛而咬破紅唇。
朱鈺強大和魄力,笑七早已料到,但他的狂熱和渴望卻令人吃驚。
緊實的蜂腰簌簌顫栗於淫威之下,麥色的頸項深深後仰,繃得象一張要斷掉的弓。粗重的喘息,傳遞在彼此親吻之間。
“啊……嗚……”柔聲的喘息,從笑七嘴中毫不掩飾地逸出,讓朱鈺的衝刺更激烈幾分,更勇猛幾分。
笑七,你是我的,你竟真的屬於我了!狂喜澎湃而至,要將朱鈺活活淹沒在欣悅中。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和其他男人的感覺竟截然不同。你是我的寶貝,我再也不用擔憂與人分享你,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有所保留。
他們的發散落在床榻,糾纏在一起。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合,小麥色的肌膚,和白玉般肌膚嵌在一起,顯出教神仙也心跳不止的豔麗眩目。
腫脹的欲望來回穿梭,帶出媚人的一抹鮮紅,半透明的液體順著股間溢下,每一次律動都會發出汁液滑動的聲音,戰栗的快感將人都淹沒了。
在熾烈的衝刺之間,朱鈺突然抬起埋在笑七頸間的臉,瘋狂的吻著他的唇、吸盡他的一切呻吟,彷佛急切的想要抓住什麽、得到什麽。
一陣輕狂的低喃在枕邊的棉被裏悶爆著,“不要背叛我!不要離開我!”
他像在憤怒的嘶吼,也像個失去方向的的孩子,渴望一份領路的溫暖。
笑七在破碎的意識與極樂的感官刺激中,抬起手撫摸朱鈺的麵容,“我在,我在這裏。”
如此簡單而甜美的愛語,是錯覺吧?朱鈺的喉嚨有些哽咽,彷佛有什麽東西從胸腔裏欲噴湧而出,他情不自禁將笑七深深的擁入懷中,猶如得到上天的憐憫,賜給他內心期待已久的禮物。
故人
笑七在顫抖,在一個男子身下婉轉承歡,他迷離而興奮地呻吟,緊窄的蜜穴被擴張到極點,菊花怒放,帶出妖豔風情。
難以置信的淫靡氣息充滿整個屋子
衣櫥內的仁傑閉目養神,麵色安詳純淨,隻有他顫抖的睫毛,和略微泛紅的雙頰,泄露了一絲內心所遭受的衝擊。
笑七扭動著臀部, 激情的粉紅,伴著猛烈的抽插節奏,由頸子漸漸蔓延到全身,斷斷續續的呻吟,教人口幹舌燥。盡情享受歡愉的癡迷臉龐,像在愛與恨中,已不再迷惘, “嗚嗯,幫主,嗯……朱顏。”
朱鈺猛然抬起頭,眼睛充血,又驚又怒瞪得老大,如大白天活見了鬼:“你,下了什麽毒?”
笑七雙臂如鐵環緊纏對方的頸子,張得大大的腿,像兩條靈活的蛇盤上對方強壯的腰,清秀臉龐還遺留著情動的紅暈。他斯文地笑著:“朱鈺,對不住,嗬嗬……”他腰肢輕盈地扭轉,雙腿如鋒利剪刀般用力一絞。
朱鈺頓時慘叫一聲:“啊,賤人!”跌翻下床去,他渾身驚攣,手捂緊跨下私處,雙腿之間血跡斑斑。
笑七從容不迫地從床上坐起,他的身上滿是青紫的吻痕愛印,股間流著白色近透明的液體,混合著鮮血,顯得異樣的妖豔惑人。
朱鈺虛弱地出聲責問:“笑七,你為何害我?”
他身中奇毒,臉色蒼白,看起來狼狽不堪,完全想象不出片刻前,朱鈺還馳騁在人生極樂之巔,此刻卻如墜如羅刹地獄
笑七揭開被單,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身體,“就憑你,還肖想幫主之位?”
朱鈺如迎頭受重擊,說不出的失望悲憤,唇瓣血色全無,嘶聲吼叫:“你是為了朱顏?”
笑七赤身裸體站在床邊,沉靜地套上衣袍,語氣冷淡:“是,也不是。”
朱鈺垂著頭低喃:“為什麽,朱顏,他根本不把你當人看!你要什麽,我都應了啊。”
笑七溫和的笑笑:“朱鈺,你怎配提他的名字?你應了我,不如我自己取來安心些。”
笑七姿態優美地抬腳踏在朱鈺的膝關節,漫不經心的踩下去,頓時骨頭咯噔碎裂,伴著朱鈺淒厲的呼痛聲。
剛才滿室旋旎春色,二人還親密地結合在一起。
此刻化作淒風慘雨,兩者勢同仇敵
朱鈺不再言語,身體微微顫抖,臉白如紙,目光空虛飄在不遠的牆角,似在這一瞬間已勘透生死無常。
臥室門外傳來百變門弟子的聲音:“稟告幫主,金蛟幫幫主求見。”
笑七順勢踢了朱鈺的啞穴:“幫主正在休息,什麽人也不見。”
那弟子遲疑地回道:“那金蛟幫幫主帶了幾位高手,山下也有不少他們的幫手,看起來來意不善,小人特來請幫主……”
笑七咳嗽一聲:“罷了,我隨你走一遭。”
他低下頭,有些抱歉地看著朱鈺:“你中的毒與朱顏相同,未必致命,先委屈你在地上歇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悄無聲息地來到衣櫥前,迅不及防地踢開櫥門,裏麵整齊地掛著數十件白衣,看不出什麽不尋常之處。他關上櫥門,自言自語:“我方才似乎聽到櫥裏有人,真奇怪。”
他一摔衣袍下擺,昂首挺胸走出門去。
仁傑和朱顏蹲在地道裏,暗自鬆了一口氣,十郎趴在仁傑腿邊,昏昏欲睡。
朱顏神色審慎:“這副幫主野心勃勃,想圖謀什麽?”
仁傑英氣的眉一揚:“事不宜遲,我先去取雷劍和那寶盒。”
朱顏握住仁傑,在他耳邊低聲囑咐了幾句
仁傑推開地道頂部的地板,穿過衣櫥,就看到朱鈺赤條條,孤零零地蜷縮於床邊,他雙腿間鮮血滲出,左膝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看下去。
朱鈺忽然抬眼望著仁傑,強運所剩無幾的內功,急衝啞穴,得以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嘶音:“十一郎,請你取一件袍子,給我披上,好嗎?”
他的樣貌清麗,神態語氣與朱顏一般無二,此刻朱鈺隻是一個臉色灰暗,麵帶愧疚的平凡人。他的嘴角現出一絲淒涼微弱的笑容,仿佛英雄到了末路,竟是無比的懇切動人。
仁傑歎息了一聲,從衣櫥裏取了一件白衣蓋在他身上。
朱鈺長而濃密的睫毛顫動,聲音沙啞,眼裏有一絲溫柔閃過:“十一郎,朱顏真幸運,為什麽不是我先遇上你?”
仁傑輕笑,眉目俊朗帥氣,翩翩美少年風采盡顯:“朱鈺,道不同,不相為謀。”
床頭牆上,那柄鱷魚皮劍鞘雷劍安靜地掛著,仁傑取下揣進懷裏。
朱鈺頭上冒出陣陣冷汗,靜靜地忍著痛苦,凝神觀察,沒有出聲。
仁傑走到床角牆邊,仔細敲著磚聽聲音,設法辨認幫主交代的那個密洞。不知為何,一直沒有辦法確認。他回頭觸見朱鈺探究的目光,立刻掀開床單,罩住朱鈺的頭部。
朱鈺忿忿地低喃了一句。
仁傑踱到朱鈺身邊,蹲下身問:“朱鈺,那寶盒可是被你移走了?”
屋外傳來一陣喧嘩,有人語調急促:“副幫主,這可如何是好?”
笑七已快步走進臥室,冷不防與起身來不及離開的仁傑四目相接,視線頓時膠著,兩人心內均不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屋內陷入奇特的寂靜,隻有兩人的呼吸,和蒙麵朱鈺的低喘。
一個悅耳的聲音驀的打破了沉默:“副幫主,久仰!” 仁傑放柔語調低吟了一句:“你還記得嗎?笑若風煙猶一瞬……”
笑七平靜的臉色忽然變了,眼中閃過惶惑,驚疑和一絲難察的幽怨,他如被催眠般,顫聲回答:“笑若風煙猶一瞬,留連光景惜朱顏,他,他竟什麽都同你說?”
仁傑清澄的眸子注視著對方,他的目光並不拙拙逼人,柔和地閃著星光,然而,這樣的注視,卻令笑七感到無法忍受的煩躁,有一種想爆發,想傾訴和想毀滅的欲望。
他艱難地啟口:“幫主……他怎麽會記得,我們當年的事?”
仁傑微微一笑,“副幫主,朱顏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無情。”
笑七很快恢複平靜,冷淡地說:“十一郎,你不過是無名小卒,不可能會了解幫主的想法。”
仁傑表情很輕鬆:“不錯,我是一個外人,很不巧,卻知道幫主和你的心事。”
笑七目光如刀劍相交,一陣寒芒閃爍:“如此,我唯有殺了你。”
他忽然抬掌對仁傑用力劈來。
仁傑身體一直處於警戒狀態,見勢迅速往床上一倒,有些狼狽地躲開致命一擊。
他急中生智,忙喊:“副幫主,你殺了我,幫主的秘密,你就永遠不會知道了。”
笑七果然攻勢略收,冷笑:“你知道什麽?”
仁傑從床上坐起,沉聲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在朱顏心中所占的份量,他是否怪你害了他?還有,他現在是死是活?
仁傑話音平靜,心中卻在打鼓,額頭滲出細汗
他在衣櫥中聽到,笑七與別的男人上床,情動之時口裏呼喊的是朱顏的名字,若笑七對朱顏真的有情,必然想了解自己在戀人心中的地位。
仁傑隻是賭一賭,笑七是否和其他陷在情網中的男女一般,想知道心上人的秘密,隻要笑七不立刻動殺機,自己就有希望離開這個屋子,也可趁機轉移笑七的注意力,以免暴露朱顏的藏身之所。
“哼,你怎麽可能知道這些事?” 笑七幽靜的雙眼冷淡地瞟了仁傑一下,淩然吩咐:“來人,十一郎行刺幫主,罪當立誅,即刻關入地牢。
數人走進臥室,向笑七恭身行禮:“副幫主,遵命。”
躺在地上的朱鈺努力掙紮,發出嘶裂般的低音:“我是幫主,快救我!”
進屋的一群人都是副幫主的親信,動作迅捷地將仁傑綁了,剪著手推出了房門,對地上的人視而未見,不理不睬。
笑七輕快地說:“朱鈺,你累了,歇息吧。”他毫不客氣地踢中朱鈺的啞穴。
仁傑又被扔回那個小黑屋,副幫主的手段狠辣,看他如何對付同床共枕的朱鈺,就能知道一二。
這一次,仁傑的心裏非常沉重。
莫非,自己要喪生在一個變態的手中?
這時,地牢門外傳來一陣語音和腳步聲。大鎖嘩啦啦地響,門被打開,一個瘦高的身影慢慢走了進來。
他手裏提了一盞燈,靜靜的背關站在屋角,似乎變成了石化的雕像。
仁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見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紊亂
仁傑鬆了一口氣,禁不住笑道:“副幫主,你好。”
笑七語音淒涼:“十一郎,快說,他心中可有我?幫主他,是否還活著?”
仁傑清清喉嚨,“副幫主,幫主或許想著你,或許對你根本無情,他或許被你害死了,又或許已經死裏逃生,我是唯一可以解開這個謎的人,不如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
笑七忍耐著怒氣:“你想活著離開百變門?”
仁傑笑嘻嘻地說:“或許,這個秘密換不了我的命,不過,我卻可以幫你一個大忙,讓你真正有機會當上幫主,而不需以朱鈺為傀儡,你有興趣聽嗎?”
笑七冷漠地說:“你有何妙計?”
仁傑鎮定自若地道來,“如今,百變門可是有一個強大的對頭找上門來了?金蛟幫,雄居江南水域近百年,天下很少有人敢捋其虎須。金蛟幫負責押運的江南鹽船,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失竊,副幫主果然好手段啊!朝廷的嚴查追捕令已下,你說,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笑七身子有些輕顫:“如何讓他們罷手?你有什麽條件?
仁傑清雅一笑:“副幫主,這事我會想辦法,如果金蛟幫撤離,你可否讓我帶走門中兩人,不論他們的身份如何,都不做阻攔?”
笑七沉默了一會兒:“可以,但不能是朱鈺。現在,你可以告知幫主的事了吧。”
仁傑站起身,踱到笑七身邊,從這個角度,可以依稀看到笑七提燈的手微顫,臉上似乎有一抹奇怪的紅暈,他的另一隻手無意識的捏著衣角,不斷的握緊,又放開,這麽青澀的動作,就象一個初涉情場的毛頭小夥子,正呆立在心上人的窗前,等待命運宣布的一刻,心焦氣浮,而又充滿憧憬。
仁傑怔住了,眼前的笑七,哪裏是談笑間取人性命的高手,更無半點惑魅百變門的尤物形象,他分明是一位為情所苦的普通男子,一個想愛又害怕愛的平凡人。
這個變化太大,幾乎讓人無法接受,暗戀幫主的日子裏,笑七一定忍受了不少折磨和失落,在他心中,朱顏占了怎麽樣重要而柔軟的一角呢?
麵對笑七這樣真實的一麵,仁傑不忍心欺瞞他,“副幫主,朱顏平日是如何對你的?你如此聰明,應該猜得到他心裏怎麽想……你既然對他下了手,從此義斷恩絕,他是死是活,於你又有什麽意義?”
“他一定很恨我,很失望……”笑七的聲音顯得支離破碎,人幾乎站立不穩。
仁傑歎息,溫柔地安慰:“朱顏如果能明白你的感受,他不會怪你,世上有人如此掛念著他,他怎麽舍得怨你。”
笑七扶著牆,試圖站穩身子,“是嗎,他不怪我,他竟然沒有怪我!”
過了一會兒,笑七抬頭,語氣平靜:“十一郎,跟我來,去大殿會金蛟幫幫主,你如不能退敵,我仍會殺了你。”
百變門議事大殿。
殿中紅燭大明,陽光透過門窗灑進來,顯得溫暖如春。
笑七昂頭前行,數十名屬下押著仁傑,浩浩蕩蕩地走入殿中。
紅衣大護法帶著一幫高級和中級弟子,上前行禮:“拜見副幫主。”
殿下左側客位,坐著一老一小兩位男子,身後站了不少金蛟幫幫眾
仁傑的眼光掃過其中一名男子,立刻牢牢凝注,無法移開半分,他的小心肝,就象風箏飛上了晴空,輕飄飄地遊蕩,甜蜜蜜地歡唱。
兩人脈脈不語,四目糾絞纏繞,情絲綿長,仿佛經曆了千山萬水,終於得以一見,刹那間,已是天上人間,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那老者和身邊的俊美公子站起身,禮貌地對副幫主一拱手:“金蛟幫幫主薛午黎,代副幫主雪劭這廂有禮,見過百變門副幫主。”
小侯爺雪膚黑發,俊美如天人,他晶瑩透澈的眼睛,俏皮地向仁傑眨了眨,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瞬間,他的容光如春天的花草香,無聲無息的滲入大殿的每個角落,全場變得鴉雀無聲
瞞天過海
笑七回禮:“薛幫主,雪副幫主,有失遠迎,二位請入座。”
他舉手示意大護法和仁傑在右邊的空位坐下。
薛幫主雙目炯炯逼視笑七,氣勢沉穩地道來:“這半年,金蛟幫所押之鹽船連連失竊,經查是有人易容頂替我幫中兩位堂主,與外人勾結暗中偷盜轉賣,獲取暴利。”
這人的聲音,和緩而蒼老,聽來竟有些熟悉,他身材魁梧,頭發胡子花白,但身子卻仍很硬朗,仁傑不免多看了此人幾眼,越發覺得似曾相識,可是卻一時想不出,何時遇到過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薛幫主停了一會兒,語氣舒緩,“江湖上傳言,這百變門中能人無數,今天,金蛟幫想來討教一下,若僥幸贏了一招半式,能否請副幫主交還這兩位潛逃至貴處的假堂主,並賜知何人為背後主謀?”
他的一番話胸襟寬大,措辭巧妙,雖然言下之意鹽船被盜賣,與百變門脫不了幹係,卻未直接點明假堂主的來曆,為對方留下幾分麵子,這其中就有斡旋之餘地。
笑七略鬆了一口氣,看向大護法和仁傑,征詢兩人意見:“你們怎麽說?”
紅衣大護法唇邊勾起一個嫵媚的笑容,眼神卻很淩厲,“副幫主,這金蛟幫來勢不善,既然已經找上門來,我們百變門怎能輕易示弱,令江湖人恥笑?”
仁傑不慌不忙地接口:“薛幫主言之鑿鑿,必然有所憑據,我們應該找到這兩位逃竄之人,對江南鹽運案做個交代。”
笑七麵帶不鬱,冷聲喝斥:“百變門如任人擺布,顏麵何在?十一郎,你記得剛才答應過什麽?”
仁傑微笑:“是啊,副幫主,既然雙方意見不合,就隻能比試定輸贏了。不知薛幫主心中如何打算?”
薛幫主原本老成持重,哈哈大笑:“年輕人,老夫為了一位故人而來,想不到對麵不相識。”
仁傑腦中靈光一閃,樂了起來:“老先生,原來是你!”
薛幫主開懷而語:“小朋友,那日的牛肉和豬蹄甚是美味,讓我回味無窮啊。”
原來,金蛟幫幫主薛午黎,就是仁傑追蹤小虎子,在廟中偶遇的老乞丐。
小侯爺絲扇一搖,從容道來:“副幫主,雪某的一位好友被貴幫請來做客多日,可否一並送還?”
笑七垂目沉思片刻,不帶感情地回答:“雪公子,十一郎已經主動加入本門,他若能贏了這場比試,我可讓他自行選擇是否跟你下山。”
笑七的腦筋動得很快,如果仁傑智退金蛟幫,依照兩人的約定,他自然會放過仁傑,此刻,不過做個順水人情,也讓雪公子有所忌憚,自願輸給百變門更好。
小侯爺將絲扇一收,清了清喉嚨道:“既然比試,就以三戰兩勝來定,如果貴幫贏了,這兩個假堂主我們自行追捕,不再上山要人。若是本幫僥幸得勝,就依照薛幫主所請,貴門交出此二人及主謀。副幫主以為如何?”
副幫主深知情勢不由人,門中明暗兩位幫主不在場,實力大減,而殿中及山下的金蛟幫高手紛紜,他不得不點頭:“好,一言為定。”
仁傑斟酌了一下,補充說明:“副幫主,我隻代表自己出戰一局,如果贏了請幫主遵守諾言。”
副幫主未及多想,應了一聲。
仁傑笑吟吟地凝視小侯爺公子,柔聲說:“雪公子,謝謝你,做你的朋友真好,你的毒可解了?”
小侯爺麵色俊俏超凡,顯出幾分譏誚, “仁公子,你那娘子手段十分高強,我至今心口還隱隱作痛。”
仁傑一聽,立刻有點掛不住,臉泛紅暈,有些結結巴巴地解釋:“雪公子,對不起,我,我並未娶親,一切都是誤會。”他神色尷尬,盡可能笑得自然些:“我如遇見朱幫主,一定讓他向你道歉。”
小侯爺神色淩然,“十一郎,你與那人竟已如此撚熟,莫非,你忘了我今日因何而來?”
他輕聲喝問,語調平穩,卻如一枚利針紮入仁傑胸口。
仁傑一怔,頓時明白了,他一直視小侯爺如情人如摯友,怎麽寵著他都不覺得過分,從不舍得讓他難過,上次在揚州容華樓用餐,朱顏強與自己扮演假鳳虛凰,肆無忌憚地表現親熱鏡頭,小侯爺必是心中著惱,不能輕易原諒此事。
這瞬息之間,仁傑心中感到的痛楚,比之前肉體上所受的種種疼痛更甚。他有千言萬語要向小侯爺辯白,卻腦中一片空白,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情何限,處處銷魂,故人相見,舊曲重聞,此中情誼向誰訴?
仁傑一向聰明有急智,此刻卻不知如何是好,他初嚐情之滋味,竟是這麽狼狽的熱情,甜美的苦澀。
小侯爺見到他張口結舌的神情,將絲扇一甩重新打開,半遮俊顏,轉過了頭不再去瞧他。
仁傑心中悲傷,小侯爺定是以為自己和朱顏有了私情,他不屑與我說話,我真的把他得罪苦了。不過,他費盡心血聯絡金蛟幫,身中劇毒,仍冒險找上山來,心中對自己的情誼怎麽會一筆勾銷?
仁傑雙目懇切地望著對方,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雪公子,,我心中所思所想,惟有一人,這幾日留在此處,不過是想為了那人盡些心力。”
小侯爺細細觀察仁傑,相顧無言,臉色漸漸變得柔和,他眸中晶光閃耀,低喃,“小傑,你瘦些了……”
仁傑歎息一聲,異常溫柔地說:“你也清減了。”
兩人眼裏不再有其他人,渾然忘了此刻身處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下,兩人脈脈無語,恍如有千言萬語傾訴,卻又盡在不言之中,隻想早早抽身,找個清僻無人之處,一解相思……
有人輕咳一聲,打斷了四目依依含情。
金蛟幫主薛午黎笑道:“雪公子,正事要緊。”
小侯爺絲扇連耍幾下,耳尖微紅,嘴角含了一個淺笑:“比試分文鬥和武鬥,百變門以暗器及用毒聞名天下,我們就鬥膽挑戰這兩項。”
笑七一聽,心中大樂,說到這兩樣本領,門中高手無數,金蛟幫雖是水上霸王,卻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長,難不成百變門還會輸?他原本懸在半空的一顆心立時落回了原處。
小侯爺一雙秋水妙目凝視著仁傑,“至於文鬥的這一局,就請十一郎出題。”
仁傑不精武功,刀劍無眼,毒藥難防,小侯爺存了私心,不僅要保全仁傑的性命,還要盡可能不著痕跡地讓他獲勝。
仁傑豈會不明白小侯爺的深意,他愉快地說:“雪公子,我家鄉有一特殊曲牌,本已失傳,我幸遇一位世外高人傳授了幾支曲目,十分繁雜,想請雪公子應和。“他轉頭向笑七請示,“副幫主,請借一隻琵琶給我。師傅曾讓我立誓,演奏時不能示於人前,可否用屏風將我和雪公子隔於殿中一角,我們自行鬥曲,大殿空闊,則可供其他人武鬥。”
笑七覺得這要求有些荒謬,又似乎沒有理由駁回,他轉念一想,仁傑為了諾言,必會全力以赴贏得此局,他若輸了,正好將他作為人質留下,以要挾雪公子。既然輸贏都無關大局,不如賣個人情。
笑七點頭,“來人,按十一郎要求,取琵琶,抬幾張屏風置於殿內。”
仁傑笑道:“謝副幫主。這第一隻曲子是後人懷念三國大將趙雲所做,他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偶像,請雪公子聽一下有何妙處。”
小侯爺眉目含笑,低頭把扇子收於腰間,清聲道:“副幫主,十一郎,我府中閑人排練了一曲胡風舞,或許可為十一郎伴舞,以增聲色,你們意下如何?”
仁傑高興的拍手:“好!歌舞表演可以帶動氣氛,讓大家輕鬆一下,也能考校舞者隨曲應變的能力,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笑七與大護法對視一眼,未開口阻止,舞蹈如是文鬥的一部分,於百變門並無損失。不過,笑七生性謹慎,遂回頭吩咐隨從,命殿中守衛嚴密監視舞者,以防萬一。
精美的屏風,畫著工筆山水人物,在大殿最深處圍出一個獨立的空間。
仁傑將琵琶橫抱,如吉他一般架在膝上,對身邊的小侯爺一笑:“雪公子,各位大人,獻醜了。”
小侯爺絲扇輕點仁傑眉間,笑意盈盈,紅唇微啟:“頑皮!”
仁傑雙手輕攏慢撚,以古典西班牙吉他的技巧,奏出名曲《阿爾汗布拉宮的回憶》。樂曲開頭,節奏明快細膩,略帶一絲憂鬱的感覺,仿佛某*****登上山頂,眺望著遠方一座廢舊宮殿,昔日它曾富麗堂皇充滿歡聲笑語,然而時光如流水,一切都歸於塵土,堅強甚至有些悲壯的音符,引起人內心的傷感,同時又給予人新的希望。
在弦樂聲中,八位胡旋舞者,踏著節拍,雙袖一舉迅速起舞。她們穿著短裙長袖緊身舞衣、腰間束著佩帶,下著綠褲紅靴、披著五顏六色的輕紗、身掛叮鐺作響的裝飾品,顯得美麗動人。
大殿之中,眾人被這種新奇華麗的音樂和舞蹈所吸引,不由得屏氣凝神,細細品味。
屏風後,節奏忽變,仁傑十指迅如疾風,挑撥點滑,獨特的輪指顫音,將輝煌華麗的效果發揮得淋漓盡致,激發出人內心的迷蒙,回憶,幻想,憧憬,以及感慨萬千.....
整個大殿陷入了仁傑施展的魅麗魔咒中。
忽然,樂聲嘎然而止。
沒有人出聲,仍靜靜的沉浸在美妙的情韻中。
小侯爺輕呼一聲:“好!果然不同凡響。白一,丁二,將我的幾件樂器都呈上來,我與十一郎合奏一曲。”
白一和丁二立刻來到屏風後伺候。
小侯爺舉蕭試吹了一支歡快的短曲,那群舞女們隨樂聲,在半空中飛舞蹬踏旋轉,動作鮮明迅捷,身姿飄逸似飛雪,裙擺旋為弧形,象一朵朵傘型的花朵綻放,看得出人目眩神迷,心頭激蕩。
小侯爺停下來,不悅地訓斥道:“這蕭聲不夠清脆,快去將我那支瓊脂白玉笛取來。我要和十一郎比上十回八回,看誰懂的珍奇樂譜多些。”
他隨手一揮,兩三樣件樂器在地上滾成一堆。白一,丁二唯唯諾諾,彎腰撿起放好,轉身出了大殿。
副幫主向身後使了一個眼色,他的兩名隨侍機靈的跟了出去。
笑七的兩名侍衛一路飛奔跟蹤,不知怎的,眼前風聲陡起,他倆雙膝軟曲,咕咚一聲昏倒在地。
白一,丁二轉了回來,相視一笑。
兩人身材高瘦,一位溫潤如玉,一位貌若天仙,正是本應在大殿演奏的仁傑與小侯爺。
樹叢中,屋簷上跳下來數人,畢恭畢敬地行禮:“屬下見過侯爺,仁公子。”
小侯爺一擺手,似笑非笑:“仁公子,你這招瞞天過海,騙得副幫主好苦。”
仁傑真誠的回道:“全仗雪公子巧妙安排,如你我心意不能相通,我怎能出殿?隻是白一和丁二得撐上一會兒。”
小侯爺麵沉似水:“你走得這麽急,是去救你那刁鑽的娘子?”
仁傑握住小侯爺的手,輕輕地摩挲,無比珍惜,雙眸笑吟吟地凝視著小侯爺。他歎息一聲:“雪公子,你說笑了。”
他心裏情話綿綿,卻堵在喉間,隻是將小侯爺修長的玉指,緩緩的舉到唇邊,溫柔地親觸。
小侯爺俊臉微微透出一絲紅暈,當著眾屬下的麵,他清咳兩聲,挺直高貴的脊梁,抬腳輕輕一蹬仁傑的臀部,“放肆!還不快滾,我派兩人跟著你,其餘人同我去捉拿潛逃的假堂主。”
仁傑俊目笑意濃濃,牙齒叼住小侯爺的無名指,舌尖輕舔打了一個圈:“遵侯爺令,嗬嗬,我現在去百變門幫主臥室,你若事成,我們在那兒匯合。”
小侯爺收回玉指,瞳中閃過瑩光,瞪了仁傑一眼,似嗔似怨,“哼!你這淫徒......知道了。”
他一縱身,領著幾人飛掠而行,仁傑悠然注視小侯爺,直到那清俊的身影消失在遠處。
被指定留下的兩位侍衛,駕著仁傑,運輕功急速跳躍,來到朱顏幫主住處。
門口的守衛不見了,裏麵人聲全無,靜悄悄的,透出些古怪。
三人一閃身,進了臥室。
往日情
仁傑輕手輕腳踏進幫主臥室。
百變門奇事多,古怪的情形見過不少。如果屋內是屍橫流血的場麵,或者空無一人的蕭寂,仁傑並不會太過吃驚。
未料,屋內鴉雀無聲,人卻不少。地上的血跡已清洗,看起來同往日無二。
副幫主留下五位黑衣弟子,麵目有些青紫扭曲,衣衫沾染灰塵,看似穴道受製,被迫跌跪在門背後。
大床邊,候著三位熟人:小包子,小籃子和十郎,還有兩位靜靜守衛的持刀紫衣武士。
仁傑未及開口,就見十郎衝過來拉著自己說:“十一大哥,鬧雙包了!”他急急地指向幫主的大床。
床上,斜倚坐著兩位白衣如雪的朱大幫主,各圍了一床被子,將腰以下遮得嚴嚴實實。
左邊的神色平靜無波,雙目微閉,象是安詳地睡著了。右邊的麵色灰白,額頭微汗,目光淡然落在虛空之處。
仁傑的心中一動,副幫主的手下被擒,看此情形,應是那兩位紫衣武士所為。
朱顏的幫手已到,為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拿下暗幫主?
難道,紫衣武士的職責,是同時保護兩位幫主
仁傑向前走近幾步,小侯爺的侍衛謹慎地一左一右護著他。
忽然,噌的一聲,兩位紫衣武士同時拔刀遙砍,銀白刀光如閃電一般,擦過仁傑的頭皮,他額前的幾根碎發被削落,輕輕飄散在空中
這一刀,隻是警告,聲勢卻極端驚人
小侯爺的侍衛已持劍相迎,擋在仁傑身前,挽了一個劍花嚴陣以待
仁傑略吃了一驚,他的前腳懸踏在空中,當場僵立不敢妄動。
他心思轉得飛快,兩位紫衣人若是百變門高手,那麽應該認得象征幫主身份的令劍。他取出懷中的雲雷雙劍,清咳一聲,從兩位侍衛之間探出頭去,一揚手中雙劍,對著紫衣武士說道:“百變門雲雷劍在此,請各位讓我過去,我與朱顏幫主有些話說。”
兩武士一見令劍,果然將刀還鞘,抱拳恭身行禮,“遵令。”讓過一旁。
看著兩位朱大幫主,仁傑生出一種奇妙的感受。
朱顏之美,如春江花月,空靈中帶著一絲妖豔,光彩耀眼誘人,天下難有人比肩。
初見朱顏,在密林小溪,他一身白衣,如碧藍天空的一朵浮雲,清盈自得,溫文爾雅。
後來兩人相處數日,朱顏的手段麵貌層出不窮,猶如迷霧中的晨曦,姹紫嫣紅,神秘莫測,充滿了誘惑力。
這樣超級的大美人,居然有兩位,麵貌一般無二,忽然出現在你的麵前,效果可謂極其震撼,讓人情不自禁要多看幾眼。
小籃子回頭見到仁傑,如同找到盼望已久的救星,跳過來連比帶劃:“十一郎,你快看看,誰比較象幫主?”
小包子嘟著嘴低喃:“我看都象……”
小籃子搶白,“所以,才要請十一郎辨認,他跟幫主朝夕相伴,親密無間,應該分得出。”
十郎儼然成了仁傑的代言人,“哪有什麽親密,我十一大哥被又打又關,差點送了性命!”
仁傑笑道:“小籃子,你別亂說。我與幫主是清清白白的。”
他望向緊挨著自己向床上探頭探腦的十郎:“小十,你是怎麽出的地道,為何幫主坐到床上?”
十郎口齒伶俐:“幫主不放心你,就讓我托他上去,囑咐我沒事呆在裏麵別動。我在地道等了一會兒,聽見外麵動靜很大,忍不住推開地板偷瞧了一眼,發現紫衣武士站著床邊,兩位幫主已坐在床上了,那紫衣武士將我捉了上來。”
小包子繼續解釋:“我和小籃子進門時,那兩位紫衣大哥正在對付副幫主的黑衣弟子,兩位幫主打鬥倒在地上,我們伺候幫主大人上了床,他們誰也不開口說話,一直僵到現在。”
仁傑心裏明白了幾分。其實,分辨二人不難。
明暗幫主雖有仇怨,但是情誼猶在,其中一人必是不忍揭穿對方
不過,現在情勢危急,自己隻好出頭作個了斷
他望著右邊的朱幫主,緩緩地說:“朱鈺,你將解藥藏在何處?”
朱幫主麵無表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竟有絲難以察覺的失望。
仁傑笑了笑:“娘子,你喜歡我送的荷葉杯嗎?”
右邊的朱幫主哼了一聲,臉色變得和緩些
左邊的朱幫主眼皮略抖動,終究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仁傑歎息了一聲,淡淡地說:“朱顏,你可是想袒護他,即使他傷了你?”
左邊的朱幫主雙目輕睜,幽幽地凝視仁傑:“十一郎,你為何去而複返,可是舍不下我?”
他的聲音幽雅動人,正是分別不久的朱顏大美人
門口有人輕輕地說:“太好了,大家都在,快將這裏包圍起來。”
仁傑聽了,身子立刻繃緊,上前一步扶住左邊的幫主,語氣真摯:“幫主,私人恩怨擺一旁,你為了百變門也該珍重。
他將手中的雲雷二劍一舉,對著那兩位紫衣武士,飛快地說:“百變門弟子聽令,速帶朱顏幫主離開此地。”
“遵幫主令劍!”兩位紫衣武士低首,架起朱顏,就要硬闖出門。
“誰也不能走。”副幫主笑七文靜地踱進來,仿佛閑庭慢步,心情舒暢,一臉春風得意,“十一郎,我們又見麵了!”
仁傑聳聳肩,笑得很從容:“副幫主神機妙算,果然厲害。”
朱顏一舉手,示意紫衣武士將他重新扶回大床,微笑著說:“副幫主怎麽來了?”
“哼,你們雕蟲小計,騙過我一時,還能瞞我一世?”笑七有些不以為然。
仁傑一點也不擔心,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找了個舒服的位子靠著:“副幫主,你可是將金蛟幫趕走了?還是你不得不離開大殿,避到此處?”
笑七臉色陰沉,不鬱地說:“十一郎,你休要得意!”
他看向朱顏和他身邊的兩位武士,目光複雜,似藏著無限情意,又似心懷叵測:“幫主,本門最神秘紫衣人護衛,一共有四位,平時從不露麵,隻遵雲雷兩劍主人之令,這裏有兩位,不知另兩位在哪兒?”
朱顏臉色白的透明,喘息道:“笑七,何不問一問你的手下?”
笑七一怔,他聲音發顫,下定決心般對外喝道:“來人,來人!……”
良久,竟沒有人答應。
笑七身體變得僵直,扶著床柱,喃喃地說:“你早料到今日,隻是等我們發動,看我出醜……”
朱顏輕笑,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花,濃香芬芳,這一瞬間,他蒼白的臉變得豔麗不可直視,“副幫主,我給了你們機會,若無十一郎及時趕到,你們應該得手了。”
笑七黯然垂下了頭,不願被人看到他眼角的濕潤,如夢遊般吐出幾句話:“幫主,你心中,可曾想過我?我,這兩年,從沒有睡過一日好覺……”
他抬起頭,眼中有一絲恨意,咬著牙顫聲接道:“十一郎,你可知道,朱顏的幫主之位如何得來的?他為何不忍揭穿朱鈺?”
朱鈺啞穴被點,此刻胸中一股悲憤之氣,洶湧上撞,竟然將穴道的滯息衝開一絲。他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如沙漠中幹渴多日的小動物,滿心怨氣和失望:“笑七,別說!我不想再提!”
朱顏悠然歎氣,緩緩地說:“十一郎,那一日,我受大師姐陷害,傷了腿避進地道。我原想等幫主的兒子離開再出去,誰知他們一直在廟中談笑,我失血過多,又昏迷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這間房內,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床邊,溫和地說,孩子,你不用怕,我會為你作主。他長得很好看,笑起來親切帥氣。”
朱顏望了一眼仁傑,神色迷離,“我聽他沒有惡意,就鼓起勇氣說,我要報仇!
那人微微一笑問道,報仇有很多種,你隻想一刀殺了仇人,還是將他永遠踩在腳下,生不如死?我當時身心受到重創,就激憤地回答要後一種。
他大笑三聲,拍拍我的頭說,好,有誌氣,以後就跟著我吧,或許你有機會得償所願。
我本已心灰意冷,忽然有人給了我一個天大的希望,心裏又激動又惶恐,我忍著腿傷翻身下床,誠心誠意地向他磕頭,師傅,受徒兒一拜!
他猶豫了片刻,輕聲說我從不收徒,不過你姿質絕佳,又被同門所害身受奇冤,倒是可以考慮,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仁傑靠著椅子聽得津津有味,“那條件是否十分苛刻?”
朱顏麵色沉穩,悠然說下去:“他當時沒有言明,隻傳了我一套精妙絕倫的輕功,我欣喜若狂,整日苦練心無旁怠,師傅平時很少露麵,他外貌溫和,內心卻如刀一般冷漠。在旁人眼裏,他就象一個無法靠近的完人。
有一天晚上,雲霧彌漫,月亮正圓,他忽然帶我到碧寒潭邊,取出珍藏已久的好酒,一邊飲一邊悠然歎息,什麽話也不說,我也不敢問,隻是小心翼翼的伺候。
天快亮的時候,他已經醉得睜不開眼,無意中透露了他的一個秘密。
他的手指修長,關節分明,練武日久掌心有幾顆繭子,他手很溫暖,撫摸我的臉,笑眯眯地說,朱顏,你大概不知道,我是百變門的暗幫主,也是門中最寂寞的人,我是應該永遠呆在黑暗中的人,可是,這些年來,到了晚上我總是無法入睡......你少年聰慧,深得我心,不如你來為我暖床?”
仁傑俊眉一挑,眼中現出濃濃的關懷之色,“你師傅怎麽會提這樣的要求?”
朱顏語氣懶散,好象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手指緊緊握成拳,胸前的衣襟無風自動:“在我眼裏,他如同拯救自己的天神,那一刻,我發現他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人的弱點......我當時驚愕萬分,丟下他一人醉倒在潭邊,飛一般地爬上懸崖,躲藏在他安置我的小屋,不敢再去見他。
過了兩天,師傅沒有來找我,我心中很亂,想不出頭緒
再過了幾日,師傅重新出現,沒有再提此事,他一臉平靜,好象整件事是我自己的幻覺。我想,那晚師傅定是酒後失言,他對我怎麽會存那樣的心思?
可是,師傅不再教我新的武功,對我也有些愛理不理,報仇的事更是遙遙無期,我漸漸有些不安......”
朱鈺的目中已冒出火來,似哀求似憤怒,聲音嘶碎,“朱顏,不要再說了!”
朱顏望了他一眼,黯然道:“有一天,我去廚房取晚餐,看見一個新進少年弟子,麵目竟於我十分相似, 他犯了門規,渾身是傷,被罰在院中做雜役......”
仁傑神情認真,象在課堂一般,不自覺的舉手提問,“那少年可是朱鈺?”
朱顏歎息了一聲,“不錯,我走過去,三下兩下將他製服,踩著他的臉問,你想現在就死,還是活著揚名江湖?他立刻選了我希望聽到的答案。
我領他到屋內,把我的好飯好菜都讓給他,又央一位院中的侍女為他梳洗打扮,果然收拾得清爽俊俏,侍女驚呼,你們兩人宛如孿生兄弟。
那一晚,我給他一顆春藥,他捏在手裏很久,久到藥丸似乎都被汗水融化了......半夜,他摸黑進了師傅的房門。
屋裏傳來一聲尖叫,後來,變成痛苦的呻吟和求救,不過,我可以分辨出師傅的喘息,如野獸般興奮的衝刺......
我躲在院中的花架下,有幾分羞愧,有幾分得意,我猜,師傅是滿意的......”
朱鈺淒聲低喃,語氣中不無嘲笑,“朱顏,你也不是無情之人,至少為我準備了本門最好的傷藥。”
仁傑看著麵帶痛苦的兩位幫主,不知道說什麽安慰的話才好。
有的時候,身體所受的傷愈合了,結痂了,心口的那一處傷,卻一直潰爛流血,成了一生中無法忘卻的恥辱。
一個人,如果受縛於往日的傷害,很難走出陰影,不肯前行,也不許周圍人遺忘他所受的苦,就會時刻陷在自我折磨的怪圈裏,無法得到心靈的安寧。
人,還是要想法往前看。
仁傑正想開口勸慰當事人,忽然,頸子後麵的寒毛起來,有一種危機臨近的感覺。
不知何時,副幫主笑七已站在仁傑身旁,握手成拳對準他的太陽穴砸下!這一擊貫注了他畢生功力,出手卻無聲無息,立刻要將仁傑的腦袋打出一個血洞來。
仁傑仿佛失去平衡,咚的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滑下,恰恰避過笑七的拳頭,劇烈的衝擊力,仍在他的額頭擦出一道紅印。
仁傑身子摔下,兩道劍光直飛而出………就在這時,小侯爺手下兩員侍衛,身形飛掠而起,手中的劍指到了副幫主胸口。眨眼間,紫衣武士的刀後發先至,抵在笑七的咽喉。
仁傑右手捂腰,慢吞吞地爬上椅子,裂著嘴笑了一下:“副幫主,你的身手真好。”
刀劍相逼,笑七笑得還算從容,“十一郎,你運氣不錯。”
仁傑揉著腰部,眉目英俊不凡,笑眯眯地注視對方:“副幫主,你出手狠辣,心思難測,如果我的運氣不夠好,說不定身上早就多了幾個窟窿,大概比門後的黑衣弟子還慘些。”
再看床上,兩位朱幫主已躍起交手數招,動作嫻熟自然,仿佛練習過千百遍,啪啪啪,掌聲夾帶著疾風,推得小包子和小籃子連連後退,十郎抱頭一縮鑽到床下。
一位白衣幫主狼狽後退,跌到床下,聲音極其嘶啞:“朱顏,你放過笑七,我把解藥讓給你!”
屋裏,所有的聲音忽然靜止
笑七輕悠悠地轉頭看向朱鈺,渾然不懼壓在頸間的刀,目光變得柔和, “你何苦......”
朱鈺的嗓子猶如烈風刮過岩石,生硬而低厲:“放笑七走,把我的命拿去吧!”
笑七眉頭微皺,淒然道:“傻子,我如此對你......”
朱鈺顫抖起來,顯見心裏充滿了矛盾痛苦,他不敢看笑七,低頭喃腩自語:“隻要你好好的,我怎麽樣都沒關係......”
笑七咬了咬牙,目中有淚光閃動,“我知道,可是我不稀罕!......”
朱鈺沙聲道:“十一郎,這裏我唯一相信的人是你,你可願應承不傷害笑七?”
仁傑長歎一聲,溫和的點頭:“朱鈺,我們不會為難副幫主,你快說解藥在何處?”
朱鈺忽然抬起頭,蒼白的臉有一抹紅暈,雙眼癡癡地凝注著笑七:“昨晚你陪著我......我很快活,其實,我明白,你心裏喜歡的是別人......”
癡心人
朱鈺雙目含情脈脈,淒然一笑,如孩子般天真純潔,動人心弦,“笑七,不管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
笑七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朱鈺,俊秀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傷感,幾分哀痛,也有幾分說不清的情意。
朱鈺轉向仁傑,雙眼淡漠無光彩:“待笑七出了這間屋子,我就說出寶盒的下落。”
仁傑擺擺手,“好,放開笑七。”他話音剛落,架在副幫主頸部胸膛的刀劍全移開了。
笑七踉蹌後退到門口,他的淚沒有流下來,但眼神卻比哭泣更悲哀。
朱鈺重新垂下頭,瞬間失去了生命力,仿佛一個破爛的玩偶,木然說道:“那寶盒就放在......”
“寶盒在我這裏!”笑七跺了跺腳,忽然激動地叫起來。
他伸手入懷,顫抖地取出一個小黑盒,對準仁傑:“十一郎,休怪我,你們誰也不許動!”
朱顏吃了一驚,左掌含勁欲發,急急地呼道:“笑七,不可!此事與十一郎無關,你有什麽仇怨,盡管找我報吧!
笑七苦笑了一聲道,“幫主,十一郎和我並無冤仇,我對付他,實在是不得已。” 他手牢牢扣住那隻鐵盒,眨也不眨的瞪著仁傑。
仁傑又一次被推上了生死邊緣,他深吸一口氣,有絲無奈:“副幫主,你想做什麽?”
笑七淒楚一笑,“十一郎,這寶盒藏著最珍貴的救命良藥,但也是百變門最可怕的暗器,師祖窮三年的時間,請來天下最著名的巧匠,將暴雨梨花針改造成雙層連發,比之前威力更增數倍。”
仁傑頦首,笑了笑道:“我從碧寒潭取出時,曾見到盒底的幾個小篆字體雕刻:暗器至尊王,敢自稱暗器之王,想必厲害之極。”
朱顏輕輕道來:“此暗器一發動,共五十四枚銀針同時激射而出,覆蓋四麵八方,速度之快,防不勝防,百年來從未有人它之下逃生。
此時,朱鈺仰首,眼中精光一閃,激動地問:“笑七,你為何不逃?”
笑七飛快地看了一眼朱鈺,神色緊張地說,“朱鈺,你這傻子!我一個人逃,有什麽意思?你,你快到我身邊來。”
朱鈺剛才重傷後被朱顏打落塵埃,白衣上汙垢點點,血跡斑斑,他的頭發披散,整個人淒涼狼狽不堪,拖著傷殘的左腿,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笑七爬去,身後,留下一道深紅扭曲的血印。
然而,他的眸子燃著熊熊烈焰,仿佛仲夏夜美麗的煙火,璀燦耀眼,將他的臉映襯出迷人的光彩,讓人無法輕視,不忍苛責
紫衣武士的刀遙架在朱鈺身前,阻止他挪動。朱鈺眼中好象隻見得到笑七,緩緩的毫不猶豫地朝刀鋒移動。眼看他的臉就要撞上刀尖,紫衣武士的刀禁不住往後讓了一寸,朱鈺修長的手指握住刀鋒,鮮血滴滴滲出,他似沒有痛覺,淡漠地說:“殺了我,或是讓我走。”
兩名紫衣武士的刀竟然斬不下去。
朱顏和仁傑幾乎是同時出聲:
“放了他。”
“讓他走吧。”
笑七將鐵盒交右手緊握,對準了朱顏和仁傑的身子,半蹲下身子,另一隻手緊緊與朱鈺相握,像是生怕失手放開那人就會消失不見。
笑七雙目含著無數情緒,黯然道,“幫主,對不住你了,解藥我還不能給你。”
朱顏臉上有一絲輕愁:“笑七,你自己保重!”
笑七目中流下淚來,怔怔地說:“幫主,你武功計謀太高,我們鬥不過你,能逃去哪兒?懇請幫主自斷一臂,我才敢抽身。”
朱顏眉頭緊鎖,不悅地斥道:“荒唐!我不取解藥,下半生便是一個癱子,你還要再斷我一臂?”
笑七麵現愧色,避開朱顏的目光,他振作精神,強笑著對仁傑說:“十一郎,我得罪了你,不過,你是大仁大義之士,麻煩你送我們下山,從此,我和朱鈺找個無人之處隱居,不再出江湖。”
仁傑想了想,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隻是微笑著說:“副幫主,此事有些勉強……”
屋外,有人輕歎了口氣,:“副幫主,本來我打算放過你,可是,你不該扯上十一郎。”
這聲音悅耳動聽,正是小侯爺的。
小侯爺捉了鹽運失竊案的要犯,已經趕來了
仁傑心裏異常輕快,歡呼道,“雪公子,你來了麽?”
突聽笑七厲聲大喝:“站住,雪公子,你若敢再往裏走,我就要他們的命,這暗器一發,屋裏所有人都會喪命!”
仁傑慢悠悠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對著笑七搖搖頭,微笑不語
笑七有些慌亂,緊握著朱鈺,“你笑什麽?十一郎,快跟我們走。”
仁傑長身玉立,眼裏有慈悲之意:“副幫主,你心如明鏡,可惜忘了一件事。”
“你不要耍花招!”
仁傑一雙清明的眸子,星光閃爍,照亮了屋子,“副幫主,這個盒子是我從碧寒潭取出,你可知道,在水底曾發生了什麽?我又如何從潭中死裏逃生?難道,你不該檢查一下,這暗器是否已經用過了?”
笑七好象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個耳光,臉色灰敗,嘴唇顫抖:“不,不會的,這暗器盒子不象是空的。”他一向機敏多疑,嘴裏雖說得堅定,此時心中已經生迷惑,手指不由自主的摸向機簧。
仁傑淡淡地笑道:“副幫主,那盒子已空,不足為懼,不如你取了我手中的雷劍,幫主弟子見此物如幫主親臨,自然不會阻攔於你。”
那雷劍被仁傑輕輕拋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向朱鈺飛去。
笑七的眼睛自然而然跟隨著飛劍,他握鐵盒的手有些鬆了,身子下意識地向前傾。
小侯爺忽然動了。
他飛掠之快,像是一道輕風,在你還未察覺時,已到了你夠不到的遠方。
他的身形之美,恰如流星追月,旁人隻有衷心地翹首仰望。
他手中劍光回旋,運劍如風向笑七刺了下去,動作一氣嗬成,迅捷得讓人眼花繚亂。
笑七心中大亂,想要退縮,但已閃避不及了。他的應變和身手也很快,但完全無法和小侯爺相提並論。 他心急慌忙的想按下鐵盒的機簧,小侯爺的劍已刺破了他的虎口,挑開了暗盒。
隻聽砰砰兩聲,銀光閃耀如雷電,暴射而出。
紫衣武士和小侯爺的兩名侍衛舞起四團刀光劍影,擋在仁傑和朱顏身前。
不知何時,小包子和小籃子,早乖覺地已縮在床下,與十郎作伴,堪堪躲過這奪命飛釘。
接著,又是一連串“突突”聲音,幾十枚暗釘射在屋梁上,還有幾下叮叮做響,是幾顆暗釘撞上刀劍,被打飛了,分別釘入窗台和屋頂,還有一枚被刀背彈回,竟貼著地麵急飛,正好插入朱鈺的胸膛,當場透胸而過。
強撐著笑七的精神力氣,也彷佛全都隨同這暗器的啟動而流泄一空,他整個人象被抽空了,軟到在地,一隻手上還緊緊的牽住朱鈺。
笑七癡癡呆呆地望著朱鈺,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來,好象神智忽然飛到九霄雲外。
朱鈺小聲的咳嗽,嘔出一口黑血,溫柔地回視著笑七,笑容很俊雅,透著輕鬆:“小七,你已經盡力了!”
這兩個人以眾人的命來要挾,明明是兩個可恨可惱之人,然而,他們一個被痛苦和失落擊倒,另一個口吐鮮血,臉上淡淡的歡喜,已將踏入死亡的陰影。
笑七回過神來,運指如風連點朱鈺胸口幾處大穴,傷口的血勢變緩,他的手顫抖著徒勞地想堵住血洞,另一隻手緊緊地摟住朱鈺,他眼中的淚無聲無息的流淌,低聲泣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我已經沒有心了......為什麽,我的心口好痛!……”
朱鈺心神激蕩,蒼白的臉上泛起喜悅的紅暈,連咳了兩口血,氣喘噓噓地說,“小七,我好開心,今天,我真的好開心!……”
他們癡癡地望著對方,仿佛將周圍的一切忘卻。
片刻之間,形勢反轉。
屋內眾人在天下強大的奪命暗器下逃生,不禁鬆了一口氣,如此不可思議的事,如果說給江湖人聽,不知會嚇破多少人的膽,又有多少會羨慕不已,但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露出喜悅之色。
大家都沒有出聲,似乎不願開口,驚擾這柔情的一刻,不忍再刺激在血淚中相依的朱鈺和笑七。
鑽在床下的少年侍從小包子,忽然學著大人的模樣,歎了口氣:“哎,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小籃子啪的打了一下他的腦袋,糾正道:“笨!下句是好夢由來最易醒。”
十郎嘿嘿笑起來,“也不對,應該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的
小包子摸著腦袋,喃喃的辯駁,“其實,我覺得,自古多情空餘恨,留取丹心照汗青,也不錯啊。”
小籃子癟了癟嘴,不屑地說:“留取丹心照汗青 ,你想笑死我啊?換我來說,多情卻被無情惱,恨不生逢未嫁時。”
十郎壓低聲音,不甘心地補充,“我想到的這一個比較妙,出去巫山不是雲,輕舟已過萬重山!”
朱顏幫主哼了一聲,“這幾個傻小子,真是語出驚人。”
仁傑接口問,“朱顏,你準備放副幫主他們走吧?”
朱顏神色沉穩,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這一年來,他們已經試過多次置我於死地。”
仁傑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朱鈺, 溫和勸道:“方才笑七說,他們隻想找個無人的地方,遠離江湖……你不打算成全他們嗎?
朱顏俊臉露出一絲邪邪的魅笑,“十一郎,如果你願意跟我……”
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朱顏的意淫,“仁公子,你呆在那裏,是不舍得走嗎?”
小侯爺背手而立,神情清冷如月,似笑非笑地瞟著站在屋中央的仁傑,繼續淡淡地問道: “你做了那麽久的十一郎,是否已樂不思蜀?”
仁傑笑容滿麵,走到小侯爺身邊,悄悄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怎麽會?我隻知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嗬嗬。”
小侯爺眼中含笑,斜斜地瞧著仁傑,顯得無比俊俏,“口是心非!”他輕甩袖子,哼了一聲,轉而神態高貴地說:“來人啊。”
小侯爺的幾位屬下走進屋子,守護在四周。原本保護仁傑兩位侍從走到窗邊,正要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的鐵盒,兩道銀色刀光劈了下來,兩人促不及防,慌忙飛掠後退,驚險地閃避開了。
朱幫主的一位紫衣武士迅速上前,以刀挑起黑盒,飛在空中,另一位紫衣人伸手正要去接,眼前忽然一花,一個身影飛掠而過,已將黑盒搶走,送到小侯爺麵前。
誰的身手如此矯健?自然是小侯爺手下愛將丁二。他和白一也從大殿趕來了。
小侯爺點頭示意,輕踢仁傑一腳,漫不經心地說,“十一郎,還不快拿了盒子,去討你那刁蠻娘子歡心!”
朱顏眼裏閃過一絲不明的怒意,在床上坐直身姿,忽然朗聲吩咐,“朱禮君,速去將百變門寶盒取來!“
屋外房簷上有人應道:“是,遵幫主令。”他說第一個字時,身子一躍飛在空中,當他一口氣將“令”字說完,他的人已經在屋內,閃電般地與丁二過了數招。
丁二原本站得離仁傑很近,兩人打鬥的拳風沙沙作響,在屋內帶起一股旋風般的強大氣場,仁傑就在這旋風眼中,雖然每一招都盡量避開他,卻將他的麵頰刮得生痛。丁二下手有所顧忌,結果左右見拙,便落了下風。
眨眼間,朱禮君已出招奪下黑盒,身形一展向朱顏床邊飛去
小侯爺與仁傑並肩而立,也被拳風掃到,他剛才為了專心保護仁傑,一直隱忍未發,此刻揮手輕飄飄地拍出一掌。
朱禮君的身形如雁雀般輕盈靈活,騰雲駕霧似的飛得正歡,嘴裏得意地說:“幫主,給你……”
誰知,“你”字話音未散,他的人恍如被一柄重錘敲下,啪的一聲由半空中直挺挺墜落,頭莫名其妙的撞到床柱,跌跪在床下,鐵盒脫手中飛出。
朱顏躍起接住那盒子,歎息一聲,“朱禮君,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朱禮君從地上爬起來,揉揉鼻子,無辜地說,“幫主,一共兩壇而已。”
朱顏冷冷地輕喝道:“說謊!”
朱禮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紫色武士服,撿起掉在地上的白色牡丹花,無比珍惜地插在自己的衣襟上,笑嘻嘻地答:“幫主英明,我今晨喝了五壇…..”
朱顏臉色變得柔和,“哼,丟人現眼!”他看了一眼朱鈺,輕聲道:“禮君,把寶盒中的那丸靈藥分一半給暗幫主。”
朱禮君站直身體,認真地問:“幫主,此話當真,你的腿怎麽辦?”
他平時吊而郎當,一臉滿不在乎,此刻他眉尖微蹙神色審慎,顯得誠摯無比。
朱顏仲怔了一會兒,淡笑道:“這是我和他的孽緣,就此解了吧。把那一半藥丸給笑七,運功喂朱鈺服下,應該可以保住性命,日後,他的腿和武功能否恢複,就看他的運氣了。”
笑七摟著朱鈺,神色悲切,目中含著柔情,“朱鈺,以後,我陪著你,日日如昨晚一般,可好?”
朱鈺五官看起來很端正帥氣,唇瓣失去血色,眼眸如冰雪般晶瑩,點頭說,“小七,我好生快活,不過,你要給我找些補藥,我怕日日如此,支持不住啊!”
笑七親呢地撫摸了一下他的臉:“呸!你死到臨頭,還在想那汙濁之事。”
朱鈺咬住唇,眼神純潔,笑如春風,“小七,是你自己想歪了吧?我說的是每晚練功……”
笑七不依地頂回去,嘴角不自覺得上揚,“不知是哪一種奇功,為何晚晚都得在床上練習?……”
朱鈺虛弱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甜蜜,“小七,其實有個秘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初,是我第一個在懸崖下發現了你,我的武功不高,隻好趕回去央求朱顏大哥,將昏迷的你抱上山……”
悵離別
朱鈺和笑七忘記了眾人的存在,隻顧卿卿我我。
朱禮君清咳一聲,笑道:“兩位,打擾了,幫主贈你半丸靈藥保命。”
笑七和朱鈺接過藥,連忙向朱顏拜別,“謝謝幫主贈藥不殺之恩。”
朱顏擺擺手,柔聲道:“好了,你們在江湖上得罪不少人,自己珍重!如果實在混不下去,碧寒潭穀底有一處茅舍,你們可以避居在那裏,其他人不敢輕易闖入百變門禁地。”
朱鈺哪裏還敢放自己的心上人,留在可以接近朱顏的地方,他急忙搖搖頭,表明所有權,“不勞幫主費心了,我和笑七找個偏遠小鎮,自由自在,過普通人的日子就好。”
笑七抱起朱鈺轉身走出門去,愉快的聲音,猶自在空中飄送,越來越遠,“傻子,你吃什麽醋,我和幫主其實沒有什麽……”
朱顏苦笑了一下,“他們兩人倒是旁若無人,快活得緊,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
朱禮君摸著下巴,一本正經地說,“是啊,幫主實在是一個大善人,百變門乃是慈善之家。”
這時,小包子和小籃子已站在床邊伺候,為幫主遞上熱毛巾擦汗。
小包子笑嘻嘻地表功:“我早就告訴十一郎,幫主是好人。”
朱顏悵然若失,“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朱鈺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
朱禮君奇道:“幫主大人,你剛才還說他有救。”
朱顏側頭微微一笑,眼中淡淡的笑意,凝神注目著仁傑,“我這麽說,不過是讓那對癡情鳥好過些,這靈藥解百毒,不過,朱鈺胸口的傷,恐怕是熬不過三個月……就看他的造化了。”
仁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中星光閃耀,“朱顏,苦難總會過去,隻要有明天,他們就有希望。”
朱顏悠然笑了起來,“十一郎,你說得好,人總要往前看。”
仁傑一雙俊目,真誠地回視朱顏,態度溫和地說:“幫主大人,我已如約助你取得解藥,希望你遵守諾言,約束百變門中弟子,不得為禍江湖。
朱顏的眼睛裏,幻化出千道彩虹,呼吸間歸於平淡,他從容一笑:“十一郎,你這要離我而去了嗎?”
仁傑淺笑不語,斟酌著如何回複朱顏幫主
十郎靜悄悄地走到仁傑身邊,拉著他的衣角說:“十一大哥,小十以後就跟著你了。”
仁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著點點頭。
十郎善於察言觀色,心想這小侯爺地位尊貴,手段強勢,與仁傑的關係緊密,自己得好好巴結才是。他機靈地向小侯爺問好:“雪公子,我是十一大哥新收的小弟,你叫我小十好了。”
小侯爺看了他一眼,搖搖絲扇,不置可否
十郎的小腦筋,自動理解主子已默認自己的存在,心中愉快,遂厚著臉皮找白一和丁一套近乎,“兩位大哥的武功,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雪公子更是天下無敵!……”
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朱顏的胸口,好象燉了一鍋熱湯,咕嘟嘟的滾燙冒著氣,然而,他卻不敢去揭開那鍋蓋,更不敢盛一碗請人品嚐……
少年時代的陰影,讓朱顏對人,尤其是對自己有欲望的男人,無法信任。
隻有仁傑是不同的。
一個從來對自己沒有任何要求,以德報怨沒有私欲的美少年,就象萬花紅中一點綠,可遇不可求,如果可以把他留在身邊,那自己以後的日子就會快樂很多。
可是,想到自己當初曾毫不容情的出手傷人,朱顏就完全沒有把握,如何才能打動對方呢?
朱顏腦中思路紛亂,臉上卻清淡無欲,看不出什麽波動,他斂了調笑之色,真摯地說:“十一郎,你是我的貴人,從此,百變門敬稱你為大尊者,可以代行幫主之令,就以你懷中的雲劍為憑。”
他輕輕淺淺的一笑,“十一郎,你若有何差遣,百變門一定盡力而為。”
仁傑展顏歡笑,頓時滿室陽光,照耀得人心情舒暢,他點頭道:“朱顏,不必如此隆重,我們是好朋友,你若有事,我也會到的。”
朱顏心中酸酸軟軟,一種從未品嚐過的滋味,他輕喚一聲,“十一郎,你……”卻再也接不下去。他一貫處事淡漠,不容自己心存柔軟,然而,人的心卻不是自己可以完全控製的。
他心中鬱悶,幽雅的歎息道:“解藥隻剩下半粒,我的腿……”
這時,小侯爺插了一句,聲音清冷悅耳,“仁傑,我去大殿看看,你與朱顏話別後就過來吧。”他轉身吩咐:“白一,你留下照顧仁公子。”
仁傑立刻伸手握住小侯爺,柔柔地望著對方,兩人相視一笑。
小侯爺挑眉眨了一下眼睛,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絢麗多姿,“小傑,我等你,一個時辰後出發。
一會兒功夫,大部分人都走開了。
小包子和小籃子乖覺的守在臥室外。
白一麵沉似水,無風無波,看不出喜怒,手中握劍鞘,環臂抱胸站在離門很近處的梧桐樹下。
朱禮君樂嗬嗬地斜倚在窗外,隨手從腰間摸出一瓶酒,仰頭灌了一口,抽空向房內張望。
兩位高手各為其主,在院中自據一角,互不搭理,秋風雖起,卻吹不散兩人之間淡淡的涼涼的敵意。
屋內的氣氛融洽多了。
仁傑在朱顏背後墊了一床被子,安置他斜靠在床頭,端茶送水伺候他服下解藥。
朱顏心中有個小貓爪子,一下一下搔著,卻怎麽也觸不到癢處。
連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思。
當初,朱顏是否存了折磨輕薄仁傑之心,已經無跡可尋,也不再重要。
這一瞬間,朱顏隻想把他收在自己的羽翼下,與他朝夕相伴。可惱,仁傑卻偏偏惦念著雪公子那對頭。
朱顏心裏有些濕濕澀澀,生著無名的悶氣,卻又不知道如何發作,憋得心火更旺,燒得胸口的那鍋滾燙傷人。
將幫主大人照料妥當後,仁傑拉過椅子坐在床邊,笑得如溫暖的春風,“朱顏,我得告辭了。”
朱顏歎氣,“你沒有什麽武功,不如我讓紫衣武士首領朱禮君,跟在你身邊,他雖沾些酒色,卻是我門中絕頂高手,定能護你周全。
仁傑個性寬厚仁慈,經曆碧寒潭的生死與共,朱顏已經將仁傑認作最親近信任之人,如果此時有人敢對付仁傑,他會伸出一隻小指頭撚死對方。
朱顏對情事沒有什麽實際經驗,但他已非懵懂不知的慘綠少年,知道有些事急不得,自己與仁傑已結了淵源,讓朱禮君跟著,潛意識中有那麽一絲無法言明的保護自己所有權的意味,當然,朱大幫主是揚名天下的青年才俊,他怎麽會存卑鄙心思,即使有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仁傑猜不到朱顏的九轉玲瓏心事,隻是隱隱覺得不妥,目前兩人化敵為友,但是輕易收留一位陌生人,恐對自己呆在江南查案無益,便婉言謝絕:“幫主,這恐怕不妥。再說,雪公子手下眾多……”
“雪公子的人,卻不見得能為你所用。”朱顏截住話題,感慨地說,“我和笑七、朱鈺十多年的交情,也抵不過利欲兩字。朱禮君精通易容用毒,機智過人,定能照應你,我想,你也不希望雪公子一次次出手救你吧。”
這最後一句話,比什麽都能打動仁傑,雪公子因了自己受傷中毒,仁傑一直自責內疚,如果自己今後不再拖累對方,倒是可以考慮。
仁傑心中一動,笑道:“多謝你思慮周全,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到了京城,問了我二哥意見再做決定。”
無端收下這份大禮,仁傑很想能回報什麽,就提議道,“我在家鄉學過一種物理療法,或許可以幫助你的腿傷後複健,我示範給你看看好嗎?”
朱顏不明所以,彬彬有禮地說,“多謝。”此刻,隻要能讓仁傑多留一刻,他都不會拒絕。
仁傑神色有些扭捏,輕聲說,“那麽,得罪了。”他出人意料的掀開被子,一雙溫暖的手按上了朱顏修長的大腿。
朱顏莫名其妙地一震,心口居然漏跳了半拍。
仁傑的一雙手,皮膚是充滿男子氣的小麥色,指甲閃著健康的粉紅,指關節分明,很漂亮,很溫柔,緩緩的推拿著朱顏的雙腿
朱顏的腿不能自由移動,但是已恢複了幾分知覺。這雙手帶起的熱量和刺激,讓他的身體起了一種無法抗拒的騷動。
朱顏隻覺得說不出的難堪,像他這樣俊美無雙,風流倜儻,冷漠無情,一個微笑可以讓天下無數美女競折腰的武林高手,應該是笑傲江湖,將身邊這個美少年摟在懷裏肆意憐愛……
此刻,他卻不太體麵的癱軟在床,任由一個武功低微的無名之輩,撫摸自己敏感的身體,牢牢掌握自己的感官,讓人沒來由的心煩意亂
這真是痛苦而甜美的折磨。
尤其,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仁傑大帥哥,一臉純潔正氣,充滿陽光的微笑問道,“朱顏,你的腿有感覺嗎?”
有……有感覺,受控於人的感覺真可惡!朱顏不甘心地歎了一口氣,難道,這少年郎不知道他認真無邪的模樣有多麽性感誘人。
朱顏的手搭上仁傑的肩膀,額頭微汗,聲音有一絲顫,“十一郎,好了。”
仁傑黑亮的眼珠子一轉,“不舒服嗎?要不我們在水裏試試,效果會好些。”
朱顏口中低低呢喃了一聲,“嗯……”他無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液,心口跳得更快了。
這個美少年有一雙多麽迷人的眼睛
烏溜溜的,渾圓透亮,宛如兩顆夜明珠,比世界上的任何珠寶更珍貴,裏麵藏了無數自己期盼向往的東西,卻沒有武林中常見的戾氣,就象星光一樣絢麗閃耀,一輩子也不會熄似的。
這雙清澈眼睛的主人,含著戲謔的笑意,望著朱顏,“幫主,有沒有興趣嚐試另一種鴛鴦浴?”
朱顏,武林最神秘的百變門大幫主,雲劍一出驚天下的大人物。的
此刻,他臉上飛起一抹極淡的紅暈,語氣怪異地回答,“啊!好……嗯,那就勉強試一下?”
他記得那日仁傑非常抗拒共浴,如今主動提出,難道是補償自己?看來受傷也不是全無意義啊,他的心裏一下子變得異常舒暢。
仁傑笑得很爽朗,沒有心機,“朱顏,我跟你開玩笑的,在溫泉水中複健,事半功倍,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象以前那樣毛手毛腳的。”
朱顏清雅地點頭,心中哼了一聲,十一郎,等入水後就由不得你,我偏要與你鴛鴦浴!
朱顏緊緊地盯著仁傑充滿活力的臉,心中柔情一起,又為仁傑擔心,畢竟是少年郎,江湖曆練不夠,怎麽能輕易相信別人?幸好你遇見的是我,有機會得提醒你一下。
他這麽想著,覺得自己真是責任重大,渾然忘了他朱顏正是仁傑應該防備的那類人。
仁傑有些遲疑地問,“朱顏,你不方便行走,我請朱禮君抱你去浴室,你不介意吧?”
朱顏幫主麵有難色,輕輕搖了搖頭,“不要,我不想讓人觸摸。”然而,他的一雙眸子卻閃著亮光,隱藏著說不出口的期望,十一郎,我不要別人。
仁傑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下定決心似說:“朱顏,那麽我背你去,好吧?”
朱顏一聽,微微一笑,“好。”
他的神態自若,心內卻歡喜叫囂不已,哈哈,雪公子,你就傻等吧,待十一郎與我稱了心如了願,看你能囂張多久。
朱顏身為百變門第一高手,極其擅長摹仿作戲,隻見他眉頭微抬,雙眸晶瑩濕潤,投入地作了個西子捧心狀,活脫脫一個的病態美人,嬌喘盈盈,“十一郎,謝謝你,我的腿就交給你了。”
仁傑俊美眩目,斯文淡雅,在人群中,就如一塊美玉處在瓦礫中,自然而然發出溫暖燦爛的光輝,讓人忍不住想親近他,喜歡他。
朱顏此刻看仁傑,是越看越賞心悅目,恨不得立刻摟在懷裏親個夠。他心中暗道,十一郎,你的人也交個我吧,我已經等不及了!
仁傑背起朱顏,笑嘻嘻地說,“以前看戲中男子背女朋友,一副輕鬆幸福模樣,現在,才發現並不是那麽回事,幫主大人不是一般的重啊……”
朱顏晃了晃拳頭,又舍不得打下,隻是氣惱地反駁,“我很重?哼!當初我抱你,可是從未抱怨過。” @
仁傑連忙道:“你別亂動,若摔下來,你高貴的幫主形象就盡毀了。”
走出房門,白一冷冰冰地打量二人,沒有上前搭話。
仁傑心裏有一絲不自在,對白一說,“我替幫主大人治療腿傷,麻煩你告知雪公子,我會盡快趕過去。”
朱顏肆無忌憚地緊緊摟住仁傑,不動聲色地對白一笑笑,算做打招呼,心裏有淡淡的喜悅,去吧,快回去告訴你家雪公子,我和十一郎親密無間,把他氣走了最好。不費一兵一卒而取人城池,妙,真妙!
白一拱手行禮,麵無表情,轉身飛縱而去
朱禮君迎上來,眯著眼睛看了看仁傑,笑得很神秘感兮兮,“幫主,豔福不淺啊……”可惜話音未落,就被朱顏一巴掌拍飛了出去。他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鬥,落在樹下,爬起身,沒顧得上撣灰塵,先撿起從衣襟落下的那朵白牡丹花,苦著臉說,“糟糕,這花摔壞了,廚房的美嬌娘一定會生氣,我的好酒好菜就沒著落了……”
朱顏喝道,“禮君,十一郎已是大尊者,本門的貴客,以後,你就跟在他身邊保護,不得出任何差錯。”
朱禮君遙遙行禮,大大咧咧地說:“十一郎大尊者,剛才冒犯了,以後就靠你照應了。”
小包子和小籃子偷笑,跟在仁傑後麵,來到了溫泉浴室。
仁傑脫下外袍,扶朱顏在入池的階梯處合衣坐下,水浸沒了兩人腰部。
由於前次的不愉快經曆,兩位帥哥都有些尷尬,浴室陷入一陣沉默,隻聽得嘩嘩的流水。
仁傑猶豫了一會兒,“你試著把我當作大夫,盡量克服心理障礙,放輕鬆好嗎?” 他的一雙手輕柔撫上了朱顏的腿,認真地按摩起來。
朱顏借著水光氤氳看對方,仁傑一雙黑亮的眸子閃閃發光,烏溜溜的,坦蕩蕩的,似乎藏著溫柔的笑意,他不由得發出一聲類似歎息的呻吟。
他們就這樣靜靜注視著對方,電光四射,金星亂舞……,然後,至少朱顏這一方變成了含情脈脈,他血色不足的櫻唇微張,竟然有幾分羞澀的風情:“十一郎,你為何如此待我?”
迷夢
話一出口,朱顏就有些迷懵,一個時刻生活在危險和鮮血中的人,怎麽會對一個相識不久的美少年,發出這樣的明顯帶有撒嬌意味的問話?
更讓人不舒服的是,他竟盼望著仁傑的答案,就想當初等待幫主選拔賽的結果。
仁傑的回答卻不盡人意,“嗯?我得罪你了?”
他凝神詢問,麵容安祥俊美,英姿勃勃的身體,在水下顯得無比誘人。
終於克製不住,朱顏上身微晃,手臂盡量自然的搭在仁傑背上,“十一郎,我頭有些暈,借我靠一下。”
他垂下眼簾,遮掩住野生動物的攻擊性目光,斜斜的倚入仁傑懷裏。
仁傑的身體散發著一種舒服怡人的味道,就好象春天花草的淡香,幾乎無法察覺,卻時時衝擊著你的感官,撩撥著你的情緒
酒不醉人人自醉。
朱顏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
仁傑的身體變得僵硬,他的雙手也遲疑不決,似乎離開了朱顏的大腿。
朱顏忽然感覺水溫下降,無端端地打了一個冷顫,他的手不自覺的握拳,十一郎,你如果敢推開我,我一定讓你嚐到同樣的羞辱!
仁傑扶著朱顏的腰,將他的頭依靠在自己的肩膀,關懷地問:“你怎麽在發抖?要不要回房休息?”
朱顏輕輕的歎息,十一郎,他對自己並非無情,這個認知讓他心情愉快了很多。
他側身湊到仁傑眼前,輕輕的抿著嘴唇,眼睛水汪汪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清新,更有一種剛強的妖魅,“十一郎,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可曾討厭過我?”
仁傑沉吟了一下,輕鬆的點點頭,“去揚州城賞月那晚,你硬給我裝上兩顆又黑又醜的大暴牙,當時我是有一點不開心,嗬嗬。”
朱顏有些不知所措,偏著頭,輕描淡寫地看著仁傑,“你,不在乎別人的傷害?”
仁傑溫暖的眼神,似乎帶著一種催眠的說服力,“朱顏,不糾纏過去的煩惱,就是善待自己,人不需要為別人的過錯,而不斷的懲罰自己。”
朱顏一雙美豔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仁傑
他的眸子裏燃著豔魅的火焰,唇微微上撩,動情地一笑,恍如國色天香的牡丹花綻放,美得驚心動魄,無人可以抵擋。
百變門幫主還有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
他擅長攝魂媚術。
仁傑一轉眼,隻見一張放大的俊顏,如花似玉,芬芳吐豔,他心裏一怔,想說,幫主大人現在笑得順眼多了,這男人的五官長得很好看,嘴唇象淺粉紅的櫻花,又象成熟等待摘采的草莓,其實他該生為女子,如此嬌豔,如此迷人,如果是女人……不是女人也行,如果是小侯爺……如果是雪公子……
“十一郎……”朱顏迎上身去,吻住目光朦朧的仁傑
朱顏半眯著眼睛,眼前閃爍著亮晶晶的星辰,紅潤的嘴唇裏吐出那幾個字,夢幻一般的吻,密密的落在仁傑的唇邊,留戀著,癡迷著。
隨著急促的呼吸,仁傑紅色的舌頭一閃,侵入了朱顏的領地,奪取了至高無上的統治權。
朱顏似乎躺在鮮花燦爛的草地,一個迷惑著感官的世界,粉紅色透明的氣泡在飄動,繽紛的煙花在天空上盛開,一朵朵延伸著,短暫而耀眼的色彩,一點點燒掉腦中的理智,不斷的靠近,濕潤的吞咬著,漣漪擴大,水波慢慢覆蓋自己的身體,幾乎要融化為一體。
朱顏的手顫抖著抱住仁傑,他的身體如饑餓的狼,猛的撞入仁傑胸膛,他小腹急不可待地摩擦著仁傑的垮下。
他的欲望如沸騰的岩漿,急需找到釋放的出口。
“雪公子,小劭爺……”仁傑輕柔的呢喃,意亂神迷
朱顏的血一下子冷卻了,如攪在冰渣裏,清晰地痛苦著
還是得不到。他憤怒的推開仁傑。
為什麽呼吸都會覺得困難?
月亮西沉,星星消失,美麗的迷夢之後,仁傑感到迷惑……
我怎麽了?
記憶好象出現了裂痕,自己仿佛陷入了神思恍然的狀態,清風吹過花園,帶來神奇的香豔,他能感覺到自己唇上殘留的溫度,還有草莓冰激淋的滋味,迅速化開,回味起來是淡淡的甜。
仁傑迷離的眼光轉向朱顏。
朱顏的唇,紅得象咬出了鮮血,有被肆虐後的紅腫,微微顫動,似乎在自憐悲慘的命運。
他的眼睛,溫柔的好象快要滴出水來,是一種震撼人心的溫柔,帶著控訴,楚楚動人,淒厲得仿佛要殺人的模樣。
仁傑握住朱顏的手,毫無預警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臉上立刻顯出五指紅印,無比誠懇地說,“對不起,朱顏,是我不好!
朱顏的喉嚨滾動著,他的胸膛上下起伏。
他幾乎要放聲大笑,荒唐,這個被迷惑的少年,居然向自己道歉!
然而,他笑不出來,他的心底慢慢滲出一絲苦味
仁傑額前的碎發,有幾縷飄動在水霧中,清秀俊朗的神態,就象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美少年,他的眼神那麽真誠專注,柔和地,討好地望著朱顏,喃楠地解釋,“朱顏,朱顏,我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了……”
朱顏滿腔的憤怒,化作清風般的歎息
仁傑,好象擁有某種魔力,那麽神奇,那麽不可思議,隻是他念出自己的名字,已經恍如滄海桑田。
朱顏的思緒變得混亂。
胸口,有什麽呼嘯著想要衝出來。
放棄自尊,向十一郎傾訴,把自己的脆弱袒露於人前?
不,我做不到。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解脫。
如果發出一掌,這個美少年就會永遠留在這裏。
所有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我,該怎麽辦?
那一日,赤身躺在山澗的羞辱,又清晰地燒上心頭。朱顏奇怪地沒有掙紮,靜靜地等待痛苦過去。
這個美少年微笑著說,有明天,就有希望。
時間就如白馬過駒,地老天荒,也不過是一轉眼間。
世上的事,不到最後關頭,為什麽要輕言放棄?
朱顏伸出右手,坦蕩蕩的看著仁傑,恢複了大幫主的意氣風發,“十一郎,等我的腿好些了,我們再去賞月,這一回,我去京城找你!”
仁傑不疑有他,高興的與他雙手相握:“好,一言為定!”
朱顏順勢自然地摟著仁傑的頸子,雙目灼灼,帶著毫無顧憚的霸氣,心裏默念,十一郎,有一天,你我將重新開始,你會屬於我,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我們回房吧。我把相關的理療步驟寫下來。讓人照著做,好不好?”仁傑攔腰抱起朱顏,他濕潤的頭發貼在臉側,眼光瀲灩迷惘,悠然的凝注著朱顏。
仁傑的眸子黑得深不見底,就象一個美麗的旋渦,讓人奮不顧身想要跳下去。
這一刻,仿佛就在朱顏的記憶中定格。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仁傑的體香,眼前晃動著他生氣盎然的麵孔,和性感迷人的笑容,手指還能依稀觸摸到他結實有彈性的肌膚。
仁傑黑色的雙眸濕潤清雅,深深地望著自己,仿佛一直看到心底最深處。
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從此進駐到朱顏心中最柔軟的一角。
仁傑全速趕到大殿的時候,殿內空空,不見小侯爺等人的蹤影。
十郎一個人孤單地坐在門口。他一瞄見仁傑,立刻象看到了親人,委屈的衝過來,幾乎撞入仁傑懷裏,“十一大哥,雪公子拋下我走了,他,他們不理我,丟我一個人在這裏……”
仁傑心中咯噔一聲,小侯爺果然守時,言出必行,他胸口有些悶,“雪公子有交代什麽嗎?”
十郎竭力回想,“好象沒有。雪公子坐在那個椅子上,本來對我很客氣,那個白一大哥過來,說了幾句悄悄話,雪公子一甩扇子,站起身來,”十郎指著殿中一堆紅木塊,“那椅子不知怎的,就無聲無息的跨了,碎了一地。”
“然後呢?” 仁傑的心下墜。
“雪公子他一直站在門口,望著幫主臥室的方向,靜靜的沒有作聲,後來丁二大哥說時辰已到,雪公子就領頭走了出去……”
朱禮君懶洋洋地靠著大門,斜眼瞧仁傑修長的背影,這十一郎有什麽特別的,為何幫主再三叮囑,盡量守護他,不讓他與任何男人或女人過於接近,尤其是盧府雪公子……
朱禮君從背上解下一個小包裹遞給仁傑,“幫主讓我交給你。”
打開錦緞布,劍柄鑲的那顆紅寶石晶瑩閃耀,正是小侯爺所贈的匕首
原來,朱顏並沒有扔了它
仁傑珍而重之的收入懷中。
大理石地板上,留有一對淺淺的腳印
仁傑蹲下身,慢慢地撫摸了一下那雙仿佛雕刻出來的腳印。
他垂下頭思考了片刻,打起精神說,“十郎,我們趕緊去揚州城。”他轉眼看著朱禮君,懷著一線希望,“你是否知道什麽近路,或許能追趕上雪公子?”
朱禮君心中一笑,“十一郎,跟我走吧。”
他專挑陡峭的山崖,自顧自飛掠跳越,心情頗舒暢
十郎顫顫抖抖,咬著牙蜷縮著滾落。
仁傑的狀況更遭,簡直是敢死隊不要命的往下衝,步步讓人驚心。他渾身都是灰塵汗水,外衣被樹枝山岩刮壞,身體劃痕累累。
偶爾,他態度溫和地問:“朱禮君,過多久才到揚州?這條路我們剛才已走過……”
偏偏他神色平常,好象並不知道自己被人作弄。
朱禮君漸漸收斂了嘻鬧之心,認真地領路
傍晚時分,三人進了揚州城北門。
仁傑神態有些雀躍,一路疾行,來到大鹽商盧家大門。
氣派的紅漆包鐵門緊閉,仁傑在門外的柳樹下默默的站了很久。
該去叫門嗎?
離開時,盧家大公子的殺人命案未破,自己的逃犯身份敏感……
也許,小侯爺已經抓到真凶?
終於,他歎了一口氣,禮貌地說,“朱禮君,請帶我們去揚州城最好的客棧。”
春風十裏,開在城中最熱鬧的地段,每間客房都有獨立的院落和專屬仆人,廚房環境幽雅,鬧中取靜。
這裏的費用,用的是黃金結算。
三人各挑了一個院落,比鄰而居。
仁傑取出幾顆小金豆交給十郎,“十郎,你走的匆忙,沒有帶什麽東西,就煩請朱大哥陪你去逛逛,買些換洗的衣物和你喜歡的玩意,用過飯再回來吧。
十郎興奮的接過金豆,仰著小臉問道;“十一大哥,你不同我們一起去嗎?”
仁傑微笑,“我想單獨出去辦點事,你們玩得開心。”
朱禮君若有所思得看看仁傑,轉身與興高采烈的十郎出門。
當二人大包小包的采購歸來,夜色正濃,客棧燈火明亮。
仁傑換了一套全新的灰色織錦長衫,風度翩翩,坐在自己的廳院中,麵前是一大桌豐盛的晚餐,他手扶額頭正在打盹。
十郎悄悄的放下一個漂亮的小泥人,退了出去。
夜風漸冷,吹過枝頭,仁傑的心,悠悠的,涼涼的
桌上的酒菜原封未動。
今夜,他不會來了
仁傑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朱禮君從鄰院躍牆而出,悄無聲息跟在後麵。
仁傑來到盧府後院牆外,低著頭徘徊。
秋意濃,片片落葉飛舞,牆內不遠處的雪園,人聲寂靜,隻有風撲窗戶沙沙作響。
他怔怔聽了一會兒,輕輕地歎氣
良久,他搬了幾塊石頭,很快搭成一個齊膝高的台階,退後幾步,快速跳上石階,身形矯健的攀上牆頭。
他正要翻牆一躍而過,手臂和腿部分別被不明暗器擊中,身不由己往下跌落,手臂碰巧撞上石階,頓時鮮血直流。
朱禮君心下詫異,他隻飛出一顆石頭,還有哪一位高人藏在暗處?
仁傑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手臂的傷口,再次爬上牆頭,還沒坐穩身子,就聽見耳邊風聲陡起,幾顆石頭在眼前相互撞擊碎裂,接著,又是一陣擦槍走火,硬生生的將他逼下牆頭。
他倚在牆角,四肢酸軟,臉色平淡無波。手臂上的血滲透了衣袖,他默默地重新包紮了一下,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小候爺坐在在雪院石榴樹下。
丁二站著房簷上,繪聲繪色地匯報,“侯爺,白一和藏在暗處的百變門高手正在比拚暗器,仁公子受到幹擾,第四次摔下盧府圍牆,好象胳膊傷得不輕。”
小侯爺一甩衣袖,飛身掠起,縱上屋頂觀看。
仁傑躺在地上沒有動彈,遙看夜空,星辰依稀閃爍,淡淡的,遙遠不可及。冷風似乎灌進了整個肺部,張開嘴呼吸時有些困難。
他坐起身,靠著牆休息了一會兒,慢吞吞的離開盧府往回走去。
小侯爺的喉頭發澀,定定的注視著遠方那個躇躇而行的身影。
丁二輕聲地自言自語,“這回,仁公子會不會真生氣了?”
瑩白的月光,為仁傑籠上了一層迷蒙的銀霧。
他手臂受了傷,衣袍沾塵,應該狼狽不堪,看起來卻是那麽瀟灑從容,仿佛一切不如意都不能侵入他的身心。
忽然,仁傑停下腳步,轉身往回走到一棵幾人合抱的大榕樹旁,側著頭淺笑:“雪公子,你為何避而不見?”他的神態清雅,眼中月輝星光交相映照,靜默地傾吐著思念。
榕樹後轉出一個天仙般的美人,高貴俊美,絲扇輕搖,雙瞳晶瑩如冰雪,傲慢地斜瞟著仁傑。
他微微一笑,帶著股蕭殺之氣,冷颼颼刮得人麵皮都疼了,紅唇輕吐兩個字:“淫徒!”
仁傑全力向前一衝,握住小侯爺的手腕,再也不肯放開。
他負傷的胳膊微微顫抖,傷口的血一滴一滴,慢慢灑在小侯爺的手腕。這血是溫熱的,紅豔的,象是從心髒裏開出來的一朵朵梅花,有一種淒迷的溫柔,令人感覺觸目驚心。
他從懷中摸出一支青翠的玉發簪,鄭重的舉到小侯爺眼前,笑容溫馨自在, “雪公子,送給你。”
花宴
那支翠玉發簪,在月光下悠悠地散發著瑩潤的光華。
小侯爺以絲扇接過簪子,慢聲冷笑,“我府中傭人,也不會瞧上這玩意。”他隨手一抖,空中劃過一道綠色的拋物線,玉簪啪的一聲沒入草叢中。
仁傑楞了一下,淡淡地說:“原來,這簪子不入侯爺的眼。”
他蹲下身,借著月光細心的尋找,眼前一片綠茵,無從下手。他伸手慢慢的摸索,夜露閃爍,草葉濕潤涼爽,觸手冰冷,心中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兒,仁傑撿起那支發簪,用衣袖擦拭幹淨,小心地揣入懷中衣袋。
他回頭望向冷眼旁觀的絕代佳人。
兩人之間,不過幾步之遙,卻恍如隔著整個浩瀚星海
小侯爺的身子微晃,雙腳猶如被釘在地上,竟沒有辦法移動半分。
月光淒清,照著仁傑的麵容,仿佛畫中修道之人,俊雅溫良。他走上前一步,平和地拱手道,“夜涼霧重,侯爺請回吧。”
小候爺恍若未聞,輕搖絲扇,眼中冷芒閃耀,一如蓮花池邊所見的傲公子。
仁傑注視著小侯爺,淺淺一笑,轉身離去。他的身形高大帥氣,越行越遠,似乎就要乘風化羽而去,踏上天邊的雲端
小侯爺的咽喉堵塞,想溫言挽留,又想厲聲喝斥,張了張嘴,終於什麽也沒有說。
風,涼涼地吹,帶起沙塵,一直冷到人的心裏去。
仁傑的影子被月光拖得極淡,極長,飄搖不定,就要消逝在街頭轉角。
小侯爺腦中叮的一響,手隨心念,不加思索地扔出絲扇,呼的一聲砸中仁傑的後腦梢,大帥哥立刻應聲倒地。
短暫的暈眩過後,仁傑睜開眼睛,回首來時路,伊人芳蹤渺渺。
仁傑迷魂似地走回大榕樹,靠著樹杆,歎了一口氣
究竟出了什麽錯?
他的喉嚨象是灌了沙,每一次呼吸都幹澀難受。
他的注意力集中不起來,平時的機智應變不知去了哪兒,一個硬塊哽在胃部,漲漲痛痛,讓他心神不寧。
終於,他輕撫了一下樹身,下定決心快步走了。
仁傑回到客棧,叫醒仆人準備沐浴用的熱水。他坐進浴桶,靠著桶沿閉目養神,隻覺酸麻的肌肉漸漸鬆弛下來
他一整天未進食,又累又餓,不知不覺睡著了
忽然,咚的一聲,木桶被擊穿了一口小洞。水卜噠卜噠往外漏。浴桶很快散了架。
月光從窗戶的一個新添的小孔灑進來,照見合衣而坐的仁傑大帥哥。他迅速地跳到窗邊,啪的一聲推開窗。
月如銀盤,微雲薄霧不掩光華,空中飄著細雨,雨絲綿綿的,細細的,在清瀅動人的月色中閃亮。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院中,小侯爺獨立中庭,雙目星光熒熒,有幾分深邃,有幾分慵懶,有幾分清雅,還有幾點冷傲,恍如滿池蓮花開放,清香淡約飄在十五的月夜
今夜,正是中秋佳節。
仁傑從窗戶一躍而出。他渾身濕濕的,幾撮碎發垂在前額,正在滴著水,月光映照下,他的臉孔顯得異樣的英俊吸引人
仁傑走到小侯爺麵前,伸手一帶,將佳人用力擁入懷中,對著紅豔的唇瓣,毫不猶豫的吻了下去,他的肌膚冰涼濕潤,隻有嘴唇熱燙灼人,每一次親觸,都點燃了一小簇火苗,轉眼燒成了無邊的烈焰。兩人的身體不住地輕顫,緊密相貼,沒有留出一絲空隙
小侯爺驀地推開仁傑,俊美的臉上充滿了暴風雪來臨的狂傲,紅唇微張喘息著,惡狠狠地說,“你竟敢不理我,你!……”
他眼睛一紅,張牙舞爪地撲上去,緊緊地揪住仁傑的衣領,白玉般的臉漲得粉紅,蠻橫無理地說,“你這淫賊,那日在畫舫中如此對我,還想拋下我不管!”
仁傑的一顆心早就化為繞指柔,他緊緊摟著小侯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肩背,頭靠在對方的頸間,嗓音有些沙啞,“雪公子,下午我一直想追上你,可是我的武功不好……”
小侯爺眼角濕潤,隱隱有一絲鼻音,“你的手臂讓我瞧瞧。”
他動作熟練而優美,重新包紮穩當
兩人相擁而立,眼圈有些發紅,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還有什麽可抱怨?
為了對方,兩個驕傲的男人皆拋下自尊,作出了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不管是尊貴的天之嬌子國寶美人,還是溫雅如玉的陽光少年郎,從沒有為任何其他男人或女人,如此低聲下四,如此不計較自身的安危,如此莽撞失去了自製力。
相對一笑泯恩怨。有什麽放不下
仁傑伸出指尖,輕柔地撫過小侯爺的眉眼,他黑亮的眸子瑩光閃耀,一眨不眨地絞著對方,虔誠地喃喃說道,“我不會拋下你,真的!我還以為你不願理我了。”
小侯爺臉貼在仁傑頸邊,留戀地蹭了幾下,輕輕掙開擁抱,嘴角浮起不可察的笑意,清冷地哼了一聲,“你那青玉發簪呢?快還給我!”
仁傑笑眯眯地說: “那簪子太過平凡,難以匹配小侯爺的身份,我已賞給客棧的傭人。”
小侯爺 “咦”了一聲,狐疑地打量仁傑,隻見他神采斐然,笑得從容自然,似乎在說,“抱歉,簪子已贈出,你自己不喜歡,奈何……
小侯爺胸口沒來由的煩躁,俊目圓睜,凝神問:“是誰,竟能得如此大禮?”他往前一步,挨近仁傑懷中,冷不防捏著仁傑的耳朵,似威脅似挑逗,“快將那人喚來,我有好東西與他交換。”
他的紅唇幾乎湊到眼前,溫熱的氣息拂過,空氣中飄起淡淡的清香,仁傑的心口象被羽毛搔過,又酥又癢卻摸不著邊際
仁傑嘻嘻一笑,將小侯爺擁緊,雙手溫柔安撫,輕喃:“好,進屋再說。”他踢開屋門,將美人半擁半抱,送進臥房
小侯爺在床邊坐下,臉泛紅暈,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更衣的仁傑。
濕衣裹著仁傑,勾勒出他健美修長的身材,胸口和下腹的肌肉清晰可辨,尤其是他跨下的部位已經昂首,看起來倍覺突兀刺激。
仁傑神態自若,不慌不忙地脫下式樣繁瑣的藍色織錦外袍,接下來是中衣,內褂……
小侯爺隻覺得口幹舌燥,對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生機勃勃,充滿誘惑力,他的頭有些暈眩,便靠在床頭,強斂心神哼了一聲,“果然是個淫徒。”
仁傑問:“嗯?你說什麽?”他隻著了內褲,上身赤裸,水滴滑過他小麥色的肌膚,在燈下散發著珍珠色幽光,他慢慢走近小侯爺,一步一步,就象敲響了出征的戰鼓,每一個鼓點,都重重地打擊在小侯爺的胸膛,又急又快,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仁傑在床頭停下,俯身親吻小侯爺的唇,輕笑道:“雪公子,借你的外袍一用。”
小侯爺心跳如擂鼓,仰首望著仁傑,心裏迷惑不解,眼前這個男子有何魔力,自己一身武功,卻毫無抵抗地任他剝下外衣
仁傑將外袍套上,胸前未著半縷,緊挨著小侯爺坐下
他從枕上取了一個小布包,打開後,裏麵靜靜地臥著那支青翠玉發簪,和一枚雕著蓮花的精美玉梳。
小侯爺一見,立刻樂了,眼角含笑,斜斜地瞟過來,撲上前輕咬仁傑的頸子,“你這小賊,竟敢耍弄你小爺,我要……”
他的唇貼著仁傑頸部大動脈,感受到對方激動急促的脈博,不禁想,這個人心跳如雷,渾身滾燙,是因了我的緣故,是為了我……他心中柔情蕩漾,竟說不出什麽狠話來了。
仁傑摟著小侯爺的腰,柔聲道:“我一直記得你說的話,送你的禮物,我怎會給第二人?”
小侯爺將那發簪和玉梳拿在手中玩賞,雙眸笑意盈盈,“好吧,我就勉強收下,當作你將功補過之證物。”
仁傑親觸小侯爺的耳垂,神秘兮兮地說:“我聽說,戀人之間贈送發梳,有定情結發之意,日後,我會日日為你梳頭,畫眉……”
小侯爺惱羞不已,手掌翻飛,輕輕賞了登徒子左右各一巴掌,將仁傑撲倒在床,氣勢洶洶地說:“胡鬧,是我為你描眉!”
仁傑就勢擁著小侯爺,側躺在床,笑容無比燦爛縱容,“是,大美人。”
他修長的指尖,在佳人嬌嫩的臉頰摩挲,動作輕柔,挑起鬢邊散落的幾縷發絲,攄送到精巧的耳珠後。
小侯爺的雙瞳,清澈美麗,充滿純真的靈氣,直接膽大地瞪著仁傑,似乎在挑逗:你想怎麽樣?
仁傑心頭一陣熱潮翻湧,聲音微顫,“雪公子,你,你想不想繼續,畫舫之事……”他的臉發燙,期盼地凝望著對方。
小侯爺沒有回話,臉上的紅暈更甚,慢慢的勾緊仁傑的頸子,將粉唇送到了他的嘴邊。
仁傑腦中一片混眩,含住眼前甜蜜的香唇,身不由己的呻吟了一聲,兩人的唇舌糾纏在一起,快感和暈旋一起襲來,身子顫抖著互相摩擦,腹下部位緊緊相貼,仿佛想將對方嵌到自己的骨血中去。
忽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來,仁傑輕歎一聲,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我……”
小侯爺俊臉泛紅,布滿羞澀和情欲,“小傑,我也沒用晚餐。”
仁傑忍住下腹的腫脹,翻身坐起,“我去叫醒廚房的小廝,熱些飯菜來。”
“不好,”小侯爺抱住仁傑,手指撫摸他的胸部,紅唇輕舔他的耳朵,“我要嚐小傑親手做的。”
仁傑軟香在懷腦子發昏,哪裏還記得此刻是半夜三更,立刻無比溫柔的答應:“好,我這就去。”
小侯爺攀在仁傑背上,趴著不肯動彈,聲音出奇的清柔迷人,“小傑,我陪你。”
仁傑理了一下敞開的衣襟,笑嗬嗬地背著小侯爺,走進位於庭院一角的自備小廚房。
小侯爺蜻蜓點水般親吻著仁傑的後頸和耳朵,懶洋洋地吩咐,“小傑,我要吃八寶鴨,清蒸紅鯉,蟹粉獅子頭,味道不可以比容華樓差,聽見了麽?”他的聲音流溢出一絲情色,尾音上仰,仿佛一個小勾子,勾挑得你意亂情迷。
仁傑乖乖地應道:“知道了,以後一定做給你吃,今天先試試我家鄉菜意大利麵,一會兒就好。”他背上雖伏著一個大活人,手下卻靈活地忙碌不停。
小侯爺含著仁傑的耳垂,啃得津津有味,悠然笑道,“小傑,動作快些,小爺餓了。”
仁傑彎腰咬起一顆紅草莓,轉回身送到小侯爺嘴邊,俏皮擠了一下眼睛。
小侯爺摟緊身下人的脖子,張口銜過那顆紅莓,仁傑的舌尖順勢鑽進美人的口腔,輾轉吮吸分食那顆香甜的草莓。
急促的喘息間,小侯爺腿一鬆滑下仁傑的背,手指探入他的胸膛,微顫地摸索胸前粉紅的突起。他的頭枕在仁傑的頸邊,鮮豔的紅舌緩緩地舔著對方的唇,眼眸水光蕩漾,一片迷靡魅惑的嬌豔風情。
他恍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忽然走入千姿百態的成年人世界,手上捧了仁傑這百裏挑一的寶貝,當下愛不釋手,神為之授,魂為之奪,全身心都被這新奇的聲色享受所占據,恨不得將仁傑含在嘴裏,吞到肚中,揉入心口……
仁傑情不自禁地側身回擁佳人,夾起一筷子意式麵條,溫柔地送入小侯爺口中,凝神注目,喃喃地說,“我們回房吧。”
美人如玉也如劍,清魅耀眼,如天上的仙子墜入紅塵,沾染了塵世間的愛欲,更加美豔不可方物。
筷子悄聲地掉在廚房,爐火劈劈卜卜燒得正旺,屋裏是暖洋洋的懶散,飄散著曖昧的食物和花草清香。
仁傑心口跳得飛快,熱意直竄下腹,他就勢抱起美人,正要邁步,小侯爺仰臉俏生生地說,“小傑,好吃,我還要。”仁傑忍不住俯身親了他一口,笑如春風。
小侯爺慵懶地伏在仁傑懷裏,一探手抄起盛麵的大碟,抓起幾根麵條放進嘴裏,心安理得地說,“出發,回屋!”
定情
仁傑心神迷離,暈乎乎,喜滋滋,緊摟著小侯爺,爬到臥室床上。
小侯爺優雅地倚靠在床頭,手支下頜,兩腳相疊愜意地側臥,清魅地微笑著,目不轉晴打量著仁傑。仁傑凝神看他,兩人視線頓時撞在一起,激起星火點點,燦爛耀眼。
仁傑心髒如受電擊,猛地一陣甜蜜的抽搐,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撫上小侯爺的唇瓣,沿著平滑的下頜,滑過光潔的頸,在細致性感的鎖骨停下。他怔怔看著小侯爺清澈晶瑩的美眸,隻覺渾身熱血沸騰,太陽穴突突的狂跳不停
這時,小侯爺神色陡變,一躍而起,飛身撲倒仁傑,在他耳邊低語,“不好!有古怪!”
屋外響起驚呼,“刺客來犯!”似乎是朱禮君的聲音。
話音未落,幾支利箭穿窗而入,正釘在兩人剛才相擁的床頭。箭尾“噗”的冒著黑煙,瞬間屋內漫起煙霧。
仁傑摟著小侯爺滾到床下,鼻子癢得不堪,竟“啪噠”的滴出血來。
小侯爺隨手扔出椅子砸開窗戶,空氣頓時流通順暢了些
屋外,白一的嗓音急促喊道:“侯爺,快出房!” 接著,一陣刀箭相交之聲,漸漸遠去。
兩人衣衫不整,閉住呼吸闖到門外,倚坐在樹下。
仁傑鼻血長流,頭暈目眩,靠在小侯爺肩頭,小侯爺手指微顫,先點了仁傑的迎香等穴道,暫時抑製出血,並以衣袖輕柔擦拭血跡。
仁傑喘息地笑著打趣自己,“真丟臉,這麽關鍵的時刻,竟然噴鼻血了……”
小侯爺眼角向上彎,禁不住嬌嗔,“哼,急色鬼!”他伸出兩指搭住仁傑的脈搏,凝神細辨,越聽越驚心,臉上紅暈褪盡,變得雪白。
小侯爺收指,雙手環住仁傑的腰,兩人的臉蹭在一起,輕輕摩挲。
仁傑溫情脈脈的低語:“雪公子,自那日別後,我一直惦著你。
小侯爺微歎,“我也是……小傑,稱呼公子太過生疏,不如你叫我小雪?”
仁傑聽了立刻柔聲喚道:“小雪,小雪,小雪……”這名字仿佛成了世間最誘人的字眼,聲聲慢慢,悠悠長長,說不盡的情義。
小侯爺隻覺柔腸百轉,心尖尖都滲出蜜汁來,嘴裏卻有一絲道不明的苦澀,不禁將仁傑抱得更緊。
片刻後,丁二和白一已施展輕功飛速趕回。
丁二上前稟報:“侯爺,兩名蒙麵刺客武功極高,身份不明,我與白一合力擒下一名,可惜他當場服毒自盡。另外一人逃走,百變門的紫衣高手追下去了。”
小侯爺點頭,沉吟不語。
稍後,朱禮君飛掠到了院中。他衣衫有些破損,額角見汗,對仁傑拱手道,“十一郎大尊者,屬下無能,那名刺客有同夥接應,已逃逸無蹤。”
仁傑強撐起精神微笑,“沒關係,你安全回來就好。”
他態度謹慎地介紹,“雪公子,這位是百變門紫衣武士首領朱禮君,奉朱顏之命暫時擔任我的護衛。”
小侯爺輕輕“嗯”了一聲,神態高貴淡漠。
仁傑的眼睛緩緩掃過神態各異的白一等人,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剛才,你們三位一直潛伏在此院中?”這疑問憋在心裏,他不吐不快,卻又不想麵對答案。
白一丁二為難地對看一眼,幾不可察的頜首。
朱禮君笑道:“仁公子,我們在盧家耽擱了,才來不久,沒有看到什麽精彩的場麵,哈哈。“
仁傑的臉有些飛紅,垂頭閉目假裝昏睡,心裏暗下決心,以後一定得找個安靜的無人之處,早日完成人生大事。
小侯爺神色凝重,扶著仁傑站起,冷靜地吩咐,“丁二,速去請薛神醫,白一,快準備馬車,我和仁公子立刻回雪園。”
仁傑睜眼看看朱禮君,語音有些虛弱,“朱公子,請你叫上十郎,也一起走吧。”
仁傑到了盧府雪園,在小侯爺的臥房躺下,很快陷入昏迷。他時醒時睡,夢魘不斷。
小侯爺背手佇站在窗邊,遙視遠方,靜靜地陪在一旁。
丁二輕敲門,前來匯報,“侯爺,薛神醫今晨出城,想是回京城複命去了。我已派人加急追趕。”
小侯爺眉尖微翹,來到仁傑的床邊,輕輕地搭了一下他的額頭,凝神想了一下說:“此事性命攸關,也罷,我親自去追他回來。你們好好看住這院子。”
他匆匆邁步走出臥室,“你去將朱禮君喚來,我有事與他談。嗯,讓人將阿飛姐弟接過來見仁公子。”
丁二恭聲答:“遵命。”
仁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近黃昏。他頭疼欲裂,努力睜開眼睛
周圍響起一陣呼喚:“仁公子醒了!太好了!”
一個俊秀的小臉湊到他麵前,歡喜地說:“仁公子,阿飛好想你啊!
仁傑欣慰地笑道:“阿飛,見到你真好!
阿飛立刻爬上床,緊緊靠在仁傑枕邊,笑容滿麵地抱他的頸子,“阿飛陪你,好不好?”
仁傑縱容地拍拍阿飛的腦袋,“當然好。”
床旁站著十郎,他有點委屈地說:“十一大哥,我也很想你啊。”
仁傑忍俊不止,拉過十郎介紹:“來,阿飛,十郎,你們兩位年齡差不多,以後相互多照應。”
屋外傳來一聲清咳,盧府二管家走了進來,他身後還有一位尊貴的來賓,竟然是盧老爺。
盧老爺搶上前,握住仁傑的手搖晃,激動地說,“仁公子,對不住,老夫錯怪了你!”
仁傑禮貌地坐起身,凝眉不語,有些迷惑不解
盧老爺羞愧道來,“殺害我長子的真凶,已被雪公子捉拿歸案,仁公子英明神武,俠義心腸,與雪公子聯手趕跑了惡賊,可歎我受人蒙蔽居然誤會你,害你無端受那牢獄之災,哎,老夫好生慚愧!”
仁傑溫和地說,“無妨,其實都是雪公子的功勞。”
盧老爺感歎著點點頭,向二管家使了一個眼色。二管家會意地遞上一張金鉑請帖,恭恭敬敬地說,“仁公子,明日盧府辦百花宴,為盧小姐行成年禮。請仁公子務必賞光。”
仁傑稍微一猶豫,盧老爺立刻擺出老淚盈眶地模樣,“仁公子,莫非你還在怪罪老夫?”
仁傑不好推辭,接過請帖,“好,我與雪公子一起去。
盧老爺高興地告辭而去:“好極了,老夫等你的大駕光臨。”
阿飛翻了個身,把頭像鴕鳥一樣深埋進仁傑的懷裏,悶聲問道,“仁公子,你娶親了嗎,那日見到的惡娘子,好可怕。
十郎搶白,“什麽?你別亂講,十一大哥還是小姑獨處。”
仁傑笑著看了十郎一眼,“小姑獨處?誰是你的老師,把你學問教這麽大?”
十郎不好意思的摸腦袋,“難道又用錯了?哎,船到橋頭自有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仁傑哈哈大笑,牽動了手臂的傷口,頭又有些暈
阿飛仰起小臉察言觀色,乖巧地說,“仁公子,你累了,我和十郎先退下。”
十郎點頭,“也好,等廚房開飯,我們取些飯菜給你。
仁傑合衣躺下,心裏惦記小侯爺,怎麽不見他,白一等人也不知去向。自己的頭昏昏沉沉,應是那毒箭的問題
一會兒,門口有人輕聲問:“仁公子,仁公子,你在嗎?
仁傑答:“是誰,進來說話。”
一位丫環打扮的清秀女孩,羞澀地行禮,“仁公子,我家小姐有急事相請。”
仁傑微笑道:“是盧小姐吧?明日,我會去赴宴,有事到時再說,好不好?”
那女孩搶跪在床頭,急切地快哭出來了,“仁公子,求求你,你若不去,小姐會扒了我的皮。”
仁傑皺了皺眉,無謂地歎了一聲,“你先回去,我更衣後就去走一趟。”
天已黑,各院的燈籠高高掛起,散發著溫暖的光暈。夜風習習,吹得仁傑有些頭重腳輕。他慢吞吞地走到盧小姐的獨立庭院門口。
院門緊閉,仁傑上前輕扣。裏麵傳來一清亮的女聲, “是仁公子嗎?我家小姐已恭候多時。”
另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訓斥道:“西妹,別胡說,我才來一會兒。”
西妹立刻答應:“是,小姐,我們開門讓仁公子進來吧。”
盧小姐笑如春水,柔聲耳語,“不必了,我盧府大小姐開門迎客成何體統?仁公子是大俠,武功蓋世,他自然可以飛躍入花園。你先下去,我自個在此等候。”
仁傑隱約聽到兩人對話,禁不住笑起來。原來,盧小姐還想玩浪漫約會,把自己當作了來去如飛的江湖大俠。
他在院外清聲說,“盧小姐,我是仁傑,今天身體有些不適,不如明日再見。”說完,邁步回屋。
忽然,耳邊一陣風聲,他的身體騰空而起,如小鳥般越過高牆,手腳胡亂撲騰,向盧小姐的方向猛撲過去。
仁傑以雁落平沙式摔在後花園,盧家小姐驚呼一聲,當場嚇暈過去。
小侯爺天仙般的俊顏湊到他麵前,狀似惋惜地說:“就你這樣的身手,還想學人家風流公子,拈花惹草?”
仁傑輕咳了兩聲,笑意融融地答道,“冤枉啊,侯爺大人,我對某人一片忠心,日月可鑒,嗬嗬。”
語未停,他突然伸出腳一絆,小侯爺沒有防備,身體趔趄趁勢跌到仁傑身上,抿嘴而笑,“大膽小傑!你被捉奸,竟敢懷狠在心,打擊報複你小爺。”
“噢,佳人投懷送報,今日我豔福不淺。”仁傑緊擁小侯爺,情難自禁偷了一口香。
小侯爺杏目圓睜,正要回話,抬頭看見站在高牆虎視眈眈的朱禮君,便對仁傑使了個眼色。
仁傑會意地扶小侯爺起身,收斂戲鬧之色,正經地吩咐,“朱大哥,煩請你通知盧小姐的丫環,將小姐送回房去。”
朱禮君不太情願地回道:“好吧。十一郎你自己珍重。”說完飛身往內院奔去。
小侯爺勾住仁傑的頸子,象是渾身脫了力一般,掛在他身上,“小傑,我趕了一天的路,好累。”
仁傑笑眯眯地蹲下身,“我背你回房?”
小侯爺開心地跳上仁傑的背,衝力好象有點猛,仁傑輕微搖晃了一下,小侯爺趴在背上,體貼地問,“小傑,你還撐得住嗎?”
仁傑麵不改色的回答,“當然,我背小雪夫人入洞房,歡喜還來不及,哪裏會覺得累……”沒等他馬屁拍完,頭上已經“啪”的挨了一記。
小侯爺一掙跳下地,麵帶紅暈佯嗔:“油嘴滑舌!是小爺我抱著小傑娘子回房。”
仁傑回身擁著他,顯得神采奕奕,“好好好!你抱我入洞房,走吧!”
小侯爺嘻嘻笑鬧著,手扶仁傑的腰,一躍上了高牆,幾個縱身來到了雪園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圓。
兩人坐在屋脊,相依相偎。和月和花,天教長少年,多情古今同
薄薄的夜,甜甜的吻,清清的夜風,柔柔的情意。
遠處,夜橋燈火連星漢,水郭帆檣近鬥牛
熙熙攘攘的人群,京航運河上畫舫淩波,彩燈映月,光華照揚州。
那漾漾的水波是如此的恬靜溫婉,使人一麵有水闊天空之豪情,一麵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美夢。
小侯爺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個小油紙包,拈出一隻精巧的小點心,獻寶似的送到仁傑嘴邊:“小傑,你嚐嚐這茼蒿燒賣,聽說在揚州十分出名。”
仁傑輕輕一咬,燒賣裏的茼蒿切的很碎,加入少許肥肉,吃起來肉餡帶汁,滿嘴清香,他不覺點頭稱好,“這道點心素中有鮮,別具風味,謝謝小雪!”
小侯爺愉快地說,“你喜歡就好。”
仁傑取了一隻燒賣喂給小侯爺,柔聲道,“你還沒吃晚餐,餓了嗎?”
“還好,我回城時吃過點心。我已讓人帶阿飛十郎去用飯,你不必擔心。”小侯爺將頭靠在仁傑的頸邊,換了個話題,“小傑,你在百變門遇到什麽古怪的人或事嗎?”
仁傑沉思片刻才作答,“我碰到的人,你大部分都見過了。在碧寒潭我倒有一樁奇遇。”
小侯爺態度鄭重,立刻問,“是什麽事?”
“我入潭打撈百變門寶盒,曾與一隻章魚般的八腳怪物纏鬥。”仁傑一邊回想,一邊描述,“大護法的四郎先遭遇到那怪物,被它所傷,我上前搭救四郎,不想一碰到怪物的觸腳,就象雷電擊身,不過,它與四郎搏鬥時已釋放大半能量,我僥幸躲過一劫,便討了短劍再下寒潭。”
小侯爺聲音微顫,“後來呢?”
仁傑說,“那怪物非常凶猛,一怒之下竟咬住我的胳膊不放,八腳緊緊纏住我,我幾乎動彈不得,隻能一口咬住它的頭頸,用短劍猛刺,當時,我和那怪物都流了不少血,水中泛紅,最後我一劍砍下它的頭。”
小侯爺親了一下仁傑,誇獎道:“不愧是小傑,真強悍!連牙齒都可以殺敵致勝。”
仁傑哭笑不得,歎息一聲,伸了個懶腰,“奇怪,我怎麽又覺得困了。”
小侯爺摟著仁傑飛下屋頂,進了臥房,“小傑,你休息一下,我去請薛神醫來替你症脈。”
獨立落花人,微雨燕雙飛。
夜霧迷漫,小侯爺在雪園的院中枯坐了近一個時辰
終於,薛神醫推門走了出來。小侯爺滿腔期待地迎上前去,“如何?仁公子他沒大礙吧?”
薛神醫搖搖頭,沉吟不語,良久才發聲,“小侯爺,恕老夫直言,仁公子不久前被人下了一種慢性奇毒,不會致命,但會漸漸失去神智,丟失記憶。”
小侯爺隻覺兩手冰冷,渾身微顫,恨不得替仁傑擔下如此絕症。
他咽下喉頭的腫塊,冷靜地說,“薛大人,懇請你對症下藥,早日為仁公子解毒,無論任何代價,薛劭一定傾力而為!”
小侯爺進屋時,就見仁傑眼睛睜得圓圓的,那墨般漆黑的眸中,是歡喜和傾慕,沒有遮掩,沒有心虛,赤誠地凝望著小侯爺。
小侯爺心中柔情蕩漾,慢悠悠地脫了外袍,臉泛紅潮,期期艾艾地爬上床。他嘻嘻笑著,嬌憨之中透出無邊豔色,蕩人心魂,“小爺今晚要寵幸你,還不快磕頭謝恩。”
仁傑身子一側,溫柔地擁住小侯爺,俯首一笑,如陽光穿透雲層燦爛無比,“小雪以身相許,我真是三生有幸。”
小侯爺隻覺上身一涼,他內衣已被仁傑輕輕解開,一雙手輕輕滑入他的衣內,在他的肌膚上遊走,在他的心口激起滔天巨浪
大片大片的吻,濕潤的,纏綿的,激動的,狂熱的,密密的落下來,膜拜著自己的全身,他不自覺漸漸放鬆了緊繃的神經,隨之,自己的分身就被火熱的手給包裹住,一副滾燙的身軀緩緩地覆蓋上來,一個天籟之音在耳邊輕喃,“小雪,仁傑定不負你!”
引蛇出洞
小候爺渾身的細胞變得異常敏感,這床仿佛成了汪洋大海,他漂浮在碧波蕩漾的水麵,陽光暖洋洋地照下來,整個身體就要融化了。
他胯下昂首挺立的玉莖,被裹入了一個濕潤溫暖的所在,無法抑製的快感,以腹下那一點為圓心,如潮水洶湧澎湃,一波一波沿著脊椎上爬,向全身的神經末梢發射。他象是通了高壓電,顫抖著抱住埋首在他兩腿間的仁傑,激情地扭動腰胯部:“啊,噢……小傑,啊!”
這美妙的滋味,猶如沒有解藥的毒,一碰上,就全亂了套,完全忘記了思考其他。
小侯爺隻覺身子又輕又暖,化作了水中的小魚兒,迎著風映著陽光,無比自由酣暢,遊向一個心弛神往的仙境。身後是五顏六色的彩虹,眼前水光漣灩,空中飄著馨香。
“啊!啊!嗚……”小侯爺忘情地呻吟,他的腰扭擺著,又象是蜷著身逃避,又象是更好地迎合仁傑。他的處子之身又香又軟,就快化成一潭春水,被仁傑一口一口地吮吸著,舔弄著,挑逗著,撩撥著,下腹的熱流越聚越多。
忽然,一股無法抗拒的痙攣,由胯下席卷了全身,身體被狂喜的巨浪掀起,小魚兒一躍出海麵,背上長出了翅膀,如小鳥般翱翔在陽光明媚的藍天中,彩虹幻化做千萬朵花瓣雨,驀的兜住了自己,眼前一片金光,那太陽爆炸碎成了無數的焰火,不斷的噴發放射……
小侯爺從極度興奮的暈眩中,慢慢回過神來
睜眼一瞄,自己躺在仁傑的懷抱,兩人的下身緊貼在一起,仁傑胯下的灼熱被夾在自己的兩腿之間,緩緩的有力的律動著,一下一下摩擦著自己的敏感之處,卻不急著進入下一步。
仁傑俊美如天神一般,小麥色的皮膚健康性感,充滿了張揚的男人味,他唇紅齒白,麵帶迷人而危險的微笑,柔情似水凝望著自己,誘惑得人快要失去理智,小侯爺身心都被仁傑所迷醉,禁不住喃喃低語,“小傑,有了你,夫複何憾!
仁傑俯首深情地吻上小候爺的唇,溫熱的舌尖闖入了口腔,小侯爺渾身酥麻難耐,緊緊的攀附著仁傑,激烈地回應著。
突然,兩滴熱乎乎的液體,濺到小候爺的臉龐,他惕然驚醒,掙開些細細一看,仁傑的鼻中滴血,嘴角隱隱帶著血絲,雙頰有些病態的陀紅。
仁傑笑眯眯地問,“小雪,我是不是中毒已深?”
小侯爺心如刀割,半晌答不出話來。他美麗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仁傑,眼角水氣彌漫,慢慢凝出一顆晶瑩透亮的淚珠
仁傑輕輕地舔過小候爺的眼瞼,珍惜地將那滴淚地吸去,他撫摸著小候爺的背,溫柔的安慰:“小雪,別難過,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小侯爺伸手握住仁傑的分身,拋開羞澀,發狠似地說,“小傑,你快進來。”
“我怕將毒傳染給你。”仁傑笑著啄了一下小候爺的唇,“我們下回再洞房,嗬嗬。”
小候爺嗚咽了一聲,顫顫地咬住仁傑的頸子,含糊不清地呢喃:“我好生歡喜,歡喜得,心都快碎了。”
仁傑無比誠摯地擁住他,“小雪,仁傑對你至死不渝。”
小侯爺緊張地捂著仁傑的嘴,“不要提死字,小傑,你隻是中了迷魂散,慢慢會失去一些記憶和神智。”
仁傑微笑著問,“可有解藥?”
“以薛神醫的看法,研製解藥雖然很難,也不是全無可能,可惜,你在寒潭下被怪物電擊咬傷,又無意中喝了怪物的血,象是中了沸血之毒,要想解毒,隻怕有些難度。”
仁傑心頭一沉,緩緩問道,“小雪,何謂沸血之毒?”
小候爺眉頭微微一皺,“薛神醫師祖留下的藥箋中寫到,沸血症,是一種情毒,凡中者不可輕易動情,否則血沸欲狂,頭痛如裂,多次發作後可能七竅流血而死。”
仁傑嘻嘻哈哈地釋然道,“怪不得我和你在一塊,總是流鼻血,心跳過速,原來老天是要考驗我,不讓我和娘子早日得償所願。”
小侯爺玉體橫陳,眉眼之間春水蕩漾,嬌魅地吻住仁傑,“如果我偏要你今日洞房呢?”
仁傑豪邁自在地說,“牡丹花下,人生極樂,隻要小雪一聲令下,我自然拚死效勞!”
小侯爺輕擰仁傑的耳朵,語氣親呢,“果然是個急色鬼。”他往仁傑的懷裏靠了靠,正色道,“小傑,你體內兩種毒相互牽製,暫時不會惡化,但也不可單解一味,薛神醫會盡力找出解藥。”
仁傑問,“薛神醫還有什麽囑咐?”
小侯爺臉上的紅暈變深,就象塗了朱砂,鮮豔奪目,他不好意思地說:“他曾交代不可妄動行房,我不願信……害得你……啊!”他驚呼一聲,胸前的茱萸被仁傑含在嘴裏,滋滋有味的舔吸,輾轉地環著畫圈,頓時激發起震顫人心的快感。
仁傑抬起頭,眼底有兩簇小小的烈焰,似能將人心中的欲望化為無邊的春火,他笑得淡雅和煦,不帶一絲情色味,“小雪,我不懼此毒,你就好好享受吧。
天亮時分,小候爺醒來。他身子有些酥軟,又覺得身輕如燕,象是騰雲駕霧上了九宵天外。
仁傑摟著自己,睡得正香。
昨夜,他記憶中第一次流淚,為了身旁這個男子
小候爺瑩潤的手指輕撫仁傑的臉,內心無端端的歡喜,這人生得真俊,真可愛!最好能把他捧在懷裏,到哪裏都隨身帶著。
他的下腹部一陣熱潮翻滾,忍不住湊到仁傑的唇邊,正想偷個吻,仁傑長長的睫毛輕顫,睜開眼睛望著小侯爺快活地笑了。他烏溜溜的眼睛含情脈脈,就象一汪清澈不見底的深潭,吸得你神誌迷惑,隻想縱身躍入潭中。
小侯爺笑著吩咐,“快親我一下。”的
仁傑遵命,興致勃勃地說,“小雪,我為你梳發,好不好?”
小侯爺愉快的倚坐於仁傑身前。他感覺有一個熱熱的硬硬的東西,輕輕的頂著摩擦著自己的臀部,蠢蠢欲動。
小侯爺眉眼彎彎,打趣道,“小傑,你不老實哦。”
仁傑嗬嗬地笑,一邊梳著小候爺柔亮的黑發,一邊關切地問,“聽盧老爺說,你已捉住殺害盧家大少爺的真凶。”
小侯爺輕歎:“幕後的主謀卻未落網,我雖猜到此人的身份,卻需要一些時日收集證據。”
仁傑感興趣地問,“是誰?”
小侯爺伏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仁傑英氣的眉一揚,摟緊小侯爺道:“我有一計,不如我們來唱一出大戲,引蛇出洞。”
兩人柔情蜜意,拖拖拉拉地起床梳洗,太陽升得很高,他們才從溫暖的小屋出來。
門口守候的人不少,朱禮君站得遠遠的,斜眼觀察,神色有些奇怪。
阿飛蹲在房前,與十郎正在鬥蟈蟈,一見仁傑,兩人立刻歡快地跳過來,一左一右霸占住仁傑,無意中將小侯爺擠開到一旁。
小候爺也不惱,輕揮絲扇,儀態瀟灑無比
白一和丁二迎上前,將侯爺團團圍住,上下前後細細打量一番。丁二嘻嘻哈哈地說,“昨夜春風滿院,恭喜侯爺!”
白一眼底帶笑,聲音平板,“不知是誰在上……”
小侯爺打開絲扇,連搖了幾下,意氣風發地說,“當然是小爺我……占上風,哼哼!”
丁二湊上前,,麵帶神秘的微笑,“候爺,你可需什麽助興的玩意?”
小候爺一轉絲扇拍打丁二的頭,雙眼一瞪道,“臭小子,你翻天了,胡言亂語!”
他收斂了嘻笑之色道:“仁公子獻計捉凶,我們來商議一下。”
後傏高祖的男皇後稱帝時,首創以花入饌,收集百花以汁作餅,逐漸流傳到民間,演變成風靡各階層的花卉宴。不僅提供口腹美食享受,還根據花所含的不同營養成分和藥理作用,助人養顏潤膚、延年益壽。
盧府的百花宴,在府中開闊的花園舉行,奇花異草爭豔,場麵浩大,在揚州城是驚天動地的一樁大事,前來附庸風雅者很多,有揚州府台大人,都督大人,揚州商會主席等,當然也包括大帥哥仁傑一行人。
盧老爺特別帶領二位少爺在門口迎接貴賓,專門在顯眼之處,為仁傑等人安排獨立的宴會席。
盧老爺重新將仁傑納入理想女婿人選,左看右看,越發英俊瀟灑,一百個滿意。他熱情接待了各位,笑著歎道:“今天,有幸請到仁公子和雪公子,是老夫和小女之福啊。隻可惜我苦命的大兒子看不到了。”
小侯爺彬彬有禮地一拱手,“盧老爺,我們已捉拿盧府管家,他遭人滅口受了重傷,經過醫治即將清醒,不日就可指認殺人幕後真凶。”
盧老爺點頭,“多謝雪公子費心。希望你們喜歡盧府的百花珍饈。”
仁傑樂嗬嗬地說,“好,我們正想長些見識。”
盧老爺立刻殷勤地道,“沒問題,我讓馨兒與你們聊聊,他平時足不出戶,對這些事倒是頗為精通。“
盧老爺和二少爺告辭,去招待其他貴客
三少爺留下來陪同。他微微一笑,娓娓介紹,“本府的百花宴精選了九大花式入菜:仙子霓裳曲、天池甘露香、百花千卉豔、悠然南山行、陌上金蓮纖、貴妃輕曼舞、桃園飄春雪、芳菲引燕歸。”
仁傑欣然道,“竟有這麽美妙的名目。”
三公子優雅地說,“這款仙子霓裳曲是以新鮮的水果作成月季花的造型,加上上等的帶子,然後以紫色月季花瓣放入醬汁中調勻澆汁,芳香撲鼻,可以活血化瘀、解毒消腫,而天池甘露香則以人參花與上等魚翅精心燉製而成,可助精養神、除倦提神。”
小侯爺絲扇輕搖,清朗地接口,“百花千卉豔用鮮味的百合花配以口感獨特的蝦球而烹製,有清心潤肺的功效;悠然南山行由清幽隱逸的菊花襯以西果,用於養肝補陰。”
仁傑眼前一亮,“雪公子博學多才,令人佩服。”
小侯爺嘻嘻笑著,絲扇輕點仁傑的肩頭,“貧嘴。”
阿飛坐在仁傑身旁,好奇地問,“仁公子,今天我們是吃花嗎?”
仁傑笑著點點頭,“是啊,阿飛你就成了小蜜蜂了。”
有位仆人過來請示三少爺,“二管家說少了一味金蓮花,梅菜也不夠,請少爺幫忙出個主意。”
三少爺起身,抱歉地說,“兩位公子先坐會兒,我過去看看。”
仁傑與小候爺交換了一下眼色,挨近些輕聲討論了幾句。
阿飛和十郎已經開動了,兩張清秀的小臉,腮幫子鼓鼓的,滿懷新奇的感受。
十郎一邊品嚐佳肴,一邊煞有介事地說,“這百花宴集美味與養生為一體,詩曰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怎不叫人流連忘返呢?
阿飛迷惑地問,“仁公子,我好象聽不懂十郎的話。”
仁傑嗬嗬直樂,夾了一筷子菜給阿飛,“十郎的水平非常人可比,我們普通人是難以明白的。”
十郎開心地說,“謝十一大哥誇獎,酒逢知己千杯少,你真是我的知音。”
仁傑替他也挑了一些菜,搖頭道,“不敢當,十郎,回京城後,我想為你和阿飛請位飽學之士為師,好不好?”
十郎和阿飛齊聲稱好。
這時,三少爺回到宴席挨著仁傑坐下。大戶人家作風奢華,他新換了一套金絲滾邊的雪白長袍,頭上插著別致的金簪,臉上還薄薄地敷了粉,嘴唇抹了淡紅的胭脂,顯得異樣的風騷搶眼。
三少爺湊到仁傑麵前親密地說,“仁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
仁傑點頭,想到當時小候爺的魅惑之態,他的嘴角不自覺的往上彎,隻覺每一個細節都回味無窮,每一個瞬間都蕩人心魂,真想早點重溫鴛夢。
啪的一聲,仁傑頭上被絲扇輕敲,小侯爺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語,“你在想什麽,笑得這麽色迷迷的?”
小侯爺到鄰桌與都督大人攀談,轉了一圈回來,見三少爺占住自己的座位,與仁傑談笑風生,他臉色微恙,就來找仁傑出出氣。
仁傑無故挨了一扇,笑著起身讓座給佳人,“雪公子請坐。”
小候爺莞爾,心情變好,風度頗佳地在旁邊的空位坐下。兩人隔著三少爺這個超級電燈泡,默契地相視而笑。
三少爺毫無身為電燈泡的自覺,理了理鬢發,摸了摸金簪,姿態嫵媚的對仁傑一笑,“仁公子,盧小姐讓我特別轉告你,等一下她有表演,請仁公子務必賞臉。”的
三少爺有意無意的貼近仁傑,身子都快鑽入對方懷裏了。
仁傑將三少爺一把推開,臉色有那麽一絲尷尬,“你別玩過頭了。”
三少爺揚眉歡笑,“仁公子害羞了?真沒想到啊。”
小候爺心中有些不樂意,調戲仁傑是自己的專屬權利,當下不客氣地對著三少爺的後腦梢狠敲了一下,冷聲道,“放肆!”
三少爺揉著腦袋,轉頭陪笑,“雪公子莫生氣,我隻是考驗一下仁公子的定力。”
小候爺嘴角微微上揚,自信而高貴,“就憑你,嗯?”
三少爺不以為忤,指指園中,“兩位公子,好戲開場了。”
花園中央的亭子內,幾位樂工奏起了鼓樂,盧小姐的貼身丫環西妹,手持一朵鮮豔欲滴的重瓣牡丹花,嬌聲宣布,“小姐吩咐,擊鼓傳花,樂聲一停,請持花者來亭中一敘。”
三少爺向仁傑挑挑眉笑道,“舍妹盼著與你相會,一片癡心不悔啊。”
仁傑正色駁斥,“三少爺,有關盧小姐清白名聲,請不要胡鬧。”
三少爺正要繼續調笑,身後來了一位仆人,悄聲附耳說了幾句。他立刻站起身,抱拳道,“我有要事去內堂,兩位公子請自便。”
仁傑移到小侯爺身邊坐下,笑嗬嗬的在桌下握住美人的蔥蔥玉指。
這一幕落入了盧家小姐的眼中。
她神態慵散,風情嫻雅,靜靜地坐於亭內屏風後,身著緋衣羅裙,束高髻插金步搖,額間描心形花鈿,披粉紅絲帛,手戴玉鐲,身旁站著一個手執長柄團扇的侍女,低眉順眼,小心伺候。
盧小姐柔聲叮囑,“交代下去,待花傳至左側主桌仁公子手中,立刻停鼓。”
那朵大紅牡丹花隨著激烈的鼓樂,飛快的傳了幾圈,來到仁傑的手中。鼓聲乍止,仁傑手捧鮮花,就象抱著一個燙手的火盆,有些不知所措。
小侯爺意態優雅從容,一手輕灑絲扇送出清風,一手伸到仁傑的兩腿之間,不著痕跡地握住那要害之處,語音溫柔似水,“仁公子,你敢上去的話,休怪小爺手下不留情!”
請君入甕
三少爺疾步來到馨園,一推院門,就見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背光而立。他笑著舉手招呼,“二哥,不知你找我有何吩咐?”
那男子沉穩地走近,目光掃過三少爺頭上的束發金簪,英俊的臉上浮起一抹笑容,“三弟,你從何處得來這枚金簪?”
三少爺微笑低語,“二哥,怎麽有空關心這種小事?”
二少爺踏前一步,濃眉微蹙,“少廢話,快說。”
“二哥是否覺得這簪子很眼熟?”三少爺不卑不亢地答,“父親請揚州城最好的首飾師傅專門定製,大哥與你各持一枚,除了簪頭青鶴眼的寶石顏色不同,幾乎完全一樣。”
二少爺突然打斷道,“馨兒,夠了!”他伸手托起三少爺的下巴,出人意料地拔下發簪。
盧家三少爺馨兒毫不畏縮,笑眯眯地問,“那簪可調動盧府各級管事和商號資金,二哥的那枚可是遺失了,竟對小弟的發簪留意起來?”
二少爺一手滑到馨兒的頸間,暗暗的收緊,另一手舉起發簪對著陽光細看,他的眼睛變得深沉不可測,緩緩地說,“看不出來馨兒對家產也有興趣,你找誰仿製了這枚簪子?”
馨兒道,“二哥不記得了嗎,首飾圖已在爹麵前銷毀,這鶴眼設計獨特,天下人誰能輕易摹仿?”他一邊輕言慢語,一邊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一種俏皮的妖嬈,讓人忍不住憐愛。
二少爺的手在馨兒頸部滑動,有些留戀不舍,歎息了一聲,“怎麽辦?你好象知道太多了,我又不是你大哥,不會惜香憐玉。”他將簪子輕輕戳在馨兒的喉節,“我如果往下一刺,應該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吧?”
馨兒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賭氣似地說,“二哥盡管下手,反正我是個沒人疼的可憐人。”
二少爺將簪子移開些,麵上有不忍之色,“三弟,這些年你受苦了。好,你直說吧,誰給了你這簪子,是雪公子嗎?”
馨兒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雪公子並不相信我,隻是讓我戴著簪子赴宴。”
二少爺扶著他的肩膀,一臉的兄弟情深,語氣真誠,“馨兒,你可知道大管家被囚在何處?他罪該萬死,我們應該結果了他為大哥報仇。”
馨兒顧左右而言他,“前幾天,雪公子在園中安插了些高手,說是保護我的安全。”
二少爺眉目端正,淡淡一笑,“三弟不必顧慮,今日這園中全是我的手下。”
馨兒終於露出一絲膽怯,“二哥,我不敢得罪雪公子,你饒了我吧!”
二少爺變得不耐煩,飛起一腳,踢倒馨兒,冷森森地說,“三弟是要嚐嚐我的手段嗎?”
他咳嗽了兩聲,園外走進來兩位中等個子的帶刀仆從,向他鞠躬道,“二爺有何吩咐?”
“將三少爺扶起來,他會帶我們去找一個人。”那兩人不由分說架起馨兒,扭著胳膊往外走。
馨兒勉強回頭,哀聲歎氣,“二哥,二哥,我,我肚子餓,走不動……”
二少爺身子站的很直,態度雍容,“你還是象小時候一般,愛鬧別扭,也罷,你們去取些吃的來。”那兩人應聲而去。
馨兒撫摸著自己的手臂,整理一下儀容,撒嬌似地說,“二哥,我這衣服可是花了半年的積蓄買的,今日第一次穿了,就毀了。”
二少爺被逗得笑了起來,“馨兒,你若聽話合作,爹千秋之後,我分你一半家產,要買多少衣物首飾都行。”
馨兒不禁喜上眉梢,輕歎了口氣,“二哥果然比大房好些。”
二少爺英俊的臉上浮起些許愧疚,“我長期在外,對你照顧不周,很多事,我也身不由己……”
吃過點心,喝了茶水,馨兒無法再推脫,隻能站起身道,“二哥,我也不太清楚大管家關在何處,但應該是在雪園。”
二少爺從容不迫地領頭走出院門,“我剛才已將雪園的守衛換過,不如現在就去探訪大管家吧。”
兩人看似親密無間,攜手前往雪園。
兩注香之前,盧府露天百花宴會。
鼓聲一停,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向手捧鮮花的仁傑大帥哥。隻見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笑容有些古怪。
身旁坐著天仙美人小侯爺,一手掌控仁傑人生幸福的源泉,感受到指下那玩意的硬度和強度,小侯爺不緊不慢地搖著絲扇,心中輕飄飄的,頗為滿意自得。
仁傑低聲歎氣,“雪公子,仁傑有個不情之請。”他一拂小侯爺的脈門,連人帶椅向後倒去,椅背將落地之前,仁傑翻身躍起,穩穩地站在宴會桌邊,對著小侯爺溫柔一笑, “昨晚,我曾應允盧小姐,今日相見,小雪,我不想做個背信之人。”
小侯爺麵色冷漠,清雅高貴,拒人於千裏之外。
仁傑遞上那朵帶著露水的牡丹花,輕握小侯爺的手,眾目睽睽之下,他身體似控製不住平衡,不小心撞到小侯爺,俯首飛快地親吻一下對方的耳朵,低語,“小雪,你知道我的心。”
小侯爺絲扇一擺,很默契地掩住兩人親密的動作,嘴角隱約逸出一縷笑意,“小傑,你中沸血之毒後,身手反倒敏捷了不少。”
仁傑眼見小侯爺接過那朵花,不由鬆了一口氣,笑道,“多謝誇獎,我與盧小姐聊兩句就回來。”說著,很快走進了花亭。
盧家小姐含情脈脈地凝望著亭中的仁傑
及笄之日的她,多了嬌媚和慵懶,就象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受到雨露滋潤,一夜之間,忽然綻放出成熟美豔的風情。
仁傑禮貌地恭身問道,“盧小姐,有事吩咐?”
盧小姐怔怔地出神,屏風前這名男子長身玉立,氣度不凡,為人正直溫和有禮,是可托付終身的良伴。但是他對自己忽冷忽熱,此刻竟象個陌生人似的,好不叫人傷神。
她鼓足勇氣,顫抖著小聲說,“仁公子,昨夜可是你?……為何如此對我?又一言不發,棄我而去?”
仁傑有些摸不著頭腦,想到昨晚盧小姐被嚇暈的狼狽,他立即自責地說,“對不起,仁傑也是情非得已。”
盧小姐嬌羞不已,無意識地胡亂揉著披紗,猶豫再三,摒退了亭中的眾人,柔順地道來,“仁公子,昨*****那般待我,我已不願再嫁他人,你,你何時來提親?”
仁傑的腦子嗡的一聲,意識到這裏一定有什麽天大的誤會,他斟酌字句,異常誠懇地說,“盧小姐,你我並無深交,仁傑不敢高攀小姐,提親一說不知從何而起?昨晚我誤入後花園,驚嚇了你,我請人通知你的侍女,就立刻離開了。”
盧小姐大驚失色,身子晃了幾下,險些跌下椅子,她雙目含淚,淒清地歎道,“仁公子,昨晚……你,你怎麽能如此無情?”
仁傑謹慎地詢問,“莫非,發生了什麽異事?
盧小姐渾身顫抖,低頭含悲飲泣,“仁公子,你整夜……身在何處?”
她混亂之中,又急又惱又悔,抬首望向仁傑,隔著淚眼,她看見仁傑高大俊美,溫良儒雅,說不出的吸引人,這等良才美玉,雖近在咫尺,卻無從著手,今日一別,恐怕天高水遠,再無親近相處之日。她內心惶恐不安,隻盼著峰回路轉,終能結個善緣。
仁傑猜想其中必有內情,涉及盧府小姐的隱私,不好多問,但也不能因同情而卷入是非,此刻,隻有快刀斬亂麻,表明態度,“盧小姐,昨夜我與心上人在一起,寸步未離他身邊。”
盧小姐滿腔失望,口不擇言,“想不到你如此狠心,竟始亂終棄!”
仁傑平靜地答,“盧小姐,請自重!你若有為難之處,不妨告知,也可稟明盧老爺,仁傑自信未曾對你做過任何虧心事,我們從無瓜葛,以前沒有,今後也不會有。”最後一句話說的堅定,已是委婉地回絕了盧小姐的愛意。
盧小姐隻覺得天地變色,自己守候了那麽久,以為等到了命定的有緣人,他卻心中念著別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女人的錯,為什麽自己不能與喜歡的人相守,命運何其不公平?
少女的浪漫情懷和嬌羞,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悔恨。她雙手緊緊的握著,指甲掐傷了皮膚,滲出鮮血,小手指的指甲殼向外翻開,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抿著嘴默默的流淚。
良久,仁傑行禮告辭,“盧小姐,你好好保重,我先告退了。”
盧小姐無力的喚道,“仁公子,仁公子!”
仁傑腳步略頓,沒有回頭,輕歎一聲,“盧小姐,後會有期。”還是毅然走出了花亭。
小侯爺見仁傑麵色沉重,將手中的絲扇輕搖,上前溫言問道,“如何?”
仁傑對他微笑,“這事有些蹊蹺。”
小侯爺眼神亮晶晶的,嘴角上揚,俊雅的臉幾乎貼到仁傑眼前,“小傑啊,你何時來提親?”
仁傑柔聲問,“你聽到了?”
小侯爺絲扇半遮麵,嘻嘻地笑著,“盧小姐恐怕吃了暗虧,你這桃花開得真豔。”
仁傑冷靜地清了清喉嚨,使了個眼色,“小雪,我們先離開這裏。”
正在起勁大嚼的阿飛仰起小臉問,“仁公子,我和十郎,也一起走吧?”
仁傑摸著他的腦袋笑,“你喜歡的話,就留在這裏吃個飽,”
阿飛臉上粘了一片金蓮花瓣,伸手拉住仁傑的衣袍,有點不舍得,“阿飛想與仁公子一起。”
十郎趕緊快速夾了幾筷子菜,塞了滿嘴,跳起來含糊地說,“十一大哥,我跟著你。”
仁傑彎下腰,替阿飛擦了擦嘴,溫和地說,“嗯,我一會兒過來接你們,到時候一塊走,好不好?”
阿飛抱住仁傑,小腦袋蹭入仁傑的懷裏,眼眸純潔清亮,不見一絲雜質,他答得很幹脆乖覺,“好,阿飛等你。”
盧府雪園。
三少爺馨兒從小被人欺負,個性比較懦弱,在雪園門口探頭探腦了半天,還是不敢冒然入內。他往門縫裏瞟了幾下,悄聲說,“二哥,偏廳西廂客房前有位醜女人守著,不知道是不是……”
二少爺輕輕推開院門,牽著不太情願的馨兒昂首走了進去。
那醜女人高顴骨,抹了兩大團胭脂,血紅的嘴唇抖動著,緊張地問,“誰?雪公子交代,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輕易靠近……”
話音未落,二少爺手起掌落,將她砸昏過去。
兩人迅速穿堂入室。
臥室內外兩套間以布簾相隔,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外廳靠牆處有一張大床上,閉目躺著一個病人,麵目蒼白有些走形,仍依稀可辨認出是盧府的大管家。
馨兒有些驚慌地退到二少爺身後,“他已昏迷不醒,說不定明日就斷了氣,我們還是走吧。”
二少爺回頭囑咐手下,“取一把匕首給三少爺,你們下去守住院子。”
馨兒手持匕首,不斷地發抖,“二哥,難道你要我下手刺殺大管家?”的
二少爺不動聲色地微笑,“馨兒,想大哥生前多疼愛你,現在你該為他做點什麽吧。”
馨兒把匕首一扔,“不,我恨他!你休勸我,我不會做殺人越貨的勾當。”
二少爺眉頭一皺,低聲喝斥,“你早就犯了殺兄大罪,我來問你,大哥身上的毒可是你所下?”
馨兒楞住了,沒有辯駁。
二少爺撿起匕首交還給弟弟,胸有成竹地說,“那藥方正是我轉給郎中的。”
馨兒反而鎮定下來,沉聲問道,“大哥與你並無怨仇,為何你想害他?那殺手是你指使的吧?”
二少爺避重就輕,“別胡說,我現在不是為他報仇了嗎?好了,動作利落些!”他按著馨兒的頸子,壓低聲音道,“我先出去,你若沒膽子下手,就休想出這個門,到時候雪公子自然會收拾你。”
馨兒的身體被硬推到床前,他手上的匕首,幽幽的閃著寒光,緩緩地滑過大管家的臉頰,冷冰冰的刀刃抵至頸部動脈,馨兒俯首淺笑,聲音低不可聞,“想不到,你的皮膚還挺光滑的。”
大管家忽然睜開眼,漠然地望著馨兒,手下毫不容情,揮出一個有力的巴掌,馨兒沒有防備被扇得直飛出去。
二少爺已走到門邊,乍聞突變,一躍而起,有些驚險地接過馨兒。他搶過匕首比在馨兒頸部,對著大管家低喝,“別動,小心我劃破他的頸子。”
大管家坐起身,鎮定地答,“二爺,請勿妄動,你何時發現的?”
二少爺冷冷地哼了一聲,“外人以為我們兄弟不和,哪裏知道我最疼的是這個三弟,他的一舉一動我刻骨銘心,無時或忘,恨不得代替他受那些苦,不然我為何拚力做事討爹的歡心,隻盼有朝一日能助他脫離苦海……我隻是沒猜到,連大管家也是假的。”
假冒的大管家麵無表情地說,“不錯,真正的大管家已被你滅口,並沒有活下來。”
馨兒挑釁似地笑起來,“二爺,你對小弟可是又打又踢,沒有半分情意。”談笑間,他猛地斜飛起一掌,帶起呼呼風聲,大管家也不約而同地射出暗器,逼得二少爺鬆手退出一小步。
馨兒扭身脫離了匕首的挾持,全力攻向二少。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那位醜女人,張開血盆大口哈哈地笑著,明顯是男子的嗓音,“二少爺,你的人已經被捉,還是束手就擒吧。”
二爺幾乎與假馨兒戰了個平手,大管家垂手安靜地退到床邊休息。
假馨兒敞開嗓門吆喝,“丁二,少在那裏說風涼話,你家白一不動手,你還不來幫幫忙?”
那醜女人笑嘻嘻地擺擺手,“侯爺叮囑,朱大俠身手不錯,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你一個人就好。”
假馨兒朱禮君沉聲冷哼,“好,看我的絕招。”他手一揚,灰色煙霧彌漫,二少爺萎頓退後。
內室走出一位清秀的男子,他雙目含淚,急速衝向二少爺身邊,抱住對方顫聲道,“二哥,對不住,我沒想到,你是為了我……”
二少爺喘息著說,“馨兒,最初是為了對付大房,後來卻並非全為了你。不過,大哥這畜生的確該死,我不後悔!”
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喃喃而吟道,“下有青汙泥,馨香無複全。可惜小時候我幫不到你,馨兒,那毒不是我下的,大娘給我一帖藥,說是上等傷藥。我料不到她竟如此狠心……這些年,我請了無數藥師,終於配出一副解藥。”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和一張藥方,顫顫巍巍地塞到馨兒手裏。
三少爺淚珠滾滾滑下,哽咽不已,“我是不祥之人,二哥你如此待我,我卻與外人合力對付你……”
二少爺嘔出兩口黑血,咳嗽道,“不要緊,你是我最心愛的小弟。” 聲音漸漸消逝,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舞將
三少爺大駭,雙手顫抖撫摸二哥的麵孔,急切地問,“朱大俠,你把我二哥怎麽樣了?”
朱禮君大大咧咧地說,“三少爺,你二哥是殺人幕後真凶,就算死了也不冤。”
三少爺慌了神,回頭看到及時趕來的小侯爺和仁傑,就如見了救命良藥,著急地喊,“兩位公子,快救救我二哥!”
仁傑走近些,安慰道,“三少爺,這迷藥不會致命,就讓你二哥休息一會兒。”
三少爺緊緊抱住哥哥,心中千般滋味,難以與人訴說,他自小被人淩虐,對於父兄灰心失望,一心盼著脫離盧府,與母親找個安身立命之處。誰能料到,真正關心愛護自己的,竟是平日一貫冷漠的二哥,為了自己鋌而走險,不惜犯下逆天大罪。
此時,兄弟心結剛解開,二哥卻陷入牢獄之災,從此恐將天人永隔,再無團圓之日。而自己,正是無意中將二哥推上這條不歸路的禍首……
小侯爺麵沉似水,與候在門外都督府的師爺敘談了幾句,安排衙役拿下二少爺,解送去官府投案。
三少爺失魂落魄地飄回了馨園,閉門不出
盧老爺再失一子,草草收了百花宴,又悲又氣,病倒了。
盧小姐心事未了,大受刺激,也稱病不起。
整個盧府氣氛低迷。
仁傑和小侯爺知趣地告辭,打算次日離開盧府。
當晚,雪園舉行小型慶功宴會,為破獲江南鹽運失竊案,劃下完美的句點。
席上,仁傑如約為小侯爺單獨準備了幾個菜,小娟也獻上一個甜品。
小侯爺神采俊朗,舉杯與眾人同樂,密命各位隨從先行一步打點,自己和仁傑準備來個逍遙自由遊,避開他人幹擾,享受甜蜜兩人世界。
白一丁二等高手自然沒有異議。然而,大帥哥仁傑身邊的小跟班,卻不樂意服從安排。
十郎竭力爭取,抱著仁傑假哭了一番,表明了誓死追隨十一大哥的決心。
阿飛兩眼水汪汪,什麽也不說,隻是找了個小凳子,守在仁傑臥房門口,專心地數螞蟻。
小侯爺心中鬱悶,好好的假期,可惜多了幾個電燈泡……
就連朱禮君也想來湊熱鬧,幸好仁傑找個理由,遣他多留幾天,照應盧府,暗中查訪盧小姐失常的緣由。
第二天中午,一大一小兩輛馬車駛出盧府,前麵的超豪華型馬車載著一對甜蜜的人兒。後麵那部坐了阿飛姐弟和十郎。
車很快離開揚州城,小侯爺靠在仁傑身前,打著瞌睡,他昨晚貪歡多喝了幾杯,此刻有些頭暈,俊臉上有兩朵粉色的紅暈,長長的睫毛上卷,紅唇微微嘟起,真是我見猶憐。仁傑越看越傾心,忍不住捧著佳人嬌顏,熱情地啄吻起來。
小侯爺慵懶地睜開眼,神態說不出的誘惑人,睡意迷離地低喃了一句,“小傑,隻有我們兩人吧?”
仁傑點頭。小侯爺身子擠入仁傑懷裏,半夢半醒地說,“快伺候小爺更衣。”說著,無意識地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白皙的頸子,精巧如象牙雕飾般的鎖骨,和胸前一片待開發的柔嫩肌膚,頓時,春意嫣然撲麵而來,仁傑的心口砰砰直跳,摟住小侯爺,一雙手不自主地滑進衣內。
“小雪,我一直都想擁抱你……”仁傑的嗓音很沙啞,那是小侯爺所熟悉的,他被撩撥起情欲時的聲音。
小侯爺有點意亂神迷,仁傑撫摸自己身體的手很溫暖,燙熱的唇舌以緩慢而溫柔的方式,吻過他臉和頸部每一寸肌膚,當他忍不住發出低喘時,就會得到仁傑更多索求的吻,激烈到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覺得下腹好熱,馬車並不寬敞的空間讓他有點不自在,但在身上遊走的唇舌與雙手已經取代了一切,令他無力感受其他。
小侯爺胸前的突起,粉潤有佳,好似嬌豔的櫻桃,在空氣中挺立微顫,像是在召喚仁傑的愛撫,仁傑情難自控地俯首含住,細細舔吮,濕麻而情挑的觸感,令小侯爺的氣息更加紊亂。
小侯爺嘴角浮起一個微笑,輕喘著呢喃,“小傑,真壞……啊,好舒服!”他誠實的反應,激發出仁傑滿腔柔情蜜意,一隻手緩緩地向下滑動,來到了小侯爺腹下三寸,輾轉撫摸套弄,疼惜不已。
馬車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小娟的聲音煞風景地響起,“仁公子,我有要事與你商量。”
仁傑忍住情色的煎熬,抬起頭來問,“何事?”
小侯爺胸前一涼,那讓人迷醉的觸感消失,他有些不滿意的抱住仁傑的頭,借著幾分酒意往自己懷裏按下。
仁傑低低地笑著,伸出舌頭輕舔那粉紅色的突起,小侯爺嘟著花瓣紅唇,半眯眼眸恣意調戲,“嗯,伺候得不錯,小爺有賞,啊,你……這小淫徒……”跨下分身被人牢牢掌控,小侯爺香喘連連,臉色白裏透紅,猶如鮮豔誘人的玫瑰,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小娟的回答有些遲疑,“仁公子,阿飛好象吃壞了肚子,我們可以先去客棧嗎?”
仁傑伏在小侯爺頸邊悄聲道,“小雪,我們到城外休息一會兒再走,好嗎?”
小侯爺嘻嘻笑著,“小傑,你又想哄小爺入洞房?”
仁傑心中一跳,臉有些發熱,對車外的小娟說,“好,我們先去客棧。”
揚州城北郊有一個風雅去處,月宮樓,不僅酒菜色香味美,房間也精致潔淨。
此刻,月宮樓沒有平日那麽熱鬧,大堂裏隻有三桌客人,顯得冷清,仁傑一行人被請進了二樓貴賓包廂。
小娟取出治療腹瀉的藥丸,關心地喂阿飛服下。阿飛好像很難受,無力地趴在桌邊休息。十郎似乎有暈車反應,四肢發軟,直嚷著口渴想吐。
小侯爺慵懶地靠著仁傑,俊美的臉上有兩朵酡紅,“小傑,我也有些口渴。”
小娟關切地舉杯遞上,“小侯爺,請用茶。”
仁傑伸手接過杯子,輕輕的晃了兩下,並不送入佳人口中。他摟緊小侯爺的腰,出人意料地一腳踢開小娟的椅子,沉聲問道,“小娟,你到底是什麽人?”
小娟從地上慢悠悠地爬起來,手上多了一把匕首,她的眼神異常的清亮冷冽,“仁公子,得罪了,這個客棧已經被包圍……”
仁傑不為所動,微微清笑,“這樣啊,你想圖謀什麽?”
小鵑行近前兩步,手上的匕首,在陽光照耀下反射著刺眼的寒光。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仁公子,請你自絕性命,我會立刻替大家解毒。”
仁傑看了看手中的茶杯,神情淡然,“是不是我服下這杯毒藥,你就放過在座的幾位?”
小鵑緊緊地盯著仁傑的動作,“不錯。”
小侯爺懶洋洋地一笑,聲音如冰雪淩冽刺骨,“小鵑,你覺得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
小鵑悍然不懼,“小侯爺,小鵑從不奢望能從您的手下逃生,但仁公子一定得死!”
小侯爺一點也不緊張,親了仁傑一口,咂咂稱奇,“小傑,想不到有人舍得要你的命,嗬嗬,快打發了她,小爺一會兒要吃些美味。”說著,靠著仁傑的頸子看起戲來。
小鵑迅速地將匕首擱至阿飛頸間,“仁公子,快自裁,你,難道不顧阿飛的性命嗎?” 她手一顫,冰冷的刀鋒在阿飛白雪般的頸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直呆呆出神的阿飛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問,“姐姐,我又做錯事了吧?”他雙頰通紅,眼中水光漾灩,幽幽地瞟過來,“仁公子,阿飛的腦袋好難受!”
仁傑穩穩地擁著小侯爺,輕歎了一口氣, “小鵑,阿飛何其無辜,你利用他還不夠多,不夠狠嗎?”
小鵑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厲聲喝道,“胡說!”
仁傑一言不發,雙目炯炯注視著小鵑,他平時溫和,此刻忽然散發出犀利冷酷的氣息,濃烈得讓人窒息,陌生得令人生懼。
小鵑顯然有些承受不住,急切地說,“你,你怎麽發現的?”
仁傑語調平緩,眼裏閃著莫名怒火,“在百花樓,阿飛遭人欺負,我一直覺得有疑點,如果那歹徒是臨時起意,尚能解釋得通,可事後看來,整件事顯然是有人精心策劃。誰能帶阿飛跟蹤我們去百花園?誰留阿飛獨自一人在門口,偏那麽巧是在歹徒經過的那一刻?誰在阿飛出事後自個回家,表現得並不很吃驚?”
小鵑麵色黯然,羞愧地說,“阿飛,我......無話可說,可這也不足以判定是我。”
仁傑冷冷地說,“的確,當時我隻是疑心,無從求證。直到我為小侯爺下廚,特意請你切豆腐幹絲,你口稱不善廚藝,幾乎從未做過菜,可是你運刀如風,將豆腐切得如頭發絲般,均勻整齊,不斷不粘,顯然身懷武功,卻在人前扮演柔弱的乞討女,我自然會留意,派人查你的底細。”
小鵑冷靜下來,“哼,你既然知我來曆,為何仍讓我跟在身邊?”
小侯爺冷笑一聲,“殺了你,會再派新人來,留下一個已經暴露的奸細,豈不是省事的多?”
仁傑緩緩地說,“小鵑,你這段日子並無大惡,你若棄刀離去,我們願放你一條生路。”
小鵑淒涼地一笑,“任務失敗,主子怎會讓我活著?”她身形孤單,眼中含淚楚楚可憐,說話間,猝然象飛鷹般掠起,向仁傑猛撲,手上的匕首就要戳到仁傑的鼻尖。
仁傑早有防備,身手異常敏捷,扶著小侯爺後退一步,茶杯一傾盡數灑在小鵑臉上。
小侯爺凝聚內力拍出一掌,將小鵑打落塵埃。
小鵑抹去臉上的茶水,驚慌失色,“啊,你們對我下了毒?為何我提不起勁來?”
小侯爺矜貴地笑著坐下,“不隻是你,我也中了招,馬車裏被人下了上等的迷藥,我隻知防範你,卻疏忽了別有用心的家夥。
小鵑氣苦,悲聲道,“怪不得你們一直引我說話......為什麽仁公子沒事?”
她忽然高聲地吹了一個口哨,兩個蒙麵人從窗外飛掠而入,揮刀向小侯爺和仁傑砍去。
小侯爺不顧自身安危,躍起為仁傑擋刀,與此同時,仁傑從懷裏取出紅寶石匕首,飛快地迎向追擊小侯爺的敵人。兩人在空中互相換了位置,落下地時,非常默契地背對背守望相助,和來犯殺手戰在一起。
小侯爺武功極高,體內迷藥雖發作,仍強撐著揮手將一名敵人打倒。
仁傑的心口跳得很快,他的血液幾乎要沸騰,手下的匕首如有神助,比任何時候的迅捷,與小侯爺合力將另一位殺手擊昏。
仁傑沉著地問:“小鵑,你還有多少同夥?如何聯絡?”
小鵑臉上沒有表情,轉向阿飛,聲音如夢幻般迷惘,“同夥,這屋裏就有一個。”
仁傑的目光轉向縮在角落裝睡的十郎,又慢慢移到表情呆滯的阿飛身上。
小鵑忽然拔高聲音,飛速地念了一串無從辨認的詞,然後厲聲呼喊,“舞將雲飛,速斬麵前兩人!”
小侯爺倚靠著仁傑站起,強運內功,單掌護在胸前含勁欲發,警惕地注視著阿飛和小鵑。仁傑護著小侯爺,凝神以對。
阿飛無預警地滑下椅子,他弓下身,顫抖地撿起小鵑失落的匕首,艱難地手扶桌子站起,當他抬頭時,整個人都變了
他的身體站得筆直,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溢出七彩琉璃光芒,這個少年就像一柄塵封已久的絕世寶劍,俊俏的臉上一派鎮定從容,恍然間冷冷一笑,猶如最鋒利的寶劍豁然出鞘,刹那間,萬物風采皆暗淡無光,令人神暈目眩,心悸不能自己。
小鵑咯咯的一陣大笑,心情有幾分憂傷,有幾分暴戾,態度惡劣地瞧著仁傑,“仁公子,我敬你是個良善人,一直拖到今天才動手,你不是一向心疼阿飛嗎?告訴你一個秘密,他手上的鮮血不比我少!”
阿飛整理一下飄散在額前的長發,握匕首的手勢嫻熟自在,仿佛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小娟,為什麽要喚醒我?” 他的姿容秀美,聲音清悠,嘴角有一縷藐視天下的笑容,顯得無比灑脫冷酷,竟與小侯爺十分神似
小娟指著仁傑,“快,快取他的命!”
阿飛刀鋒般的目光射向仁傑,帶著一股金屬的涼意,他靜靜地凝視著仁傑,意外地沒有移動,冰冷的眼底飄過一絲難察的溫和。
小娟焦急地吼道,“舞將雲飛,你要違背主子的意思嗎?
阿飛眸中的溫柔淡去,他一躍而起,身形如閃電劃破天界,向仁傑無情地劈下。
仁傑並無懼色,擋在小侯爺身前,動作極其矯捷,與阿飛如影隨行地近身搏鬥起來。他心口的沸血之毒,急速地運轉,意外地激發了攻擊潛力,行動比平時快了數倍,在這狹窄的空間以快打快,就如一隻獵豹掙脫了束縛,煥發出耀眼的颯爽英姿。
小侯爺暗自運息排出迷藥,凝神定氣在旁掠戰。
阿飛手上的匕首結了一層藍瑩瑩的寒霜,刀鋒過處,哈氣成冰,仁傑無足夠內力支持,頂受不住冰寒之氣,禁不住打了個顫,一眨眼工夫,阿飛的匕首指到仁傑的咽喉,冰雪涼意立刻侵入肌膚,脖子膚色變得慘白發青。
仁傑的紅寶石匕首也架在阿飛頸間,離動脈約一寸距離。他的手很穩,卻無法再推進半分。他的胸腔裏,一顆心不規則地猛跳,麵前的冰雪美少年是阿飛,那個單純可愛的阿飛,當他清澈的眼光望向自己,隻有無條件的尊敬和信任……
仁傑心中不知是酸楚還是感慨,柔聲喚道:“阿飛,阿飛,你不認識我了嗎?”
阿飛神態透著迷茫,輕輕地問,“你有些麵熟,我們認識嗎?”
小娟在一旁尖聲責問,“舞將,你為何未盡全力?”
她摸出另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走向仁傑,不料,一個小腦袋從桌下鑽出來,撒了一把藥粉,嗆得小娟咳嗽,踉蹌倒地,十郎小心地觀察一番,從桌下爬出,對準小娟猛踢幾腳,氣呼呼地罵道:“壞女人,敢害我十一郎大哥!”
仁傑的匕首從阿飛頸肩撤下,溫言道,“阿飛,我是仁公子,你的朋友。”
阿飛有些遲疑,沒有攻擊仁傑,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皺著眉似乎在思索什麽。
房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阿飛楞了一會兒,驀然晃過仁傑,匕首一擲出手,飛向緩步走進門來一位年輕公子。
那公子怪叫一聲,姿態狼狽地彎下腰,躲過一擊。
他直起身來,大呼小叫,“表弟,你這一屋子,唱的是那一出戲?” 他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向小侯爺身邊走來。
這個青年五官深刻,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最魅惑人的是那雙微微上揚的丹鳳眼,眼角眉梢桃花朵朵,春情蕩漾,說不出的漂亮吸引人,他的舉止卻充滿陽剛男人味,毫無狐媚氣。
如果說小侯爺之美,如冰山上高貴聖潔的雪蓮,這個人就像讓人一沾上就欲罷不能的罌粟花,他若生在現代,一定是世界級的偶像明星,讓所有見到他的女人,迷戀得雙腿發軟,為他相思如狂。
發如雪
那名年輕男子笑吟吟地上前打招呼,“表弟,京城一別,你看起來春風得意。”
小侯爺神色俊雅,微微一笑,凝神運功排解迷藥,沒有答話。
那人在餐桌邊坐下,斟了一杯茶,送到唇邊,猶如在自家庭院觀魚飲樂,無比的悠閑得體。他那賞心悅目的姿態沒有保持多久,溫茶剛一入喉,“啊呀,有毒!”隻聽噗的一聲,茶水盡數猛噴出來,濺得桌麵到處都是。
他揚起濃黑眉毛,好看的眼睛有點幽怨,有點狼狽,“表弟,你為何不提醒我?”
小侯爺清清淡淡地說,“這位賀大人,請別叫得這麽親熱,不知道是哪位愛胡鬧的表哥,竟會把惡性迷藥當作禮物。”
賀大表哥洋洋自得,“小邵邵,你這回認栽了吧,哈哈。”
小侯爺冷下臉,酷酷地問,“賀流景,你不會忘了,是誰,六歲時天天吵著喝人奶,八歲時仍尿床,十歲與我比試輸了,滿地打滾哭喊著要媽媽?十二歲懇求我......”
眼看小侯爺談興正濃,賀流景跳起身,恭恭敬敬作了個揖,俊朗的臉異常真誠,“薛大俠,我錯了!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那麽高貴仁慈,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小侯爺嗯了一聲,一雙俊目不由瞟向仁傑,似乎在發出信號,小傑,你看別人多崇拜我。
仁傑與十郎交談了兩句,立刻很捧場地走近小侯爺,溫柔地問,“你好些了嗎?”手勢熟練地扶著佳人坐下休息。
小侯爺不避嫌地倚靠著仁傑,嘴角微上揚,似開玩笑般說,“仁公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自命風流長得還算順眼,態度又囂張又古怪的家夥,是我小時的玩伴流景表哥,據說,他的夢想是有一天打敗我,他至今還在為此孜孜不倦地努力。嗬嗬。”
仁傑抿嘴淺笑,“幸會。”
流景表哥一撫自己的額發,分外瀟灑,“你就是那位冒犯薛王爺的探花郎?怎麽樣,跟著我表弟受了不少罪吧?”他興趣濃濃地斜靠著椅背,眉目含笑,模樣風騷,眼底幽幽黑黑,深不見底。
仁傑默默無語,既不否認也不點頭,柔情的眼光自然地落到小侯爺臉上,相視一笑,個中的默契和甜蜜,不足以為外人道。
流景劍眉微挑,仔細的將仁傑打量一番,又轉向小侯爺,清咳了一聲,“我在路上遇到了白一和丁二,就先來找你。他們兩位一路解決了不少殺手,馬上就應該露麵。”
小侯爺坐直身體,神色鄭重,“流景,你不會無故出京城,到底有何要事?”
仁傑適時地站起道,“雪公子,流景公子,我去看看阿飛姐弟,你們慢慢聊。”
小侯爺一笑,“審問小娟的事,可以交給白一。”
仁傑走過去,細細地察看了一下小娟的狀況,問十郎,“她怎麽樣?”
十郎摸著腦袋,笑得開心,積極表功,“十一大哥,這藥粉是我花好長時間研製的,會讓人記憶迷亂,嘿嘿,用在這惡女人身上,真可惜了。”
仁傑掐按小娟的人中,不久,她悠悠醒過來,眼底閃著迷離的微光,“仁公子,你還沒有死?”
仁傑淡淡一笑,“小娟,王爺為什麽一定要置我於死地?阿飛是不是中了毒,可有解藥?”
小娟皺著眉,遲鈍地轉頭,看向麵無表情站在一旁的阿飛,她如夢囈般輕歎,“仁公子,為什麽你總是關心阿飛,我,我也是一個可憐人啊……”
阿飛的眸子一轉,如透明水晶光彩四溢,他的聲音清冷刺骨,“不必費心,我試了很多方法,這毒無解。活著,不過是受苦。”
他脊背挺直,站得像一株鬆樹,傲然立於風雪中,冷冷的目光飄向窗外,嘴角有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
仁傑心口發涼,鬱鬱不能語。不,阿飛,不公平,不能讓你這麽痛苦地活著。
小娟有些激動地叫起來,“阿飛,我知道一個險招,我們被種了同命蠱毒,必須每月服藥,主人有一次醉後,無意中曾說如果我死了,你體內的蠱也會慢慢死掉,而你,或許會失去記憶,或許會丟掉性命。”
阿飛身形一閃,匕首迅不及防地比在小娟頸部,“那麽,你就死吧。”
他的手腕一晃,鋒利的刀刃推進了幾分,小娟頭頸鮮血直冒,臉色變得更青白,她氣弱地說,“不錯,我的確該死。”
阿飛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星光,驀然將匕首一收,神色疲倦,嗓音意外的有些沙啞,“小娟,你走吧。”
小娟眼裏淚水凝聚,顫聲道,“原本主人答應,殺了仁公子就放我回故鄉,其實我知道他不過是騙我開心。如今,我一敗塗地,隻有以死謝罪。小娟自知對不住阿飛,對不住仁公子,請你們原諒我。”她咬碎牙中暗藏毒藥自盡,嘴角流下黑血,已不能活。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小娟眷戀地望著阿飛,目光已經渙散,溫柔地低喃,“阿飛,願來世再做姐弟。”
阿飛冷冷地注視小娟,就像高貴的天使,俯瞰塵世間的芸芸眾生,無悲無喜,“你安心去吧……”
小娟微笑著合上眼睛,也許她沒有聽到阿飛的臨別贈言,“希望,我們永不碰麵。”
阿飛直起身,臉上有一抹極淡的哀傷,他將匕首收回懷裏,晶瑩的眸子掃過十郎和小侯爺,靜悠悠地凝注著仁傑,“仁公子,我們後會無期,你多保重。”
仁傑問,“阿飛,你會去哪裏?”
阿飛燦爛一笑,眼底的冰雪並未消融,“不勞仁公子費心。”說著,飛身躍起,快速地從窗口跳出。
十郎衝到窗前,吃驚地說,“阿飛的武功好強,真想不到,一轉眼人影就不見了。”
小侯爺踱到仁傑身邊,“小傑,我要先走一步。流景帶來父王口信,說他身體不適,皇上有密令,讓我立刻上京赴命。我會騎八百裏加急快馬趕回去,你同十郎慢慢行。“
仁傑悵然歎息,“原以為,我們可以有一段輕鬆的日子。”
小侯爺笑著頜首,“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也身不由己。”
流景在一旁插話,興致盎然地望著仁傑,“仁公子,不如我們結伴同行?”他的雙眸無意中釋放出千伏高壓電,性感魅惑得驚人,仿佛要將仁傑秒殺於當場。
仁傑的眼裏卻隻有小侯爺,他情不自禁地挨近一步,握住佳人修長的玉指,“雪公子,我會盡快追上,與你在京城會合。”
小侯爺附在仁傑耳邊,低聲地笑喃,“小傑,不見不散,到時……自然會稱你心意。”
仁傑臉發熱,握緊小侯爺的手,隻覺心情愉快,甜蜜得化不開來。
小侯爺先行,白一和丁二等跟隨。
流景帶著大批仆人,前呼後擁,用度奢華,逍遙自在地遊山玩水。不論仁傑十郎如何緊急趕路,總能時常意想不到地巧遇此人。
這一天,兩人來到一個鎮子,離京城不過二百裏,仁傑心裏不免興奮,很快就要見到小侯爺和二哥,真想念小雪啊!不知小侯爺急著回京有何要事?薛王爺府第在何處,自己能輕易求見嗎?心裏有些揣揣不安。
十郎少年氣盛,精神抖擻地指著前方,“十一大哥,小時候師傅好像帶我來過這裏,那家酒樓的飯菜好吃極了。可惜,師傅隻肯給我叫兩碟小菜。”
仁傑嗬嗬笑道,“沒問題,今天你隨便點,吃到飽為止。”
十郎歡呼一聲,自個先向酒樓飛奔而去。仁傑不緊不慢跟上。
酒樓裏出乎意料地安靜。四周的人都有些畏縮的埋頭用餐。
大堂中央的圓桌,擺滿了各種菜肴,孤零零地坐著一個美少年,他如絲緞的長發披肩,鬆鬆的束於腦後,前額有一縷白發,微微飄揚,俊俏的臉龐,散發著冰寒之氣,濃烈的讓人心口發冷,掌櫃和店小二都縮頭縮腦,不敢上前搭話。
阿飛琉璃般晶瑩的眸子盯著仁傑,片刻後,他舉起酒杯,嘴角隱隱有一絲淺笑,“仁公子,久違了,你可以為我付賬嗎?”
仁傑笑了,發自內心的喜悅,“那有什麽問題。”他拍拍遲疑守在門邊的十郎,“走,看看阿飛點了什麽好菜。”
兩人快步來到中央圓餐桌,拉開椅子坐下。
十郎盯著滿桌好菜流口水,“哇,有長安四大名菜葫蘆雞、溫拌腰絲、奶湯鍋子魚、口蘑汆雙脆,還有蓮菜餅和枸杞燉銀耳,都是上好甜菜。”
他的小手伸向葫蘆雞,猶豫片刻又縮回來,偷偷吞著唾液,懇切地望著仁傑。
仁傑會意的召喚店小二,“麻煩你,請取兩雙筷子和一對酒杯,再上幾個特色菜。”
店小二陪著笑,“客人可以試試烤鯉魚,本店選用幾斤重黃河大鯉魚,去鱗,秘方醃漬,烤至金黃色,切片,備小蒸餅、甜麵醬、蔥段,卷而食之,和烤鴨相仿,在長安附近遠近聞名,還有三皮絲,雞米海參和灼魷魚絲,都不錯。”
“好,各來一份,”仁傑點頭道,“十郎,如果不夠,你再點。”
十郎心滿意足,“謝謝十一大哥,我看差不多了。”
阿飛放下筷子,晶瑩的雙目沉靜地望過來
仁傑關切地問,“阿飛,你的毒解了嗎?”他麵貌清雅,笑容真誠,恍若冬日暖陽穿雲破霧,衝淡了籠罩大廳內令人發抖的寒氣。
阿飛眼眸閃過一縷晴光,千裏冰封,隱現一絲解凍的跡象,他將杯中的清酒飲盡,淡淡地笑道,“仁公子,多謝,我先走一步。”
他瞟了十郎一眼,起身走出門去,其他食客敬畏地目送著這個神色冷冽的少年。
大街上滿是喧嘩的人群,阿飛躅躅獨行,長發柔柔地隨風飄揚,清瘦的身影顯得異樣的寂寥。
他身子挺得筆直,每邁一步,都很緩慢,姿勢僵硬如受傷的小鹿,越行越遠,即將從仁傑的視線裏消失。
仁傑很快做了一個決定。
他交代十郎,“這裏有銀子和幾顆金豆,你付了帳,去隔壁的清泉客棧投宿,我一會兒來找你。”
十郎乖巧地點頭,“大哥,早去早回,我替你裝幾個食盒。”
仁傑迅速地追上阿飛,跟在他身後幾步距離。
阿飛慢慢地走到鎮外的一個廢棄的舊廟。他目光虛空,悠悠地望了仁傑一眼,微微一笑,坐於佛龕前,垂下頭默默地盤腿打坐運功,物我兩靜,不再理會周圍。
仁傑在廟門口席地而坐。
太陽西沉,仁傑肚內空空,靠在廟門靜靜地守望著阿飛。夕陽為仁傑塗上一層暈黃的金輝,他的眉目柔和動人,熠熠生輝,令人感歎造物主的偏愛。
最後一抹陽光在天邊消失。
阿飛抬頭,語氣平靜,“仁公子,請回吧。我還死不了。”話音未落,他的臉色乍變,身體輕顫,立刻低頭調息。
仁傑踏進廟中,停在阿飛身前,“有什麽可幫你的?”
阿飛蜷縮著身體喘息,“不用,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他努力克製,卻止不住四肢的抖動,聲音愈發低微,“仁公子,你快走吧。”
仁傑心中隱隱作痛,輕輕托起阿飛的臉頰,赫然發現鮮血從他鼻子和嘴角滴下,一隻眸子黑若點墨,另一隻眼睛卻變得血紅,瞳孔放大,身體抽搐,呼吸急促困難,猶如吸食了過量迷幻夢。
仁傑腦中飛快地回想了一下,阿飛的症狀,和神經係統毒性反應很相似,在現代,中毒的急救通常用催吐和洗胃,配合一定的藥物治療
可是阿飛的蠱毒依附內髒,侵入血液,如何才能驅離呢?
仁傑坐下,扶著阿飛靠在自己身上,急急地問,“你撐得住嗎?”
阿飛全身麻木,眼前一片模糊,虛弱地說,“天地孕育萬物,卻是春生秋殺,那蠱以迷魂藥為食,多年以來與我血肉相連,它一死我也會衰竭而亡,隻能忍錐心之痛,強耗內功續命。”
仁傑取下背上的小包袱,從一個紅色精致木盒中,找到一顆黑乎乎的藥丸,遞給阿飛,“這是薛神醫贈的百靈丹,聽說可以緩解百毒,助長功力,你先服下,能好受些。
阿飛沒有細看,張嘴咽下那藥丸。他的臉孔漸漸恢複了紅潤,眼睛裏有了神采。
“仁公子,謝謝你的藥,我今後定回報你的恩情。”阿飛掙開仁傑的扶持,冷冷地說,“現下,我想獨自呆在廟中,我們就此別過。”
他漠然地端坐著,暗運真氣吸收藥性
仁傑有些失落,但也明白阿飛沒有恢複記憶,他以前受盡傷害,大概不再輕易相信初識者,更不願把脆弱的一麵暴露出來。
這種形勢下,不宜強求相處,仁傑輕歎一聲,“我住在清泉客棧,有事請來找我。”
阿飛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不願多言
仁傑到客棧後,草草地用了十郎準備的飯菜,兩人聊了幾句阿飛的情況,就各自回房休息。
月光清冷,照在床頭,水的霧氣,雪的微寒,顫巍巍的,明晃晃的,無所不在,像一席透明的輕紗,一片漂流的葉片,轉眼間幻化出萬千種迷離之境。
仁傑靜下心排除雜念,終於在半夜淺淺地睡著了。
恍惚中,他覺得有人在床頭靜靜地凝視自己
仁傑掙紮了一會兒,醒來。
月光,勾勒出少年俊俏的剪影,顯得神秘而柔和。
仁傑無法置信地坐起身,試探性地問,“阿飛,是你吧?”
阿飛臉上的冰霜消融,難得地笑道,“仁公子,深夜來訪,不知道你歡迎嗎?”
仁傑歎息,抑製不住的欣悅,“阿飛,你來了就好。”
阿飛神情純淨,輕輕地說,“仁公子,廟裏夜來秋涼,我出來走走。”
仁傑掀開被子披衣下床,點上蠟燭,拉了椅子坐在桌邊,“阿飛,你這些日子在哪裏過夜?“
“荒山,樹林,棄廟,墳地……總之沒有人的地方。”阿飛語音平靜無波,精致的頸子微微揚起,與下巴形成一道誘人的弧線,映著燭光,有一種脆弱易碎的絕美,讓人心顫。
他額前的白發,在幽光下分外醒目, “我怕自己失控,害人害己,一直盡量不睡,今天吃了你的藥感覺好多了,所以來看望一下你。
仁傑問,“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阿飛搖搖頭,“就像一場夢,蒙著厚厚的紗,恍惚看不清楚。”
仁傑安慰道,“不記得也好。你是怎麽中毒的?”
阿飛眼睛裏迷茫而空虛,“很久以前的事,我好像一直在流浪,有一天遇到幾位黑衣人,帶我去吃了頓飽飯,後來,我神誌受控,每次有任務的時候,小娟就喂我吃一種特殊的藥,會暫時清醒一會兒。”
仁傑晶亮的眸子,炯炯地注視著阿飛,憐愛,疼惜,關懷,種種情緒湧上心頭。
“阿飛,這一切都過去了,你上床去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靠一會兒。”
阿飛笑了,真誠而羞澀,一如從前,“仁公子,我們,我們一塊睡吧。”
墜天使
阿飛的笑容很淡,很柔和,他的心情卻莫名焦慮,不禁放緩了呼吸,靜候答案。在他有限的模糊記憶中,任何一個男子的親近,都懷有某種可怕可恥的目的。
阿飛感到自己就像一個新生兒,不了解這個世界運轉的法則,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茫茫人海中,有人向他伸出了援手,第一次讓他感到生命的希望。他很想相信麵前這個人,仁傑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溫暖氣息,讓自己放鬆,不知不覺地卸下戒心,然而,如果誤信此人,重新被人操縱,被人欺辱……阿飛不願再推測下去,嚐過自由的滋味,他再也不要回到從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失去意識,失去尊嚴前,他會選擇一刀結果自己的性命。
仁傑無法窺視阿飛的心理活動,他隻是憑著敏銳的直覺,清楚自己的回答,會深刻影響兩人的相處模式。
如果是以前的阿飛,仁傑一定不猶豫地說好,隻不過,阿飛已不是那個十歲智力的懵懂小孩,兩個男子坦誠相向很好,但此刻兩人好比初相識,同塌而臥,會不會讓阿飛誤以為自己別有用心。
如果說不好,阿飛以前受過很大傷害,性格可能有點敏感多疑,不願輕易敞開心懷,以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阿飛在自己麵前,袒露了軟弱,從他堅硬的保護殼中,試探地伸出觸須來,自己的反應稍有不慎,就會令阿飛重新封閉自我。
仁傑輕輕地說,“嗯,這個,你先睡吧。我想鍛煉一下身體。”
仁傑推開椅子,擺出太極拳的姿勢,有模有樣地作了個起勢,轉左右野馬分鬃,接白鶴亮翅。
阿飛心裏一陣輕鬆,這人看來無害,或許可以試著相信他?阿飛驀然覺得仁傑可親可愛,挺順眼,不由得起了興致,湊上去問道,“你這是什麽拳法,動作舒展,剛柔相濟,我從沒見過。”
仁傑笑眯眯地答,“哈,你很識貨,我耍得不錯吧,以前我哥一直笑話我,說這是老年人的玩意。”仁傑無意中想起現代的哥哥SAM,心中有些悵然,動作自然緩下來
阿飛抿嘴微笑,好奇地說,“這拳很優美,一定得半夜練習嗎?要不,改天你教我,我授你一套近身搏鬥的短刀法交換。”
仁傑長長呼出一口氣,收了太極拳,正色說,“好,一言為定。阿飛,你願不願與我同行,到京城白雲寺我二哥處暫住?”
阿飛動作輕盈地躍上床,將被子拉到頸部,不太感興趣地說,“讓我想想。”
仁傑本想勸說幾句,一抬眼,看見阿飛清澈的雙眸,流露出對未來生活的迷懵和不安,就像一個受創的小動物,正躲在洞裏舔傷止痛,忐忑地期待明天。
仁傑心中變得安詳,坐到床邊,動作輕柔地拍拍阿飛的頭,“阿飛,以前我受了重傷,你把我背回來,曾說,你會保護我的。我當時就下了決心,以後會好好照顧你。”
阿飛眼中閃閃發亮,手指悄悄爬出被子,試探地伸向仁傑,“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就像以前一樣?”
他的手蔥白柔嫩,有一點嬰兒肥,掌心有一顆紅痣,如胭脂般鮮豔。
仁傑點頭,“對!唉,你的毒,我定盡全力解開。”他握緊阿飛的手。這一次,不會再放開,這個少年不該再受苦。
仁傑心裏有一絲內疚,小娟之事說不定可以另圖他策,是自己安排不夠周詳,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各種意料不到的奸人毒計,層出不窮,防不勝防,為了保護自己身邊的朋友,要努力變得強大起來。
阿飛長長的睫毛輕顫,有一種出奇豔麗的堅韌,手輕搭仁傑的脈門,“仁公子,你的脈象不穩,好像也中了毒。”
仁傑神氣地手托下巴,做了自得意滿的造型,一時興起開玩笑地說,“不錯,阿飛和我正是世人聞之色變的一對毒公子,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各位觀眾,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阿飛忍俊不止,笑得像個孩子似的天真浪漫,“仁公子,那你就是毒大,我是毒二,我們一起縱橫江湖!無論是誰,管教他避退三尺。”
仁傑仿佛找回了在現代與哥哥聊天的樂趣,將阿飛的被子蓋好,“好主意,夜深了,我們明日在討論細節,嗬嗬。”
忽然,阿飛凝神屏息,作了個靜音的手勢,他掀開被子,矯捷地跳下床,伏在仁傑耳邊低語,“窗外有人。我去看看。”
阿飛悄無聲息地來到窗前,猛地推開窗戶,飛鳥般靈巧地騰空躍出,在空中連環踢出幾腳,一個青年被逼得急急後退,對著窗前觀戰的仁傑呼喚,“仁公子,仁公子,是我,我沒有惡意!”
月光下,那人光禿禿的頭頂,分外醒目,細一辨認,他的五官端正有些麵熟。仁傑遲疑地說,“我們見過吧?”
那青年手忙腳亂地抵擋阿飛的招式,叫道,“仁公子,你我在揚州監獄有一麵之緣。”
仁傑立刻喚道,“阿飛,請停手,這位朋友是舊識,是他將我從牢獄救出。”
阿飛一躍退回到仁傑身邊。警惕地注視那人。
仁傑拱手問候,“這位先生,你是我懷禮二哥派來的嗎?”
那青年撫了一下灰色的衣袍,上前回禮,“仁公子,我是釋空,在白雲寺修行,奉命保護仁公子。我們四人一直跟在你後麵,今晚客棧恐有大變,請仁公子速速離開。”
仁傑黑幽幽的眸子誠摯地望著阿飛,悄聲說,“這人應可信,叫醒十郎,你和我們走,好不好?”
阿飛心口湧起一股暖意,也好,茫茫人世間,無自己容身之處,就試著接受仁傑的好意吧,他點頭道,“嗯,我們一起走。”
釋空著急地說,“仁公子,敵人來得好快,已到了客棧外院門口……”
仁傑聽到整齊的馬蹄聲,低低的口令,來的人不少,已經將客棧團團圍住,要脫身隻怕很難。
幾個火把扔進客棧,準確地落在客棧屋簷,另幾隻砸破窗戶丟入幾個房間內,一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住客們的呼叫聲,驚慌失措,清晰可聞。
院門外不遠處,有一個低沉粗野的聲音吼道,“仁公子,你若想救客棧其他人,就速速出來投降!”
仁傑迅速判斷一下形勢,急急地說,“釋空,請你和其他幾位武僧保護客棧的住客。” 釋空遲疑了一下,還是衝進客棧救人。
阿飛輕撫自己前額的白發,皎潔的月光,將他白玉般的臉龐,映照得無比秀麗動人,他冷冷地一笑,就像清澈見底的湖麵,瞬間被冰雪覆蓋,舉目是白茫茫的寒意。
他姿態優雅地取出短刀,一出鞘,就有一股驚天動地的殺氣,逼人眉睫而來。
一步之遙的仁傑精神大振,那肅殺冰寒的殺氣,逼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等他拔出紅寶石匕首時,隻看見阿飛已經飛身躍於空中,漫天刀光,與殺進門的刺客戰在一起。
客棧的火焰滔天,嗶嗶啪啪作響,阿飛就象是從天國跌落的叛逆少年,手起刀落,精確地斬殺敵人。他的身影如風似電,讓人無從捉摸,無從防備,他的嘴角擒著一抹漫不經心的冷笑,仿佛是閑庭漫步,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俊美的容顏,在紅豔的火光中,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傾城之魅。
滿院刀劍呼嘯,阿飛的聲音如冰雪般清冽,帶著一絲少見的溫柔, “仁公子,阿飛與你一起闖出去!”
“好!”仁傑大聲答應,心中柔情與豪氣並起,有阿飛這樣的夥伴,生能盡歡,死亦何憾,頓時覺得眼前的危險處境不再那麽恐怖。
身後的烈火狂飆,仁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那種血液沸騰的感覺又充斥了全身,他迅捷地揮舞匕首接應阿飛。
釋空等人帶著一眾住客陸續逃出,相互守護著衝破重重火光。十郎小臉沾了煙灰,黑了眉眼,踉蹌地向仁傑跑過來,“十一大哥,我來幫你。”
仁傑擋住一個蒙麵黑衣人的進攻,忙中抽空對十郎說,“十郎,你和釋空大師一塊突圍,我們到京城白雲寺會合。”
釋空聞言背起十郎,急呼,“仁公子,釋想和我帶眾人先行一步,釋靜釋音留下保護你。”
十郎嗚咽一聲,帶著哭音喊道,“十一大哥,你,你要保重啊!”
阿飛揮刀如風,力戰群豪,圍攻的黑衣人越聚越多,如潮水般慢慢地將兩人合圍起來。他體內蠱毒未清,消耗內力過多,腹中疼痛翻騰不已。握刀的手有些微顫。
仁傑瞥見阿飛嘴角滴血,心急如焚,手中的匕首比平日快了不知多少倍,指東打西,身手與一流高手相差無幾。
兩名武僧飛躍至仁傑身邊,“仁公子,你快走,我們殿後。”
仁傑接口道,“多謝二位!阿飛!”
阿飛聞聲機警地一拉仁傑,遊魚般的繞開進攻者,飛躍出院牆,兩人腳未沾地,一排箭雨已朝他們射來,顯然,客棧附近都悄無聲息中落進刺客控製中。這十幾枝勁箭,蓄勢以待發出,又狠又準,阿飛剛才力戰已近氣竭,仁傑內力不足,如要強行格擋會很吃力。
阿飛急道,“仁公子,你抱住我的腰。”就在墜勢將盡時,阿飛猛提真氣,兩掌虛推地麵,在觸地前再騰空而起,不但躲過了箭雨,還連著飛躍幾次,成功地脫離弓箭射程範圍,如輕煙一般,潛入鎮外的樺林木中。
林外一陣喊叫,火把點點,幾個黑衣人殺進樹林,截擊兩人。
仁傑兩人陷身敵陣,被迫分頭對付來敵。
阿飛手腕一沉,短刀過處,一股強大刀氣透鋒而去,登時有兩人往後栽倒,他揮刀再擊倒一人,提氣躍上一棵樺樹梢。
極目遠眺,隻見林外四處都是追逐而來的殺手,清泉客棧煙火濃密,將月光都遮住了。
火光的照耀下,這個小鎮變成殘酷的殺戮戰場。
究竟是誰,如此興師動眾,不惜代價,要置自己於死地?仁傑腦中急轉,隱隱有了答案。
他已把生死豁了出去,心中不驚不懼,一抖匕首,劈向殺手臉門,那人揮劍擋來,“當當當!”兩人在空中間不容發,交換了三招。
仁傑虎口生痛,太陽穴似乎要爆炸了,胸口鬱悶難耐,什麽東西就要衝破血液而出。忽然,他聽到不遠處一聲呼喚,是阿飛!
仁傑喉嚨一甜,噴出一蓬血雨,胸口回複暢順,仿佛衝破了某個極限,他試探地躍起,身體比平日輕快了許多,斜衝而起,先點在一枝橫伸出來的樹枝處,借勁彈出,衝到阿飛身邊,將爬上樹枝的敵人踢翻落地。
兩人口角帶血,氣喘籲籲。阿飛俊俏的臉,有些蒼白,眼神柔和地望著仁傑,“仁公子,雖然生死未卜,我卻覺得比任何時候還快活。”
仁傑感慨地說,“我也很開心。”說話間,一陣天旋地轉,知自己沸血毒發和耗力過多,已經精疲力盡,不禁長歎一聲,難道剛與阿飛相知,就要連累他命喪於此? 與小侯爺不見不散的約會,自己恐怕要失信了……
林外變得安靜,空中響起一陣飄渺的古箏,高昂而激越,充滿鏗鏘之殺意,在夜晚顯得突兀,古箏音過處,喊殺聲震天,似乎來了另一群人
林中的黑衣人聞箏聲,莫名其妙地掉頭而退
有人在高呼,“十一大哥,你在林子裏嗎?我們回來找你了!”
仁傑清清嗓子,答應道,“十郎,怎麽回事?”
一行人有秩序地悄然靠近樹林,十幾隻火把將樺樹林照得與白晝無異。
仁傑坐在枝頭,俯首望向林邊。
一大群灰色僧人,圍著一輛寬大的馬車,簾布掀起,一位年輕公子手扶古箏,親切地凝望著仁傑。他五官精致柔和,眼睛如杏含水,皮膚白的素淨,眉宇中透露出一份出家人的睿智和安定,素服簡樸,舉動之間端莊利落,神態如荷花般的清雅。
仁傑心中一鬆,大喜叫道,“二哥,是你!”
懷禮唇角漾著淺淺的微笑, “小三,這回你惹的麻煩不小啊。” 他額角微汗,腮留幾許的紅潮,似乎剛才消耗不少內力。
仁傑低聲咳嗽,嘔了一口血,因為二哥及時援救,剛才強提的突圍鬥狠之氣頓時泄了,此刻身心一輕鬆,隻覺頭重腳輕,伸手握住阿飛,虛弱地笑道,“多謝二哥解圍,這位是阿飛,我的好兄弟,他已恢複了神智。” 說著,他放心的合上眼睛休息。
仁傑半昏迷地睡了兩日。
第三天夜裏,他悠悠地在僧房醒來。月光如白練,似水般將整個房間籠罩。
這床仿佛是一葉扁舟,在無邊無際的汪洋中,晃蕩著,顛簸著,飄飄忽忽,仁傑身不由己,完全被月光編織的夢境所環繞,慢慢地霧失樓台,月迷津渡,神誌開始迷糊。
明月清輝流轉,似靜非靜,讓人生出孤寂和不安,他想到阿飛和自己朝不保夕,性命堪憂,隻感生命猶如一支殘燭,在狂風中抖索,活著有什麽意思呢?
仁傑心中一驚,他一向積極樂觀,何時變得如此多愁易感,幾乎有輕生之意,難道是迷魂散之毒發作了嗎?他聚起精神,狠狠地掐了自己的一把,將自己從迷幻中驚醒。
阿飛躺在房內另一個床上,語氣輕柔地問,“仁公子,你好些了?”
仁傑迷茫的眼光落到阿飛的臉上,慢慢變得清醒而愉快,“是啊,你怎麽樣?”
“很好,至少,我已不再受藥物控製。”阿飛的臉色很白,帶著一絲病態,秀氣得讓人心疼。他繼續說,“懷禮大人為你請了郎中調理,我一直守在房內,就近照顧。”
仁傑頗感安慰,想必阿飛已通過了二哥的觀察,贏得了信任。
從此,這個少年就有一個安身立命之處。自己也可以實現諾言,與阿飛相互照應。
他的心裏不可避免地浮現一個人的名字,想了想還是問,“阿飛,小侯爺知道我回來了嗎?”
阿飛點點頭,“嗯。懷禮大人帶訊給小侯爺。”
仁傑忍不住關切地說,“小侯爺,他,何時會來白雲寺?”
阿飛眼神黯淡了一下,避開仁傑的注視,望著窗外的月亮, “昨天王府裏沒有人接見,今天我和釋空自告奮勇前去,等了很久,被管家趕了出來,薛王爺有一個口信給你。”
仁傑緊張地坐起身,“他怎麽說?”
阿飛的聲音如潺潺流水,悅耳而清冷,落在仁傑耳朵裏卻似一驚天大雷,“薛王爺說,小侯爺很快就要迎娶公主,請仁公子別再去騷擾他。”
思春
這樣淒清的夜晚,皇城內,同樣有一人輾轉難眠。
自幼深受父皇母後喜愛的銀屏公主,過些日子將滿十五歲。
一年前,她在宮中有了自己獨立的小宮殿,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專門伺候她的人更多,行動更自由,心裏卻莫名的更煩躁而寂寞。
在白雲寺,她見到了熟睡於花叢中的美少年,一顆少女心就有了秘密的期盼,當晚在宮中荷花夜宴,有緣請他上樹摘風箏,得知他是父皇欽點的探花郎,一根情絲便悠悠種下。她常常幻想著有一日再度巧遇,有時神思恍惚,漸漸對與宮女們藏貓貓捉蜻蜓的遊戲,失去了興致。
遺憾的是他出了京城,此時不知身在何處?
銀屏公主隨手取過母後賞賜的夜明珠鳳頭簪,就著月光玩賞一番,一會兒,心就亂了。
她想到昨天來宮中給皇太後請安的表哥賀流景,他高大俊美,舉止風雅,眼波流轉間讓人心跳不已,害的自己連皇太後的問話都沒聽清……
她又想到前幾月躲在父皇身後偷看百官上朝,老老少少一大群人,三跪九叩,山呼萬歲,然後分文武兩班站立。其中有位眉目極美的年輕武將,鶴立雞群,氣度風采隻應天上有,非凡夫俗子可窺,就連對容貌很有自信的銀屏公主,也自愧形穢,不敢仔細打量,都沒有看得很清楚。
胡思亂想中,眼前出現了一個十分清晰的模樣:劍眉大眼,紅唇皓齒,健美修長的身軀和靈巧的手,怎麽又是他,探花郎仁傑,老攆不走。他一笑起來,就像陽光灑進了這個寢宮,滿室馨香,一顆心澎湃難奈……
銀屏公主越想越睡不著,心神不定,隻盼此刻這人就在身邊。三更天了,她還睜著一雙秀目望著窗外的月亮。
第二天,銀屏公主起了個大早,傳呼侍女小雨,“取男裝,今天我要出行。”
侍女小雨久在宮中,學得圓滑世故,回道: “公主吩咐,奴才敢不從命,隻是擔心……”
“怕什麽,誰敢多嘴?就算母後知道,一切有我,不關你的事。”
“公主,想去哪裏玩?”
銀屏公主腦中閃過表哥魅惑的笑臉,衝動地說,“去鎮國公府找流景表哥。”
小雨笑而不語,乖巧地遞上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及厚底官靴,服侍公主更衣。
鎮國公府,外祖母榮國夫人臥於病榻上
祖母已近八旬,臉龐皺如橘皮,雙手緊緊抓著流景表哥不放,絮絮叨叨地聊個不停,銀屏公主插了幾次話,都沒有辦法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來。
這一老一少,一位蒼老醜怪,如夕陽遲暮,讓人避之不及,一位俊雅無比,似旭日東升,引人愛慕狂戀,偏偏兩人相處融洽,眉目之間仿佛橐餉嗝啵??涼?髟嬌叢驕醯帽鶓ぃ?緩謎酒鶘恚?魅晃尬兜廝擔?白婺福?碭紓?胰フ冶斫閫妗!?的
流景這才轉頭看過來,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神情瀟灑寫意,“好,請公主移駕香園。”
銀屏公主芳心微顫,這位表哥真是一表人才,淡淡的一笑,就讓自己渾身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多看他幾眼。不過,還是探花郎更年輕帥氣,她的臉不禁發紅,儀態雍容地帶著小雨來到香園客廳。
仆人獻上茶點,銀屏公主倍感無聊,“怎麽還不來,我去房裏找她去。”
表姐房間裏空無一人。
銀屏公主拉開大衣櫥。以前跟表姐玩藏貓,她在裏麵躲過,既寬敞,又通風。此刻隻有一排衣服靜靜掛在裏麵,散發著好聞的薰香。
忽然,銀屏公主聽見門響,外麵傳來表姐的聲音,她心念一動,躲進表姐的大衣櫥裏,想著給對方一個驚嚇。
過一會兒,又有人進來,聽聲音就知道是父皇。她沒有覺得驚訝,父皇一向寵愛表姐一家,他們常在一起練字,吟詩,作畫,嘻嘻鬧鬧開心極了。
外麵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動靜。
難道他們改變主意離開了?
銀屏輕輕推開衣櫥門,透過門縫看去。外麵光線灰暗,象是關了門窗,看不到人影,中央的大床幃帳低垂。
他們怎麽到外麵去了?竟然錯過了。
一陣笑聲和喘息從厚厚的幃帳中傳過來。
她明白了,原來是父皇與表姐在玩大人最愛的那種遊戲。床踏板上,一雙是父皇的大頭棗紅高靴,一雙是表姐小巧的紅繡花鞋,散亂地撂在那裏,地上扔著鮮豔的織錦肚兜和紗裙,一件明黃的袍子覆蓋於上。
前一陣子,母後擺駕白雲寺燒香,銀屏公主想跟著,母後卻密令她躲在表姐臥室裏的大衣櫥裏,不準出聲,靜聽屋裏的動靜,如實報告給母後。她乖乖地做了,在衣櫥裏打了個盹,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此時,她躲在這衣櫥裏,心口狂跳不止,又興奮又好奇,睜大眼睛竭力想看清楚。不過今天他們都在帳幔裏,看不見,隻聽見裏麵低語,笑鬧,尖叫,呻吟,喘氣,還有帳幔抖得厲害,床搖得驚心動魄,那床雖結實,卻讓人有一種快塌的錯覺。
過了很久,父皇和表姐才雙雙起床,穿戴整齊,摟著相攜出門了。
銀屏公主從衣櫥中走出,頰泛紅潮,目溢春水,腔子裏一顆心,已不屬於自己,飄飄悠悠,不知去了九霄雲外。
她有一種走進幻境般的舒暢快活,卻又說不出的空虛煩悶,感覺身體有什麽在咬噬著,衝擊著,蠢蠢欲動,不安分地顫抖,就要破繭而出。
她沒有向表哥辭行,叫上在客廳吃點心的小雨,心慌慌地出了鎮國公府。
京城繁華熱鬧,銀屏公主也沒有出來玩過幾次,以前都是陪父母坐在皇家馬車裏,從轎簾縫裏打量街景。
此刻,她心不在焉,玩性不濃,就近找了一家大酒樓歇息。
店小二見兩人穿戴高貴,說話女氣,笑嘻嘻地上前問,“兩位小爺,要點什麽,本店有糖醋黃魚,香煎裏脊,涼拌粉皮……”
公主用折扇拍了拍桌子,“有什麽好菜,就都上吧。”她平時用詞文雅,儀態端莊嫻淑,今天不知為何,心頭一把火燒得很旺,莫名其妙地想找茬發泄。
小兒會意地端上一桌好菜,還配了點低度酒。
銀屏公主淺酌著清酒,隨口問,“小雨,你在鎮國公府遇見什麽熟人嗎?”
小雨低頭扒了一口飯,小聲地回答,“沒有……看見誰,奴才不敢亂嚼舌。”
“你進宮多年,該知道規矩。記得少管閑事。”
“謹遵公主教誨。”
小雨用完一碗飯,正要請示公主是否回宮,不料,店小二又送上菜來,說是他店裏的名菜:跳活蝦。一盤蝦子在酒醬料中的搖頭擺尾。小雨不解地問:“飯已吃完,為什麽還送菜?”
那店小二道:“剛才,你們不是說揀好的上嗎?”話沒說完,另一位小二又送上一大盆“十全補鴨”,垂手候在一旁說,“菜齊了,一共二十一兩。”
小雨正待與他討價還價,銀屏公主一撩衣袍,站起身說,“付賬,走吧。”小雨趕緊去懷裏摸銀子。壞了,出門帶的銀子不多,錢袋偏被劃破一個小口子,裏麵的小金豆不見了。她掏出銀子放在桌上,隻有十三兩,急得她冷汗直冒。
店小二陪著笑道,“兩位小爺,你們先付這些,一人留下,另一位回去取錢。”他語氣雖客氣,眼神卻有些輕視,似乎將兩人看作騙吃之輩
銀屏公主金枝玉葉,從小在皇宮被眾人捧在手心裏,何曾受過一丁點氣?
她壓抑怒氣,白嫩的臉蛋羞得飛紅,無意識地搖著折扇,心中將這店老板狠狠地罵上幾遍,哼,以後自然會來收拾你。可是現在怎麽辦?
正在著慌,一位氣宇軒昂的俊美少年走了進來。
店小二迅速迎上前,沒等他開口,小雨已飛跑過去,緊拽著那人的衣袖,“探花郎,你帶銀子了嗎?我家公……公子有難,請你援手!
銀屏公主見那少年美貌俊朗,心頭一跳,再看一眼,立刻眼睛發亮,那不正是自己朝夕思念的探花郎仁公子嗎?夜宴時,他官袍在身,英氣逼人,今日書生裝束,儒雅溫潤。
仁傑沒有細看麵前兩位小公子,隻是覺得他們衣飾考究,氣度不凡,應是出身富貴世家,偶爾落難,此刻就當助人為樂,行個方便,想了想,摸出一顆小金豆,“這樣夠了嗎?”
小雨急道,“無需那麽多,隻要八兩銀子。”
仁傑取出十兩銀子,交給小二,對銀屏公主兩人抱抱拳,態度溫和從容,“二位,後會有期。”
銀屏公主盯著仁傑的背影,一直到他走上樓梯,進入雅房,她的眼神癡迷,一顆心又癢又酥,跳得比藏在衣櫃裏更快,那盤跳活蝦好像都鑽進胸膛,在裏麵劈劈啪啪蹦達
今晨起,銀屏公主躁動不安的一顆心,終於找到了美麗的出路。
緣分,原來這就是我的金玉良緣。
仁傑坐在雅房內,靜靜地等候。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布簾半卷,房間一角撒滿金輝,另一角影影綽綽,就像他此刻忐忑期待的心境。
小雪,他會來吧?
佛曰宇宙萬有假相之生滅,隻在彈指間。
一秒鍾可彈指四次,一彈指有六十個刹那,每一刹那,仁傑都在想著小侯爺的音容笑貌。
他已經點了三回菜,小二送了十次茶,天邊現出五彩絢麗的晚霞。
他受傷的肩膀有點酸痛,沸血之毒未發作,心口比平日更涼。一個下午過去了。
人生,彈指間刹那芳華。
夕陽尚暖,出門經過一座騎樓,對麵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簇擁著迎親的新郎,孩子們跟在披紅綢的大馬後,笑著跳著好不開心。
那新郎相貌普通,一臉的喜色,讓他平凡的五官顯得頗有光彩。
仁傑信步走過一處自由集市。農夫商販,擺攤叫賣;肩挑背磨的苦力漢,跑江湖的,玩雜耍的,走單幫的,說學逗唱得,各行各業的手藝人,如潮水般湧來湧去。
幾個胡漢混血的藝人正在彈奏《塞上曲》中的《思春》,琵琶,箜篌,胡琴與羌笛各領風騷,配和著鼓點,分外激動人心。
仁傑掏出一顆小金豆,對年紀最大的樂工微微一笑, “各位,有沒有興趣掙錢?”
薛王爺府,此刻一派忙碌。
薛福在王府已經幹了幾十年,他勤快而膽小,去年剛升為府裏的二管家,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識得不少,兒媳婦再接再厲,今春為家中又添了男孫,樂得薛福合不攏嘴,不禁感激大字不識的老爹,當初真的給自己取了好名。
他坐在偏廳,正在檢查送往廚房的幹貨,還有一個小廝前來稟報:“府門前來了一隊樂工,由一位年輕公子領著,說是應小侯爺的邀請,為晚宴伴奏的。”
二管家頭有點痛,大管家出門兩日,自己都快忙不過來了。他有些不耐煩地說,“少爺剛搬到新的侯爺府邸,你陪他們過去,快些回,別偷懶。”
小廝答應一聲飛快地跑了。
在風景優美的運河城區,巍然聳立著一座廊院式建築,占地極大,氣派非凡,圍牆內是清新的綠竹林,大門上雕鳥獸,懸一黑底金匾,上書兩個大字“雪園”。
仁傑上前敲門,許久,一個腦袋探出來,“侯爺誰也不見。”
“丁二,連我也不見嗎?”仁傑隱約聽見丁二身後有人尖聲細氣地咳嗽了一下。
“仁公子,唉,對不住。您先回去吧。”丁二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臉,欲言又止,歎息一聲,關上了門。
仁傑楞了一會兒,走到有些無措的樂工們麵前,伸手取過羯鼓,“來,我們接著表演《昭君怨》。”
黃昏時分,運河旁人來人往,雪園的側門前,很快聚了一群觀眾。
幾個讀書人悄聲議論,“這演奏者水平不一,那敲鼓的最突兀,節奏古怪,讓人心口發慌。”
“我覺得不錯,看他相貌堂堂,卻要沿街賣藝,心內定是不平,鼓聲激越些,也是情有可原。”
“可憐啊,大好男兒淪落至此,讓祖宗蒙羞!”
仁傑無意中抬頭,對圍觀眾人溫和地一笑,神情文雅和煦,那幾位書生立刻感慨地搖頭。其中一位很有同情心,摸了一會兒撒了個銅板,接下來,不少人慷慨解囊,扔過來的有白菜,黃瓜,綠豆,烤紅薯......
清風吹過楊柳岸邊,河邊的棗樹枝葉隨風擺動,幾顆棗子夾帶著一隻紅豔豔的番茄,準確地向仁傑飛來。
這麽美味的食物,可不能浪費了。
大帥哥快捷地一退,起身接過那隻番茄
仁傑望向棗樹枝頭,有些驚喜地問道,“白一,小侯爺有何指教?”
白一麵無表情,沉聲道,“仁公子,多留無益,切勿誤人誤己。”言畢,飛躍下地,施施然地甩手離去。
幾名樂工被這突發的場麵震住,不自覺地停了演奏。
仁傑拱手對周圍說,“演出結束,謝謝大家捧場,地上的水果就送這幾個小朋友。”孩子們眼饞了好久,老實不客氣的一擁而上,瓜分一光。
夜風轉涼,天色漸黑,河上船隻川流不息,漁火點點,一片熱鬧而恬靜的景象。
仁傑站在柳樹下望著駛向天際的小漁船,出了一會神。
天空飄起了細雨,淋濕了仁傑的黑發,他的心口也有些潮濕,血液流轉很快,沸血之毒似乎又要作亂。
該回去了吧?癡癡的等,又能如何.....
為什麽無法移動腳步......
雨絲纏綿,仁傑神色沉靜,轉頭望著雪園大門前的官轎。剛才有人來訪,說不定小侯爺會送客出門?
終於,大門敞開,一位太監模樣的老者走了出來,他中性的尖嗓說,“薛小侯爺,請上轎,別讓皇上久候。”
仁傑心口暖如春風吹過,突突地狂跳不已。
那人清雅如蓮,飄逸如霧,高貴如天上的神仙人物。分別數日,他的一舉一動已在腦海裏烙印。
小侯爺淡淡地回禮,“有勞王公公費心。”他掀起轎簾,神情很自然地轉頭看向岸邊。
甜蜜,苦澀,激動,彷徨,奇妙,期盼……
仁傑的心裏五味雜陳,他的笑容溫柔如水,慢慢地走向小侯爺。
月色晦暗不明,雪園門前,燈籠高高掛起,將小侯爺世外飄仙的身姿,鍍上了溫暖的光輝,發間那根通體碧綠的玉簪,顯得分外奪目。
小侯爺的眼眸流光溢彩,與仁傑溫熱的視線糾纏在一起,仿佛有千言萬語,情誼綿長,又散發出冷寒警告的信號,象是在提醒仁傑此地不宜久留。
仁傑直覺地頓了一下,腳上一麻,左足動彈不得,小侯爺緩緩地收回目光,優雅地上轎。
雨越下越大。
整個世界都籠罩在茫茫的霧水中。
仁傑靜待左腳的麻痹過去,蹲下身,撿起方才擊中自己的小銀丸。用力一搓,露出裏麵的一張極小的紙條,上麵是小侯爺熟悉的字體,“牡丹國宴”。
他托著腮,喉嚨發癢咳嗽一聲,小侯爺有什麽難言的苦衷吧。什麽樣的勢力,連小侯爺也不得不忌憚。
周圍一定有人監視,躲在哪裏?
仁傑正欲抬頭,驀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雙靴子,鞋麵上沾了幾滴泥,再往上是一襲幹淨飄逸的灰色衣袍。
拈花微笑
雨下得正歡,劈啪地濺起泥點。
一把黃色的油布傘遮在自己的頭頂。傘下,一位灰袍公子眉目如畫,充滿雋永的書卷氣,整個人散發著極其典雅的清輝
他瑩潤的手伸向仁傑,笑容如清風明月,“小三,需要我扶你嗎?”
仁傑輕握懷禮的手,指尖傳來溫馨的暖意,在這冰涼的雨夜,讓人倍感珍惜,他心口的鬱悶和迷惑,被衝淡了許多,問道,“二哥,請教一下,牡丹國宴是怎麽一回事?”
漫天雨絲飛舞,懷禮將傘向仁傑傾移,杏眼含笑, “小三,當今聖上喜愛牡丹,每年在皇城外舉辦牡丹盛宴,選出天下聞名的絕品,今年的大獎非同小可,你猜是什麽?”
仁傑搖頭,“金銀珠寶,隻怕太過尋常,嗯,猜不出。
懷禮腳步輕盈,衣袍原本纖塵不染,此刻下擺和靴子沾了些泥漿,他的聲音悠悠揚揚,“皇上為慶公主及笄和太子大婚,要送出一麵免死金牌。”
仁傑心中一動,“如此大手筆,豈不是人人動心?”
懷禮的眼神出塵的明淨,望了仁傑一眼,語氣淡然,“對,極品牡丹奇貨可居,花宴未開,已有人為之家破人亡,有人瘋癲失常。京城裏的官宦人家,或強取豪奪,或重金懸賞,都勢在必得。”
仁傑點點頭,若有所思,“薛王爺府也會參賽嗎?”
懷禮道,“有可能,如果薛小侯爺出席,薛府奪魁勝算很大。
仁傑感興趣地問,“為什麽?”
懷禮放開仁傑的手,側頭微笑,輕揮衣袖撣去肩上雨珠,舉手間,空氣中彌漫著如蘭的淡淡馨香,“皇後懿旨,送選牡丹須由美少年呈上,鮮花贈美人,寶劍陪英雄,試問天下還有誰能勝過國寶美公子,少年將軍薛小王爺?”
仁傑嘴角忍不住上揚,幾乎合不攏,想到小侯爺嬌豔柔軟的紅唇,嫵媚流轉的眼波,和飛劍禦敵的英姿,仁傑心口酥酥癢癢,甜得就快滲出蜜來。
“哈哈,我賭他一定會贏。”仁傑笑眯眯地說。
懷禮不以為意,“小三,白雲寺的千葉牡丹,一朵千葉,香氣襲人,世所罕見,這一次由你出麵獻上,希望你能拿下那免死金牌。”
仁傑一聽,感覺有些新奇,皇家花宴,場麵一定豪華驚人。
小侯爺的紙條是何用意,是想提醒自己參賽,在牡丹宴時相會?或者是希望自己避開此事?
自己要代表白雲寺與小侯爺對決嗎?
仁傑語氣有所保留,“我恐怕不是小侯爺的對手。”
懷禮笑了,眼裏有黑黑深深的漩渦,一圈一圈地繞著,讓人看不清楚,“小三,別小看自己的魅力,一切還未可知。”
仁傑笑嗬嗬的,臉上恢複了燦爛的陽光,“是,二哥。”
兩人悠閑地沿著運河漫步。
過了一陣子,遙遙可見白馬寺。
門前,有一位持傘少年遺世獨立,俊俏的容顏如冰雪般潔白無暇,此時,他拋傘飛躍過來,眼眸清冷,聲音不溫不火,嘴角卻掩不住上揚,“仁公子,你回來了!“
仁傑道,“二哥,我先行一步。”懷禮抿嘴含笑點頭
仁傑嘻嘻笑著,頂風冒雨快步跑過去,取出藏了許久的番茄,大喝一聲,“阿飛,接暗器!”
阿飛神色歡快,一躍而起,隨手抓下番茄,用半濕的絲袍衣袖擦了擦,輕咬一口,“嗯,味道不錯。”他一笑,唇邊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分外的孩子氣
仁傑上前拍拍對方的肩膀,呼了一口氣,“阿飛,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阿飛眼神清澈,專注地望著仁傑,“仁公子,今天我在運功療傷,晚膳沒見你,懷禮大人也出門了,我就在此等你。”
阿飛,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那麽真誠貼心
這樣的雨夜,仁傑不再覺得寒冷,心口的暖意充溢了四肢,讓他淡忘了與小侯爺相見卻不能相認所帶來的衝擊。
晚餐時間,大家都換上了幹爽的衣服,四個人圍成一桌,小菜清淡,安靜地用餐,氣氛溫馨。
十郎一直對仁傑使眼色,卻遲遲不開口明言。
仁傑放下飯碗,笑道,“十郎,你的眼睛怎麽了?”
十郎嘟嘟喃喃,聲音很小,“十一大哥,我可以在寺中養鬥雞嗎?我今天在集市看人表演,很精彩刺激。”
仁傑望向懷禮,見對方不動聲色,想了想說,“這事緩一緩,待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再說。”
阿飛接口問,“仁公子,你要搬走?”
仁傑站起身,端莊有禮,對三人拱手作揖,眼神靈活帶著頑皮的笑意,“各位,站在你們麵前的,是即將走馬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今日早朝皇上有旨,令我擇日選定府第,聽說戶部會給一定的補貼。”
懷禮含蓄地笑著說,“白雲寺旁有一清淨宅院,你改天去看看,是否合意。”
仁傑一鞠躬,咧嘴笑得輕鬆,“二哥費心了,你說好就行。”
懷禮起身道,“小三,你中的毒有些麻煩,用過膳跟我到禪房詳談。”
仁傑與阿飛和十郎簡單交談幾句,就跟隨懷禮進入後院禪室。
屋內桌幾簡單,地上有幾個藍色蒲團,內牆供著一座小佛像,香煙繚繞,懷禮取了一支香點燃,雙掌合十,瞑目念誦了一段經文。
相傳,佛祖在靈山講經,至微妙處,順手拈起一朵金優缽羅,眾弟子茫然,隻有一身白衣的迦葉,從座中起身徑至佛祖前,拈花微笑。
一切如花,花如一切,佛祖拈花而迦葉微笑,這一笑,便蘊含了大千世界的奧妙無窮。
懷禮在蒲團上盤膝趺坐,微笑不語,一雙妙目似乎裝了大千世界,悠悠柔柔,淡定地凝視著仁傑。
那一瞬間,仁傑有些怔怔失神。
懷禮,他的佛性,因何而起,我們的兄弟緣分,由何而生?
懷禮輕輕撫平衣擺,眼神裏有些看不懂的抑鬱,“小三,你所中的沸血之毒,已經開始發作。”
仁傑雖早有思想準備,還是禁不住歎息,“我明白,不知是否有性命之憂?”
懷禮目光極其柔和, “小三,沸血症一旦啟動,,就象一根點燃的蠟燭,燃燒速度比正常的快幾倍,好處是,你的潛力會被激發出來,或許武功會突然變高。”
仁傑點頭,“不錯,我感覺身手比過去好了很多,壞處呢,是什麽?”
懷禮麵容慈悲,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你的生命極速消耗,油盡燈枯,也比常人早些。”
仁傑深呼吸,從容地問,“二哥,請如實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懷禮幽幽淺歎,“沸血之毒若不解,多則幾年,少則......”他的麵容秀逸出塵,有一種奇異的美麗,秘不可測,“小三,世事難料,須彌芥子,彈指間萬世生死。”
仁傑心中一懍,恍若平靜的海麵,驀然翻起千重巨浪
初中時,他端坐在教室裏,老師正在講解一道數學題。小仁傑有些走神,腦子裏遐思萬千,外麵春光正好,最喜歡那種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軟綿綿的滋味,如果能跳出這扇窗,曠課出門逛逛,才不負年少輕狂,及時行樂。
風聲呼呼,拍打著玻璃窗,他無意向窗外看去,從四樓縱身躍下,隻怕摔個半死……
“死”這個詞首次毫無預警地停駐在小仁傑的腦海。
死亡,千古一歎。多少人為之惶恐,無法堪破紅塵
曆史的車輪以恒速前進,今後的百年、千年會有什麽精彩的事件,自己將再看不到了。這個千姿百態的世界,美好的生活,將會很快遺忘自己的存在,而“我”,肉體將會消逝,靈魂變成空白,也許漂移在不知名的空間,也許徹底消亡,變成空氣的一顆微塵,無知無覺,永恒的虛空。
仁傑的頸後起了一陣陌生的冰寒,慢慢地爬升到腦中
初中時第一次感受到對死亡的敬畏,此刻,以更強烈更肆虐的姿態,狂飆般的占據了他的身體。所到之處,徹骨的麻痹,就像恐懼本身,窒息得讓人簌簌發抖。而他的心靈,陷入了前所未見的迷茫和軟弱
仁傑垂著頭,閉目無語。
香燭上跳動的火焰,將他的身影融進油燈色光裏去,不但勾勒出他俊美深刻的五官,更襯托出他健美寬厚的肩背和修長的四肢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燈芯忽的爆了一下,似乎也在為這麽美好的生命即將消失而歎息
仁傑的心靜靜地體認死亡的逼近。
禪房外,不知名的小蟲唧唧鳴叫,或斷或續,殷殷切切,盈滿夜空,既充實又空靈,隱藏著大自然的奧秘,雜亂中隱含某一種難以理解的節奏,使本是死寂的黑夜充滿勃勃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一瞬間,還是半個時辰?
禪房內,響起優美的箏音。
在風拂草動蟲鳴的氣氛中,箏音緩緩起伏,每一個音都很飄逸,旋律銜接完美無瑕疵,沒有強烈的跌宕和高潮,如流水,如清風,卻另有一股糾纏不已,生生不息的韻味。
仁傑不由凝神細聽,空靈通達的清音,真切地觸動聽者的感情,將人引領導至無法抵擋的美麗空間,無悲無喜,偏偏激發出心靈深處的共鳴。
彈奏者懷禮的情懷就像空穀幽蘭,空山浮雲,若現欲隱,難以捉摸和測度。柔和清朗箏音,好似一個局內人卻偏以旁觀者的淡泊,將恐懼釘在眼前去凝視,以一種冷靜從容的態度,去麵對令人感到沉重的宿命,竭力活出真正的精彩。
箏音漸演漸低。
仁傑如夢方醒。他睜開眼睛,發現懷禮收了箏,神態閑雅安詳,他的眸子清麗如寶石,深深切切地凝視著仁傑,眼角隱約有淚珠閃爍。
這麽一位清心寡欲的世外公子,他的情,他的淚,在燭光中分外珍貴。
仁傑胸中大働,自己命不久矣,無怪二哥如此難過。
他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謝謝二哥提點,我明白了,生命無常,春花秋實,循環不休,我會努力活得開心。”
他張開手臂,笑嘻嘻地給了懷禮一個大大的擁抱。
懷禮將頭枕在仁傑的頸間,那顆晶瑩的淚靜靜的滾下麵頰,他心口揮之不去的沉重,也隨之傾瀉。
懷禮回擁著仁傑,語氣頗平靜,“白雲寺方丈在外出雲遊前,曾贈我一本易筋經,內附他的親筆詮釋,我匯合其他內功秘訣,整理成一小冊,你若依此練習,可以減緩沸血症的發作,並增進功力。”
仁傑深知對練武之人而言,內功秘籍比性命還貴重,二哥雖輕描淡寫,這冊子卻定是耗盡心血寫成,如此輕易地交給自己,這情義如何回報?
仁傑感激地扶著懷禮道,“二哥,牡丹國宴的免死金牌,我會盡力而為。”
懷禮坐穩身子, “三弟,此事無需強求,”
他纖美的手指撫過仁傑的麵孔,微微有些顫抖,眼裏的情義深不見底,悠長得讓人歎息,“你我兄弟相聚,我已心滿意足,惟願你能好好活著。”
仁傑心裏既惶恐又感動,對懷禮生出血肉相連的親切感,眼前仿佛是自己的親哥哥SAM,他溫順地沒有動彈,任懷禮摩梭自己的臉。
雨不知何時停了,寺廟內很安靜。
懷禮禪房的屋簷,攀著一個人影,他輕盈地躍起,幾個起落,站到了後院的一棵茂密的大樹上。
他一拱手,笑嘻嘻地說,“報告侯爺,屬下親眼所見,仁公子與懷禮大人含淚熱烈擁抱,真情流露,令觀者動容。
小侯爺一身藍袍,輕功卓絕立於高枝,舉目望去,冷淡地哼了一聲。
一直陪在他身旁的白一,用平板的聲音繼續介紹,“丁二剛一跳過來,兩人就依依不舍地從對方懷裏掙開,現在改為懷禮大人撫摸仁公子的俊顏。
小侯爺美目一瞪,“你們二人越說越離譜了。”他不自覺地一甩衣袖,一根樹枝應聲而折,灑下幾串雨珠,藏身在較低處的丁二叫苦不以,冰冷的水滴得他滿頭滿臉,頸內更是濕漉漉的難受。
丁二擦擦臉,小聲地問,“侯爺,我們還要等下去嗎?”
這時,禪房的門開了。
仁傑向二哥道謝後,有些落寞地往自己的臥房走去。他胸口揣著懷禮的手抄秘笈,感覺暖暖的,古人雲,禍,福之所倚。沒有這場飛來橫禍,怎能明了兄弟情深?
薛神醫說過,自己體內的兩毒相互牽製,沸血症若消解,迷魂散會不會發作,到時自己神智迷亂,忘記了小雪怎麽辦?
仁傑心中悵然若失,自己小命不長,隻怕陪伴小雪的日子不多了。
忽然,仁傑頭頂一片涼意,樹枝無風自動,飄落一陣好大的雨點。
他有些奇怪,仰首望天,雨早停了。他打起精神快走幾步,無端端地膝蓋一軟,險些滑倒在地。
仁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仿佛有人默默地在窺視自己,他趕緊小心地跑回去。
遠遠望去,仁傑的臥房內點著一盞燈,散發出穩定的暖黃光
一推開臥房,阿飛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拉著仁傑問,“仁公子,你的毒可有解?”
阿飛的眼睛就像琉璃水晶,無比眩豔清亮,柔柔地凝望著仁傑。他的小手無意識地緊握仁傑的手腕,猶如鐵銬,令人無法掙脫
仁傑順勢跟隨阿飛在床邊坐下,“阿飛,我二哥正在想辦法,小侯爺也托薛神醫尋找解藥,我想,不會有事的,倒是你的蠱毒,不知如何根除。
阿飛坐上床,用腳輕踢仁傑的肩膀,俊俏的小臉笑得無邪,“無妨,我們毒公子兄弟,行走江湖,無毒不歡!”
仁傑嗬嗬地笑起來,原本沉甸甸的一顆心,變得輕快了一些。
屋外,氣氛有些凝重。
丁二睜大眼睛仔細觀望,“侯爺,仁公子與阿飛輕擁一下,然後上了床,聊得很快活。”
小侯爺背著手,臉色無波無瀾,“房內有幾張床?”
丁二道,“兩張。”
小侯爺神態優美高雅,從容道,“丁二,上前拍門。”
臥房門被輕敲幾下,仁傑開門探身向外一望,又驚又喜,立刻飛身衝了出去。
小侯爺獨立園中,容顏清妍如天人,臉上似笑非笑,“仁公子,你今晚左擁右抱,豔福不淺,是否有了新知,忘了舊友?”
夜審
仁傑嘴角止不住上揚,黑亮的眸子如鑽石般閃耀,一寸一寸,仔仔細細,打量一步之遙的小侯爺,眼光柔柔的似春風送柳,讓人無比舒暢
他拱手作揖,“薛大人來訪,有失遠迎,當日一別,我,下官……”
小侯爺眼裏閃過不知名的笑意,“仁公子,就不必咬文嚼字了,此刻並無外人。”
仁傑頓時心中大樂,伸出鹹豬手,摟住小侯爺的腰,抱起來飛快地轉了半圈, “老婆大人,你吃醋了?”
小侯爺揪著仁傑的兩隻耳朵,用力往外扯,語氣涼颼颼,“小娘子,你不守婦道,待小爺我教訓一番,讓你嚐嚐我的狠辣手段!”
仁傑沒什麽形象地喘息了一聲,將小侯爺摟得與自己緊密相貼,眼睛眉毛和嘴都一齊在笑,“小雪,饒命啊。”
身後,阿飛遲疑地問,“仁公子,你沒事吧?”
仁傑無懼兩耳的小小疼痛,回頭對俏立屋門外的阿飛說,“你先休息,我和小侯爺聊聊。”
阿飛眼神清亮,悠悠地瞟了小侯爺一下,聲音夾帶著冰雪,無比凍人,“小侯爺,我仁大哥身子不好,你出手輕些。”
他望向仁傑合不攏的嘴角,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仁公子,你盡管放手一搏,阿飛會為你守望。”說著,他輕鬆地躍上屋頂,恰巧落在丁二的前方。
丁二笑哈哈地拍拍阿飛,殷勤地說,“阿飛兄弟,你把最好的角度占了,要不,你頭側一點,留個縫讓我瞧瞧?”
阿飛將懷中的短刀拔出,對著稀稀落落的星光,慢條斯理地觀賞。他的手腕一抖,刀氣縱橫,寒森森的滲人肌膚,丁二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悄然退開半步,嘴裏嘀咕,“自古英雄出少年,唉!”
阿飛默默無語,選了個稍微幹燥些的瓦片坐下,他琉璃般的美眸,注視著仁傑,微微一笑,嘴角的酒窩旋開,清純動人,分外孩子氣。
眾目睽睽下,大帥哥仁傑突破心理防線,將旁觀者視為石雕,喜滋滋地半抱半舉著小侯爺,走了幾步,溫柔問道,“小雪,到我的臥房去溝通,好不好?”
小侯爺雙手摟著仁傑的頸子,氣勢不減,威嚴地掃了一下站在樹端的白一,“你們在外守著,嗯,有任何異動就示警。”
丁二嬉皮笑臉地問,“侯爺,如果是房內有可疑的動靜,屬下該怎麽辦?”
小侯爺晶瑩如玉的臉,泛起一絲潮紅,他清清嗓子,問仁傑,“仁公子有何高見?”
仁傑一本正經地回答,“各位自然是堅守崗位,視而不見,兩耳不聞窗內事。”
小侯爺嘻嘻地笑著,悄悄地俯首輕咬仁傑的頸子,眼眸如春水蕩漾,瞬時將仁傑的注意力席卷而去。
丁二笑得開懷,“仁公子說得是。”
白一不緊不慢地說道,“侯爺,時候不早,我們得快些回府。”
小侯爺一掙跳下地,一隻手仍勾著仁傑頭頸,有些猶豫地問,“白一,三更天了嗎?”
白一麵帶難色,點頭道,“三更鼓剛響過,隻怕……”
小侯爺的神情變得凝重,猛的摟緊仁傑,迅速地說,“小傑,我要先回去。此事說來話長,你切勿輕舉妄動,等我的消息。”話音未落,他垂著肩,不情願地轉身舉步離開。
仁傑飛躍而起,三兩下扯開自己的外套,刷的一抖,將小侯爺和自己罩住,擋住所有人的視線,隔出一個兩人的獨立小世界。
小侯爺身隨意動,默契地伸手扶住衣袍。
仁傑摸索著捧起小侯爺的臉,雙唇激動地顫抖,在佳人臉上細細地尋覓,一觸到柔軟滋潤的嘴角,他腦子一片空白,胸口跳得如癡如狂。
仁傑舌尖火熱,輕叩小侯爺的貝齒,滑進他的口中,小侯爺逸出難抑的呻吟,伸出舌尖與之嬉戲。仁傑勾卷住對方的丁香小舌,熱烈地汲取清香。他的下腹熱流翻滾,情不自禁地貼近小侯爺,帶著難耐的激情,微顫地摩擦。
他感到小侯爺胸部的起伏,胯下漸漸硬挺,便含糊地低喃,“小雪,我陪你回去。”
小侯爺如同從美夢中驚醒,退開半步,聲音冷澀,“小傑,我願日日與你相守,不過,此刻有些麻煩……我會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的。
小侯爺將仁傑的衣袍收好,遞上,他臉頰緋紅,微微的喘著,眼中羞澀與愛欲共存,猶如漫天的星光都在閃耀,俊美得讓人失去了呼吸。
仁傑將小侯爺的玉手置於唇邊,溫柔地親吻一下,“我信你。”
小侯爺留戀地撫摸著仁傑的唇瓣,指尖過處,猶如接通了電流,仁傑心口激蕩,含住玉指,輕輕地吮吸,目光中柔情脈脈,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對方
小侯爺止不住發出一聲歎息。
白一立於樹梢,不得已地催促,“侯爺,快走吧。”
小侯爺深呼吸,眼神恢複清明,舉手間,叱詫風雲的英氣盡顯,“小傑,告辭了!”
仁傑溫和地笑語,“小雪保重!改天我設法登門拜訪。”
小侯爺一行三人急如輕風,全力趕回運河旁的侯爺府第
一入雪園,小侯爺就有一種異樣的不安
他慢慢走近中廳,一個蒼老不失威武的聲音響起,“逆子,你去了何處?”
廳中的高背太師椅中,端坐著精神矍鑠的薛老王爺,身後靜靜地站了兩排王府護衛,二管家薛福手捧一根手柄裹金的皮鞭,伸手尷尬地上前請安,“少爺,您回來了。”
小侯爺恭敬地行禮,“父王大駕光臨,孩兒惶恐。”
他的眼神如電,射向藏身於護衛中的一名宮人,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太監身體抖了一下,立刻垂下頭,一動不敢動。
薛王爺起身,邁步到小侯爺身邊,淩厲地打量一番,“說,你是去夜會仁公子嗎?”
丁二單膝點地,“王爺,小侯爺隻是心煩,出去散步,懇請王爺明察。”
薛王爺氣咻咻地問,“是這樣嗎?為何遣走於公公,迷昏幾位禁軍官員?”
小侯爺歎息一聲,雙膝跪下,“爹,孩兒,孩兒情非得已,請爹爹責罰。”
薛王爺臉色很沉痛,“糊塗!你若執意親近仁公子,輕則罷官,重則喪命!”
小侯爺挺直身體,神情清冷,有一種高貴的絕斷,“孩兒知道,可讓我忘了仁公子,卻萬萬做不到。”
薛王爺一聽,驚怒不已,揚手重重地揮出一個巴掌,將小侯爺打得斜摔出去。
老王爺一生戰功顯赫,長子薛凱風采翩然,可惜身體較弱,晚年得次子薛邵,文才武略無不精通,少年起就跟隨自己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汗馬功勞,先皇早早就指為駙馬。
小侯爺不僅光耀門庭,為國之棟梁,民間百姓亦敬之愛之,每次出征前,京城市民都蜂擁而出,爭相目睹國寶美公子薛小將軍的英姿。
薛王爺對次子愛逾性命,誰想他偏偏命犯孤鴻,不戀地位高貴的公主,卻與一個平庸男子攪在一起,連名譽和前程都不顧了。
老王爺不由越想越氣,厲聲喝道,“薛福,取家法!本王要管教這不孝之子。”
薛福撲通跪倒,顫顫巍巍地爬前幾步,將手中金柄怕皮鞭半舉,哀聲求情,“王爺,請三思!”
薛王爺望向直挺挺跪著的愛子,見他神情倔強冷漠,並無悔意,隻得把心一橫,吩咐,“張校尉,本王令你等人,將小侯爺拖下去鞭三十。”
張校尉帶隊出列,低頭答應:“遵命!”他中等身材,方臉虎目,半跪著接過皮鞭,來到小侯爺麵前,語氣平和地說,“小侯爺,得罪了。”
丁二搶前護住小侯爺,怒目圓睜,“大膽,誰敢動侯爺?”
張校尉身後的幾名護衛立刻畏縮不前
白一在小侯爺身邊跪下,沉聲道,“王爺,小人護主有失,願同領責罰。”
薛王爺冷笑,“好忠心的奴才,小侯爺平日是如何教導你們的,連本王也不放在眼裏了嗎?”
白一和丁二退開幾步,跪在地上齊聲道,“屬下冒犯王爺,願與小侯爺一同受罰! ”
小侯爺俊目隱有瑩光,“父王莫惱,孩兒願領受家法,白一丁二,你們還不退下。”
小侯爺被帶到院中
很快,皮鞭劃空的聲音響起,一下一下,仿佛抽在薛老王爺身上。
丁二臉色沉痛,沙啞地說,“王爺,小侯爺下江南查案,為退強敵,曾身中奇毒,至今餘毒未清,他如何經受得起這三十重鞭?”
薛王爺身子一顫,煩躁地踱來踱去,最後停在那名太監身前,冷冰冰地問,“於公公,本王處置是否公正?”
於公公小聲回道,“王爺英明!”
“那麽,於公公回宮後,知道如何回稟皇上吧?”
於公公慌忙跪倒,“王爺,小人絕不敢說混話。”
薛王爺點頭,“如此甚好,薛福,快扶於公公起身,把府中珍藏的玉如意孝敬給於公公。”
於公公得了寶貝,千恩萬謝地退下了。
薛王爺來到院中,見到小侯爺背上衣衫破碎,血跡斑斑,垂著頭似乎已經昏死過去。他急得大喝一聲,“停!快停下,混帳東西,都給我滾!”
張校尉收了鞭,帶領眾護衛躬身退出
白一和丁二早就搶出門,協力扶起小侯爺,駕著回到臥房。
小侯爺趴在床頭,勉強睜開眼睛,聲音虛弱,“父王,孩兒不孝,惹您生氣了。”
薛王爺蒼老的臉上,每條皺紋都夾著風霜,藏著心疼,“邵兒,為父也是無可奈何。當年高祖立國,娶了男子為後,男皇後篡位改製,險些斷送我後傏大好江山。”
小侯爺星眸半啟,幽幽地說,“孩兒聽母親提過這段故事。”
薛王爺眼中有些濕潤,顫抖地扶著愛子的肩膀,“先皇為免後世子孫重蹈覆轍,下了密旨,皇子王孫一律不得娶男妻,否則充軍流放,若與五品以上官員逆亂,則是殺頭重罪,那官員也少不得罷官丟命。”
白一忽然插話,“王爺,恕小人鬥膽,人說惠王爺李翔有男寵三十名,為何他能逍遙法外?”
薛王爺有些不滿地瞪了一眼,“你懂什麽,惠王爺幼時救駕有功,被封為監國大將軍,持先皇欽賜寶劍,在朝堂上禦前設專座議政,並不受此密旨約束。”
小侯爺長歎一聲,雙目無神,怔怔地發呆。
薛王爺坐在床邊,語重心長地勸慰,“邵兒,密旨是說不能取男子為正妻,你若真心喜歡那仁公子,待你將公主迎娶過門,父王找個理由將仁公子貶為庶人,一年後你納他為侍妾,隻要三年內將他宮刑去勢,你們自然可以長相廝守,你也可以為薛家留後,豈不兩全其美?”
小侯爺垂下眼簾,看不清表情,淡淡地說,“謝謝父王一片苦心,這事無需再提,孩兒自會謹守本分。”
他白嫩的俊臉,那一巴掌的五指紅印,瘀青滲血,異常觸目驚心,嘴唇微顫流出血絲,身上的藍色衣袍被皮鞭撕裂,掛在背部的一根根布條沾滿鮮血,粘著破碎的肌膚,傷處青腫汙紅黑紫一應俱全,慘不忍睹。
薛王爺看得心中內疚,老淚點點,“邵兒,你,你為何不討個饒?”那個混帳校尉,居然敢傷我兒,看我明日如何整治他。
小侯爺緩緩地閉上眼睛,似乎精力流失殆盡,“父王,薛家兒郎,怎能屈膝求饒?”
“你歇著吧。” 薛王爺頭疼心也痛,無奈站起,吩咐薛福,“明日一早去請薛神醫,替小侯爺療傷。”
薛福趕緊答應,伺候著薛王爺離開。
這一晚,白雲寺禪房內,仁傑輾轉反側,睡得不安寧。他凝神思索小侯爺的話,暗自心驚,明白有一股可怕的勢力想分開小侯爺和自己,自己必須謀定而後動。
笠日清晨,仁傑打起精神上朝。
含元殿門外,文武百官靜候宣召。仁傑與二哥懷禮相攜等待,悄然無語,他舉目四望,卻找不到小侯爺姣美的身姿
大殿兩廊,長長的兩列殿前衛士,手執戈矛,銀色盔甲在陽光下閃耀,渲染出肅穩威嚴的朝堂氣氛。
這時,鼓響三聲,一位手執拂塵,身著朱衣的太監從一側走出,向門殿外大聲宣道:“時辰已到,文武百官上殿!”
一聲喊後,文武官員從左右兩廊按品級進入大殿,整齊分列於殿堂兩旁。
鼓響五通後,傳來一派莊嚴的鼓樂之聲,宮娥彩女太監擁著皇上進了大殿。
仁傑有模有樣地俯身下拜,與群臣山呼萬歲
他站起身低眉順眼,謹守本分以免冒犯天威。
今天的朝儀議題有兩個。
一是皇上欲征慕猛士從軍以征討吐蕃,征召不拘一格,百姓官吏均可應征,附議者眾,當下擬訂詔書。
二是有人參告武衛大將軍權善才,昨日誤砍皇家陵墓的柏樹。
皇上一聽大怒,疾言厲色地說:“善才斫陵上樹,是使我不孝,必須殺之!”
仁傑心中不以為然,一棵樹怎麽值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略側首注目懷禮,見他神情自若淡泊,悠然傲立於殿中,似乎對此事興趣缺缺。周圍的大臣無人作聲,眼看這大將軍就要為了一株柏樹喪命,仁傑腦中有些焦躁,想為之求情,又擔心自己出言不當,動輒得咎,連累了二哥。
他正垂著頭猶豫,一副極其優美而冷靜的嗓子問道,“大理寺少卿,掌管律法,你有什麽意見?”
仁傑抬頭看去,皇上禦座左下首,端坐著一位絕世美男,膚色白皙凝脂,五官若美玉雕成,毫無瑕疵,嘴色豔麗的仿若點了胭脂,錦袍玉帶更襯得體態風流俊美絕倫
仁傑隻輕瞟了一眼,就膽寒心驚,額上滲出冷汗。這絕色美人,月中仙子之姿,閻羅般狠毒之心,正是老熟人惠王爺李翔。
仁傑對早前險些被逼侍寢之事,一直耿耿於懷,此刻,心頭一激動,拋開戒懼,昂首出列答道,“國法,以人命為重,物為輕,現在僅為昭陵一株柏殺一將軍,後世會如何看待?權善才罪不致死,臣不敢妄奏,以免陷皇上的千秋偉名於不義。”
惠王爺李翔臉上眼神踞傲冷峭,隱隱透出煞氣,一拍椅子扶手,“大膽,你想忤逆皇令?”
仁傑已經鎮定下來,心想今日已經和色魔王爺撞上,不論如何示弱討好,也不可能輕易過關,隻會受更多恥笑淩辱,不如理智地周旋一番,在言語上不要落把柄。
仁傑微微一笑,恰如一縷和煦的春風吹進殿中,古人常說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笑若初陽,熠熠生輝,指的正是這種飛揚顧盼的皎美豐姿
他從容地據法說理,“犯言直諫,自古以為難。臣以為遇桀、紂則難,通堯、舜則易,依據律法量刑,才能取信於百姓,本今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殺之,是法不信於人,怎麽讓世人效仿服從?”
懷禮出列奏道,“臣以為,大理寺少卿說得有理。後傏一向以禮法治國,仁大人不敢奉製殺善才,正是出於一片忠心,維護陛下的仁德啊。”
皇上皺著眉頭想了想,轉頭問,“懷禮愛卿說得有理,監國將軍以為如何?”
李翔一口濁氣憋得胸口發痛,怒視仁傑,張嘴就要發作,暴虐的模樣仿佛要將仁傑當場剜心。他靜默了一會,忽然,唇邊蕩起一朵笑顏,顯得英俊倜儻,悠悠地凝視著仁傑,“仁少卿,你倒是心地寬厚,看來,本王該與你好生親近一番。”
戲龍
李翔五官俊美,心如豺狼,此刻臉上帶著笑容,仿佛穩重的謙謙君子,眼光在仁傑身上略作停留,就若無其事地轉開,麵對皇上,恭敬有禮,“陛下英明,可否赦免權將軍死罪,改判流放?”
李翔談笑間一語定生死。權將車得以活命,發配柳州
仁傑背上的冷汗濕了內衫,心中暗歎,李翔位高權重,翻手雲覆手雨,轉瞬間就能控製怒氣,實在是深不可測,能屈能伸,絕非常人所及,這樣的敵手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位狠角色還是避之為吉。
仁傑這麽打算,人家卻不準備放過他。
下朝後,他到大理寺坐定,攤開卷宗準備批示,左推丞就上前稟告,“監國將軍惠王爺來訪。”
“下官見過王爺。”仁傑陪著小心,行了大禮
李翔麵皎如滿月,眼波如春花,一反常態的溫和,笑著將仁傑扶起,就勢扣著他的手腕,“仁少卿,我聽說大理寺風景優美,就煩請大人帶我參觀一下吧。
仁傑渾身一震,麵前這位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
大理寺是中央的審判機關,負責審理中央百官犯罪及京師徒刑以上案件,沿襲舊製,設大理寺獄,作為中央監獄,主要關押諸司犯罪的官吏和京城地區重要案犯。流、徒判決後送刑部複核,死刑犯在此判決後直接送皇帝批準。
大理寺獄與府衙前後共計十幾進宮殿,廣殿明柱氣象輝煌,衙門連著重獄。由於重獄廣布禦林軍駐守,大理寺內外侍衛林立戒備森嚴。
目前,大理寺卿告老還鄉,仁傑少卿以副職總掌全權。大理寺公事諸多,仁傑手下設大理寺正二人,推丞四人,斷丞六人,司直六人,評事十二人,主簿二人,以及寺中低級官員二百多名。各地設州縣二級,太守刺史縣衛兼任司法,州設有司戶參軍事分掌民刑事案件,由此層層管束下去,猶如一個跨國大集團般繁雜萬緒。
而仁傑就是這個超級集團的首席執行總裁。
如今,仁傑總裁麵色多雲轉陰,鬱鬱地陪著惠王爺,身後是大理寺大大小小的官員,素聞王爺威名,均戰戰兢兢地躬身跟隨。
左推丞年老持重,官場打滾多年,在前方殷勤帶路,一邊走一邊介紹,“王爺,此偏殿乃少卿大人辦公之處,園中種植月季花兩株、鬆柏四株,最妙的是這兩株百年山茶花,樹高逾十人,花朵九蕊十八瓣,是本寺最出色的景觀。
李翔停下腳步,觀賞那十幾米高的白色茶花,微微眯眼吟道:“亭際夭妍日日看,每朝顏色一般般。”
這是出自詩人方幹的《海石榴》,原詩先抑後仰,讚美花之美豔,滿枝猶待春風力,數枝先欺臘雪寒,李翔偏引用前兩句,將大理寺最推崇的美景,貶得一無是處。
正主子仁傑沒有應和,眾官員眼鼻觀心不作聲,沒人有膽量上前頂撞。
李翔在園中的涼亭坐下,“大理寺花木不興,人才凋零,看來,我需向皇上進言,好好整頓一番,仁少卿,你以為呢?”這話舉重若輕,不著痕跡地一帶,就將大理寺眾人的臉皮踩到泥地裏,腦袋懸在了橫梁上。
“王爺,茶花風骨不凡,正適合大理寺。” 仁傑舉手行禮,頓了一下,緩緩地誦出南宋陸遊的詩,“東園三日雨兼風,桃李飄零掃地空。惟有山茶偏耐久,綠叢又放數枝紅。”
這詩詞精煉通暢,抓住了山茶花最突出、最珍貴的特性,不寫花在長冬中的傲霜鬥雪,而寫在清明後鬥雨戰風,意境豪邁,逍遙從容,隱含不懼惡勢力的灑脫情懷,高下立現,頓時將王爺的詞句比了下去。
惠王爺李翔一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裏有人敢來捋他的虎須?此刻當著大理寺眾人的麵,被仁傑一個軟釘子碰回來,一下子臉色白得可怖,眼裏惡意陡升,咳嗽了兩聲,認真地打量仁傑,臉上竟然又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仁傑隻覺得滿園陰風陣陣,皮膚上寒毛豎立,咬住牙關冷冷地別開目光,心中叫苦,這位極品魔王,大概想要出什麽招來折磨自己。
左推丞心道不好,連忙作揖打哈哈,“對不住,這茶花掃了王爺的雅興。”
李翔被人瞧破心事,一把無名怒氣勃然衝到了頭頂,他用力推開左推丞,不解氣地又上前去補了一腳,可憐左推丞連滾帶爬,跌倒在幾步之遙的魚塘岸邊,衣袍濕了,頭發散了,臉上都是灰塵冷汗,忙不迭地爬過來拉著王爺的衣角請罪,“小人失儀,請王爺降罪。”
李翔更加暴怒,聲音凝如寒霜,“好個混帳的老頭,大理寺都是這等粗俗無禮之輩嗎?來人啊,給我……”
“王爺,請息怒!”仁傑無可奈何地躬身跪下,“下官管束不嚴,治理無方,王爺處罰下官一人即可,千萬不要氣傷了身。”
仁傑自知今日之禍,因自己而起,推丞不過是替罪羔羊,怎能讓他垂老之身再受重創?李翔在大理寺發威,自己是此處的長官,於情於理都該挺身而出。
李翔坐回亭中,整理一下衣服,舉止優雅如處子。
他一向高傲自恃,以王爺之尊行監國之實,掌生殺大權,視人命如草薺,此刻雙目如電,淩戾地射向眾人,大理寺官員在仁傑身後統統跪下,烏壓壓的一片,齊聲道:“王爺息怒!”
李翔麵上不透痕跡,過了良久,聲音如碎冰般清麗悅耳,“好了,你們都下去,讓仁少卿陪著。”
左推丞偷看了仁傑一眼,心道這新上任的大人,倒是有些傲骨,不知是否經得住王爺的鐵腕酷治,唉,我老了,明年還是返鄉省親,少沾一點是非吧。
他帶著其他官員靜悄悄地退出偏殿
李翔坐在那裏,呼喚一聲,“小順子,請先皇的禦賜寶劍。”
小順子迅速地答應著,跪著獻上寶劍,鎏金鑲玉雕龍鞘,柄嵌鴿子蛋大小夜明珠,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李翔抽出寶氣祥瑞的劍,輕輕的駕在仁傑頸間,“仁愛卿,先帝賜我此劍,用於斬奸除惡,已好久未飲血,今日,是否該用你來祭劍呢?”
他容貌極美,風神俊朗,聲音抑揚頓挫,語氣平和如對情人私語,偏偏出手狠辣,稍不如意就會立刻取人性命。
仁傑不卑不亢,垂眼道,“王爺,請三思。”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惠王爺若強勢取命,仁傑也隻能歎倒黴,有理無處訴。
此刻,利劍在喉,命懸一線,不由人不低頭。不過卑躬屈膝,隻會增加對方折磨人的快感,仁傑索性閉上眼睛,既不求饒,也不出言激怒。
李翔以劍挑起仁傑的下頜,眼神暗昧莫測,陰惻惻地說,“小順子,將仁大人的官袍剝下,讓本王看看他的背傷好了沒有。”
仁傑跪直身體,嘴角氣得發抖,烏黑的眸子透出寒意,“王爺,你對下官關懷備至,我銘感五內,這裏人多嘴雜,不如換個時間?”
李翔將寶劍下壓,在仁傑的肌膚上劃出一道血痕,“仁愛卿果然語出驚人,嗯,你們幾個都退下,讓本王與探花郎敘敘舊。”他雪顏美如花,氣宇軒昂貴氣淩人,聲音裏竟帶了一絲不可察的喜悅和急切。
小順子立刻與其他幾名王府護衛站到了殿外
那寶劍輕輕挑開仁傑的衣領,慢慢下滑。
在仁傑一雙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裏,李翔清楚地看到自己扭曲猙獰的臉。他心中沒來由地煩躁,驀地抖動手腕,劍鋒噗的刺破仁傑的內衣,直抵肩胛,稍用力就有一絲鮮血滲出,李翔胸口惡氣微消,起身湊近仁傑,恣意地冷哼了一聲,“仁大人,你的命再硬,比得過此劍嗎?”
仁傑伸右手兩指搭住劍刃,沉穩地問,“王爺請示下,如何才能滿意?”
李翔有一種想揉碎對方的衝動,“做奴才的就該好生討主人歡心,你懂嗎?”
仁傑仰首燦爛一笑,絢豔如春暉,他眼底的一汪春水,清波蕩漾,“好,下官明白了。”
任何人處在這種情勢下,應該是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百般哀求,仁傑卻笑得從容,悠然無畏。
一霎那,李翔感到一絲無趣。他握劍的手略一遲疑,仁傑利索地推開劍尖,不待吩咐自行站起身,衣袍前襟沾了幾滴血,烏黑明亮的眸子看不出情緒,拱手道,“王爺,請進屋說話。”
李翔怔了一下,立刻就要發作,“無恥之徒,竟敢……”
仁傑儀態溫和嫻雅,俯在李翔耳邊吹氣如蘭,聲音淺淺柔柔, “王爺,難道你要下官當著大理寺眾人的麵伺候你?”
李翔頸耳後熱氣流竄,有些浮躁,又有些驚訝,這個寧折不彎的小子何時變得如此善解人意?
仁傑移開幾步,舉手向李翔請辭,“既然王爺無意……,此間公務繁忙,下官得回房批公文,恕我放肆,就不遠送了。”
說完,他一抖衣袍,很幹脆地轉身,快步走回偏殿。
李翔心中一跳,好小子,跟我玩欲擒故縱,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量,與本王鬥,就是向天借膽也不夠看。哼!
眼看要到嘴的魚,貓兒哪有放過的理?
李翔追上幾步,在殿門關上前,他的前腳恰恰伸出抵住門框,意氣風發地說,“仁大人,你急什麽?我們有的是時間,哈哈!”
他回身揚劍喝道,“小順子,你們在殿外守著,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進來打擾。”
李翔提著寶劍,閃身進了偏殿內室,一腳踢上門,想了想又推上門拴鎖好。
他四下一打量,少卿辦公之偏殿書房,幹淨整潔,前後各開一高窗,靠牆豎著一排排兩人高的書櫥,內放曆年判案卷宗,中央擺著兩張寬大的桌台,四隻紅木高背椅子。
李翔盯著那兩張大桌,微微點頭,不錯,可堪一用
仁傑微笑著說,“王爺請自便。”鎮定地拉開椅子坐下,翻看剛才遺下的案卷,神色淡雅,再也不肯看李翔一眼,將堂堂的監國大將軍視為無物。
李翔大怒,揮劍向仁傑砍下,嘩啦一下切去了半邊椅背。
仁傑飛身避開劍勢,神態安閑,笑吟吟地說,“王爺,好快的劍。”
李翔忍無可忍,一步跨到仁傑跟前,怒氣直衝腦門,厲聲喝道,“你想玩什麽花樣,本王今日奉陪到底!”
仁傑清聲問道,“王爺,請息雷霆之怒。不知您喜歡狂風暴雨,還是慢工出細活?”
李翔平日任性妄為,但是手腕圓滑刁鑽,啃人不吐骨頭,又狠辣又陰沉。不知為何,在探花郎仁傑麵前,一點小火苗就燃爆了脾氣,心頭氣悶不堪,越發象脫韁的野馬,隻想亂踢亂砍,發泄莫名其妙的怒氣
一轉念,他又惕然自省,皇家的禦人之術在於恩威並重,奪人心誌,收為己用,一味強攻硬逼,並非上乘。
李翔握緊拳頭,又悄然鬆開,麵前之人年少俊傑,才高品端,舉手投足落落大方,麵對強權傲然不懼,如此豐姿傲骨,風月無邊的美少年,如能收為己用,於公於私都是上上之選。
一旦起了拉攏安撫之心,李翔看仁傑就順眼許多,隻覺他活潑俊俏,清雅淳厚,尤其是笑容真誠溫柔,仿佛春風拂麵,令人忍不住嘴角上揚。
李翔滿腔的騰騰怒意,猶如被一雙清涼的手撫慰,慢慢地消解了一些。
他在另一張椅子坐下,以劍撐地,深呼出一口濁氣,勉強地微笑道,“仁愛卿,你打算如何服侍本王?”
這時,殿後的窗戶傳出一聲輕響。
李翔警惕地轉身,就見幾個冒著灰色煙霧的管子被扔進大殿。他立刻舉劍呼喚,“來人,有刺客。”
他以為自己是高聲大喊,聽在耳裏卻如蚊蟻之聲,幾不可聞。李翔心中驚怒,這煙霧定是迷藥啞毒,自己的嗓子不能發聲,身體軟弱無力,護衛們遠遠地等在大殿花園外,不得命令不敢亂闖,此刻,身邊的仁傑是敵非友,說不定刺客就是他招來的。
糟糕,我命休矣!
偷襲者兩名,翻窗而入,一穿黑衣戴黑色麵具,另一位罩了藍頭套,隻露出兩個眼睛。
黑衣人舉刀就砍,李翔怒目而視,竭力運功提起寶劍,勉力擋開致命一擊。他急忙示意仁傑:仁愛卿,快來救駕!
仁傑抬抬眼,愛莫能助:王爺,我也動彈不得。
那人的第二刀迅如疾風,利索地砍下,
李翔冷冰冰地看著這奪命之刀,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地譏笑,他雪膚月貌,儀態高雅尊貴,雖處險境,威勢不減,如天神一般,那黑衣人一瞥之下,刀意頓緩,斜斜地砍在李翔的鎖骨,鮮血立刻噴出
李翔冷哼一聲,咬住下唇,倔強地露出膽怯之色。
藍頭套遮臉的那位仁兄,本想向仁傑衝去,看到李翔的模樣,心中癢癢,嬉皮笑臉地說,“這王爺細皮嫩肉,嬌豔得很,不如,我們兄弟先玩玩?”
李翔倒吸一口涼氣,眼球突然鼓出,破口大罵,可惜隻見嘴動,咿咿呀呀發不出聲音。
那藍頭套言出必行,擠開黑衣人,托起李翔的下巴,湊上去親了一口。
李翔氣得快要暈過去了,渾身癱軟,手顫抖不已。
從來隻有他強迫別人,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還是在自己想要調戲的仁傑麵前,他的臉部僵硬,胃液上湧,苦不堪言。
黑衣人遲疑地說,“老大,速戰速決,少生枝節。”
藍頭套三兩下扒下李翔的衣服,露出瑩潤誘人的頸子,健美結實的胸部。藍頭套興奮地低頭親李翔,見他不肯開啟,便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唇,啃咬親吻起來。
那人的淫手毫不客氣的一陣亂摸,一圈圈抓起他胸膛的乳尖,捏著他腹部柔嫩的肌膚,就要直搗黃龍。
李翔身為皇子,血統高貴,寧可死也絕不會讓自己貽笑天下,成為皇家之恥辱。
他的肺部悶得透不過氣來,眼角凝淚,靜靜地望向仁傑,一邊嘴角微顫,目光中透出訣別之意:仁少卿,來生再見。
仁傑長歎一聲,忽然一躍而起,踢開意醉神迷中的藍頭套,手中銀光一閃,紅寶石匕首壓在黑衣人頸子邊,“大膽狂徒,還不快滾!”
小順子在殿門外,聽見裏麵有些打鬧動靜,與幾位護衛麵麵相覷,不知該靜候原地,還是上前探問。
王爺的積威太重,誰也不願冒殺頭的風險,打擾他的雅興。
殿門忽然打開,仁傑半抱著衣衫半敞的惠王爺,神情溫潤風雅,悠然走了出來。
小順子心理咯噔一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王爺這回居然是被寵幸的那一位?!
遊園驚夢
惠王爺李翔倚靠仁傑,勉強站立,俊麵帶寒霜,眼中凶光畢露,似要將眾護衛撕為碎片。
小順子機靈地一跪到底,護衛們不明所以,但也慌忙曲膝趴下,“王爺,請恕罪!”
李翔附在仁傑耳邊說了幾句,聲音低不可聞
仁傑沉靜地點點頭,看向小順子,嘶啞地低語:“王爺即刻回府,各位護衛麵朝外站成一圈保護王爺。煩你請左推丞過來。
左推丞由小順子領著,一步一瘸地過來叩首,“拜見王爺和少卿大人。”
仁傑有些為難地吩咐:“傳我的命令下去,王爺受驚身子不適,大理寺官員一律回避,速速回到自己的崗位,原地待命,不得抬頭觀望。不得妄議今日之事,違者嚴懲不殆。”
左推丞恭敬地答應退下,對仁傑佩服得不得了,這位頂頭上司太聰明,太有手段了,床上功夫太高明了,居然能將天下第一難纏的惠王爺擺布得服服貼貼,大理寺的好日子即將到來。
仁傑的衣領劃破,鬢發有些零亂,但是,他的形象在大理寺眾人心目中高大無比,儼然成了拯救大家於水火的英雄。
王府護衛侍從排成幾隊,目不斜視,簇擁著王爺和仁傑,很快來到十六抬的官轎前。
豔陽高掛,光線中塵土微粒飛揚,李翔半閉著眼睛,好似在回避如此耀目的陽光。
轎中寬敞華麗,仁傑扶著王爺進轎坐好,側身告辭:“王爺請走好。”
李翔臉上表情淡漠,虛軟的身子斜靠著兩個彩墊,既不搖頭也不同意,左手抓著仁傑的鑲金腰帶,一直沒有放開。他那雙美如秋月的明眸,似霧似雨,朦朦朧朧,藏著看不清的情緒。
仁傑扯了一下細紋及羅緋袍,不料李翔拽的甚緊,眼裏透出怒氣,凶悍地瞪著仁傑。
這次,是不是救錯人了?
這個念頭在仁傑腦中盤旋不去。
他語氣溫和地問,“王爺,你可是要借此袍一用?”
李翔臉色不善,氣急敗壞地哼了一聲。
他衣衫破碎,肌膚袒露泛紅,處處遺留被人淩辱的痕跡,肩頭的傷口簡易地包紮了一下,滲出獻血。
仁傑莫可奈何,隻能壓抑住心中的嫌惡,解開金帶,脫下盤領淺緋五品公服,默默地替王爺穿上,將他額前散落的頭發理好,唇邊的血跡抹去。
李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仁傑脫衣,眼裏妍妍豔豔,燃著兩簇小火苗。
這廝真是色迷心竅,剛脫險境,就立刻投入到視奸目淫的老本行。一雙手虛弱無力,卻顫顫地摸上了仁傑的白色內袍。
仁傑耐下性子,向後讓開,“王爺,下官告辭。”
李翔心神不寧,今日自己蒙羞出醜,若讓仁傑輕易脫身,一個天大的把柄,從此就落入他人之手,豈不受人挾製,他頓覺寢食難安。
可是,此人風情樣貌俱佳,又挺身救主,如果當場翻臉取他性命,似乎不合情理。他心頭閃過種種狠毒的處置辦法,卻難得的有些猶豫不決。
仁傑好似能讀解李翔的心聲,神色鄭重地保證道,“今日之事,下官絕不向任何人透露,請王爺放心。”
李翔雙眼微眯,心想,人的誓言如何能信,隻有死人會真正保守秘密
仁傑舉目一望,立知李翔動了殺機。
當時,仁傑一念之仁,不忍看著別人被強暴,即使這是一個可恨可悲之人。
他心裏有些許後悔,我救了一頭中山狼,這種無恥卑鄙小人,若少一個,世界上恐怕會安寧平和些。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微笑道,“王爺,不必擔心,下官身中劇毒,命不久矣,隻怕見不到明年的春天,人之將死,其言亦善,我絕不會透露王爺的半點隱私,請相信我!”
他言辭誠懇,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禮,轉頭就要掀開轎簾躍下。
“誰要你去死!”王爺激動驚怒交加,竟發出一聲極低的嘶吼,身子有了些力氣,不加思索地向前一撲,抱住仁傑的腰腿,惡狠狠地命令:“不許走!你陪著本王!”
仁傑被王爺壓在軟墊上,心中氣惱,捉住李翔的肩膀就要摔出去。
李翔死死抱住仁傑的大腿,聲音沙啞顫抖,透出焦躁的渴望,“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不要!”他的頭緊埋在仁傑的胸口,低低地喘息。
仁傑吃了一驚,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轉念,還是用力將李翔的腦袋拔離自己的胸口,側身挪開,含蓄地訓斥道,“王爺,請自重身份!下官不是你的侍寢之人!
李翔抓著仁傑的白紗單衣,心中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戀慕,暴躁,迷茫,羞愧,殺戮,怎理得清?
他粉白滲血的唇抖動了幾下,沒有作聲,一雙眸子黑如墨玉,浩瀚如碧海,幽幽柔柔地凝視著仁傑,仿佛要將仁傑的俊顏刻在腦海。
仁傑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麵前之人,真的是那個動則取人性命的魔王嗎?這一幕,自己仿佛在哪一世哪一時經曆過,胸口不知為何竟有些唏噓鬱悶。
他不及細想,欠身推開李翔,跳出官轎,匆匆地道別,“王爺,多保重!”
仁傑走出幾步,回首對小順子說,“快送王爺回府,速請禦醫為王爺診脈。”
他不經意地一瞥,隻覺心口發涼。
錦簾微掀,隱約可見李翔美麗的雙瞳,晶瑩閃爍,眼角竟有一顆淚珠,如珍珠般清亮動人。
仁傑加快腳步,逃也似地離開,遠遠地仍感覺有一道視線,讓他如芒在背。
那一滴淚,如寒冰刺骨,如火焰升騰,糾纏不休地追擊著自己,讓他心緒有些不安。
當日,小侯爺府中來了兩位貴客。
雪園綠竹搖舞,秋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輕愁幾許。
深院紅門緊閉,屋內,小侯爺趴在床上,神情有些羞澀,對立於床邊的中年美婦人說,“母親,孩兒有傷在身,恕我不能行禮。”
小侯爺的母親是先皇的女兒,當今皇上異母妹妹城陽公主,嫁給薛王爺後得二子,平時不太過問家事,無意中聽二管家說起小侯爺受皮鞭之苦,立刻讓鎮國公賀流景陪著來探望。
城陽公主愛子心切,歎息一聲,俯首欲揭開被子查看傷口。
小侯爺立刻往床內一躲,不自在地說,“母親,這點小傷不礙事。”
賀流景站在一旁煽風點火,“哪裏是小傷,你都下不了床,薛神醫說整個背部血肉模糊,慘不堪言。”
“你父王實在是太狠心了!” 城陽公主眼中濕潤,有些埋怨。
小侯爺微笑著說:“孩兒犯錯,父王責罰,孩兒心中無怨。”
賀流景嬉皮笑臉,繼續推波助瀾,“表弟,你犯了什麽錯?等你迎娶了公主,就天下太平,薛王爺自然就快活了。”
城陽公主臉色變得蒼白,語氣抑鬱, “可憐的邵兒,那銀屏公主心高氣傲,任性乖張,怎能與你般配?”說著,又長歎了一口氣。
“姑母,您歎息什麽?” 賀流景不解地問。
城陽公主悠然細語,“你們不要以為娶公主為妻是什麽好事,邵兒,你姨夫展荷正值盛年,就被莫名其妙地牽進一樁謀逆案中被殺了。”話未說完,眼淚已忍不住掉下來。
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丁二稟告,“侯爺,屬下為你挑了一個機靈的仆人,前來伺候。”
小侯爺道,“讓他進來吧。”
那仆人身材高大,相貌平凡,臉色粗糙黝黑,隻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燈光下星光閃耀,說不出的晶亮靈動。
這仆人進屋後,深深一鞠躬向眾人行禮:“小傑見過侯爺,給公主和流景大人請安。”
城陽公主正襟危坐,擦擦眼角,“起身吧,小傑,你若用心照顧侯爺,我自會賞賜於你。”
易容的仁傑乖巧地應道:“謝謝公主,小人一定盡心盡力。”
他從桌上取了一隻黃澄澄的小柑橘,笑吟吟地問,“侯爺,小人伺候您吃個橘子,可好?”小侯爺不置可否,清冷地嗯了一聲。
仁傑自作主張抬了一隻矮腳踏凳,靠在床邊坐下,幾下剝開橘皮,拈了一瓣送到小侯爺唇邊,神情溫柔:“侯爺,請用。”
兩人視線糾纏,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小侯爺眉目清豔,紅唇微啟,嘴角浮起一絲異樣欣悅的笑顏。
城陽公主清清喉嚨,悄聲問,“邵兒,娘聽說你此次下江南,與一位仁公子關係甚密切,不知他是何方人士?”
小侯爺慵懶地凝視麵前的小傑,唇邊的笑意擴大,眼底那一汪清澈的碧潭,深不見底,並沒有立刻回話。
賀流景俊臉神采飛揚,興致頗高,開玩笑地說,“稟告姑母,這仁公子其貌不揚,為人猥褻,身子又瘦又矮,沒事老愛往表弟身邊湊,看得讓人礙眼。”
小侯爺噗哧一聲笑起來,兩眼亮晶晶的,“流景表哥,你對高個子還是一貫的嫉惡如仇啊。”
流景不服氣地說,“高?哼,仁公子怎麽可能比我高?最多同我差不多,而且他相貌醜陋,哪裏比得上我玉樹臨風?”
城陽公主信以為真,著急地勸告,“邵兒,此人這般不堪,就不要同他來往,以免你父王生氣。”
小侯爺盯著仁傑,眉眼含笑,然後轉頭不在意地說,“母親,您不要聽流景表哥胡鬧。”
流景語氣正經地說,“姑母,仁傑公子乃今科探花郎,封大理寺少卿,弱冠之年,掌天下之律法,聖恩正隆,就連冷麵王爺監國將軍也對他青眼有加。”
小侯爺眼波流轉,凝眉問道,“表哥,你聽到了什麽?”
流景嗬嗬大笑,舉起茶杯飲了一口,賣關子,“表弟,你知道今天全京城都在傳一件奇事?”
小侯爺嗯了一聲,不動聲色,他的眼底那汪碧水看似平靜,涼絲絲地瞟了一下小傑。
仁傑趕緊遞上一瓣橘子,殷勤地陪笑,輕聲說, “侯爺,流言不可信。”
女人果然比較喜歡聽八卦,城陽公主開腔詢問,“是何事?與那仁公子有關嗎?”
流景神情愉快,添油加醋地說,“根據最新消息,當今皇上的禦弟惠王爺,親赴大理寺視察,與仁少卿私下在書房密談近半個時辰,出門時惠王爺衣衫不整,神情古怪,已累得無法行走,在眾目睽睽之下,由仁大人抱著上了官轎……”
小侯爺紅唇一張,叼住那瓣橘子,銀牙磕住仁傑的手指,不著痕跡地狠咬下去。
“啊!……”仁傑輕抽一口涼氣,臉上飛紅,忍住手痛,語氣輕柔地說,“侯爺,莫氣,小心傷了你的牙。”
小侯爺用力磨牙,眼底的碧潭掀起狂風,驚濤拍岸
仁傑默默忍耐,不敢抽手。
城陽公主笑道,“這仁公子倒是聰明,攀上惠王爺這高枝,豈不風光得意?”
流景看向僵持中的小侯爺和小傑,一個俊臉冷漠如霜,像是跟橘子有仇,狠命地嚼著不放,一個麵帶微笑,有些委屈,有些甘之若飴。
流景敏感地嗅出了什麽,神色有些詫異,沒有接公主的話。
過了片刻,小侯爺微微一笑,氣閑神定,“母親,時候不早了,您和流景表哥先回去吧。”
城陽公主起身,慈母依依叮囑一番,才在流景的攙扶下,歎著氣離開了。
流景出門時,忍不住回頭一望,隻見那仆人小傑捂著手指,笑眯眯地凝視著小侯爺,一雙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輝,令他平凡的麵容,顯得意外的生動耀眼。
屋內的油燈燃得正亮,勾勒出小侯爺的側顏,絢燦迷離,像是上了最美麗的染彩,光華四射,看得仁傑心口砰砰亂跳
小侯爺冷豔照人,慢條斯理地說,“小傑啊,小爺我受皮鞭之苦,仁公子倒是豔福無邊,你說這種淫徒是否該罰?”
仁傑湊近小侯爺,嘟著腮幫子認真地說,“雪大人,小的冤枉!”
小侯爺哼了一聲,“全京城都知道你與惠王爺的奸情,你還敢喊冤?”
仁傑連忙搖手,“我哪敢碰那色魔王爺,避之唯恐不及啊。是他上門挑釁,我還被刺了一劍。”
小侯爺一怔,眼中碧波蕩漾,莞爾一笑,放柔了語氣,“哦?脫下衣服,讓小爺瞧瞧。”
仁傑鬆了一口氣,“我的傷不要緊。”
小侯爺黑發雪膚,俊美如天人,悠悠問道,“你與他在書房時,是如何應對的?”
仁傑擠眉弄眼,笑得快要跌倒,“那色魔王爺存心不良,好在我有所準備,朱禮君和十郎蒙麵趕到,施放了迷藥,將王爺教訓了一通。”
小侯爺仰起頸子,嘻嘻地笑個不停,“好,誰讓他色膽包天,竟然打我們小傑的主意。”
仁傑起身坐到床邊,撫摸著小侯爺的頭發,動作異常溫柔,“小雪,對不起,你受苦了。”
小侯爺悄然歎息,看著仁傑,釋然一笑,恰如一枝梅花傲雪綻放,寒風中無比清純誘人。他平時神情端正淡漠,笑起來時,五官美豔嫵媚,傾國傾城,任誰也難逃他的魅力。
小侯爺眉眼怡人,輕喝道,“大膽淫賊,還不褪下衣衫,讓小爺驗明正身!”
仁傑陶醉於美人一笑,自然是一百個心甘情願,二話不說,解開衣袍,大方地半敞上衣,露出肩胛的劍傷,此時已纏了白紗,隻隱約可見血痕。
小侯爺幽幽歎了一聲,眼底已是風平浪靜,忽然側頭輕輕咬了仁傑的頸子一口,似笑非笑地說,“可憐的小淫賊,看你受傷的份上,就勉強收留你,今晚好好伺候小爺吧!”
爭鋒
仁傑心裏蕩起了甜蜜的潮水,俯首啄了一下小侯爺的紅唇,“多謝侯爺美意,嗬嗬,讓小的先伺候您換藥。”
小侯爺遲疑了一下,有些忸怩,“算了,背上傷痕有些難看。”
仁傑心口一痛,輕輕掀開被子,他的手指顫抖,懸在半空,溫柔地觸摸小侯爺背上的包紮紗布,良久沒有作聲。
小侯爺隻覺得背上有些涼意,紗布取下的那瞬間,牽動傷口的血肉,火燒火燎的疼,小侯爺抿唇咬緊牙關,頭上冒出虛汗,他知道仁傑的動作極其輕柔,極其專業,這份痛恍然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甜蜜。
這就像一場漫長而辛酸的折磨。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終於,仁傑將傷口清洗幹淨,塗上藥膏,綁好紗布。
他靠在床頭,靜靜地撫摸著小侯爺嬌豔的側臉,白皙纖美的頸子。
仁傑頭上汗珠點點,象是從一場大戰役中退下來,臉色深沉猶如不見底的海洋,雖看似平靜卻醞釀著狂風暴雨。
小侯爺轉頭看去,仁傑的臉融在暈黃的燈光裏,溫和沉靜,讓人想起那句話,君子誠方、品如淡菊。他的眼神是那麽的柔情似水,海潮一波波平緩湧上岸邊,專心一意地守望,將小侯爺帶入一個溫馨柔美的天地。
兩人凝望對方,許久,小侯爺淺笑道:“我,不痛。”
仁傑也微微一笑,握起小侯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低喃:“可是,我痛。”
小侯爺手掌所觸之處,仁傑的一顆心跳得激越有力,他委婉地笑道, “小傑,我忍一時之痛,父王求情,皇上撤了斬殺你的密令,豈不是很劃算?”
仁傑歎息,在小侯爺身邊躺下,有些悶悶不樂,“我們交往,皇家居然橫加幹涉,完全罔顧人權和個人隱私,我希望有一天,能改變這個狀況。”
小侯爺美目一轉,“你我若在牡丹國宴勝出,取得免死金牌,局麵就會樂觀很多。”
仁傑點頭,“好,我們來商量一下對策。”
兩人竊竊私語,一邊打情罵俏,一邊籌劃下一步方案。
小侯爺撫著仁傑的耳朵,擰了幾下,“小傑,我有些餓了。”他一臉嬌憨,懶洋洋的柔順,無比靡麗魅惑。
仁傑又心疼又心動,隻想取悅美人,當即跳下床道,“我準備了幾個你喜歡的菜,剛才請丁二送去廚房熱一下,應該差不多了。”
他開門出去,過了一會兒,提著個多層的木製食盒回來。
仁傑小心翼翼地扶小侯爺側臥,半趴在自己的身上,將食盒層層展開,挑清口精致的菜色,喂給小侯爺吃。
小侯爺眼魅如西子,攀附在仁傑的胸口,雙手摟住對方的腰,頭靠在仁傑頸部,顯得異常舒適愉快。小侯爺眉間笑意飛揚,“小傑,你怎麽不一起吃?”他身上熟悉的清香,撩撥著仁傑的欲望,讓仁傑的身體處於繃緊的狀態。
仁傑心口突突一陣亂跳,隻覺得血液上湧,臉色變得緋紅,忍不住親了小侯爺一口,“我想吃的是,……”他偷偷省略了後麵那個“你”字,一雙星光燦爛的眼眸流溢著無比愛戀。
小侯爺的手瑩瑩如玉,取了一片香菜牛肉,遞到仁傑唇邊,輕聲道,“張嘴!”
仁傑如中迷咒,凝視小侯爺奪人心智的俊顏,依言啟口,接過那片牛肉,舌尖一轉,輕輕含住小侯爺的指尖,輾轉吮吸。
小侯爺微一縮手,撐起胳膊,緊緊貼近仁傑懷裏,一邊有意無意地摩擦著仁傑的身體,一邊慢慢的往上挪動,他的臉頰泛著紅暈,吐氣如蘭,“小傑,這一次,還是我在上麵!”
仁傑心神俱醉,放下食盒,無比珍惜地捧起小侯爺的臉,印下一個又一個香吻,眉毛,眼簾,耳垂,頸子,鎖骨,然後才回到微顫的紅唇。
小侯爺嬌喘著,呻吟著,扭動著,激起仁傑心中的萬般柔情蜜意。
好久,兩人都快要透不過呼吸了,仁傑才戀戀不舍地放開香唇,小侯爺麵紅耳熱,喘息著歎道,“怎麽辦,你的沸血之毒?”
仁傑摟緊小侯爺,笑如春風,“小雪,你的鞭傷?”
小侯爺哼了一聲,反客為主,用力親吻仁傑的唇瓣,含糊地說,“薛神醫,曾說在極寒之地,生長著一種粉色雪蓮花,和整年處於冬眠的白雪蛤,如果兩者混合入藥,說不定可解除沸血之毒。”
仁傑竊竊心喜,“二哥教我練易筋經心法,能緩衝毒性,若能早日找到你說的這兩種藥引,我們就可以……”
他神色歡欣鼓舞,一臉真切的笑意,讓小侯爺不忍說出下句話,這白雪蛤隻在古藥典中提到,當今,還沒有人知道其出自何處,更無人真正見過
小侯爺抑製下心中的抽痛,揚起俊美嬌羞的臉龐,“也好,待你的毒解了,我們再作打算。”
仁傑溫柔地說,“小雪,夜深了,二哥要我回去練功,改日我再來看你。”
小侯爺緊緊擁著仁傑,心頭情熱似火,年輕的身體期盼著更多的激情,耳鬢廝磨,愛欲糾纏,可惜春宵苦短,惟願年年如此時,與仁傑相依相守。
兩人親吻磨蹭了許久,仁傑還是無可奈何地起身回白雲寺了。
第二天,仁傑到大理寺大殿,左推丞帶眾官員們請安
一眼望去,眾人神色興奮而雀躍,每每觸到自己的眼光,就奇怪的別開視線。
仁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摸摸自己的臉頰,沒有發現不妥,便沉聲問左推丞:“沈大人,今日大理寺有何喜事?
左推丞跨前一步,“下官不知是喜還是憂,請大人前往書房便知。” 仁傑昂首走進偏殿書房,隻見幾位惠王府的侍衛,帶著不少仆人正在搬運家俱。
原先的紅木椅子,昨日被王爺砍壞了一張,此刻已全部撤下,換成精美細致的黃梨木玫瑰官帽椅,旁邊放著兩張透雕荷花托的躺椅,非常典雅舒適。
最離奇的是殿牆一側,多了一張四壺門的巨型豪華大床榻,四根雲大木圓梁架雕刻著飛鶴祥雲,直落柱礎。下舒上斂,向內傾仄。柱頂安榻頭,以橫材額枋很雀替等連接,頂掛淺紫錦繡床帷幔,鑲金綴玉,十分華麗耀目。
仁傑長歎一聲,這位惠王爺又出什麽花樣?居然送了一張床來,難道他嫌昨日之事鬧得還不夠招搖嗎?
他連忙製止領頭的侍衛,禮貌而堅定地說,“煩請回稟你家王爺,大理寺是審案辦公之所,不需要如此大床。”
有人清咳一聲,一隻白玉般的手從床幔中伸出,露出惠王爺威嚴冷酷的俊臉,他雙目含煞,厲聲訓斥,“誰敢頂撞,擾本王興致?”
仁傑舉手行禮:“拜見王爺,下官以為,大理寺是國之重地,律法尊嚴,不應有如此奢靡之物。”
李翔虎步生威,矯捷地行過來,臉色微霽,神色間有不可察的笑意,“仁卿,此物乃本王賞賜於你,專供休憩之用,不妨事。”
他放下皇家官威,牽著仁傑的官袍寬袖,興致勃勃地說,“來,試一試皇兄贈給我的躺椅,這是今秋新款,大內巧匠妙手而出,宮內也不過十把。”
仁傑不著痕跡地掙開,挺直身體,微笑道,“王爺,下官日披案件百餘卷,有些繁忙,您若無要事,下官恐不能奉陪了。”
李翔的儀態高貴不可仰視,眸子幽深,帶著一種懾人的魔力,高深莫測地逼視著仁傑,“仁愛卿,你想要抗旨嗎?
他平日的淫威極重,左推丞和眾侍衛立刻知趣地跪下,“王爺,請息怒!”
仁傑一個人獨立在殿中,神情自在安閑,麵容如溫潤美玉,神采湛然無畏。
李翔渾身籠罩著寒煞之氣,正要開口,殿外傳來右寺正有些顫抖的聲音,“稟告王爺,仁大人,歸德大將軍薛小侯爺,前來拜訪仁少卿。”
那右寺正又沙這嗓子補了一句:“鎮國公賀大人也一塊來了。”
仁傑微笑吩咐:“快快有請。”他臉上不動聲色,心跳卻加快了幾拍,小侯爺性情清雅高潔,猶如九天踏著祥雲的天仙,平日,自己隻想寵著他,疼著他,不願他受半分委屈,此刻,色王爺上門撒野,如此不堪場麵,萬一氣到了小侯爺,可如何是好?他身上還帶著嚴重的鞭傷......
這訪客來得及時,仁傑與李翔之間的冷氣團,無形中被打破,李翔英氣的眉頭微挑,順勢踏前一步立在仁傑的身側,涼涼地說:“仁大人,你與薛侯爺一同下江南,看來交情不錯嘛。”
仁傑沒有辯駁,笑顏和煦如暖日,“侯爺公正賢明,對下官很體恤。”
李翔無意識地抿了一下嘴唇,暗自留意迎麵而來的小侯爺。
他記得薛府有一位絕世美人,豔冠京華,翩然若驚鴻,俊雅如秋月,文武全才決勝千裏,舉國上下追隨愛慕。
李翔出身皇族,姿容俊美高貴無人能及,一向自負,平時從來瞧不上別人。
這時,見到小侯爺,猶如光彩奪目的月中仙子,盈盈行來,其美貌氣韻超凡脫俗,已非塵世間所有,遠勝過坊間的傳說。
高傲的惠王爺的心中,第一次襲上不如人的感覺,不過那隻是一絲雜念,幾乎無法捕捉,在沒有完全傳遞到腦海前,就煙消雲散了。
自愧形穢,決不會出現在李翔的人生字典裏
仁傑早就迎出門外,神情歡愉地行禮:“小官拜見侯爺,鎮國公。”
流景豐神駿朗,風雅地笑著,“仁大人,何時變得如此生分了?”他話音未落,已經看見了肅穆立於殿中的李翔,立刻收起嬉笑,恭敬見禮,“給王爺請安。”
小侯爺麵帶清笑,眼光在仁傑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滴溜溜地轉到了李翔的身上,從容地上前道,“見過王爺,大人怎麽有空來大理寺?”
李翔冷淡地頷首,在一張躺椅坐下,舉止雍容怡人,“薛大人公事繁忙,怎麽也來了?”
小侯爺優雅笑道,“回王爺,下官奉命調查江南鹽運案,得仁大人助益甚多,今天父王一位部屬返京,獻上嶺南龍眼,我帶些給仁大人嚐嚐。”
小侯爺美目星光流轉,悠悠地加了一句,“王爺若不嫌棄,不如一起來嚐新。”
他的聲音清脆如冰雨,神態高雅,禮貌周全,透出一種王族世家弟子固有的清貴,讓人挑不出瑕疵。
“我不喜歡與人分食。” 惠王爺冷冰冰地回答,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小侯爺笑如春花的柔美下,是俠氣,是豪情,是冰與火,是傲骨錚錚的灑脫。
這個認知,讓李翔沒來由的不舒服。
仁傑引領兩位來賓入殿,親手拉開嶄新的黃梨木椅子,小心地扶著小侯爺入座。
一邊殷勤地說,“秋風正涼,卻勞煩薛大人來訪,下官實在榮幸之至!”
李翔若有所失,斜倚在聖上欽賜的躺椅上,默默地注視眼前那三人。
流景舉杯飲茶,笑得瀟灑自在。
仁傑認真地剝著龍眼,側頭微笑,神情溫柔穩重,一隻一隻遞到小侯爺唇邊,後者好似忘了官場尊卑,紅唇輕啟,就著仁傑的手含過龍眼。
兩人言笑晏晏,舉手投足無比默契,再沒有別人插足之地。
不過隔著幾步,卻仿佛離了千山萬水之遙,是如何努力也觸及不到的距離。
茫茫中,李翔心口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血,莫名其妙地不舒服,又癢又酸,很想伸手去搔一下,卻找不到下手之處。
他有些饑渴地盯著仁傑手上的龍眼,胸腔裏有一些古怪的意念叫囂著,翻滾著,呼嘯著,想要撞出來。
這時,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王爺,您想嚐嚐嗎,讓下官來伺候您。
李翔心頭一動,繃緊的麵部肌肉放鬆下來。哼,任你是何方聖賢,還是要來討好本王。
他的劍眉微挑,目光由仁傑的手指向上移動,隻見那人正從袖中取了一方白色絲巾,將小侯爺唇邊的果汁輕輕擦去,動作嫻熟自然,小侯爺一雙美麗的杏眼盈盈含波,透著一股子魅惑妖嬈之態,不知道附在仁傑耳邊說了什麽有趣的事,令仁傑欣然一笑,那發自內心的溫馨笑容,將他的五官映得如朝霞般的絢爛動人。
李翔不由得呼吸發窒,有些不是滋味
仁少卿......這個人,實在太可惡。
從頭至尾,仁傑未曾觀望過自己一眼,連眼角都沒有抬起。
可是,我為什麽要在意?
這天下,除了一樣東西,還有什麽是我不能得到的?
李翔闔眼靜思,那些起伏如潮水般的思緒,瞬間退去。他忽的睜開眼睛,目中精光四溢,神采俊朗,一片胸有成竹的自信。
見李翔發怔,流景飄然踱過來,遞上兩枚白嫩飽滿的龍眼肉,篤定地微笑,“王爺,請用?”
李翔一抬首,流景的臉正湊在麵前,那悠閑不經意的笑容,十分晃眼,他不覺心中無名火起,不動聲色地輕喝道,“小順子!”
小順子立刻從殿門口的侍衛行列中跑過來,“王爺有何吩咐?”
李翔站起身,表情淡漠從容,聲音不高,卻字字帶著釘子,“小順子,這龍眼味道有些刺鼻,你先嚐一下,可是已有些壞了?”
小順子依言取了一顆放在鼻下,瞟了一眼臉色有點不豫的流景,機靈地回道:“王爺,小人這幾日染了風寒,無法辨識,不如請韓統領來鑒別一下?”
李翔衣袖一甩,將小順子手中的龍眼掃到地上,“放肆!本王做事,還需要你來教嗎?”
小順子一慌,曲雙膝跪倒在地,急急地求饒,“王爺,小人罪該萬死!”
流景性情散漫風趣,偶爾自命風流,卻心明如鏡,對官場上的黑暗一清二楚,這風流王爺大概對仁公子有些意思,自己為了緩和氣氛,大意地自動送上門去,正好給人借題發揮,無端惹是非上身,心裏不禁有些後悔,臉上十二萬分的誠惶誠恐,推金山倒玉柱,跪下扣首:“請王爺恕罪!”
李翔眉目英俊,氣宇軒昂立於殿中,俊臉罩著寒霜,威勢驚心奪魄,殿中的氣氛立刻冷凝。
這邊的動靜,早已經吸引了仁傑的注意力,他快步走來,溫和地躬身請問,“王爺,何事如此生氣?”
李翔腹中怨氣無處發泄,好不容易等到仁傑主動過來詢問,正想借機喝斥,眼角瞟到小侯爺鮮衣豔鬢,眉眼嬌妍,清閑地品著香茶,一臉雲淡風清,絲毫不受外界的幹擾,他暗自心驚,自己有些毛躁了,無形中顯露了心事,便落了下風。
李翔心念一轉,姿態曖昧地扶起仁傑,一隻手不著痕跡地環在對方腰間,從小侯爺的角度看去,兩人就好似親昵地相擁相偎。
他強壓下胸口惡氣,深呼吸了幾次,換作和風細雨的沉穩清閑,微微一笑:“仁愛卿,我有一樣好東西贈你。”
色鳥
仁傑微滯,身子一晃,惠王爺已經輕輕地托著他,嘴角含笑,“仁卿可是歡喜得站不穩了?”他語音微微上揚,沒了平日的冷酷肅穆,現出飛揚跳脫的朝氣。
仁傑推開半步,脫離王爺的色手,燦然一笑,“王爺,請勿戲弄下官,大理寺乃審案囚徒之所,不宜再添奢侈古怪之物。”
李翔並不著惱,“仁卿,此物談不上不貴重,古怪精靈倒是有一點。”
仁傑不再堅辭,笑吟吟地說:“承王爺美意,小官受之有愧。不知鎮國公可以起來了嗎?大理寺地上又硬又涼......嗬嗬。”
李翔攝人的目光落在流景身上,沉著臉不發話。他儀表堂堂,天威顯赫,一時間無人能解開僵局。
流景跪得不太愉快,身為正二品鎮國公,皇後的親侄子,陛下的寵臣,他長袖善舞遊戲人間,除了母親和姐姐的意外亡故,未曾遇到什麽煩心之事,今天算是觸到黴頭了。
想到得罪王爺的下場,可能被貶官到荒漠之地,他低歎一聲,抬頭道,“王爺,下官無意冒犯天威,請恕罪!”
一個優美柔和的聲音響起:“賀大人,你手上沾了刺鼻的味道,衝撞了王爺,杵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快去清洗!
小侯爺不知何時,出現在流景身後,半是戲耍,半是解圍,對著流景的臀部輕輕一腳,將他踢歪一旁。
仁傑心領神會,立刻上前扶起流景,作勢為他撣去灰塵,抱歉地說,“鎮國公,你沒有傷著吧,是下官照顧不周,對不住!”
仁傑回首望向李翔,“賀大人實出於一番好意,請勿王爺息怒。”他笑容柔和懇切,如秋日的清風拂麵,態度尊重而謙恭。
李翔心頭舒暢了許多,順勢下了台階,“本王在大理寺受驚,仁卿你又怎麽說?”
仁傑的視線與小侯爺一觸即分開,俊目含笑, “如果王爺有空閑,就由下官作東,找一間清雅的酒家,為王爺壓驚。”
王爺終於開顏一笑,“如此甚好,就依仁卿所言。小順子,將我的禮物取來呈上。”
他大袖一揮,眼裏神采飛揚,微笑凝注著仁傑,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奇特魔力。
仁傑對李翔的魅力恍若未見,躬身禮貌地請示,“王爺,下官與流景兄先去淨手,再來伺候。”
王爺無所謂地點點頭,回到躺椅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
仁傑轉頭對侍立於門邊的右推丞吩咐了幾句,便領著小侯爺和流景一塊出了門。
過了大約小半枝香的功夫,仁傑和小侯爺相攜而歸,流景心情不太好,遠遠地墜在後麵。
仁傑剛跨進殿門,就被眼前的鏡頭吸引住了。
一隻綠彩羽緋腹小鸚鵡,在空中繞了一圈,撲騰著翅膀落在李翔的肩上,它用半紅的鷹鉤小嘴梳理了一下羽毛,小爪蹦跳了幾下,對著空氣叫喚:“王爺,王爺千歲!”十分伶俐可愛。
李翔對著仁傑笑笑,“仁卿,這是我親自訓練的五彩鸚鵡,絕非平常虎皮可比。”。他這一笑,神態輕鬆自在,帶著高貴的皇家氣度,眼角眉梢自然生出了風雅灑脫,活脫脫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與剛才的凶神惡煞判若兩人。
他身形很高,衣訣飄逸,肩頭蹦著翠玉色的的小鳥,紅胸長羽,殿中光線明亮,襯出他的俊美風姿,比夏日的煙花更耀眼迷人。
仁傑頗感興趣地走上前去,鳥兒並無驚慌亂飛,宛自悠閑地李翔肩膀上活動,一雙黑溜溜地小眼瞪著來人。
李翔有些得意,一聲令下:“小乖,快去拜見你的新主人。”
小鳥一展翅,往仁傑的頭臉飛來,忽然在空中一折身,向小侯爺的方向撲去,高聲歡叫:“美人,美人,我來了!”
這綠絨小鸚鵡就像一個無頭蒼蠅,毫無章法地撞進小侯爺懷裏,翅膀極速扇動,小嘴噗噗地啄著小侯爺的衣襟,藍色的小腦袋一個勁的往衣服裏蹭,嘴裏吆喝著:“美人,美人,你從了我吧!”
好一隻膽大包天的色鳥!
小侯爺一向清雅矜持,冷不妨被一隻色鳥調戲,當下麵如寒霜,長袖一舞,那小色鳥沒頭沒腦地向後摔去,正落在悶悶不樂的流景胸口。
小色鳥被撞得頭昏眼花,伸出小爪勾住衣衫,顫顫地想要站穩身子,奈何流景公子心情不佳,側身就要將它抖下去,小色鳥見勢不妙,氣急敗壞地叫喚:“醜八怪,醜八怪,快幫我!”
流景氣不打一處來,我乃是風華絕世的美男子,顏如宋玉,貌比潘安,今*****家主人給我氣受,還要被你這不長眼的扁毛畜生侮辱?
他扭著小鸚鵡的翅膀,用力向地上一扔,“小雜毛,連你也敢罵我?”
那綠羽毛長尾小鸚鵡一聲慘叫,“醜人多作怪!美人救我!”
就聽見一陣羽毛撲翻,流景的靴子已經沾了兩根綠絨毛,那色鳥垂死掙紮:“救駕,美人,快來救駕!”
小侯爺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清冷的容顏,如冰雪初融,大地回春,瞬時芳草依依,鮮花爛漫飄灑於空中,整個大殿一下子變得春光明媚。
仁傑上前撿起那隻奄奄一息的小鸚鵡,撫摸著紛亂的羽毛,笑眯眯地說,“王爺,這小鳥倒是特別,多謝您的美意,嗬嗬。”
李翔眼看自己的心意被人踐踏,哪裏忍得住,怒火一路衝到頭頂,忽然見到仁傑開顏一笑,神情放鬆俊朗,看向自己的雙眸閃閃發亮,李翔不由有些雀躍,一腔鬱悶消散了大半,難得對方不計前嫌,主動接近自己,化解了彼此的僵局,小鸚鵡的犧牲也算為主盡忠,物超所值。
小色鳥垂頭靠著仁傑,烏黑的小圓眼勉強睜開,有氣無力地打個招呼,“主人,” 它的小腦袋摩挲著仁傑的手掌,不死心地向小侯爺的方向看去,“老大,我要美人!”
小侯爺站到仁傑身邊,唇邊浮起一個淺笑,“死到臨頭,還色迷心竅,有趣。”他的美目流光溢彩,悠悠地瞟了王爺一眼。
那小色鳥一聞小侯爺動聽的聲音,立刻回光返照,不知從哪裏來的精神,居然掙紮著一頭撲向小侯爺。
小侯爺笑靨如花,絲袖一兜,將小鸚鵡接過。
小色鳥四肢朝天,躺倒在小侯爺纖纖玉掌中,小腦袋蹭著小侯爺的拇指,幸福地暈了過去,惹得仁傑與小侯爺又一陣歡笑。
李翔在一旁,看那兩人擺弄那五彩鸚鵡,其樂融融,似乎忘記了殿中還有一位身份高貴的客人,就連自己精選飼養的小鳥,也重色輕友,投靠了敵人。
他心中十分無趣,眉頭一皺,瞪向流景,“賀大人,你對本王有何不滿,竟然對一隻小鳥下毒手?”
賀流景頸子一挺,眼神沉鬱幽深,“王爺,流景從未想過與您作對。”
他一改嬉笑的表情,話音穩定優雅,“下官誠意向王爺賠罪,請各位今晚到鎮國公府做客,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李翔見過太多官場的逢場作戲,打了個哈哈,“多謝賀卿一片心意,不過,本王最近事務繁忙,不如改日吧。”
流景嘴角含笑,眼神冷漠,甩手站過一旁,不再理會
仁傑巧妙地接過話題,“王爺,這小鸚鵡能言善道,您花了不少心思吧?”
李翔的心裏說不出的輕快,轉了很多念頭,神情一斂,溫和地說,“仁大人,我有些心得,日後慢慢傳授於你。”
仁傑淡淡一笑,“下官先謝過王爺,殿中的那一張大床,能否請王爺帶回去?”
李翔眼眸中如秋風乍起,肅殺生涼,沉聲道,“仁卿不必再推拒,這床榻,本王留在此地,誰也不許動。”
他頓了一下,朗聲道,“各位大人都有公務在身,本王先走一步,午時在皇宛見麵,那裏的鬆鼠黃魚,尚能入口。”
說完,他銳利如電的視線掃過殿中三人,威勢十足地昂首走出殿去。
仁傑等人躬身送別。
小侯爺嘻嘻一笑,“仁公子,這惠王爺對你真是寵信,連床都給你抬來了。”
仁傑帥氣的俊臉飛起兩朵紅暈,咳嗽了一聲,“對了,小雪,今天給他一攪鬧,怠慢了你,可怎麽好?”
流景湊過來,有些氣呼呼地說,“王爺待仁公子情深誼長,卻百般侮辱於我,哼!”
仁傑賠禮:“抱歉,讓流景兄受委屈了。”
流景眼珠一轉,笑了笑,“仁大人,不如你陪我們出門散散心?”
仁傑轉頭望向小侯爺,隻見佳人眉目清麗含笑,如天使般純淨雋永,眼波柔媚如水,一瞬間,令人心中甜甜的幾乎融化了,他不由得點頭答應,“好,我快些處理手上的案卷,一會兒就煩請兩位大人帶我四處逛逛。”
京城以運河水為界分為南北兩個區:北區為皇城和裏坊,皇城由無數座宮殿院落組成,裏坊是王侯將相文武官員的家宅,街道縱橫交錯分割,有幾十個小區。南區大得多,由上百條大街小道組成,街兩邊商店,酒家和作坊鱗次櫛比,繁華無比,人潮洶湧。
為了交易的方便,城中還沒有兩個大市場,一為南市,一為西市,每日四方商賈雲集,熱鬧非凡。那穿城而過的運河水,因運河的開通而直達南北,江南蘇杭的稻米,絲綢,水果等物資可以直運入城,晝夜之間,檣帆不斷,穿梭往來,日以千計
仁傑和小侯爺衣鬢廝磨,款步行來,隻覺心曠神怡。
小侯爺邊走邊介紹,神情頗為愉悅,“前麵就是運河瀘橋。”
那橋十分高大,兩人走到橋中間,但見大小船隻從腳底下穿來穿去。有的掛帆,有的扯蓬,有的劃漿,有的搖櫓,有各式運貨船隻,還有花枋花船,裝飾得輝煌漂亮,白天也點著燈,從裏麵傳來陣陣歌聲和笑聲。
看得仁傑心情開朗,多日來憋在心頭的鬱悶消散一空。
他指著花船,神思飛到揚州河上那一晚,心潮起伏,“小雪,還記得在畫舫,你我相依相偎?”
小侯爺衣袍一展,紅唇湊近仁傑的耳邊,在他頸子上帶起一陣酥麻:“小淫賊,你又動什麽壞腦筋?”
仁傑心神為之一奪,隻要佳人在懷,隻覺得再多的辛苦也值得,看看周圍無人打量,便偷偷得側身在小侯爺臉頰親觸一下,動作自然連貫,一觸即走,連身後的流景都沒有發現異樣。
小侯爺心中甜蜜,抿著嘴斜斜瞪了仁傑一眼,魅惑得驚人。
這時,河上傳來鞭炮聲,一隊插滿鮮豔彩旗的船隻,在歡快的樂曲聲中洋洋駛近,船中端坐著新郎新娘,各艘船上擺滿了嫁奩賀禮,送一路吹吹唱唱敲敲打打,好不熱鬧。用船迎親,是這幾年京城的時髦事,有錢人家都愛這樣操辦。沿河上下,一路風光,出盡風頭。
仁傑眼中露出欽羨之色,異常認真地說,“小雪,我希望,有一日,我們也能坐在這船上。”
小侯爺俊臉飛起紅雲,悠然歎息,“小淫賊,你果然不安好心。”
過了橋,沿街是各色店鋪,兩人嘻嘻哈哈研究街景,柔情蜜意,隻覺時間飛快,樂不思蜀。
流景公子走在一旁,百無聊賴。
他心裏有些不平衡,唉,仁公子運氣真好,為何人人都維護他,就連從小一塊長大的表弟,也與他親密無間。
流景對這個表弟一向敬佩喜愛,看著仁傑眼裏隻有小侯爺,他一邊傷感表弟長大有了新人,就把自己這個最佳良伴晾在一旁,一邊又暗中心喜,等一下,王爺見了豈不是更心酸,哈哈,最好氣得他昏倒在地!
一念及此,流景心情開始變好。
前方皇宛在望,隻聽一陣鑼響,四周的人如潮水般退下來,趕快閃在街道兩旁。
仁傑凝神停步,等待某位大人物經過。
幾十個錦衣侍衛,有的鳴鑼開道,有的揮鞭驅趕路人,那鞭子在人頭上劈劈啪啪響,碰上就掉一塊皮,誰敢不快讓。
不一會,飛快跑過十幾匹高健駿馬,披金掛彩,馬後有幾輛高大華麗的王府馬車,轟轟隆隆從街中間開了過去,在皇宛大門停下
一位豐神俊朗的男子下了馬車,被眾星捧月地擁在中央,舒緩的秋風將他的垂發,寬袍玉墜吹揚著飄向身後,彩紫織錦絲袍繡著幾隻仙鶴,栩栩如生,長袖飄飄袍裾飛揚,宛若神仙中人。
四周人群一片肅靜,黑壓壓的分立街麵兩邊。
惠王爺李翔回眸一笑,“仁卿,你來了?”
他靜靜地注視著仁傑,嘴角一絲清淺的笑容,慢慢綻放,恍如夏日夜空的煙火,極其的明豔,極其的耀目,讓人看得喘不過氣來
仁傑正要上去行禮,小侯爺的玉手一攬,將他的腰輕輕扶住,不緊不慢地說:“仁公子,你怎麽如此猴急?”
仁傑笑了,溫柔地輕握一下對方的手,“小雪,我們今天合力應對,好不好?”
小侯爺在仁傑的腰上輕捏了一下,“好,我倒要領教他的手段!”
他絕世容貌豔光四溢,猶如點亮浩瀚黑夜的一輪明月,皎潔的清輝,一下子照得人心神欲醉,四周的人群,被他的強烈魅力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注視他,仰慕他,追從他。
流景的目光在李翔和小侯爺的身上轉了一圈,心裏樂開了花,這兩人相貌姣好,心高氣傲,難得站在同一處,就像是春花與秋月,各勝擅場,一山難容二虎,一場大戰再所難免。
他心中愉快的許願,讓兩人之間的暴風雨,來得更激烈些吧!
鴻門宴
皇宛是鎮國公府名下產業,京城最豪華最高檔的酒家,專門接待皇親國戚。
掌櫃的是賀府的一名管事,此刻,早就恭候在門外,先向惠王爺行了大禮,引入大廳,然後一路小跑到流景跟前請安:“趙遠見過各位大人。”
趙管事畢恭畢敬地請一行人到最高層雅房入座。這一層樓寬闊明亮,氣派非凡,隻設了兩間房。掌櫃與流景耳語了幾句,就退下去了
仁傑一進門,就有一種置身於五星級酒店的感覺。滿眼的金壁輝煌,雅致而貴氣,各色用品無不奢華而精細,顯示出超級富豪的不凡品位,堪比賭城拉斯維加斯的頂級大飯店。
惠王爺官階最高,他首先選了靠窗的主位,不容分說地逼視仁傑坐在身邊。
仁傑將幾個軟墊鋪在紅木富貴海棠雕花椅上,小心地扶小侯爺,緊挨自己坐下。小侯爺神色清雅無比,似乎對王爺犀利的眼神一無所覺。
流景委委屈屈地與王爺坐鄰座,他清嗓問道,“我已吩咐送上此店精選的特色菜,各位大人需用什麽,請盡管說。今日既然由仁公子作東,就請您先點吧。”
仁傑凝神想了一下,笑吟吟地看向小侯爺,“薛侯爺喜歡八寶鴨,清蒸紅鯉,蟹粉獅子頭,請各來一盤,嗯,讓我想想……”
惠王爺眼看到仁傑與小候爺溫言款語,把對方的喜好牢記在心,感覺頗不是滋味,喉嚨裏一陣幹癢,鬱悶地咳嗽了幾聲,卻不好作什麽文章。
仁傑感到一道冷森森的視線,射得自己右邊的臉快麻木了,他轉頭地看向李翔:“王爺,除了中意鬆鼠黃魚,您還想點什麽?”
簡單的一句問話,如一絲光線透進了幽暗的陋室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惠王爺的心境豁然開朗,唇邊浮起微笑,“仁卿,隨意就好。”
一切皆是前緣注定
李翔的態度一慣喜怒無常,仁傑對此餘悸未消。
此刻,他眼裏的惠王爺,神色有些恍惚,目光深邃,似乎專心一意地凝視著自己,又好像透過自己,看向一個遺落在遙遠時空的過往。
初見時,他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如極地的狂飆,可怕得不可理喻。
這一瞬間,他的神情竟有一絲溫柔儒雅
菜很快上齊,滿滿一大桌,色香味美,讓人食指大動。
仁傑自己沒有急著吃,不斷地為小侯爺布菜,他選了細嫩的紅鯉腹部,挑出魚刺,將扣肉的肥油部分剔除,送到小侯爺麵前……很快碗裏的菜就堆了一個尖。
小侯爺盈盈眼波如春水,蕩漾著淡淡的柔情
李翔獨自享用麵前的鬆鼠黃魚,覺得滋味遠不如前,莫非這家的禦用大廚換人了?
眼看仁傑殷勤體貼地照顧小侯爺,李翔有一種嗬斥的衝動,本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席上這三人,好大的膽子,陽奉陰違,根本沒把本王放在眼裏!
尤其是仁傑,他一味遷就討好薛府小侯爺,本王的魚刺也需要人來挑,竟無人來伺候……
不過,本王不會再出言示弱,顯露心事,哼!看我怎麽想法收拾你們。
他體內猶如燃了一團火,烤得一顆心悶悶的,燙燙的,很想發作,卻無處下手。
流景悠閑自在,渾身舒爽極了,每個菜都品得津津有味,嗯,改日給大廚加薪。
他腹中暗自偷笑,冷麵惠王爺氣得不輕啊,任你再權高位重,還是有人製的了你。
作為皇宛的主人,流景冒著危險,打破了屋內奇特的沉默,隨口找了個話題:“各位大人以為,世界萬物何者為強?“
仁傑沉吟片刻,瀟灑笑道:“世間之物,相生相克,陰陽輪回,很難推舉一物淩駕於萬物之上。”
流景笑答:“仁大人說得有理,《黃帝陰符經》說五行相消相融生生滅滅,不如,就以這五種物質而論,請教王爺,那一樣較強?
李翔滿腹無來由的鬱憤,妒火正旺,俊臉冰寒氣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世間諸事物,隻需一把火,皆化為灰燼,若要定強弱,要本王以為火最難抵擋。”
不等仁傑開腔,清雅靜坐的小侯爺道:“五行中水克火,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生命若水,便能生生不息,永不枯竭。”
他的神色雋永儒雅,眼波柔和地看了在座的幾位,繼續侃侃而談,“人的心境若能達到水一樣,容納百川,與世不爭,那便是永無過患而安然處順,猶如天地之道,向善無私,下官的淺見,水為萬物生命之源,無法消滅,是以較強。”
小侯爺是矜持淡泊之人,若無交情,他不會自降身份,也不屑惹口舌之爭。不過,李翔公然來搶奪自己的心上人,小侯爺怎麽會坐視不理?他一番話有理有據,綿裏藏針,將李翔駁得一時無話可說。
流景唯恐天下不亂,心中繼續鼓噪偷著樂,惠王爺啊,你雖貴為監國王爺,可你重視的人,卻未必把你放在心上,你就等著痛心的答案吧。
他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不辭幸苦地追問:“仁大人有什麽高見呢?”
仁傑雖不願得罪王爺,卻無法不力挺心愛之人,於是風度翩翩道來,“五行並無強弱之分,不過,人不能一日無水,而滴水穿石,說得也是水以柔克剛的深沉與淵博的力量,如果隻論水與火,下官會選水,嗬嗬。”
李翔的怒火直衝腦門,為了維持自己高貴的身份,和自己剛豎立起來的親民形象,他隱忍著沒有立刻嗬斥,隻是夾起一大塊魚肉,塞進嘴裏,不顧皇家禮儀大口地嚼著,仿佛這是小侯爺和仁傑身上的肉。可惜食之無味,用力咽下,卻有一根未淨的長魚刺卡在喉嚨,連帶著那一團未細咀的食物也停在咽喉,不上不下。
惠王爺噎住了,情況很嚴重!
他呼吸不暢,著急地看著仁傑等人,呀呀地說不出話來,氣得拍了一下桌子,麵前的小碗彈得老高。
平日王府的飯菜有專人處理,他何曾受過這種罪,心裏又羞又憤,直想衝過去,把仁傑從小侯爺身邊拉過來。
仁傑留意到王爺的異樣,轉身關切地問:“王爺可是身體不適?”
王爺指著自己的嘴,卻哽噎在喉,無法發聲。
流景敏感地意識到,王爺若在皇宛受到任何傷害,那這家京城最豪華的酒店,就會成為曇花一現的曆史,他起身道:“是否需要去請禦醫?
仁傑詢問:“王爺,是不是食物梗於喉中,不能下咽?”
李翔點頭,半閉眼眸,臉色有些發青轉紫,如果再耽誤時間,就會窒息。
仁傑當機立斷,上前一步,“王爺,得罪了!”他突然從身後抱住王爺,用力一勒肋骨,然後又砸了一次。
李翔胃裏一股氣逆行而上,將喉中的魚塊頂出,他嘴一張,一塊鬆鼠黃魚被吐了出來。
李翔氣喘籲籲,白臉泛青,額頭冒著細細的汗珠,半響沒有說話。
這麽丟臉的事,讓他堂堂監國大將軍,如何開口解除尷尬?他悵然失落,心頭沉甸甸的,對自己今天的表現非常失望
仁傑站到前麵,再次道歉:“對不住,王爺,剛才情況危急,一時冒犯了你。”
他垂目一看,李翔的濃眉細勻,一雙眸子黑亮如玉,眼角濕潤,隱約有淚光,深沉地凝視著自己,那目光很柔和很幽深,令人難以看懂他眼中的,究竟是讚賞厭惡還是別的什麽。
仁傑不由得歎息一聲,“王爺……”他低聲喚了一句,卻不知如何接下去。
李翔卻好像聽懂了他話裏的深義,一瞬間覺得心神搖曳,情意浩蕩。一顆心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悠悠飛上了藍天。
李翔雙目含笑,顯得俊逸不凡,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對方,“仁卿,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沒有再自稱本王,而是用了“我”,心中已對仁傑去了敵意。
仁傑聰慧機智,怎麽會不明這個新稱呼的意義。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朝中有人好辦事,現在自己和小侯爺交往,處處受人轄製,如果少一位敵人,也不是壞事。
他心念一動,取出袖中所藏絲巾,遞給李翔,“王爺受驚了。”
李翔毫不推辭,順勢握住仁傑的手,身子很自然地側傾靠在仁傑的胸口,低柔地歎道:“仁卿,我該如何謝你?”
仁傑輕輕一縮手,向後讓開一小步,恭恭敬敬地躬身為禮,“王爺,您說笑了,這是下官應該做的,不敢言謝。”
惠王爺外表姣好,俊美絕倫,可是他心狠手辣,並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對人情看得極其淡漠。
此刻,一聽仁傑的口氣,有劃清界限的婉拒之意,心卻像被輕刺了一下,隱隱有些疼痛,張口想說些場麵話,又鎮定下來,收斂了笑容,冷哼一聲,將仁傑的絲巾隨手丟在桌上。
他滿頭的細汗,竟隨它去,不擦不拭。
仁傑回到座位,小侯爺美目含煞,清幽幽地看過來,眸子裏的意思很明顯:仁公子,有美人投懷送抱,你好福氣!
仁傑哭笑不得,一臉的無奈,卻無法當麵詳述:小雪,我可不想沾這種福。
小侯爺眼神稍微緩和些,仍有不滿:我看你倒是樂在其中!
仁傑趕緊搖搖頭,眼巴巴地等候心上人發落:哪有,我絕無此意。
兩人心意相通,默契地交換了幾下眼色。
小侯爺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將視線轉向窗外。
仁傑心情一鬆,才發現惠王爺心不在焉,低頭挑著麵前的魚肉,流景笑容滿麵,眼光在幾人身上來回轉悠。
仁傑心道這流景倒是逍遙自在,津津有味地看戲,不如,把他拉下水。
他挑眉微笑:“各位大人,有沒有興趣玩一個猜謎遊戲?”
流景正覺得氣氛冷清,立刻迎合:“好,規則如何?”
小侯爺和惠王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了。
仁傑笑容溫雅和煦, “每人在紙上各寫一句詩詞或成語,我們分為兩組,相互出題,組內一人觀字條,以動作表達詞意,同組另一人猜中為勝。”
他見流景躍躍欲試,又補充道:“我和小侯爺一組,流景兄就陪王爺,好不好?”
流景聞言一怔,感覺自己好像落入一個不明陷阱,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己舍身飼虎嗎?
他真想一口回絕,卻發現其他三人都目露凶光,威脅地直瞪著自己,隻好委屈地點頭,“王爺,下官不才,請您多多賜教。”
惠王爺心頭火起,好個賀流景,我這麽惡狠狠地看著你,居然還沒把你嚇破膽子,今*****若出錯,看我不把你剝下一層皮
仁傑與小侯爺輕鬆愉快,另二位別別扭扭,很快四人各出了一題。
惠王爺挑釁地看向小侯爺,漫聲道:“仁公子熟悉遊戲規則,不如薛侯爺先來。”
小侯爺並不推拒,修長的手指展開一張紙條,凝眉沉思片刻,俏生生的一笑,臉頰生輝,雙眸流光溢彩,仁傑目不轉睛,看得小心肝澎湃不已。
小侯爺攤開左手掌,瑩潤白皙仿佛玉雕一般,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碧空的浮雲,將手掌一翻,指著杯中的茶水笑了笑。
仁傑心念一動,清朗地問:“可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小侯爺頜首,眼裏波光漣漪,也勾起仁傑心中無比柔情。
流景挑了一張字條,“表弟果然厲害!讓我來試試。”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兩隻手指在桌麵爬了幾下,猶豫地提起桌上的白絲巾,然後用力的甩著兩隻胳膊跑到窗口,指指樓下又指指天空……
李翔看著眼前忙活的流景,肺都快要氣炸了
這是什麽狀況,不知所雲!
他橫眉冷對,煞氣十足地敲了一下桌子,“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
流景搖搖頭,連忙回到座位,兩手做了個扇翅膀的動作
李翔沒好氣地說:“身無彩鳳雙飛翼?
流景苦著臉,遙指窗外,又舉起白絲巾晃了兩下
李翔已經滿麵寒霜,咬著牙吐出幾個字,“漠漠水田飛白鷺?
流景點點頭,又搖搖頭,著急得快要冒汗了
幸好,救星出現了。
掌櫃趙管事在屋外,恭敬地稟告:“鎮國公大人,隔壁的貴客有請您過去一下。”
流景立刻恢複了優雅從容,站起身作揖:“各位大人,我先去招呼一下,請慢用。”
李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字條上到底寫得是什麽?”
“是一行白鷺上青天,”流景陪著笑道:“下官先告退了。”
流景飛也似地逃離了李翔殺人的目光
他和趙管事低聲交談了幾句,鄭重地整理了一下官袍,來到另一間雅房門前,躬身道:“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臣賀流景求見。
一位手持拂塵的太監掀開布簾道: “鎮國公,皇後娘娘有請。”
流景進房,見本朝皇後端坐主位,身邊是銀屏公主,連忙撩衣跪地
“傳本宮的口諭,免禮平身。”
“平身。”一個太監應聲吆喝著。
另一個柔美嬌俏的聲音響起:“哥哥,維良和維惠兩位叔叔也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
流景心中沒來由地緊張,立刻問:“真真,你怎麽來了?”
銀屏公主表情很天真:“母後今日微服出遊,我就叫上表姐一塊來玩了。怎麽,流景表哥,不高興嗎?”
流景壓下煩燥不安的心緒,態度溫良端正:“皇後和公主駕到,臣榮幸之至!”
那邊,流景誠惶誠恐。這廂,惠王爺心浮氣躁。
小侯爺與仁傑安靜地用餐,偶爾眼神交匯,聊上幾句,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李翔暗自思量,這小侯爺文武雙全,有什麽不擅長呢?他記憶超強,忽然想起一樁舊事,神情變得有些輕鬆自得:“薛愛卿,聽說你馬術極佳,本王打算邀請你組隊參加宮中的馬球比賽,你不會推辭吧?”
小侯爺沉吟片刻,“嗯,此事……”
李翔俊美的臉上有明顯的笑意:“既然薛愛卿同意了,本王就恭候大駕。”
他哈哈幾聲,笑得正燦爛,布簾一掀,流景跌跌撞撞地衝過來,“仁大人,我妹妹陪皇後娘娘用餐,不幸中毒,眼看已經斷氣,你快把凶手抓起來!”
仁傑還未起身回複,小侯爺和王爺異口同聲地道:
“仁傑,此事牽涉皇家,要謹言慎行!”
“且慢,仁愛卿慎行!”
折翼
小侯爺情急之下,不自覺地起身輕扯仁傑的衣袖:“仁傑,此事非同小可。”
“侯爺,留意你背上的傷。”仁傑立刻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溫言道,“我身為大理寺少卿,無法置身事外,流景兄遭遇家變,於情於理我都該去查看一下。”
小侯爺略一猶豫,美眸盈盈,聲音低柔,“也罷,躲不過,我陪你。”
仁傑眼尾餘光瞟到李翔,臉色不佳地盯著自己的手,便微笑道:“下官冒失了,王爺請稍候,我和流景兄去看看現場。”
王爺眼色深沉莫測,威嚴地咳嗽一聲, “此事本王不便出麵,仁愛卿好自為之。如皇後娘娘問起,就說臣身體不適,恐驚擾了皇嫂,請恕失儀之罪。”
仁傑躬身作別:“下官領旨,恭送惠王爺!”
李翔眸色深邃,凝神看了仁傑一眼,悠悠歎息了兩聲,輕甩衣袍,氣宇軒昂地走了出去。
流景神不守舍,仁傑和小侯爺不著痕跡地駕著他,來到隔壁雅房,磕頭問安行禮後,肅立一旁。
流景腳步蹣跚地走到桌邊,抱住妹妹真真的屍體無聲地垂淚。
小侯爺沉默不語,惻然輕歎。
皇後的聲音優美如玉珠落盤,“仁少卿,你來得正好。”
仁傑抬眼望去,皇後娘娘身穿明黃金絲錦緞袍,上繡金銀線百鳥朝鳳,妝容華貴中不失素雅,依稀可見年輕時沉魚落雁的美貌,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威嚴端坐。
仁仁傑躬身回答:“臣在,請娘娘示下。”
皇後心情激動,“維良這兩個賊子心存異心,借設家宴之名,誆騙本宮外出用餐,想要下毒謀害本宮,可憐的真真,她是代替我而死啊。”她擦擦眼角,氣息不穩。
維良二人跪在地上,渾身不停發抖,連聲嚎叫:“皇後娘娘明察,罪臣絕無謀亂之心,更無放毒之舉,冤枉啊!”
皇後將臉一板:“仁愛卿,速將這兩個叛臣逆子拿下,他們雖是我衛家親戚,卻不可罔縱,即刻斬立決,不得有誤!”
仁傑沉聲道:“娘娘請節哀,小臣一定秉公處理。”
銀屏公主今天穿著秀雅的金繡鳥紋綠絲綢裙,發間插了支翡翠玉釵,一隻金步搖,顯得清麗雅致。
她意外見到朝思暮想的仁公子,一顆心砰砰直跳,愉快得就像小鳥飛上了藍天,輕飄飄的沒個著落。她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裝飾,覺得甚是端莊嬌美,遂放下心來,仔細端詳仁傑,她左看右瞧,這仁公子年少英俊,溫潤睿智,嫁了這樣的如意郎君,日後少不得與他風花雪月,密裏調油,做個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仁公子身邊這位侯爺,俊美絕倫如天仙下凡,看得人臉紅心跳,隻可惜,太過美貌之男子,隻怕招來野花朵朵,日後自己還要與無知小妾鬥豔,倒是有些煩累。
流景表哥衣冠楚楚,風流倜儻,不過今日精神不佳,有些遜色了。
銀屏公主愛慕的眼光又回到仁傑身上,還是中意仁公子些,以仁公子的寬厚人品,定會萬般寵愛順從自己,保管沒人敢來爭寵……
銀屏公主情思恍惚,忽然聽到母後呼喚:“果兒,本宮要回宮去,你一起走吧。”
銀屏公主戀戀不舍地凝視仁傑,又偷空瞟了小侯爺和流景幾眼,有些無奈地說:“母後,孩兒陪您。”
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對仁傑道,“仁大人,你用心辦案,母後會重重賞賜於你,到時會有想不到的驚喜!你千萬不要讓我……嗯,讓她失望。”
她情竇初開,既羞澀又雀躍,意亂情迷之下,隻盼著仁傑回報同樣的柔情,可惜仁傑躬身行禮,根本沒有留意她的感受,枉費了她一腔少女情懷
仁傑細細查看了整個現場,訊問了廚房和上菜的小廝,心裏暗驚,這犯案之人誌在必得,猖狂之極,實在難辦。
大理寺接到掌櫃趙管事報案後,右丞正及總捕頭親自帶隊來皇宛,將維良和維惠二人收監,並帶了相關證物和人員回寺中問話。
仁傑神色肅穆,吩咐右丞正:“此案事關重大,要好生應對,沒有我的手諭,不得讓無關人士探監。”
右丞正與總捕頭唯唯諾諾,答應著退下了
流景抱著妹妹的屍體黯然回府,小侯爺唏噓歎息,留下安慰陪伴
仁傑匆匆趕回白雲寺,他心中有些疑團,想請問一下二哥懷禮。
過了運河,仁傑遠遠地看見一片鬱鬱蔥蔥的古鬆林,隱約可見白雲寺巍峨的殿閣和高峭的寶塔。再走近些,發現寺門外一株巨大鬆樹上,站著一位翩翩少年郎,身形清瘦挺拔,額前一束白發飄揚,絲毫不掩他俊俏飄逸的英姿。
“阿飛!”仁傑心頭溫暖,加快腳步跑過去
阿飛在空中優美地轉了個身,幾個飛縱,來到仁傑麵前。
仁傑關切地問:“你等多久了?”
“不久。”阿飛臉色異常白皙,泛著紅暈,“仁公子,記得那晚約定,我傳授你一套刀法,正好適用於匕首。”
仁傑親昵地勾著阿飛的肩膀,往寺中行去,“對,最近你身體不好,還是以後再說?”
阿飛琉璃般清澈的眸子,含笑望著仁傑,“我想,就今天吧。”
仁傑神采飛揚,做起了闖蕩江湖的清秋大俠夢,“太好了,我習練內功,在配合厲害的刀法,我們毒公子二人組成名立萬,指日可待了!”
阿飛笑如清風,依偎著仁傑,“是啊,仁傑哥,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
兩人來到仁傑的禪院,此處香台寶閣,鬆柏蒼綠,花雨長年繞梵音,令人自然心靜如水。
阿飛俊朗一笑,流露出一種攝人心魄的氣勢,他手掌翻飛,展開一套刀法,迅捷如雷電,仿佛有萬把利刃揮灑,刀氣淩厲衝天,光芒逼得人睜不開眼,刀意綿綿不絕,變幻莫測,奪人心誌。
仁傑在現代時,從小跟隨表哥練武,有一定根基,現在身中沸血之毒,因禍得福激發自身潛力,身手快捷異常,再配合易經筋內功修行,武功已小有所成
他跟隨著阿飛一招一式,認真練習,一把匕首使得虎虎生風,威力無窮。
今天,阿飛意外的沉默,耐心地將刀法演練了一遍又一遍。
陽光下,秋葉飛舞,阿飛白發飄灑,俊俏非凡,臉色白的透明,連細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眼看阿飛身形漸漸變得滯緩,仁傑停下匕首,疑惑地問:“阿飛,你怎麽了?”
阿飛收刀喘息,“沒什麽,隻是想和仁傑哥多相處一會兒。”
他的唇邊隱隱有一絲血跡,一隻眸子竟是紅色的!
仁傑大驚,扶著阿飛的肩膀,雙手止不住發顫:“阿飛,你的蠱毒發作了?”
阿飛深深地看了仁傑一眼,微笑地說:“撐了這麽久,阿飛已經累了。”
他的臉色安詳純淨,淒美如冰雪之顛最後一抹夕陽,他的身體溫度很低,微微痙攣發抖,緩緩地滑進仁傑懷裏。
仁傑隻覺得有一把刀直刺入心口。
這個少年日日在寺外等候自己,而自己居然沒有留意到他的痛苦,任他獨自掙紮在生命垂危的邊緣。
阿飛,對不起,你不要有事,我寧可受傷的是自己!
仁傑抱起陷入昏迷的阿飛,心跳如狂,眼前一片昏暗,忍著淚飛快地奔向懷禮的禪房。
仁傑一頭衝進懷禮的禪院,嘶聲呼喚:“二哥,救人!”
懷禮正在書房內教授十郎《論語》,聞言將仁傑引進內室。
阿飛躺在臥榻上,呼吸微弱,渾身冰涼似陷入冬眠。
懷禮為阿飛搭脈片刻,清冷的眼中掠過淡淡的憂傷,艱難地搖搖頭:“小三,對不起!”
就這樣?
這個清新美好的生命,就要消逝了…
真的,無可挽回嗎?
仁傑淚盈於睫,心中千回百轉,不願相信這個可怕的事實。
他仰起臉,渴求地望著懷禮,顫聲道,“救他!求求你!”
懷禮一向波瀾不興的臉上,露出無可奈何地苦笑,“小三,阿飛體內有傳說中最神秘的金蠶蠱,這幾日,我一直在用藥,想在蠱未徹底衰亡前,將其驅除,可惜失敗了。”
他歎息了一聲,幽幽地說:“你看看他有何未了心願,陪他過了今日吧。”
一種無邊無際的絕望,如烏雲罩頂,緩緩地彌漫在這個禪房。仁傑心亂如麻,手腳發涼,如墜入寒冷刺骨的冰窖。
十郎懂事地伺立一旁,悄悄遞上一塊熱毛巾,“十一郎大哥,阿飛一定很冷,你替他捂熱些。”
仁傑接過毛巾,輕擦過阿飛嬌嫩蒼白的臉。
不知不覺間,阿飛已經融入到仁傑的生命裏,成為支撐他在這個世界奮鬥的動力之一。
仁傑的麵容如木雕,神智仿佛已經飄到九霄雲外
他的靈魂躲在身體深處,簌簌發抖,無聲的悲泣
阿飛的睫毛扇動了一下,十郎驚喜地叫道:“阿飛要醒了!”
仁傑回過神來,溫柔地抱起阿飛,靠在自己的胸前,輕拍他的臉:“阿飛,阿飛,快醒醒!”
阿飛終於睜開眼睛,他的眸子豔紅,眼角滲出粉色血絲,柔美地一笑:“仁傑哥,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仁傑眼紅紅,微笑道:“怎麽會?我們毒公子還未成名江湖,你可不能丟下我。”
”我也舍不得你。”阿飛的眼神溫情脈脈
仁傑竭力壓住翻湧的悲傷,“阿飛,我們毒公子首次出遊,你想去哪兒?”
阿飛聲音低弱:“去看夕陽,好不好?”
懷禮道:“寺中清涼台,石磴高懸風景清幽,可以去那裏。”
仁傑抱著阿飛,登上石階,每一步,都像在向阿飛道別,那含苞待放的生命又消逝了一分……
他雙腳沉重,懷著一線希望喃喃地說:“阿飛,你會好起來的。”
阿飛伸出指尖,輕柔地劃過仁傑的臉龐,接過他眼角的一滴淚珠,無比珍惜地舉在麵前,一眨不眨地細細觀察,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含笑道:“從來沒有人為我流過淚,今天,我很高興呢。”
仁傑的心一陣緊縮,俯下身看向懷裏的少年。
太陽西沉,阿飛金霞披身,麵如冠玉,雙眸半開半闔,那麽俊美,那麽清純,靜靜的依偎在自己的胸口,仿佛一位誤入人間的天使,就要乘風歸去
過了很久吧……
天邊的晚霞,為彩雲鑲上金邊,如血的焰火散去,在懷禮的悠揚的箏音中燃盡。
夕陽沉了,明月東升,阿飛的身體已經冰涼,他合著眼,嘴角笑意若有若無,好像陷入了一個美夢中。
仁傑摟著阿飛,將他雪白的小臉貼近自己的心口。
禪院中,懷禮的古箏長奏不息,那樂聲安詳憂傷,如受傷小鹿嗷嗷鳴叫,於林間徘徊不止,尋找衝破黑暗的一線生機
仁傑聆聽這優美柔和的箏聲,靜靜地等待黎明的來臨
遠處運河上,躍起一輪紅日,穿透靜溢的迷霧,照得阿飛雪白幾乎透明的臉,栩栩如生,似乎即刻就會跳起來,愉快地拉著自己說:“仁公子,阿飛好想你!”
晨風拂過,露珠從綠葉間滾落,就像阿飛美麗的眸子,清澈透亮,閃耀著七彩光芒。
然而,他卻永遠地閉上眼睛了?
再也看不到了……
為什麽會這樣?
不應該如此!
仁傑抱著阿飛走回自己的禪房。
他極其溫柔地將阿飛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蓋上被子,生怕驚擾了阿飛的好夢。
他神色沉靜的沐浴更衣,爬上床,擁著阿飛冰涼的身體,小歇了一會兒。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又回複了平和
過了好一會兒,懷遠在屋外柔聲道:“小三,請你節哀順變……”
仁傑挑了一件最華麗的絲綢衣袍套上,梳理了一下頭發,打開門對懷禮微微一笑,手指放在唇邊,“二哥,小聲些,別吵醒阿飛。”
懷禮踏前一步,握住仁傑發涼的手,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小三,人死不能複生!”
仁傑的眸子燃著一種類似狂熱的光彩,“沒有,阿飛沒有死,他隻是睡著了。”他將門帶上,臉上浮起一抹自信耀眼的笑容,“我現在就去找解藥!”
懷禮姿容清雅如蓮,飄逸似羽化登仙,秀眉微蹙,“小三,你要去哪裏?”
仁傑神態變得嚴肅,偏著頭想了想,粲然輕笑:“解鈴還需係鈴人,自然是去找惠王爺李翔。”
懷禮雙袖一展,絲袍長衣廣袖隨輕風飄動,攔在仁傑身前,動容的急聲阻止:“小三,萬萬不可!”
仁傑對著陽光伸了個懶腰,笑吟吟地說:“我想了一夜,終於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一個人的生命和貞潔,哪一樣更重要。”
強爆
懷禮的手微僵垂下,明淨的眼底閃過抑鬱難辯的情緒,他有些失神地呢喃:“生命與貞潔,孰重孰輕?”
他的神色清幽,心頭飄過一下苦澀,衣訣飄飄,似乎墜入塵封的往日情事。
十郎縮著身子站在院中,一雙靈活的眼睛不斷地打量仁傑,欲言又止。
仁傑向他展開一個陽光的笑臉:“十郎,拜托你照看阿飛,好嗎?請讓廚房準備些米漿,每隔二個時辰喂一次,並用清水滋潤他的嘴唇,對了,房間裏放幾個火盆保暖……”
他態度安寧,娓娓道來,十郎有點不知所措,悄聲問:“阿飛,他還活著?”
仁傑,“怎麽,你不信?”
十郎盯著仁傑溫和的麵容,挺了挺胸脯,下決心似的快速答道:“信!十一郎大哥從不騙我,我當然信你。”
仁傑走過去,摸摸十郎的腦袋,歎了一口氣,“小十,辛苦你了,放心,我會找機會實現當初的諾言。”
十郎心中一暖,十一大哥,他曾答應助我學習藥理,出人頭地,原來,他並沒有忘記。
十郎偎進仁傑懷禮,像個孩子似的,蹭了兩下,心中有歡喜,有擔憂,“十一大哥,你要好好保重!嗯,不要太難過了……”
仁傑點頭:“好,我先去上朝,阿飛就交給你和朱禮軍大哥了。”
仁傑穿上淺緋五品官袍,與懷禮上殿議事。
今天,宰相魏昭和監察禦史婁伊德,上疏勸諫皇上吸取突厥戰敗的教訓,開設武舉,從平民中廣納武將,重視操練軍隊,以求精兵強國之路。
仁傑心中沉重,側頭瞟向端坐殿側的惠王爺,歎了一口氣,平日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卻免不了主動接近他,該如何是好......
李翔敏銳地捕捉到仁傑遊移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凝神細看仁傑,滿朝文武中,這少年長身玉立,五官清俊帥氣,神情溫潤誠摯,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充滿了勃勃生機,身邊其他官員不是蒼白文人就是雄糾糾武夫,根本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李翔滿意地低歎一聲,開口道:“仁大人,你如何看待武舉一事?
仁傑快速的回想了一下唐中葉的史實,出列小心應對:“臣以為,後傏開國以來,大興科舉,朝中文臣人才濟濟,實乃本朝之幸,若將科舉加以完善,增設武舉,必能開創另一番興盛容景。後傏盛騎射之風,民間多有英才,熟識武功兵法謀略之人,隻是苦於報國無門,如果拋棄門第之見,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如此精兵強國指日可待。”
李翔麵帶微笑,意味深長的看著仁傑:“仁卿言之有理。”
皇上點頭讚同:“朕決定廣納武將,開設武舉,推行尚武之風。”
眾大臣齊聲稱賀:“聖上英明!”
下朝後,仁傑與懷禮並肩步出中門
惠王府的十六台大轎,招搖地停在道旁,李翔俊美異常,紫金高冠,絳紫官袍服,白玉腰帶墜了一個紅玉穗,在眾官員中鶴立雞群,被人千呼後擁地恭維著
仁傑默默地立在外圍,眼神閃爍不定,心頭砰砰不斷作響,忽然對自己的決定有了一絲動搖。
恍惚間,李翔分開人群,來到仁傑的麵前,眼裏有一些莫名的喜悅:“仁大人,你沒有乘轎吧,讓我送你一程?”
周圍的百官自動的退開一些,各色眼光看向仁傑,嫉妒,鄙視,羨慕,好奇,不敢置信……
事到臨頭,已經容不得仁傑猶豫,他悠然望了一下不遠處的懷禮,然後對著李翔微微清笑,“多謝王爺。”
李翔幾乎不敢相信,瞪著麵前光彩照人的少年郎,想要弄清楚是否自己眼花了,
仁傑居然沒有拒絕自己?是本王的魅力太大,還是他終於看清形勢了?
百官注視下,李翔笑眯眯的牽著仁傑上了轎,兩人對麵而坐,一個誌得意滿,一個愁緒難解。
仁傑麵容湛然生輝,眼裏隱約流露出虛空的迷茫,微仰的頸子,與下巴形成一道絕美誘人的弧線,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柔軟和性感,讓人禁不住怦然心動。
李翔看慣了仁傑絕情淡定一麵的,此刻有些心癢難耐
這個美少年性情柔中帶剛,溫暖如春暉,渾身充滿陽光魅力,甚至比自己還更有男子氣。
李翔的血液在迅速流竄,內心的欲望慢慢浮上來,他很想將這具年輕健美的身體摟在懷裏,肆意地啃噬他的頸子,讓他痛,讓他難過,讓他體會到自己那份難以言傳的感受。
仁傑鎮定一下心神,淡淡地說:“王爺,我有一事不明,請您釋疑,不過,我怕冒犯您,能否先請您恕罪?”的
李翔一聽仁傑以平輩之禮相待,心中沒有什麽不快,反而感到一絲沒來由的輕鬆,他努力壓製住上前親近的衝動,“何事?但講無妨。”
仁傑目光炯炯直視對方:“王爺,從與您相遇之後,就有人不斷地想暗殺我,您知道這回事嗎?”
李翔麵不改色,從容道:“不錯,我已下令,不得傷害仁卿。”
仁傑雙眼眯起,靜靜地注視著李翔,緩緩開口,“王爺,您可曾聽說過金蠶蠱?”
李翔眉尖微挑:“本朝嚴禁巫術作亂,使用毒蠱乃十惡不赦的大罪,本王怎會知曉?“
仁傑的心沉下去,試探地問,“王爺,我身邊潛入的臥底,曾身中此毒,王爺當真毫不知情?”
李翔漠然地注視仁傑,語氣冰冷:“難道,仁卿就是為了與本王聊這些?”
仁傑歎了一口氣,曲身回話:“既然王爺不願再提,下官就此告辭。”他不再耽擱,伸手去揭開轎簾,就要起身躍下
李翔體內暫時被壓抑的野性開始鼓噪,眼看近在咫尺的美少年,就要脫離自己的勢力範圍,情急之下,立刻伸開雙臂撲上前去
一觸到仁傑緊實有彈性的肌膚,他不由自主湊在對方頸部,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好像不屬於自己控製了,沉睡於心深處的那個小獸,就像到了光華陸離的春天,忽然對異性充滿了憧憬和欲望。
仁傑晶亮純淨的眸子,閃著強烈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光影,李翔覺得眩目刺激,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身體被一種火熱的奇異感覺激蕩……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李翔對著那期盼已久的粉唇,不顧一切地用力親吻下去。
一隻有些冰涼的手掐住了李翔的咽喉,一陣天旋地轉,他的身子飛起撞上了轎中的椅子,頭皮發麻,額角有點熱熱的濕濕的痛,可能是出血了,這個認知不但沒有讓他氣餒,反倒激發了心中的獸欲。
李翔出生皇家,見慣了淫亂不羈的男女關係,為了權力欲望,無數的人絞盡腦汁,爭先恐後想爬上他的床。
眼前的仁傑咬牙怒目,額上青筋隱現,就像一頭戒備憤怒的小豹,健美的身軀繃得很緊,這麽新鮮清香的肉體,這麽生動激烈的表情,看得李翔心悸神馳,心口興奮得突突直跳。
他如初識情味的莽撞小子,毫不猶豫地再次撲上去,抱住仁傑的肩膀,如願咬住了那優雅的頸子
李翔的喉嚨裏咕嚕了一聲,啊,真想狠狠地咬開他的血管,撕裂他鮮美的身體……
真想吸出他的血,一口將他連皮帶骨頭吞下……
真想看他痛哭求饒,在自己的身體底下掙紮,喘息著達到高潮.....
李翔的腹部受到重擊,他奇跡般地沒有摔倒,雙臂生出無法想象的蠻力,緊緊地附在仁傑的胸口,恍若連體般接觸,密不透縫。
他的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思維,情不自禁地扭動,擠壓仁傑的下腹。他的眼睛貪婪的眯著,欣賞仁傑氣得暈紅如桃花瓣的俊臉,黑寶石般絢爛燃燒的眸子。
仁傑眼底赤裸裸的厭惡,和不斷扇在自己臉上的巴掌,並不能使他退去,卻更挑起他侵犯對方的衝動。
仁傑鮮花般的紅唇,憤怒的低喘,胸腔裏無意的震動,噴在李翔臉上溫熱的呼吸,都讓他感受到令人顫抖的情色,極度糜爛的性感....
他的嘴裏品嚐到仁傑滾燙的鮮血,腦袋裏忽然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如果是自己躺在這個男人身下,會是個什麽淫亂的樣子,會做出什麽樣不堪的表情來,這種邪惡的興奮衝擊著他,燒灼著他,將他的身體化成了一灘水,將他的胯下變成了堅硬的鐵石。
上天好像聽到了他的心思,李翔被猛地推倒,身上多了一具鮮活健美的肉體,壓製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來,他卻感到從未有過的渴望,無法自控的灼熱,如小蟲一般啃咬著他的心,想要占有這個美少年的饑渴,如火焰瞬間燃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臉已經痛到麻木,他尚可活動的雙手,仍然竭力撕扯仁傑的官袍,那好看的頸子下,露出一片柔韌光滑的象牙色肌膚,還有一顆粉紅的完美小莓,隨著呼吸誘惑地微顫,帶來令人暈眩的視覺快感。
李翔不是一個有節操的人,相反,他非常愛護自己年輕健康的身體,從來不去為道德貞潔而操心,既不過分縱欲也不會委屈自己
他從沒有如此的渴求一個男人,渾身被撕裂般的激動所占據,恨不得將對方徹底溶進骨血裏,再也不讓他離去.....
他急促地喘息著,勉強睜開腫漲的眼皮,奮不顧身地舔食那粉嫩誘人的紅莓。
李翔的頭發被揪住,扯著往地上一撞,雖然不是很大力,但是也讓他頭暈眼花,他額頭的血緩緩滴了下來,臉上有青紫紅腫,不減耀目的俊美風采,倒添了幾分風流邪魅,他伸出殷紅的舌頭,毫不在意地舔了一下唇,將口中的血吐出,洋洋得意地瞧著仁傑:“仁卿,果然美味無比!”
一隻溫暖的手擦拭李翔的嘴角,動作有些粗暴無禮。
“我的血有毒!”仁傑沉重地覆在他的身上,蹙眉凝視著他。
李翔在那個觸摸下拱起身體,風騷的擺動,並且陶醉地品味這種感覺,“仁卿,你的確是好心腸!自那日遇襲,我已服下皇家靈藥,些許小毒不足為懼。”
仁傑警惕地壓住他的四肢,微喘著氣,沉聲問:“你真的沒聽說過金蠶蠱?誰會知道此事?”
李翔掙紮著想踢開鉗製,心中有些不滿,強迫對方是沒有技巧的事,隻在無聊時偶爾為之,他更喜歡以自身的魅力和手腕,征服對方不得不趴在自己腳下俯首稱臣。
他有點不甘心地說,“本王為何要告訴你?”
仁傑麵色深沉,凝神觀察李翔,找不到故意欺騙的痕跡,他長歎一聲,“王爺,今日得罪了,我會辭官歸去,希望後會無期。”
李翔懶洋洋地一笑,語音發冷,“仁卿以為,你如此待我,還能活著逃離京城?”
仁傑眼中星光輝耀,閃過無所畏懼的絕然,清冷地反問,“王爺,你以為我會在乎嗎?我來,就是賭上了命!”
他手刃一舉,大力揮下,轉眼就要砍在李翔頭頸。
李翔慵懶的表情一掃而光,英俊的臉上顯出彪悍之氣,腰臀奮力往側一掀,翻身抱住對方,猛踢椅底。
這個變故來的驚人,瞬間,一股淡香彌漫了轎中。
李翔緊摟著仁傑,黛眉微挑,囂張地貼在仁傑耳邊低語,“仁卿,嚐嚐本王為你準備的迷香!”
李翔飛快扯下自己的衣袍,然後一手環在仁傑腰間,另一隻扒開對方的白色單衣,露出健美緊實的腹部。
仁傑身高肩寬,四肢修長,骨架勻稱完美,長期的運動讓他的身體很矯健很柔韌,尤其是他溫暖有力的懷抱,讓人忍不住想撲進去相依相偎
當赤裸的肌膚,與仁傑胸口緊密相貼的那一瞬間,李翔情不自禁的歎息了一聲,心口莫名歡喜,手腳微微發顫,如捧著心愛的玩具一般,牢牢纏住仁傑。
仁傑臉上的紅暈染開,眼神幽深難測,仿佛一片波瀾壯闊的海洋,神秘無限,招人遐思,就是這雙眼,溫柔美麗得讓人心悸.....
每次看著這雙烏黑晶亮,似能包納百川的眼眸,李翔心底就會泛起起了複雜的念頭,想親近他,了解他,這幾乎是一個自己期待的人,沉靜優雅,溫和又充滿朝氣.....
然而,立刻就有一個聲音說,我李翔怎麽能被別人左右,怎麽可以在乎別人?慘痛經曆告訴他,每個人都應孤獨高貴地活著,不可以為任何人沉迷,即使是他馨德如美玉......
李翔抬手輕撫仁傑的臉龐,幾乎是溫情脈脈地低喃,“仁傑,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痛......”
仁傑的手指抵住李翔的頭頸,露出溫雅的微笑,眼裏閃過一絲譏誚,半真半假地威脅:“但是,你不放手的話,我可不保證你會沒事。”
仁傑斜眼鄙視的表情,落在當事人李翔眼裏,卻覺得賞心悅目,心跳加快,喚起他更大的征服欲,眼前的這個美少年,才是真正的男人,瀟灑豁達,不怒自威,這是一種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競爭,本能地想要將對方打倒在地
李翔臉上湧起紅潮,俊雅如天神的容貌,顯出一種野性而腫脹的欲望,正如他此刻的蠢蠢欲動的分身,恨不能立即插進對方的身體,將他生吞活剝、吃拆入腹,讓他呻吟著求饒,不管是心靈還是肉體,除了自己,就再也塞不進其他任何東西。
李翔不顧卡在頸部的手指,迫不及待地親吻仁傑粉色的紅唇,將自己跨下的利劍抵向對方。
他的唇觸到一處滋潤柔軟的涼意,興奮之餘,還不及回味,就忽然生出不安的感覺,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再次飛摔出去,重重地撞上椅子。
仁傑的膝蓋又狠又快,壓在李翔的小腹,笑容異常迷人,“王爺,我忘了告訴你,我體內的劇毒太過霸道,一般的毒藥對我效果不大,即使中了迷藥,恢複得也比普通人快很多。”
李翔不情願地問:“仁傑,你想怎樣?”
仁傑戲弄似地拍拍李翔的臉,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湊近些道:“李翔,永別了!”
仁傑衣衫半敞,白衣飄落到腰間,額前碎發飛揚,健壯的體魄,瑩瑩如玉的麵容,猶如上古的神話英雄人物,威風凜凜,高貴俊美中又透著魅惑,散發出無法抵擋的致命誘惑力。
李翔的心簡直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無法掌控的失落,無可奈何的淒涼,無預警地襲上心頭。
他手微顫環住仁傑的腰,神誌有些迷亂,體溫似乎迅疾提高,朦朧的眸子忽然圓睜,明亮逼人,腦中一道靈光閃過,一個名字無意識地衝出喉嚨,“三少,別再離開我!”
偷情
懷禮心事重重坐於轎中,一路緊隨在惠王爺的官轎後麵,惠王府離皇宮不遠,十六台豪華大轎很快直接進入王府。
懷禮在府前落轎,遞了拜帖和賞銀,略施手段,也跟入王府內宅。
那頂大轎穿過幾道庭院,停在李翔獨居的前院花園。
轎中動靜不小,可能王府家教甚嚴,與小順子等人靜靜的侍立於一旁,充耳不聞。韓統領率十多名護衛圍成一圈,不許任何人靠近
懷禮盯著那晃動不已的官轎,感覺棘手。
他再一次微笑著說:“小順子,韓統領,我有急事求見王爺,請讓我過去。”
小順子為難地低下頭,“對不起,小人不敢妄作主張。”
韓統領沉著臉搖搖頭。
這時,轎子忽然平靜下來,四平八穩悄無聲息。
懷禮不再猶豫,淡淡一笑, “各位,請讓開,王爺若怪罪,由懷禮一人承擔。”
他飛躍而起,閃過眾人,翩然如鳳翔九天,來到轎前,正要揭開錦緞厚簾,一隻很好看的手從轎中伸出,錦簾一掀,露出仁傑美玉般的臉
仁傑微微吃了一驚,輕盈地跨出轎子,握著懷禮的手,展開一個歡悅的笑容, “二哥,多謝你一直照看我。”
懷禮細心查看仁傑,見他衣領前襟有些破裂,頸部有紅印,但神色清朗,身姿挺拔矯捷,似乎並未吃大虧,略放下心來,由衷地微笑道,“小三,我們回家吧。“
一個悅耳而傲慢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仁傑,你怎麽走了,不需我帶你找金蠶蠱的解藥嗎?”
四周瞬間一片寂靜,王爺大人從轎中步出,原本俊美無雙的臉上,有清晰的的五指紅印,額頭血跡未幹,官袍不整,但是,他絲毫沒有挨打後的沮喪與狼狽,雙目含笑,風采依舊,威嚴地向王府眾人揮揮手,“小順子和韓統領跟著伺候,其他人在院中守著,本王與兩位大人有事相商。”
仁傑肩背線條優美,很適合趴上去撒嬌,李翔看著覺得心馳神往,忍不住加快腳步,一隻鹹豬手摸上仁傑的背部,占有性地勾住對方頸子,湊近仁傑耳邊吹氣,“仁傑,我的臉很痛,你等一下幫我擦藥吧?”
仁傑眉頭微蹙,耳背的寒毛倒豎,忍住嗬斥的衝動,摔開那隻色迷迷的手,勉強溫言道,“王爺,快些更衣,我們即刻出發。”
李翔慶幸自己沒有被扔飛出去,他情動不已,又搭上仁傑的腰部,不過很小心地隻拉著一片衣袍,若有若無地觸摸肌膚,感覺神清氣爽。
懷禮目光深沉,淡然瞟了王爺一眼,那眼神清悠卻銳利得像閃電,狠狠的劈向對方。
李翔有一種被人窺破內心秘密的感覺,他不自覺地靠近仁傑身邊一些,低聲道,“仁傑,我們方才談好之事,你可不能反悔!”
仁傑放慢腳步,沉穩地說,“李翔,君子一諾,重若千金,隻希望你是真心幫我。”
李翔不顧滿臉青紫,優雅一笑,不幸牽動臉上的傷,痛得倒吸涼氣,不過,還是作出一個風流倜儻的表情,悄聲道,“好,說定了,這可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懷禮有些迷惑,到底是什麽約定?他微垂下眼簾,決定相信仁傑,沒有追問。
幾人過了中庭,不遠處是裝飾華麗的臥房,李翔懶散地回首,“好了,小順子,你們就陪如公子在花園中歇息。”
懷禮淡泊俊逸的麵容,顯出一絲難察怒氣,握著仁傑的手道,“小三,有事就召喚我。”仁傑微笑著點頭。
李翔姿態瀟灑,冷冷地說,“懷禮大人,本王與仁大人已結盟約,你大可放心。”
在懷禮擔憂的注視下,李翔滿意地拉著仁傑走進臥室,隨手關上了門。
李翔脫得隻剩一件單衣,攀住正套上外袍的仁傑,輕輕地咬住下唇,露出我見尤憐的幽怨神色,“三少,我的臉痛得厲害。”
仁傑的肩膀上忽然多了一百多斤的重量,條件反射地往旁一跳,李翔驀然失去支撐,毫無形象地歪倒在床邊,他青紫的臉上,變換了好幾次顏色,終於咬著牙說,“仁愛卿,你如果再摔本王,今天,我就不出門了!
仁傑心中暗笑,繃著臉扶起李翔,聲音清朗,隱含幾分責備,“王爺,你也答應不會毛手毛腳。”
李翔高傲地哼了一聲,不講理地說,“什麽意思?快點為本王塗藥,更衣。”
仁傑不動聲色,舉起拳頭作了一個攻擊的假動作,“王爺,你好像很想跟下官交流武功。”
李翔倖倖地從櫃子裏找出傷藥,扔在紅木雕花大圓桌上,“本王的臉傷成這樣,如何見客?”
仁傑心思飛快地轉動,長長的歎息了兩聲,在案幾上找到一支軟筆,“來吧,我為王爺大人抹上藥膏。”
王爺瞪著那支筆,非常惋惜地想,這是哪個奴才打理房間,居然留下這隻礙眼的筆?
塗了藥膏,李翔揚起英俊而色彩斑斕的臉蛋,向著床上的衣袍努努嘴,眼神閃爍,顯然不是在動什麽好腦筋。
仁傑耐下性子,當作照顧孤寡殘疾老人,將那顏色鮮豔的絲緞繡袍為李翔套上。
李翔心裏輕鬆,欣賞仁傑的俊臉和身上的綢衣,“仁傑,本王的便服由你穿著,倒是風度翩翩。”
仁傑動作輕緩地替他理好衣領,“王爺大人,該出發了?”
李翔意猶未盡地歎息了一下,“嗯,本王就陪你們走一遭。”
“穿過這道門,就是皇城內的禁地逍遙園,苗圃內種著無數珍奇草藥,林中住著不少神秘的高手,專門研製功效各異的貢藥。”
李翔一邊領路,一邊介紹,“仁傑,這裏非常隱秘,窺視者立斬不赦,我可是冒了得罪聖上的風險,你不能知恩不報。
仁傑平靜地拱手道,“王爺大恩,下官記下了。
園門外守備森嚴,幸好李翔持禦賜寶劍,周旋了一番,三人安然入內,捂著絲巾穿過幾乎望不到邊際的花園,進入一幢偏殿
殿中無人,兩旁點著白燭,閃爍著微光,顯得幽靜陰暗
李翔凝神回憶,“我很小的時候,父皇曾帶我來過一次,記得這殿內有一處機關。”
八根紅色大柱雕刻著麒麟和飛鳥,李翔摸著麒麟的眼珠一轉,後殿的地板悄然鬆落一塊。
李翔興奮地一拍仁傑,“我的記憶力真是驚人啊,那暗室內可能藏有你想要的秘方。”
仁傑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真誠地微笑,“王爺,多謝,請您帶路。
三人鑽進地道,走過幾十層台階,眼前忽然變得開闊,這地下暗室建得倒是金碧輝煌,裝飾得與一般的皇宮大殿無異
李翔有些雀躍,幾步穿過大廳,走廊呈丁字形,兩側各通向一個房間。他猶豫片刻,轉向左邊。
那房鎖已打開,大門緊閉推之不動,李翔繞到小窗,向內一看,眼睛瞪得很大,臉色曖昧不明。
仁傑和懷禮也湊過去觀看,頓時麵麵相覷
從窗紙的小洞中,隻見房中央擺著一張大床,織錦粉色床單上赫然躺著一具雪白的肉體,肌膚透出櫻花似的粉紅,他修長美麗的四肢被大大地張開,鬆鬆的捆綁固定在床腳,最隱私的部位也都赤裸裸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格外地誘人遐思。
他漂亮精致的臉上,顯出不在乎的慵懶,粉粉嫩嫩的紅唇,隨著呼吸微微地一張一合,欲語還休,撩人心魂,美豔不可方物
仁傑心中一怔,這人有些麵熟,懷禮附在他耳邊低語,“沒想到,餘大人竟有這等閑情雅趣。”
李翔眼神陰沉,握著拳頭,正要破窗而入,一個圓潤優美的聲音,在視線無法觸及的屋角響起,“鳴兒,本宮這就來了……
李翔渾身冰寒之氣大盛,眼中噴出烈焰,像要射穿窗戶,將那具無比誘人的胴體燒灼出幾個洞來
他的喉結遊動了一下,嘴唇微啟,似乎忍耐不住即將發作
仁傑果斷地伸手捂住李翔的嘴,懷禮則快速攔截他妄動的手,兩人很默契地將燃燒中的李翔,架往右邊的屋子
李翔眸子裏的怒火變得幽暗,慢慢熄滅。他微垂下頭,斜斜地看向仁傑,舌頭在仁傑的掌心輕輕一舔。
仁傑沒有提防,立刻觸電般地縮回手
李翔探首,迅速張口咬住仁傑的小手指,惡狠狠瞪著對方,舌頭卻異常溫熱,輕佻地試探著。
仁傑意外地沒有掙紮,另隻手不客氣地彈了一下李翔的後腦,悄聲笑道:“為這種事失控,可不像我認識的王爺大人。
李翔表情鬆弛下來,在放開仁傑的手指前,挑釁地狠啃了一口,“哼!這對奸夫淫婦……”他歎息一聲,“鳴兒,怎麽突然變笨了,竟敢招惹天下最碰不得的人,這個傻子!”
他語氣中隱隱有幾許憐惜和無奈,不太像他一慣冷酷的鐵腕作風。
仁傑有一瞬間的疑惑,難道,李翔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無情,那麽狠辣?他拍拍李翔的肩膀,沒有接話。
左側的房間,開始傳來顛鸞倒鳳的歡愉呻吟,斷斷續續,咿咿呀呀…
李翔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初,低頭觀察門鎖, “這鎖鏽了,你們誰來弄開它。” 他的音調如是的平靜,完全聽不出此刻他的心境,是否如風中怒濤般激烈起伏
懷禮的嘴角綻開一個清麗的笑容, “讓我試試。
不多久,那門鎖咯的一聲輕響開了,懷禮略施巧勁,悄無聲息地推開大門。
三人閃身入內,房內排滿書櫥
李翔一言不發,身姿如虹,昂首向內走,來到最後一個沉香木櫃前,他拔下發簪,指甲一頂,簪頭吐出一個小勾,對準那櫃鎖眼掏了一會兒,銅鎖應聲而開,他隨手取下,意態闌珊地站開一步,“仁傑,這裏都是珍本,你自己找。”
半注香後,左側還不時傳來銷魂的聲音,三人靜靜地離開地下宮殿
懷禮坐上自己的轎子先行,李翔攜仁傑上了惠王爺的十六台官轎
李翔從椅子扶手旁取出筆墨,凝神思索片刻,寫下幾行字,遞給仁傑,“我剛才看了一眼解藥配方,不知與你所記相同?
那紙上草草地寫著:“金蠶蠱,屈如指環,通體金色燦爛,食故緋錦,如蠶之食葉,每至金日,則蠱神下糞如白鳥矢,刮取以毒人
解除毒蠱,可用雄黃、蒜子、菖蒲三味,開水吞服,使之瀉去惡毒。金蠶,最畏頭嘴似鼠、身有刺毛似蠔豬箭的刺謂,故刺猖乃專治金蠶蠱的特殊藥品……”
仁傑掃視了一遍,點點頭,“不錯,與我背誦的完全相符,王爺過目不忘,下官佩服。”
李翔懶散地往後一靠,漫不經心地說,“仁愛卿不也記憶驚人。
仁傑微笑著垂下眼簾,“今日,多謝王爺出手相助!
李翔靜悠悠地注視著仁傑,嘴角慢慢浮現一個奇特的笑容,仿佛神思漂浮在一個不可知的時空,聲音溫柔如水,“三少,你不會如此待我,對不對
仁傑抬眼望去,簾縫中透進的光線,為李翔傷痕累累的美麗麵容,點上斑駁的光影,就像一張褪了色的舊照片,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更優雅,隱約顯出一股超越時空的雋永魅力。
仁傑低歎一聲,斟酌字句,謹慎地回答,“李翔,我猜,你認錯人了……下官不敢領受王爺的厚愛。
他的話一語雙關,輕輕的擊碎了對方的渴求
李翔有些疲倦地微笑,帶著皇族子弟高貴冰冷的自製力,“沒有人可以信賴啊,父皇說得對……”
轎子裏的氣氛冷凝。
冷漠絕美的李翔與高大俊朗的仁傑,各據一角,沉默不語,自有一種奇異的和諧。
仁傑清咳一聲,打破了平靜,“王爺,這裏離白雲寺不遠,下官告辭。”
李翔閉著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仁傑撩起轎簾,低聲咐吩:“小順子,我就在此下轎。”
前麵就是鬆樹林,滿目青翠,空氣清新,地上散落著金色的小野花,有一種輕鬆自由的情趣。
仁傑走了幾步,身後傳來悠悠的歎息,“仁傑,真的……不可以嗎?”
一雙無形的手,拽住了他的腳步,回首安慰的念頭,驀地閃過腦海……
仁傑屏息停下腳步,柔聲道:“對不起!
一陣衣訣玉佩相擊,帶起風聲,李翔翩然落在仁傑麵前
兩人四目相接,一個神色惆悵,一個淡漠閃躲
深秋的季節,微風輕輕送來,林間的草木清香,鬆鼠在樹枝上跳躍,黑溜溜的小眼睛注視著樹下,好像在詢問,如此溫馨的陽光下,兩人之間的氣息為何如此冰涼。
李翔心湖激蕩,如千帆駛過,落水無痕,隻剩下幾分迷茫,幾分淒楚,幾分一言難盡。
他遲疑地抬手握住仁傑,眼角晶光閃爍,有一種驚世駭俗的炙熱, 他的語氣很沉靜,尾音微微顫抖,“三少,三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仁傑晶亮如寶石的眸子,閃過不可察的歉意,“三少,是誰?
李翔跨前一步,紅唇幾乎湊到仁傑的臉頰,心情激動地說,“仁傑,你是不是三少,我已經不在乎,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
仁傑搖搖頭,溫和地回答,“不,我心中有人了
李翔無論在朝堂還是市林,總是光芒萬丈,耀眼得有如舞台上的天王巨星,在瞬間便奪走了眾人的目光,隻需勾一下尾指,就會令無數人心甘情願地爭相湧上。
此刻的他風華怡人,如桃花灼灼盛放
恍惚間,他覺得身體龜裂成碎片又奇跡般的聚合起來,針紮的刺激,激蕩著他的理智和情緒,李翔從一種失衡的壓抑中,緩緩地昂首微笑,“哦,是誰?我很想砍下他的頭。”
他將仁傑的手放在臉頰旁,不自覺地摩挲,低低地呢喃,“難道是薛府小侯爺?”
仁傑撫摸了一下李翔的麵孔,異常輕柔,“對不起,李翔
他的態度溫文爾雅,凝視著李翔,語音冰冷,一字一句地說,“無論誰想傷害他,我一定會讓那人付出想不到的代價。
李翔優雅地收手一展衣袍,魅惑地冷笑,“仁愛卿,好大的口氣,別忘了即將到來的馬球比賽。”
他專注的端詳仁傑片刻,不再多言,轉身回了轎子裏
那頂華麗得令人瞠目的轎子,消逝在街角
“仁公子,”一個柔韌溫熱的身子貼近仁傑,有人湊在仁傑的頸部,輕舔了一下他的耳垂,笑吟吟地說,“你好大的口氣。”的
雙龍戲珠
仁傑從心底呻吟了一聲,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奇跡般的鬆弛下來,心口突然跳得活潑而有力,緩緩轉身,隻見伊人烏發雪顏,融在金色的光暈裏,如九天仙子一般,絢豔清純,麗色無邊。
“小雪,怎麽這麽巧?”仁傑驚喜之餘,有些不好意思。
“懷禮派朱禮君來我府中,告知了阿飛的情況,邀請我來看看你。”
仁傑柔柔地歎息了一聲,二哥真是有心人
小侯爺自己背上的鞭傷未愈,卻不辭辛勞來關懷自己,不知他是否已等候多時?
仁傑的小心肝輕顫,展臂將佳人緊緊地擁在懷裏, “你什麽時候到的?”
小侯爺體香清淡如蓮花,嘟起紅唇,俏皮地仁傑臉龐一觸,“嗯,正巧聽到某人惡狠狠的宣誓,嘻嘻。”
仁傑的臉龐飄起兩朵紅暈,燦爛如朝霞,烏黑的眸子,像焰火燃燒一般亮麗。
他扶住小侯爺的後頸,凝視著那張讓自己心神俱醉的臉,心頭如溫泉流過般,溢出難以抑製喜悅,他俯下了頭,慢慢把唇印在美人那嬌豔的紅唇上。
小侯爺微微啟開唇,迎入仁傑的舌尖,愉悅地與之嬉戲,雙手緊緊摟在了仁傑的腰背……
那濕熱而全心全意的吻,讓小侯爺不由自主地嬌吟出聲,兩人仿佛磁鐵般的緊緊吸著彼此,完全忘記了正處在白雲寺前的林間,隨時會有無關的路人經過。
仿佛為了配合這柔情蜜語般,仁傑的手輕輕伸入了小侯爺衣服的前襟,慢慢在那結實光滑的胸膛上遊移著…
柔軟而親熱的接觸,綿長得仿佛永無止境,兩人在唇齒相依間彼此觸摸。
一吻既終,小侯爺的臉已經紅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他努力定定神,發覺自己的衣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全敞,而仁傑正忘情地撫摸著自己的腰臀……
小侯爺輕啐一口,伏在仁傑耳邊動情地輕喘,“小淫賊,你好大的膽子!小爺我饒不了你……”
仁傑臉色緋紅,眼中的情意綿綿,濃得幾乎要噴出火來,也氣息難定地微喘著,親啄著小侯爺的櫻花粉唇,“你想,怎麽對付我?”
小侯爺心裏暗自下定決心,不能再讓這個小淫徒得逞,下次,要親吻得對方丟盔卸甲,讓他在自己的魅力下,神魂顛倒。
他的雙頰嫣紅,眼波流光掠影,含情瞟向仁傑的笑顏,期待著當家作主這一天的到來……
三天後,華清溫泉池。
小侯爺興奮之中,有些惴惴不安,眼看仁傑緩緩褪下衣袍,金色的陽光照在他健康完美的身軀,映耀出一層又一層的光圈,俊朗得如天神一般。
仁傑擒著一個魅惑眾生的微笑,踏水而行,漸漸向自己靠近
小侯爺的心跳,越來越快,激烈得似乎無法自控,他忽然對白一和丁二這三天的特訓,生出一絲懷疑,仁傑這麽危險而誘人的生物,自己真的可以挑戰嗎…
仁傑完全沒有料到小侯爺的心思,隻是笑眯眯地看著天仙美人:“小雪,你的背好些了嗎?”
他全身僅披一件白色絲袍,輪廓極深的英俊臉龐,笑意盈盈,清亮的黑眸映著溫泉水霧,波光流轉,其中藏有無盡柔情。
小侯爺身穿淺藍的金線繡花絲袍,斜倚在池邊的折疊軟椅上,背後靠著幾個仁傑特別設計的錦墊,他姿容清冷美豔,不沾半點凡塵俗氣,似笑非笑地低喃,“嗯,好些了,小傑……”
仁傑輕輕把手搭上了小侯爺的腰,眼睛中的神采,溫柔的令人心口顫抖。
“小雪,好喜歡你……”
他湊過頭去,剛想在美人唇上印下一個吻,一隻瑩潤如玉的手按在他嘴角。
小侯爺抿紅唇,眉眼含笑,欲語還羞,白皙修長的玉腿懸在溫泉池邊,有意無意地輕晃,刺激得仁傑目眩神迷,隨著那雪白腳趾的上下踩水,自製力也變得搖搖欲墜。
似乎無法抵擋這迷幻的曖昧氣氛,仁傑眼神微醺,修長的手指輕撫小侯爺的美腿,慢慢向大腿根部遊弋
小侯爺受激般地微微一顫,仁傑無比輕柔地撩開美人的衣袍下角,小侯爺隻披了一件單衣,下麵竟什麽都沒有穿,觸目隻見一片蕩人心魂的春色,晶瑩的肌膚,散發出珍珠一般美麗的光澤……
仁傑心頭漏跳了一拍,順勢跨入了小侯爺微分的雙腿之間,肌膚相親,兩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低喘息了一聲。
小侯爺慵懶地抱著仁傑的頸子,眸子裏豔光瀲灩,雙頰飄著絕美的紅暈,黑亮的長發散肩上,更襯得他明眸皓齒,麵如皎玉,絕對是傾國傾城的容貌,顛倒乾坤的氣韻。
他紅潤而形狀優美的唇,主動親吻仁傑,微喘著宣布,“小傑,小爺我今天做主……”
仁傑情難自禁,喃喃笑道,“好,都聽你的。”他用力摟著美人,熱烈地擁吻起來。
小侯爺陷入一個火熱的懷抱,慌亂間隻感到無數親密的吻落在自己的臉頰、脖頸上,那熾熱的氣息和曖昧的低喘,落在自己耳裏卻是驚心動魄的衝擊,他隻覺體溫急劇升高,血液衝上了腦子,胸口幾乎無法呼吸,整個身體被烈焰點燃,又仿佛化成了一汪清泉,不禁將身體向仁傑依偎更緊。
仁傑將小侯爺赤裸的雙腿環在腰間,也許是感覺到小侯爺的期待和迎合,他的動作異常溫柔,一隻手開始解開小侯爺的衣帶,另一隻手悄然滑入美人的胸前,在那粉紅的茱萸上肆意悠遊。
被撩開的衣袍下,露出小侯爺絕美修長的胴體,迅速就被仁傑那雙仿佛具有魔力的手掌占領,不斷攻城掠地,熱情濕潤的吻更是火上澆油,將小侯爺的身子化作了繞指柔
小侯爺在那激情的愛撫中,就要迷失了自我,就連事先想好的婉拒,也變成俏生生的輕喘。他半臥的身體被仁傑騰空抱起,藍色衣袍的滑落至腰間,袒露出性感美好的肩頸與胸膛。
兩人赤裸的肌膚,如饑似渴地緊緊相貼,陣陣快感衝擊下,小侯爺心智被剝離,陷入美麗的迷幻,然而,他腦海中依稀覺得自己遺落了什麽…
就在神誌混沌即將失守的瞬間,小侯爺忽然憶起今天的重要使命
啊!
他用盡最後一絲毅力,躲閃仁傑的吻,嗚咽著嬌吟,“小傑,停……下來……”
仁傑應聲放開佳人的紅唇,湊在他的耳邊吐氣如蘭,“怎麽了,不喜歡嗎?”他的手有力托著小侯爺的臀部,仍然傳遞著愛意。
小侯爺趴在仁傑肩上,拿出當年決勝於千裏之外的氣勢, 含著仁傑的耳垂吩咐,“小傑,你讓我在上麵……好嗎?”
小侯爺美豔絕倫,雙眸含羞帶怯,恍若誤入迷林的月中仙子,卻強抑激情,故作清冷高潔,有一股奇異的魅惑人心的俏麗
仁傑心頭愛火正旺,雪白的牙齒閃著動人的光彩,勾勒出眩目的笑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好,小雪想要什麽,我都答應。”
兩人很快交換了位置,仁傑坐在軟椅上,將小侯爺抱在腿上,調笑地問,“老婆大人,這裏是否已經清場?不會有人在監視吧。”
小侯爺道,“除了昏迷的阿飛,白一他們都在外圍守護,百尺內無人。”
仁傑放心地躺倒,俊眉一揚,露出夢幻般迷人的微笑,“小雪,請盡情享用吧。”
小侯爺心裏忍不住發出一聲歡呼,哈哈!看小爺的手段!
乖寶寶小傑!今天好好寵幸你……
他躍躍欲試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興奮地觀察身下的仁傑
小傑的眼睛好黑好亮!就像深不可測的清泉,盛滿溫和的笑意,令人意亂神迷,偶爾閃過一絲調笑的豔情,頓時將人吸入邪氣而致命的漩渦……
這雙眸子太誘惑了!
記得,不能直視。
小侯爺避開仁傑的視線,伸手握住對方胯下昂首的灼熱,隔著薄而軟滑的絲綢,緩慢地畫著圈圈,手勁時輕時重,不離要害之處。
仁傑俊目微微眯起,臉龐上的紅暈有加深的趨勢
“舒服嗎?”小侯爺趁勝追擊,濕熱的舌尖伸進仁傑的耳朵裏,挑逗的吮吸著,手上加重了撫弄的力道,如願以償的聽到仁傑越來越粗重的喘息。
小侯爺心花怒放,凝視眼神迷茫的仁傑,這是一張多麽年輕帥氣的臉,滋潤的紅唇,似乎抹上了明亮的花蜜,不斷地刺激小侯爺的神誌,讓他想拋開一切矜持,俯身而下,汲取那鮮花的芳澤。
“嗯……親我一下……”仁傑嘴角帶笑,喃喃地低語,一雙手親昵地撫摸小侯爺的腰部。
小侯爺嚶嚀一聲,俯趴在仁傑的臉上方,顫抖地印上一個香吻。
仁傑雙臂收緊,將佳人擁在懷裏,密不透風,身子有規律地摩擦小侯爺硬挺的玉莖,雖多了一層絲袍阻隔,卻更煽情更有挑逗性,小侯爺的下腹瞬時被一股熱流重重衝刺,止不住呻吟出聲,“啊,小傑!……”
仁傑的舌尖借機頂開了小侯爺的唇瓣,像一條赤熱的小蛇,迅速遊進口中,舔弄著他的舌腔四壁,津津有味地攫取最甜美的蜜汁,又靈活地卷挑著小侯爺的香舌,技巧的挑逗著口腔各個部位,刺激出更多汁液與之交換。
仁傑柔軟的唇覆住小侯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手掌也在極不規矩地在小侯爺背部和臀部遊移起來。
小侯爺被吻得逐漸火熱,幾近迷失,不禁癱軟在仁傑溫柔的懷中,他完全控製不住觸電的身軀,緊緊摟住仁傑,受到攻擊的雙唇熱烈地回應著對方,渾身的肌膚都被欲望繃得發痛起來,隻想立刻與仁傑融為一體
驀然,小侯爺心中響起一絲微弱的警告。
啊,小傑的深吻真可怕!
小侯爺聚齊殘餘的半分理性,艱難地抬頭,天仙般冷絕的臉上,流露出罕見的火熱情色,他輕舔一下粉唇,喘息呢喃,“小傑……別動,讓小爺……我寵愛你……”
仁傑似乎窺探到小侯爺潛藏的秘密,灼灼的目光讓人心跳加速,卻聽話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會心一笑,“來吧,老婆大人。
身下的仁傑俊美性感,陽光下,暖蜜色的皮膚洋溢著勃勃生機,就像世間最珍奇的寶石,令人難以置信的反射著動人的光彩
小侯爺輕撫仁傑的麵孔,心跳如鼓,這麽溫潤如玉風姿俊朗的男子,是屬於我的!他全心全意喜歡的人,是我!
這樣的認知,讓小侯爺渾身戰簌,心底湧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情愫,他撥開仁傑額前柔亮的的碎發,溫柔地親了一下額頭,然後在濃黑而上挑的眉毛,各印上一吻。
他避開可能會讓自己淪陷的紅唇,直接攻擊仁傑的頸子,輾轉吮吸,脖頸和肩上留下一個個紅印,不出所料,耳邊傳來仁傑動情的喘息
小侯爺大受鼓舞,啃了幾下線條優美的鎖骨,就移向今天的重點目標,那鮮美誘人的粉紅色小莓。
小侯爺低頭含住仁傑左側的乳尖,輕舔它的甜美,眼看它在自己的親吻下變得挺立,並充滿誘人的美麗光澤,他呼吸一陣急促,開始埋頭奮力地啃噬起來……
小侯爺滿意地聽到仁傑不能抑製的抽氣聲,觸手所及的肌肉也繃得緊緊的,他心頭大喜,好極了,小傑寶寶,讓本小爺來照顧你!
小侯爺得意地撥弄右側的小紅莓,現在該輪到它了,他紅唇輕啟,正要含乳而吻,一雙溫暖的手撫過他光滑細致的大腿,來到最隱匿的地方.....
一陣難以抗拒的快感,在小侯爺兩腿之間點燃,延燒至他的下腹,向全身所有的神經末梢放射,仁傑的手指像有魔力一般,撩撥出他最深處的欲望,仁傑堅挺的分身,抵住自己兩腿間最柔軟隱密地方,放肆而激動地摩挲著自己,小侯爺聽到自己婉轉的呻吟,並發出滿足地歎息……
小侯爺渾身酥麻,趴在仁傑胸口,似乎一下子懵了,他隻是怔怔地盯著仁傑熱情閃亮的眸子,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反應。
仿佛聽到他無助的心聲,仁傑坐起身,抱住小侯爺的腰臀,與自己麵對麵緊密相貼,還沒等小侯爺抗議,一個銷魂的唇就壓了上來,以千鈞之勢吻住了他…
小侯爺暈暈乎乎,興奮得伸直雙腿,緊緊抱住仁傑愛不釋手,恍惚間,他發現仁傑握著自己的手,來到了腹下覆住兩人的分身,兩條火熱的玉龍在自己手中緩緩抽送著……
小侯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妙快樂…
“啊!……哦……”那支離破碎地嬌喘,是出於自己口中嗎
小侯爺心慌意亂,有些潰不成軍。
仁傑……那小淫賊一邊帶領自己的手,用力愛撫兩人胯下的灼熱,一邊用舌尖折磨自己的唇舌和耳朵,聲音分外沙啞誘惑,“小雪,讓兩位小弟弟碰個頭,好好切磋一下。”
小侯爺腦子裏轟的一聲響,方寸大亂,仁傑高超的技巧摸得他幾乎忘了初衷,濕潤的吻輾轉流連於胸前,更將小侯爺推上了快樂的雲霄
他玉白雙頰染上一層鮮豔的酡紅,原本冷漠俊秀的麵孔變得魅惑無邊,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弓向仁傑,更急切更緊實地貼近他。
“別動,小雪,阿飛好像醒了。”
仁傑的低語,忽然將小侯爺從激情的迷夢喚回,他條件反射地一掙,想要跳起來。
兩人的身體在空中一陣晃動,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雙雙跌入溫泉池中
想象中的溺水窒息沒有出現,小侯爺伏在一個溫暖而安全的懷抱中,仁傑的一隻手臂緊緊地環繞著自己,另一淫手有力地愛撫著,擠壓著,套弄著……
小侯爺隻覺得每一根的神經末梢,都處在快感爆發的邊緣,他很想知道仁傑的是否也如此投入,睜開眼睛,隻見仁傑優雅而慵懶地仰遊在水麵,雙頰生暈,雙瞳亮得像火焰,溫柔而狂熱地凝視著自己,然而,他的鼻血在流,嘴角也溢出淡淡的血絲。
小侯爺大駭, “別……”他剩餘的話語被仁傑封在口唇間。
仁傑加快了手下的動作,兩人的分身緊密而熱烈地親觸,甜蜜銷魂的折磨侵占了小侯爺的身體,他的心口柔軟得發痛,牢牢的攀著仁傑光滑的背脊,“小傑,你的沸血之毒……”
仁傑更深更柔情地親吻小侯爺,“幫我,小雪,我寧可毒發,也不要忘了你!”
心理的恐懼和愛意,隨著身體的快感往每個毛孔滲出,奇異的官能刺激下,小侯爺腹下起了一股強烈的震顫,沿著脊柱極速爬升到腦海,眼前白光一現,無法言傳的喜悅閃電般地擊中了自己,天邊出現了一道七色彩虹,仁傑俊美的笑顏出現在光環中,小侯爺隻覺身輕如燕,雙肋生翼,毫不猶豫地飛入仁傑溫暖的懷抱……
邂逅
“一會見,小雪。”
仁傑笑眯眯地望著小侯爺披上外袍,身姿翩若驚鴻,轉瞬間消失於院門外。
他伏在溫泉池邊,抹去鼻血,靜悄悄地將口中的鮮血吐出,然後,出水走到不遠處的小圓池,“阿飛,你看夠了吧,不必偷笑……”
阿飛躺在固定在池邊的竹床上,身體腰部以下浸在溫水中,他長長的睫毛微顫,眼神清澈,臉色蒼白,透出幾絲紅暈,“仁傑哥,阿飛打擾你們了?對不起……”
仁傑心中變得異常柔軟,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和清瘦的小臉,“你醒過來,我歡喜還來不及!阿飛,你讓我等了好久……”
阿飛溫順地微笑,“你救了我,仁傑哥,阿飛這條命,好像變得珍貴起來。”
他的麵容冰潔如玉,在陽光下仿佛透明的水晶,幾乎可以看見血管
仁傑柔聲歎息, “阿飛,我送你回房,我估計你今天會蘇醒,已經吩咐準備了藥膳。”說著,用大毛巾裹在阿飛身上,攔腰抱起
阿飛小臉輕靠在仁傑胸口, “其實,我自己能走,現在隻覺得內息充盈,好像脫胎換骨一般。”
仁傑眼睛一亮,“說得不錯,蠱乃蟲生,你前幾日冬眠假死,被喂下無數補藥,此刻破繭而出,功力必定大增。”
阿飛琉璃般的眸子,好奇地往四周瞄了一圈,“仁傑哥,這是你的新居嗎?”
仁傑愉快地說,“對,你有一個獨立小院,二哥找了位手腳伶俐的侍女小柔,專門照顧你的起居。”
仁傑將阿飛放在舒適的大床上,“你好好休息,朱禮君大哥就在隔壁,有事可以搖這個小銅鈴,讓小柔和他說。”
阿飛點點頭,鬆鬆地抓住仁傑的衣袖,靜靜的凝望著沒有作聲。
仁傑心中也不甚舍得,撫摸著阿飛的額前的白發,“這三天,大理寺案件擠壓了不少,等我處理完畢……”
阿飛的聲音低低柔柔,“仁傑哥,幾日不見,你瘦了些,阿飛讓你操心了……我若出門,會找朱大哥陪,你去忙要緊的事才好。”
仁傑站起身替阿飛蓋好被子,“十郎,由二哥和我保薦進太醫院學習,他下了課就來。”
阿飛綻開笑顏,冰雪般聰穎可愛,“仁傑哥,走吧,別讓雪公子等太久。”
仁傑笑嘻嘻地回房,床頭慵懶地倚著一位天仙美人,穿著自己的藍色織錦絲繡長袍,有些無聊地翻看一本手抄書。
“小雪,”仁傑俯首想偷一個吻,“我們走吧。
小侯爺偏頭讓開,手指挑逗地撫摸仁傑的咽喉,“仁公子,你衣櫃裏藏了不少好東西啊。”
仁傑英氣的眉微揚,溫柔地摟住小侯爺的腰,順勢從床上抱起,“你喜歡嗎,我挑的都是你常穿的款式。”
小侯爺輕鬆地躍下地,“小傑的品味倒是不凡,今天無事,小爺就陪你去大理寺走一遭。”
兩人來到大理寺,進入仁傑的偏殿書房,左推丞領眾位官員上來見禮,“下官拜見少卿大人,薛大將軍。”
仁傑點頭示意,“你們無需多禮,無事就各回崗位。”
小侯爺淡淡一擺手,“各位大人請了,我不妨礙你們談公事。”
他走到後殿,坐在仁傑特地準備的軟墊靠椅上,麵前的桌幾上擺的都是他愛吃的小點心,他挑了一個玫瑰糕悠然品嚐起來。
梁上懸著一個鳥籠,那隻五彩鸚鵡興奮地跳來跳去,“美人,美人來了!”
色鳥本性不改,對主人仁傑漠不關心,一直拍打翅膀飛舞鳴叫,隻想喚起小侯爺的注意力。
仁傑聽到小色鳥的動靜,忍不住笑道:“推丞大人,謝謝你每天都準備了茶點。”
左推丞看了一眼矜持清雅的小侯爺,心照不宣,“少卿大人的吩咐,小官敢不遵從。”
“今日有何要事?”
“有個偷竊犯的母親病重,上書陳情,求大人放他出去見最後一麵。”
仁傑想到現代的假釋製度,問道,“此事可有先例?”
“有,但是那人逃走了,前任大理寺卿深以為恥,日後便不再批準。”
仁傑沉思了一會兒,緩緩在紙上寫下幾行字,遞給左推丞,“探望臨危親人,乃是人之常情,罪犯如果有向善之心,並能提供足夠的擔保,經過監獄官員考察,可以在嚴密監督下暫時出獄,我這裏列了幾個要點,你再完善一下,提出一套合理的假釋製度。”
左推丞領令而去。
仁傑與小侯爺交談了幾句,就埋首到幾尺厚的案卷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覺得殿中一片寂靜,回頭一看,小侯爺斜倚靠椅,半閉眼睛,紅唇微啟,俊臉融在金色的光影裏,如天使般恬靜,竟酣然睡過去了。
仁傑心中柔情蕩漾,正要起身為他披張毯子,殿外,左推丞急急來報,“少卿大人,皇上派了李公公來召見您。”
李公公聲音尖細,慢悠悠地說,“仁大人,皇上想了解鎮國公妹妹,晉國夫人的案子。”
小侯爺不知何時已站在仁傑身邊,儀態高貴,微笑點頭,“李公公,你好。”
李公公躬身道,“薛侯爺也在,皇上正惦念著您,請兩位大人走一趟吧。”
李公公帶領兩人來到皇上禦書房偏殿,殿中鋪富麗的紅色地毯,以金絲繡滿了百花爭豔圖,階前八個高高的殿柱,上雕著栩栩如生的的蟠龍圖案,奢侈的以金粉、寶石裝飾。
殿內除了高坐龍椅的皇上,還有侍立一旁默默垂淚的流景。
皇上吩咐二人平身,感慨地說,“前些日子,我還和真真同遊禦花園,怎麽吃了一頓飯,就突然去了。”
他眼眶有些發紅, 問道,“維良和維惠這兩個罪人,作為皇後的親屬,為何要圖謀不軌毒殺皇後,還連累了晉國夫人枉死,仁少卿,你說,這其中是否有蹊蹺?”
所有的眼光都落在仁傑的身上,他上前叩頭,“陛下,此事臣查過……”
殿側珠簾一陣輕晃,皇後玉潤珠圓的聲音響起,“仁愛卿,你當日抓住殺人凶手,應該已伏法了吧?”
仁傑不慌不忙地行了大禮,委婉地回答,“晉國夫人不幸隕世,兩名嫌犯至今不曾認罪,此事牽涉甚廣,內情複雜,臣還需些時日才能定案。
皇上沉吟不語,皇後越簾而出,威嚴地審視著仁傑,語氣沉痛,“此事本宮知曉些內情,維良和維惠以皇親之名斂財,本宮曾訓斥管教多次,並奏請陛下將他們貶官,兩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做出天怒人怨之事,實在罪不可赦。”
皇上微頜首,疑惑消了一大半,“皇後言之有理,是這樣吧,仁愛卿?
仁傑從容應對,“晉國夫人中毒時,上菜的並非皇宛的小廝,而是宮裏跟在皇後身邊的太監,卻不知為何,竟沒有查驗出湯中有毒?”
“那幾位太監,自知罪孽深重,已經服毒自殺了。”皇後冷冰冰地說
仁傑道,“缺少有力的人證,的確有些棘手。
珠簾內有人輕輕咳嗽。
皇上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果兒啊,你出來吧。”
銀屏公主纖手輕挑珠簾,露出清秀的臉龐,如花蕾含苞欲放,她身披百蝶穿花的天蠶羅絲秋衣,素淨而端莊,腳上踩著湘繡蘭花宮鞋,亭亭玉立,“果兒給父皇母後請安,各位大人有禮。”
殿下三人齊聲回答,“拜見銀屏公主。”
皇後臉色變得柔和,儀態雍容地微笑, “各位大人是本朝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今天請你們來,是哀家的意思......”
皇後含笑看向銀屏公主。
銀屏公主有些羞澀地接著說,“我和憲王哥哥在宮中辦個小宴會,如各位大人無要事,請光臨。” 皇上對小侯爺點頭示意,“薛將軍,你與銀屏自幼相識,她天真爛漫,不識世間疾苦,請你多擔待些。“
小侯爺淡雅一笑,“臣遵旨。”
皇後上前兩步,溫和地看著流景,“真真去了,我做姑姑的也很難過,”她一語雙關地勸告,“流景,逝者往矣,你節哀順變,盡量往前看,我讓果兒多陪陪你。”
銀屏公主目光靜靜掃過小侯爺和流景,落到心儀的仁傑帥哥身上,忍不住抿嘴笑道,“仁大人,宮裏的禦廚手藝不錯,希望你喜歡。”
仁傑等三人無法婉拒,唯唯答應,由太監領著往宴會地點走去
流景冷淡地自言自語,“銀屏公主已許配給表弟,把仁公子和我叫來湊什麽熱鬧?”
小侯爺從容不迫地說,“我是不會娶公主
仁傑立刻笑著表明態度,“我更不敢高攀了,流景兄,皇後應該中意於你,”他一邊說著,一邊輕拍流景的肩膀以示鼓勵,“你千萬不能令娘娘千歲失望,嗯,我看好你!”
流景懶洋洋地歎氣,“仁大人想推我出去做犧牲品,你和表弟就可以逍遙自在,告訴你,不要白費心機,我早有心上人了。”
小侯爺眼神清澈晶亮,有些驚訝,“這樣啊,沒聽你提過,是哪家小姐這麽倒黴?”
流景笑了笑,“百步之內,必有芳草,你說呢?
仁傑開玩笑地指著前方,“莫非,是亭中的那位大小姐?
亭內站著幾位宮女,中央端坐著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嫻靜端莊,衣飾精美,美眸幽幽地瞄了眼,正撞上流景的視線,她秀眉微顰,心想,來者又是一位貪戀美色的紈絝子弟。
那女子定睛一看,流景的目光未作停留,搖頭淺笑著與同伴越走越近,他麵若桃花,媚惑眾生,錦繡白袍一塵不染,秋天的太陽溫柔和煦,卻比不上他絕美的容光,尤其是眼底淡淡的哀愁,強烈地震撼了少女迷茫的心。
驚鴻一瞥,她心中莫名一顫,趕緊收回眼光,口鼻觀心,沒有來得及看另外兩位玉樹臨風的美男子。
宴會在蓮花池邊舉行,三人入座後靜待主人
池中蓮花謝了,碧綠的水麵飄著些花瓣,仁傑對小侯爺會心一笑,“小雪,記得嗎……”
小侯爺回想起落水後被偷吻的一幕,俊臉泛起極淡的紅暈,哼了一聲,“小淫賊,你又想怎樣?”
兩人無視流景,正打情罵俏著,太監過來傳話,“憲王和懷禮大人駕到。”
三人收斂笑容,上前拜見行禮。
憲王衣著素雅,氣質高貴不凡,他悠然行來,眼神深邃,仔細地打量了仁傑一眼,吩咐道,“今天設宴,是為銀屏妹妹預先慶祝生日,各位大人請勿拘禮。
懷禮在仁傑身側坐下,淡定而沉靜,“小三,你也來了。
仁傑無奈地攤攤手。
“小王安排了一個節目,先請大家品評。” 憲王回頭對太監低聲道,“讓傾心上來吧。”
一陣香風吹過,幾位宮女抱上幾樣樂器,還有兩把沉香杉木椅,置於酒席前。
接著,一位纖美的少年低頭走近荷花池,在憲王麵前跪下,“奴才拜見王爺。”
憲王黝黑深沉的眼眸,灼灼地盯著懷禮,側頭淡笑了一下,“傾心,你抬起頭來。”
那少年姣美賽花,眉目精致秀麗,麵容竟然與懷禮十分相似,尤其是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脫俗的淡然風韻,猶如清風明月,讓人望而心生仰慕,又不敢褻玩
憲王嘴角上揚,綻開愉快的笑容,“如公子,他和你是不是象孿生兄弟?
仁傑一怔,忍不住望向懷禮。
懷禮神態安詳,溫和地笑道,“回憲王爺,懷禮沒有這樣的福氣,有三弟仁傑相守,下官已經心滿意足。”
憲王手扶案台,平靜地凝視著懷禮,那麽深深地用心地看著,仿佛對方臉上忽然開出了一朵花來。
仁傑心裏明白了幾分,開口打破尷尬的氣氛,“請問憲王大人,傾心要表演什麽節目?”
憲王收回目光,伸出食指,托起傾心秀氣略尖的下巴,“你最擅長什麽樂器?”
“奴才的琵琶還能入耳。”傾心的聲音清亮,介於少年與男子的音質,悠揚如雨水滴階。
憲王以拇指輕輕摩挲少年的臉蛋,親昵地呢喃,低柔若清風拂麵,“好孩子,你的皮膚真嫩呢。”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犀利肆意地射向懷禮,有些輕佻地說,“如公子,聽聞你古箏彈得出神入畫,不如,與傾心合奏一曲,為大家助興?”
這樣的要求,明顯是一種侮辱,懷禮身份高貴特殊,在皇宮內奉旨自由行走,二品以下的京官見了他,都要避行一旁。
如今,居然要屈尊與王府內的一位奴才同台演出,如果傳揚出去,隻怕立刻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懷禮垂下眼簾,手指在案桌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每一下都象響鼓,有力地擊打在憲王的胸口,讓他腔子的那一顆心,失去了秩序,毫無章法地急跳個不停。
懷禮幾不可察地低歎一聲,站起身來,儀態飄逸淡泊,一如跳脫凡塵的世外高僧,柔聲道,“憲王大人,臣隻好獻醜了。
“且慢!”仁傑衝口而出,“下官有一個提議。
沒有見到懷禮的情緒波動,憲王感覺無趣,“仁少卿,你想說什麽?”
仁傑恭敬地起身回話,“二哥琴技高超,小官不才,也有些技癢,請憲王恩準。”
小侯爺清雅一笑,悅耳的聲音如春風,吹得仁傑心花綻放,“薛某也想湊個熱鬧,與各位大人合奏一曲。”
流景咳嗽一聲,正要勇敢地自薦,小侯爺輕拍他的肩頭,“至於流景表哥,就為我們表演他最拿手的劍舞吧。”
流景皺了皺眉,小聲嘀咕,“啊,我哪裏會什麽舞蹈?
小侯爺瞄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難道,表哥想與我比劍?”
“每次比試,我都敗下陣來……”流景抿了一下好看的唇,無奈地歎道,“算了,我就以玉笛代劍,在憲王大人麵前獻醜……”
懷禮終於有些動容,“小三,薛大將軍,鎮國公,你們……”
仁傑笑容愉快,“各位大人,有何合意的曲目?
小侯爺絲袖輕揮,眉目間笑意清淺,“返京後,有一群流浪藝人,在我府外演奏了一個下午的《思春》,那曲子優美溫馨,不知你們覺得如何?”
懷裏微笑點了點頭。
仁傑想起那天的街頭演出,臉上泛起了紅暈,悄聲道,“原來,小雪也喜歡……”
為情所困
一曲委婉動人的《思春》,道不盡的纏綿情意,小侯爺的簫音中暗藏內力,傾心的臉色發白,纖指在琵琶上挑撥輪彈,啪的一聲輕響,弦竟然斷了。
傾心大驚失色,匍匐在地,淒聲哀求,“奴才罪該萬死,王爺饒命!”
憲王的臉色深沉,沒有立刻發作。
懷禮收了箏音,與仁傑退回座位,臉色平和安詳
流景在空中輕盈如雲燕,收笛劍順勢翻落
池邊傳來一聲輕笑,銀屏公主神情天真浪漫,拍著手道,“流景表哥,沒想到你的笛子舞這麽漂亮。”
她仿佛對空氣中的緊張氣氛,一無所覺,輕鬆地走近宴會主桌
憲王調整一下呼吸,溫言細語,“果兒妹妹來了,怎麽沒讓人通報?
“我見你們玩得熱鬧,不忍打攪,憲哥哥,你看,我把誰邀請來了?”
銀屏公主回頭親熱地笑著說,“楊小姐,你和憲王爺同席,好不好?”
楊小姐娉婷姣美,絲裙輕舞,在憲王麵前跪行大禮。
憲王幽深的眼神在懷禮臉上停駐片刻,挽起楊小姐,“麗沁小姐平身,果兒淘氣,你不用理。”
“楊小姐是吏部侍郎的女兒,有可能,成為我未來的妻子。” 憲王風度優雅,為大家相互介紹,眼光忍不住在懷禮臉上流連,似乎想確認什麽。
楊小姐神態俏麗羞澀,由太監引領,在銀屏公主身旁坐下。她的心口惴惴,既不安穩,又有一絲無名的欣喜,妙目悄悄地瞄向臨桌的流景。
銀屏公主嘻嘻笑著,優雅地側頭低語,“楊姐姐,其他人我不管,你可不許引誘我的仁傑大人。”
楊小姐臉紅地啐了一聲,“休胡說,我才沒有。”
“別裝了,你盯著流景表哥的眼神,好可怕啊!“她似真似假地繼續調侃,“母後總想促合我們,我正想把他打發掉,放心吧,讓我教你幾招……
宴會正式開始,宮女與太監陸續將酒菜送上
憲王冷聲嗬斥,“傾心,你跪在那裏做甚,嫌不夠丟人嗎?還不過來伺候本王!”
傾心俯首爬至憲王腳邊,不敢動彈。
憲王撫摸著傾心的頭發,“傻孩子,嚇哭
傾心揚起清秀的小臉,幾分哀怨,幾分驚喜,“王爺……”
銀屏興致很高地開口,“我想請問各位大人一個問題,假如你的妻子不善女紅和廚藝,脾氣任性高傲,你會好好待她嗎?”
她殷切地眼光停留在仁傑身上,“請仁傑大人先回答。”
仁傑笑吟吟地說,“如果他是我的心愛之人,無論有什麽問題,我也會視而不見,愛逾珍寶。”
小侯爺玩賞著青玉酒杯,聲音清冷,眼底的笑意若隱若現,“我若娶妻如是,定會嚴厲教導責罰,每日讓他跪著反省,直到他誠心悔改,為我縫衣做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著,他忍不住嗬嗬笑起來,聲音如清泉飛濺,容顏美豔不可方物。
仁傑的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默然輕歎:最毒,夫人心…
銀屏公主顯然不喜小侯爺的答案,轉頭看向懷禮,“如公子有何高見?”
懷禮溫和地說,“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許,我不會娶妻。
他的臉色平靜淡漠,找不到破綻。
憲王心情一陣輕快,好像空氣也變得清新香甜,他挑起傾心伏在膝上的小臉,“來,我賞你點東西吃。”
楊小姐猶豫地小聲問,“流景公子,你會如何對待不夠賢惠的妻子?”
流景滿飲了一杯酒,神采風流倜儻,“女人就象鮮花,是用來欣賞的,那些粗活讓仆人做就好,我怎麽舍得讓自己的夫人操勞?”
十月的秋陽溫暖柔和,流景俊魅迷人的臉,被映照得流光溢彩,明晃晃地反射入麗沁的眸中。少女的胸口狠狠地一痛,難以忘懷他的燦爛一笑,難以忘懷他眼神中淡淡的哀愁,那明豔如火的豐姿,深刻烙印在她心中
懷禮停下筷子,彬彬有禮地說,“憲王,各位大人,下官有些私事,想先告辭了。”
憲王站起身,踢開傾心,朗聲道,“如公子,我們很久沒有見麵,可否由小王送你回去?”
懷禮歎息,微笑著點點頭,“下官榮幸之至,王爺請。”
憲王臉上容光煥發,高興地挽起懷禮的手腕,“如公子,真沒想到,嗯,我今日十分快活……”
他走到嘟著嘴的銀屏公主身邊,麵帶歉意,柔聲安撫,“果兒,麻煩你照顧幾位大人,為兄日後再為你補過生日。”
銀屏公主瞟了楊小姐一眼,嘟囔著自言自語,“唉,哥哥欺負人。”
小侯爺輕聲道,“公主,下官告辭了。
仁傑同時起身告退,留下流景獨撐場麵
來到侯爺的府第雪園,丁二神色緊張,候在側門外,一見小侯爺便悄聲匯報了幾句。
小侯爺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小傑,你先回去。
仁傑戀戀不舍,“我送你回房,好嗎?
小侯爺一反常態,沒有調笑,語氣嚴肅,“仁傑,聽我的,快回去!
說著,兩人進了府,將期期艾艾的仁傑關在門外
仁傑繞著雪園走了一圈,發現正門停著一頂奢華的十六台大轎,他心裏不安,是哪一位訪客,讓侯爺府上下如此慌張?
按耐不住好奇心,仁傑小試身手,施輕功翻牆而入
穿過青翠的竹林和木橋,眼前是正堂大廳,三麵牆開落地大窗,可以清楚地瞰視整個後花園,左側有一金魚池塘,臨水支著細細的竹簾,窗外不時傳來的陣陣潺潺水聲,十分清雅。
廳中放著一張紫金檀木的八仙桌,高背太師椅上坐著一位老者,正在厲聲訓斥,“逆子,你好大的膽子!給我打,不要停!”
激烈的皮鞭聲中,仁傑的眼光向堂下望去,一顆心像是被劈開成了兩半,頓時劇烈疼痛。
仁傑失聲呼喚,“啊,小雪!”
所有的血都湧到了腦子裏,他忘了可能的危險,身體自動躍起閃開護衛,猛地飛奔入大廳,毫不猶豫地抓住皮鞭,咬牙緊緊抱住正在受鞭刑的小侯爺,瞪著端坐的薛老王爺,含淚嘶聲喝道,“為什麽?你怎麽如此狠心!有什麽事,就針對我來吧!”
薛老王爺沉著臉怒道,“大膽,拿下!”
兩邊的王府侍衛正在猶豫不前,聽王爺一聲令下,立刻舉劍拔刀上前,將仁傑團團圍住。
小侯爺臉色慘白,掙紮著低語,“小傑,快離開這裏,你不用管我……”
仁傑怒極反笑,小心避開背上的傷處,側身扶住小侯爺,黑亮的眸子閃著寒光,“請問王爺,小侯爺犯了何事,你竟虐打如斯?”
薛老王爺虎步生威,走到仁傑麵前,皺著眉頭冷哼一聲,“仁大人,你是以什麽身份責問老夫?”
仁傑跪直身體, “我下官喜歡薛侯爺,請王爺成全。”
薛王爺眼神森嚴,不耐煩地斥道,“天下愛慕小兒之人,不計其數,難道老夫都得成全嗎?”
小侯爺輕聲懇請,“父王,仁公子與此事無關,您放他走吧。”
“邵兒,這位仁公子,有何過人之處?”薛王爺轉身坐回太師椅,不屑地說,“他闖入府中,無端阻擾本王施行家法,怎能輕饒?不過你既然求情……”
仁傑腦中的熱血流回心髒,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平靜地截下話題,“王爺,下官無意中衝撞了您,願代侯爺受刑。”
薛王爺沉默地注視著仁傑,左手輕揮
侍衛們退開,張校尉提起皮鞭,在空中虛舞了一下,仁傑鬆開小侯爺,挪過一旁俯下身子道:“我準備好了。”
小侯爺起身攔在仁傑麵前,身後血跡斑斑,臉色清冷威嚴,“張校尉,不得無禮!”
“不孝子,你要亂了家規嗎?”薛老王爺拍著椅子扶手,厲聲命令,“張校尉,盡管下手,不要留情!”
“住手!誰敢傷我的邵兒!”
城陽公主雲鬢有些紛亂,由兩位侍女扶著疾步進了大廳,二管家跟隨在後。
薛老王爺吃驚地上前攙扶,“夫人,你怎麽來了?”他不滿地瞪了一眼手足無措的二管家。
城陽公主推開薛老王爺的手,來到小侯爺的身前,“我可憐的邵兒,你父王好狠的心!他是嫌我生的兒子不夠懂事,要活活打死你嗎?”
小侯爺低呼:“娘親……”
薛老王爺臉上有些尷尬,“夫人,你莫氣……”
城陽公主聲音發顫,“邵兒,你疼嗎?這薛王府容不下我們母子,明日,娘就去白雲寺修行 ……”
薛老王爺連忙揮退無關人等,堆起笑臉,作了一個長揖,“公主,夫人,老夫也是為了邵兒的前程。薛家的男兒,怎麽能承歡於他人身下?”
城陽公主終於回頭,淡淡地說,“薛老爺,原來您也在啊。”
薛老王爺繼續賠笑,“夫人,請上座。”
城陽公主在太師椅上坐定,溫和地說,“邵兒,讓你的朋友起來說話。”
仁傑誠心行了一個大禮:“仁傑拜見公主。”
城陽公主將仁傑細細打量一番, 示意免禮平身,“仁公子,小兒下江南時得你照顧,結識為好友,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仁傑與小侯爺並肩站立堂下,恭敬答道:“謝公主美言。”
城陽公主悠悠地歎息,“仁公子,你既然與小兒有緣,可願聽他的往事?”
“請公主告知。”
“邵兒幼時體弱多病,吹風則倒,為了他的健康,我求了不知多少藥方。”
城陽公主溫柔地看著小侯爺,“他個性倔強,為了繼承薛家的儒將之風,每日學文習武不懈,有一年冬天,他遵從師命,冒著冰雪和寒風,在冰河裏練劍,結果大病一場,險些丟了命,從此,身體倒是好轉了
王爺對邵兒寄於厚望,從小帶他沙場領兵作戰,如普通士兵一般衝在最前線。
十四歲那年,邵兒被封為五品上將軍,先父皇在荷花池邊設宴,為後傏最年輕有為的將軍慶功。
邵兒不善飲酒,幾杯之後有些醉意,父皇很寵愛他,便吩咐他去後殿歇息片刻。
我的皇兄,當時還是太子,中途退席,一直沒有回來……”
小侯爺神情有些迷懵,“娘,孩兒記不得了。”
薛王爺接著說下去,“惠王爺李翔年少得誌,一向眼高於頂,那日忽然過來搭話,他與太子素來不甚和睦,言辭之間,暗示太子有斷袖之癖。
我本不以為意,但是心中有些莫名煩燥,就尋機往後殿行去。
誰知,後殿之外,東宮侍從重重守衛,我被擋在門外。我在殿外徘徊,高聲呼叫邵兒,以他平日的武功,即使昏睡也定能覺醒回應,可是,殿內卻毫無聲息。
我暗道不妙,猶豫再三,冒著行刺太子的罪名,奮力闖了進去……”
小侯爺臉色惶急,插話道,“父王,出了什麽事?難道……”
薛老王爺深呼吸了幾下,鬱怒難平,“我趕到殿內臥房,發現滿室迷香,邵兒的衣衫被剝,當年的太子,現今的聖上,正欲行那奸淫之事!……”
斷腸人
薛侯爺放低聲音,喃喃道來,“我薛家三代為後傏血染沙場,立下汗馬功勞,邵兒年少拜將封侯,是何等的榮寵…
我萬沒有料到,太子居然要孌幸於他!
小侯爺嘴角微顫,唇色變得極淡,“爹爹,孩兒……
仁傑立刻扶著小侯爺,來到廳側的椅子坐下,柔聲安慰,“小雪,都過去了,不必在意。”
薛王爺眼神淩厲,“如此荒唐之事,豈不讓薛家曆代祖宗蒙羞?老夫就算拚了性命,也要保全邵兒清白!
太子一臉理所當然,竟然讓我回避……我上前搶過邵兒,抱著一路衝出後殿,太子衣衫不整仗劍追了出來,在我的手腳留下幾處劍傷…
我薛家男兒為國捐軀,在戰場上負傷累累,從不皺眉,這幾道傷卻讓我永生難忘。”
小侯爺緊緊握住仁傑,手指泛白,“對不起,爹爹!
城陽公主慈母心腸,含淚接道,“邵兒,幸好你父王去得及時,不然……
我在宴席中不見你父子回來,便找了熟識的通傳太監問話,他支支吾吾,不肯言明,隻說薛王爺抱著你回家了。
我心中生疑,正在胡思亂想,太子返回,向父皇提出,調邵兒做東宮侍衛首領,並統領禁軍,這是美差,父皇詢問我的意見,我本欲讚同,王爺的貼身侍衛神色不安趕到,在我耳邊說了幾個字……
我大驚失色,當機立斷,懇求父皇作主,將銀屏許配給邵兒,並推拒了太子的提議。皇兄恣意妄為,卻是個好父親,最疼愛銀屏公主,你若為駙馬,皇兄當會斷了淫念。
邵兒,你父王為了保護你,立刻請纓帶你去邊塞,數載未歸
今上繼位後,第一道命令就是招你父王回京。
那一日,皇家蓮花夜宴,皇上為你準備了百鳥朝鳳衣,驚豔全場,唉,那應是皇後的朝服……
你父王費力為你討下離京的差事,誰知,棋差一著,你居然與仁公子結為摯友……”
薛王爺語重心長地說,“邵兒,你是薛家最有才華的將軍,光宗耀祖,保家衛國,是你作為薛家男兒的責任,也是你自幼刻苦習藝所立下的宏願,為父斷斷不想看到你自毀前程,被迫入後宮……”他頓了頓,艱難地說,“如婦人一般婉轉承歡,作為孌童載於史冊,貽笑萬年。”
小侯爺的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呆呆地垂下頭,沒有言語
仁傑輕觸小侯爺的手,隻覺冰冷異常,止不住的微微顫抖。他心中茫然,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安慰之詞,隻是緊緊地抱住對方,想把體溫傳送過去。
薛王爺長歎一聲,目光如箭,深深地射向仁傑,“仁大人,你若真為小兒著想,就請放過他,從此各奔前程,不再瓜葛。”
仁傑心如刀絞,思路有些混亂,擁著小侯爺的手指,無意間因過於用力而關節發白。
小侯爺脊背挺直,聲音輕微如蚊蟻, “我,孩兒做不到……”
他的話語低不可聞,卻好像一線光亮,讓仁傑虛懸半空的心,忽然找到了方向。
仁傑定定神,站起身萬分誠懇地說,“王爺,公主,我會全心全意照顧小雪,絕對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薛王爺冷冷地搖頭,“仁公子,你好糊塗,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聖上怎麽會任你們逍遙?”
小侯爺幽幽地望著仁傑,目光中瑩光閃爍。仁傑心中柔腸百轉,說不盡的惆悵,道不盡的愛意,如癡了一般凝視著對方,口中喃喃道,“會有辦法的……”
小侯爺振作精神,低聲道,“母親,孩兒願改名換姓,脫離薛家王室,與仁公子隱居世外。”
城陽公主聲音輕柔,卻字字重逾千斤, “不管你們逃去何處,邵兒遲早會落入皇兄手中,到時,他就不會留半分情麵,薛府多年的輝煌功業,也會化為烏有。”
她的眼神深沉,皇家高貴的氣勢盡顯,氣氛變得分外凝重,“邵兒,你非但不能光耀門庭,反而要讓薛家世代根基毀於一旦,這樣的孽子,要你何用!
小侯爺從小深受父母寵愛,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嚴厲的神色,當場雙膝跪地,臉色灰白,連聲道,“母親,請恕罪!
城陽公主起身,出人意料地拔出王爺的佩劍,蹣跚地走到小侯爺身前,“邵兒,不要怪娘,你若死心塌地跟著仁公子,薛家便容不得你,娘隻當沒有生你這逆子,絕對不能讓皇兄得逞……”她的聲音忽然淒厲,一劍毫不遲疑地刺下,“娘會陪著你去!”
小侯爺愣愣地看著那劍向自己的咽喉戳來,猛然眼前一花,仁傑擋在身前,“噗”的一聲,劍尖入肉三分。
小侯爺仿佛驚醒了一般,含淚道,“不要!娘,孩兒,心好痛,心好亂……”
城陽公主悠悠地歎了一聲,退開兩步,拔劍橫在頸部,“薛家列祖列宗在上,城陽對不住您們,隻好以死謝罪!”
她話音未落,竟全不留情對自己下狠手
小侯爺肝膽欲裂,飛快地躍起握著劍刃,隻見母親雪白的頸子,鮮血直流,刺目驚心,他崩潰地泣道,“娘,孩兒知錯了,孩兒再也不敢了!……”
薛王爺驚呼著飛撲過來,抱住城陽公主,虎目含淚,“夫人,你怎麽能做傻事?”
仁傑的左肩流血,他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從那傷口流失。來到這個時空,他曾受過大大小小很多傷,卻從沒有一次,如此重,如此致命……
滿腔的愛戀,百般的情意,敵不過母親刎頸一劍
仁傑的一顆心,恍若漂浮在汪洋上,雨不停地下,滴落在臉上,又鹹又苦,他的目光緊緊追隨小侯爺,隻盼他回頭看自己一眼
小侯爺喘息片刻,緩緩地拔下那隻青玉發簪,垂目遞給仁傑,“仁大人,對不住,請回吧……”
仁傑不願置信,無法伸手收回定情之物,他灼灼地盯著小侯爺,喉嚨幹澀,懇切的呼喚,“小雪,小雪,給我一點時間,我,我定能保全你……”
小侯爺始終低著頭,不肯正視仁傑,他的手顫抖,猶如握著千鈞重物。
這一刻如此漫長。
小侯爺終於無力地張開五指,啪的一聲輕響,那玉簪在地上蹦了一下,斷成兩截。
風,呼嘯地刮過
什麽時候,秋風如此淒涼?
仁傑記不清,自己的傷口何時包紮妥當,怎麽被帶出侯爺府,又為何騎在了侯爺的坐騎上。
他鬆開韁繩,任駿馬自由漫行
一切,好象是一場不真實的迷夢。
懷裏的斷簪,暖暖的,似帶著那人身上的體溫,提醒他,這不是夢。
馬兒停了下來,在運河邊的草地上,悠閑地吃草。
仁傑身子一晃,從馬背險險地滑落地。他手腳並用,移到柳樹旁,靜靜地靠在樹杆,閉上了眼睛。
暮秋十月,長河飲馬,小橋流水人家,斷腸人在天涯
仁傑的臉色平靜蒼白,仿佛陷入了熟睡,嘴角隱約滲出一絲血絲,沒有人猜到,這位俊美少年,剛才經曆了何等驚心動魄的巨變。
河邊青草萋萋,不遠處,幾位少女正在浣紗,一位圓臉的女孩,偷看了仁傑幾眼,悄悄地說,“那位公子生得真好看!
另一位笑道,“有人思春了,好不知羞,嘻嘻。
夜風正涼,晚霞將河麵染上金黃色。
仁傑從迷茫的思緒中醒來,眼前,有一位小童躲在父親的衣角下,好奇地瞧著他。
仁傑牽唇一笑,那小童似受到鼓勵,一瘸一拐地挪過來,奶聲奶氣地說,“小哥哥,不要哭。”
仁傑輕拭眼角那滴冷凝的淚,沉默不語
小童從懷裏取出一塊快要融化的糖塊,十分珍惜地遞上,“送給你。”
那小童的父親和氣地上前,“小乖,我們回家吧。”
仁傑細細的品味著,對那個羞澀跑開的小童擺手,“很甜,謝謝你。
“小哥哥,再見。”
是該回去了
仁傑四下觀望,視線所及,小侯爺的白色駿馬旁,多了一匹全身棗紅的血汗寶馬,兩馬正在以響鼻親切地打招呼
懷禮修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不遠處的河岸,與天邊夕陽融在一起,仿佛已經守望了很久。
懷禮心有靈犀,轉身回眸一笑,優雅地走到仁傑麵前蹲下。
他取下飄落在仁傑發間的黃葉,悠悠地低歎,“小三,好些了嗎?”
仁傑胸口湧起一股暖流,心底的委屈,卻說不出口,“二哥, ……”
懷禮向仁傑伸出手,神色寧靜而專注,“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嗎?”
仁傑握著那隻溫暖的手,淺淺地笑道,“二哥,有人想置我於死地,你一直在保護我,對嗎?”
懷禮沒有回話,隻是穩定地握緊仁傑的手
仁傑的目光移向遠方,“二哥,如果對方很強,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怎麽辦?”
懷禮清雅地笑道,“那就拔出你的劍。
“可是,我的寶劍……在哪裏?”
懷禮略一用力,將仁傑拉起身,“先找到藏劍的鞘。”
河麵漁船穿行,人聲喧嘩。
仁傑領悟地點頭,“一百年前,京城本沒有河。”
懷禮默契地回道,“現在,這裏的運河繁忙,船帆穿梭往來,晝夜不息。”
仁傑的眼眸閃閃發亮,微笑問道,“抽刀斷水水更流,大江東去,可以挽留嗎?”
“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懷禮凝視著對方,聲音很溫和,很堅定,“如果無法挽留,隻能強行改道。”
夕陽下,兩人高大的身形,籠罩在柔和的霞光裏,緊密相連,不再孤單。
明天,是新的開始。
大理寺牢獄管理嚴密,最陰森的死囚區,稱為貫城,貫索七星,如貫珠,環而成象,名天牢。
鳳歌關在貫城已近一年,他的頭發肮髒糾結,胡亂地垂下,遮住了沾塵的麵容,身上套著新發的冬天棉襖,卷縮在囚床上
“囚犯1014號,快起來!”牢頭吆喝了一聲,身後站著司獄監長,隻在死囚入獄及行刑時才出現的重要人物
鳳歌沒精打采地坐起身,處在暗無天日的牢室,幾乎失去了時間觀念
秋後問斬,命運早已注定,沒想到,自己末日這麽快就到來
最後的一餐,三菜一湯,溫熱可口,好久沒有這麽放鬆了
鳳歌隨著牢頭穿過長長的走道,心裏不無嘲諷地想,這裏號稱是後傏最可怕的地方,兩邊的鐵欄後,不過是些可憐蟲,麵目可憎,被世人遺棄,其中也包括自己。不,明天之後,就沒有鳳歌這個人了
“爹!為什麽要服毒自盡?”左側一間牢房裏,傳來嘶聲的淒涼呼喚,稍稍吸引了鳳歌的注意力。
白衣,那探監的少年居然穿白衣,在這藏汙納垢的罪惡之地,多麽可笑的反差。
“看什麽?快走!”鳳歌的頭上狠狠的挨了一棍。
一陣短暫的暈厥後,他歎息著睜開了眼睛
行刑室內,光線昏暗,一位灰袍少年站在角落,臉藏在燈暈後,看不清楚。
鳳歌心中有些悲哀,生命的最後一刻,送自己上路的,就是這位不知名的少年嗎?
曾經的輝煌,一世的英名,轉眼將化為塵土
鳳歌手腳冰冷,胸口濕熱,不甘心,留戀不舍,遺憾……種種情緒湧上心頭,這就是每個人對生命永遠無法放棄的執念吧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來一次……
胸中的那一絲熱力,支持著鳳歌走向那少年,高傲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少年垂目不語。
鳳歌狂放地笑了幾聲,雙眼神光湛然,清亮如明月,似乎一下子將鬥室照亮,“來,把你的衣服脫了,我慢慢告訴你。
那少年如被怪力附體,無法自控地被鳳歌的目光所牽製,乖乖地脫下外袍。
鳳歌冷冷地命令,“抱我到行刑床上。
那少年扶著鳳歌躺下,撫摸他髒亂的頭發,聲音溫暖而遙遠,“你累了,睡吧。”
這麽輕柔的愛撫,猶如母親的手,讓心口顫抖。
眼前閃過母親慈愛的笑顏,“小歌,你看,今天有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真的很美味……
雪花不停的飄落,紛紛揚揚,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凝成了冰。
潛伏在樹林中太久,睫毛凍結在一起,師傅輕拍了自己一下,“鳳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不要,我不想去……
母親在呻吟,在師傅身下激動地喘息,“啊,不要停,求求你……”
鳳歌無法接受,這摧毀心誌的一幕。的
師傅,你好殘忍,為什麽要點我的穴位,在我麵前演出這淫亂的一幕?
母親,為什麽你……
師傅將母親的頭發揪起,不帶感情地繼續用力衝刺,他的臉美豔如一團耀眼的瑩光,笑吟吟地回頭道,“鳳歌,倘若有一天,你能讓我像你的母親一般,在你身下搖尾乞求,那麽,你的讀心術和魅術,就真的可以稱霸江湖了!”
師傅!多麽可笑,可恨,可悲……的
我最尊敬,最仰慕的師傅
不要,我不想就這麽死去,師傅!放過我吧…
悠長低柔的笛聲驀地停了,行刑房內,一燈如豆
鳳歌緩緩眨了眨眼睛,自己還是好好的躺在床上
角落裏站著三個人,其中一位麵容俊俏優雅,額前一簇白發閃動,踏前一步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阿飛,曾經是一名刺客。
另一位收起笛子,誇張地耍了一下衣袖,擺了一個萬佛朝宗的帥氣姿勢,“我是一名表演藝術家,叫我禮君吧。”
第三位青年穿紫色綢袍,麵容俊朗非凡,卻始終讓人看不清,記不住,仿佛一入人群就會被人徹底遺忘,他溫和地問候,“我是吳燕,傳聞中從不失手的神偷,歡迎你加入我們。
鳳歌莫名地一振,歎息道,“你們好,我是鳳歌,聲名狼藉的采花賊,男女痛殺,片甲不留。”
一直沉靜坐在床邊的少年,微微一笑,俊美的臉顯出超齡的睿智,“鳳歌,恭喜你死而複生,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新人
鳳歌好奇地問,“你是誰?”
那美少年劍眉如遠山,黝黑的眼眸深不可測,“我是你的長官,大理寺少卿仁傑。”
番外
夜色朦朧,仁傑獨自在營帳中休息。
天色已晚,外麵大雪紛飛,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飄蕩,士兵操練的聲音隱約傳來。
小侯爺一定還在處理軍務。
“小雪……”仁傑心裏念著這個名字,恍惚中陷入了夢鄉
仁傑的家位於加州海濱。
每天早上,他帶著小狗桑尼去海邊沙灘跑步。
清晨,霞光溫柔地灑向大海,碧藍的海麵上,遠遠地看見一個人乘風衝浪而來,在一片金色的光影中,他的身影就像水中的仙子,優美而矯捷,到了岸邊,他褪下潛水衣,套了一件藍色汗衫,顯得清俊帥氣。
海天一色,晨風輕送微鹹的滋味,仁傑定睛一看,那人麵容姣好,五官俊美無比,額前挑染幾一簇金發,竟然與小侯爺十分神似。
仁傑心口砰砰亂跳,果斷地上前搭訕
那人愛理不理,倒是對小狗發生了興趣,撫摸著狗頭,漫不經心的自我介紹,“我叫雪。”
他人如其名,態度冰冷高傲。
一周後。
仁傑守株待兔,再次邂逅了海灘冰美男。這一次,他有所準備,獻上了各色好吃的點心,如願獲得了美人的電話。
經過不懈的努力……
仁傑與雪成了朋友。
雪是一個國際交流學生,頗有名氣的業餘模特兒,拍了不少廣告。
今天,仁傑有幸來到了拍攝現場
雪和一位女模特瑪麗扮演的,是羅馬假日式的戀人,相戀卻無法相守。
雪麵容冷俊,額前金發飄揚,一件普通的白襯衫,配泛白的破洞牛仔褲,卻散發舊時貴族的高雅飄逸風采。
雪第一場拍攝的雨中漫步熱吻的情景。雪的翩翩美少年風采,躍然入鏡,瑪麗的富女形象也很逼真。
雨中分手的時刻到來了,雪深受失望和愛情的煎熬,猛的摟住瑪麗,雨水和淚水混雜,四目含情脈脈,越來越接近,瑪麗激動地閉上了眼睛…
仁傑懷著複雜的心情注視著兩人的互動,雪,你不會真的吻下去吧?
“CUT!”導演大喊一聲,灑水機立刻停止噴灑。這個鏡頭已反複拍了近十次,可惜導演總不滿意
雪快步來到仁傑身邊,俊臉上難得有一抹笑容, “小傑,你很悶嗎?”
仁傑不在意地說:“小雪,豔福不淺,可以親美女哦?”
雪晶瑩得眸子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淡淡地說,“你這個色鬼,我們拍攝是借位的。”他拍拍仁傑的肩膀,挑眉道:“想不想客串一下?”
“好,有錢拿嗎?”仁傑有點興奮,和小雪同片演出,這麽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我和經紀人說說,應該有幾百塊。”
“成交。”仁傑握著雪的手不放,心跳加快,深深地凝視對方
雪輕輕一掙,嘴角浮起俏皮的笑容,幾不可聞地低語,“小色鬼。
導演講解了劇情和拍攝要求,仁傑換上戲服,被推到雪和瑪麗身邊,灑水機開始製造人工雨水,淋得大家濕漉漉,雪走過來,雙手捧起瑪麗的臉,晶光溢彩的雙眸,緊張地凝視著瑪麗,聲音微顫:“你跟我走吧!”
雨水打濕了仁傑的臉,模糊了視線,按照劇本要求,仁傑衝上去,拉著瑪麗激動地說:“你不能!別跟他走……”
“為什麽?”瑪麗神情猶豫。
這時,仁傑應該深情款款地說,“因為我一直愛著你,瑪麗,別離開我!……”
雨水淋濕了頭發和衣領,仁傑一陣輕顫,推開瑪麗,猛地抱住雪。
“CUT!”導演大驚失色。
仁傑的俊臉近在咫尺間,溫熱清爽的呼吸拂過雪的麵孔,讓他有一種無法理解的迷醉,神思恍惚間,忘了推開對方。
仁傑含情脈脈地說:“因為我,我一直喜歡你,小雪……”
仁傑目光中情絲綿延,柔柔地將雪纏繞包圍,他的雙手緊緊摟住佳人,顫抖的紅唇吻了上來。
兩個人身體曲線完全貼合,雪可以感覺仁傑的體溫,透過雨水浸染著自己,兩人身體自上而下顫抖著,他不禁閉上了眼睛……
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喊,打斷了兩人的熱吻,“CUT!CUT!
導演的臉湊在兩人中間,笑嘻嘻地宣布,“很好,再來一次!老子決定改劇本,這個場麵更震撼人心,哈哈!”
收工後,兩人回避對方的視線。
仁傑開車將雪送到房門口,留戀不舍的說,“小雪,對不起,不過,我是真的……”
雪冷傲地甩了一下頭發,“廢話那麽多,被男人吻了而已,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仁傑笑吟吟地接口,“我的初吻,被你奪走了,你請我喝一杯,讓我悼念一下。”
“小色鬼,有膽量,就跟我來吧。”
雪推開車門,身姿昂然挺拔,走進屋內
仁傑一進門,雪就猛然撞上來,狠狠地給了他幾拳,“哼!臭小子,敢當著那麽多人麵,占我的便宜!
仁傑左推右擋,微笑著勸慰,“小雪,別氣了,小心臉上長皺紋,老了沒人要……”
雪眼中閃過邪魅的銀光,瑩潤的手指親昵地拂過仁傑的唇瓣,忽然伸出紅色的舌尖舔吸仁傑的頭頸,用力將仁傑推到在床上,“小色鬼,今天就賞臉,讓你來伺候本帥哥。”
他趴在仁傑身上,手下一帶,扯破了仁傑的襯衫,漂亮的眼睛裏笑意盈盈,“別輕舉妄動,我可是練過空手道。”
仁傑拉下雪的頭,他的嘴唇熱燙,每一次輕觸,就象點燃一簇小火花,雪的身體仿佛漂浮在半空中……
下一瞬間,兩人位置顛倒,仁傑熱情而放肆地親吻雪,喘息著低喃,“小雪,你好粗暴,我的襯衫很貴的。”
雪渾身軟綿綿的,快感和羞澀並發,不甘心地發出一聲悲鳴,“不會吧,難道我是小受?!
仁傑側身躺下,以一手支下頜,另一隻手輕撫雪的麵頰,親昵地問,“不然,你想怎樣?”
雪趁機爬到仁傑身上,斜斜地飛了一個魅眼,“小傑,你讓我在上麵,好不好?”
仁傑笑嗬嗬扶著雪,雙手在他的腰臀纏綿地遊走。
佳人身子變得酥軟無力,嬌喘著親吻仁傑的唇,“好不好,嗯?……”他鼻音微微上揚,像一個小勾子,挑逗著仁傑的神智。
仁傑點頭,眼裏滿是寵溺,“小雪,為了公平,我們來打個賭。
第二天,仁傑開車帶雪去自己做家教的地方。
這是一位十歲的小男孩,父母不在,他愉快地迎接兩位大哥哥到客廳落座。
客廳選用米色意大利組合沙發,紅棗色的古巴杉木家俱,黑白大理石地磚,正麵牆上掛著一幅現代油畫,右側落地式大窗,配歐式複古窗簾,光線明亮,整個屋子透出不著痕跡的華貴。
仁傑附在雪的耳邊低語,“我們今天各施手段,看誰能讓列奧誇獎說更帥。”
雪當場放下心來,自然是我比較帥了,小傑,你輸定了
客廳裏有一架鋼琴,雪躍躍欲試,“列奧,我彈琴給你聽。”
小朋友興奮地說,“好。”
雪熟練地彈著春之圓舞曲,客廳內迷漫著柔美浪漫之意,金色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與他的額前的金發相映成輝,他的俊臉煥發出奪目的光華。
列奧小朋友拍著手,與仁傑兩人在中央隨著音樂亂舞,嘻嘻哈哈地鬧在一起。
一曲終,餘音繚繞。
雪滿懷希望地問,“列奧,哥哥帥不帥?
小朋友點頭,“嗯,仁傑哥哥也很帥。
第一回合,平手。
第二回合,仁傑挑戰,兩人在院中的室內溫水小遊泳池,比賽誰能在水中呆上更久。
列奧輕喊一聲“開始!”
仁傑笑吟吟地深吸一口氣,沒入水底。
雪留了一個心眼,等仁傑消失於水麵才入水,嗬嗬,至少比他多賺了幾秒鍾。兩人都是遊泳健將,這幾秒,可能就是決定輸贏的關鍵。
兩分鍾後,雪睜開眼睛,隻見仁傑放大的臉龐,幾乎湊到自己的麵前一寸之處。
雪不屑地移開視線,心道,這個可愛的小色鬼,居然對著自己擠眉弄眼,想幹擾雪少爺,讓我在水裏忍不住笑出來,哼,本少爺可是受過專門耐力訓練的。
仁傑輕柔的捧起雪的臉,撬開他的唇呼了一口氣進去。
雪的嘴微張,不動聲色,趁機吸取對方口中的氧氣,不禁暗自得意,小色鬼,想占本少爺的便宜,不過是把取勝的機會,拱手讓人
兩人的唇異常溫熱,仁傑的舌尖驀的闖入雪的口中,唇舌糾纏在一起,快感和暈旋襲向雪,他忽然隱約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果然,仁傑的吻熱烈得讓人窒息,就快要將雪肺部的空氣榨幹了
原來,小傑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
兩人糾纏著冒出水麵,仁傑雙手緊緊摟住雪,挑眉燦爛一笑。
雪瞪圓了眼睛,擰著仁傑的臉蛋,奮力地往兩邊拉扯,做成小笨貓咧嘴的模樣,總算稍微出了一口悶氣。
這一次,也是平手
最關鍵的第三回合,開始了。
兩人在遊泳池內,如魚兒般自由遨遊,誰能先遊完二十圈呢?
眼看仁傑就要搶先到達終點,雪急中生智,驚呼一聲,“哎喲,我的腳……抽筋了。”
仁傑一怔,返身遊回雪的身邊,神情緊張地托住對方,俯在雪耳邊安慰: “別擔心,我們回房休息。
雪換了幹淨的衣服,坐在床邊,心安理得地享受仁傑的服侍。
仁傑認真地替雪吹幹頭發,眼中似水漾溫柔,“小雪,你好點了嗎?”
雪兩手鬆鬆地抱著仁傑的腰,昵聲道,“腳,痛……”
仁傑放下電吹風,蹲下身,輕握雪瑩潤的腳,那腳趾雪白,指甲象粉紅的小花瓣。
“小雪,你好美。”仁傑由衷地讚歎,修長的手指撫過雪的腳腕。
雪心中有些異樣,好象是愉悅,又好象是不安。他的腳趾變得敏感,仁傑的觸摸,就像一絲電流,不斷在他的腳上帶起酥癢的熱流
雪希望這一刻趕緊結束,卻又貪戀仁傑手指帶來的奇妙觸覺
仁傑仰起頭,柔聲道,“小雪,你的臉怎麽紅了?
“哪有此事?”雪掙開仁傑的手,開玩笑似地踢了他一下,笑嘻嘻地吩咐,“小傑,我想吃點零食和香草冰激淩,你幫我去買點,好嗎?”
仁傑劍眉一揚,“沒問題,我這就去。”
“讓列奧過來陪我吧。”
雪以手指梳了幾下自己的頭發,戴上墨鏡,擺了一個很瀟灑的姿勢,態度溫和地問,“列奧,哥哥很帥吧?” @
小朋友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一臉的純真無邪,“雪哥哥,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那我就直說了,你的金毛形象,已經過時了!”小朋友撇撇嘴,有幾分不屑,“現在流行白發魔女造型,而且,你在房間內還帶那麽老土的墨鏡,唉,大叔!不知怎麽說你好,真是慘不忍睹啊……”
雪的俊臉有一絲發燒,竭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維持住臉上優雅的微笑。
可惡!
明天就找經紀人算賬,居然敢哄騙本少爺,拿舊款冒充本年度最新款式!
他鎮定自若地看向列奧,用最善良親熱的口吻,提議道,“小弟弟,現在有一個發財的機會……”
仁傑的車平穩地駛入列奧家的車庫
他提著食物走進客廳,雪和小朋友都不在,屋子裏顯出一種不尋常的寧靜。
抬頭一看,雪慵懶地坐在二樓休閑吧台旁,似笑非笑地向自己勾勾小指。
美人召喚,不敢不從。
仁傑頭頸背後的汗毛,忽然間自動直立起來
他三步並兩步衝上了旋轉樓梯,臉上的笑容十分誠懇親切,“小雪,我買了你愛吃的……”
雪出人意料地飛身閃入客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仁傑敲門,“小雪,乖乖,讓我進去?
沒人搭理
仁傑鍥而不舍,介紹自己今天的戰利品,“小雪,除了香草味的冰激淩,還有巧克力果仁和綠茶口味的,水果拚盤呢,有葡萄,菠蘿,和你喜歡的粉櫻桃……”
門,悄悄地打開了一道縫
仁傑立刻伸出腳,擠進門縫,乖巧地陪著笑:“小雪大人,出了什麽事?請給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吧。”
雪斜著眼將仁傑上下打量一番,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他走到梳洗室輕鬆地呼喚一聲,帶著盛怒後故作平靜的溫柔,“小傑,你來,我送你一件禮物。”
仁傑隻覺寒氣逼人,渾身的毛孔集體緊縮,還是鼓起勇氣慢慢挪過去。
半分鍾後,浴室裏傳出雪得意洋洋的笑聲,伴隨著仁傑淒涼的求饒聲,“小雪,我錯了,放過小的吧!”
列奧趴在自己的床上,一邊看卡通片,一邊愉快地數錢,“仁傑表哥,對不起,這年頭賺點小錢,不容易啊。”
過了不久,雪一聲呼喚,列奧小朋友很捧場地跑進客房。
雪將仁傑往小朋友麵前一推,興致勃勃地說,“列奧,請觀賞今年最出色的金毛犬造型!”
仁傑披著剛染的滿頭金發,咬牙切齒地低吼,“列奧,你這個叛徒,我要收回哈利波特的那盤遊戲碟!”
列奧指著仁傑架在鼻上的墨鏡,神情無辜可憐,“不好吧,表哥?至少,我幫你騙到了雪哥哥的最新款太陽眼鏡。”
說完,一溜煙地逃跑了
雪搬過一把椅子,坐在仁傑麵前,聲色俱厲,眼底閃著嬉戲的瑩光,“小色鬼,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整你家雪少爺?!”
仁傑連忙搖動自己的金頭,萬分地鄭重,“不是的,切莫聽信流言,大人明察啊!”
雪伸手攬住仁傑的頸子,態度親昵,眼底的笑意加深,“這位仁兄,你打算如何證明你的清白?”
他的紅唇鮮豔欲滴,惹人遐思,仁傑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熱情地親吻下去。
“小淫徒!”
仁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軍營帳中,小侯爺側坐於床邊,正俯身撫摸自己的麵頰,他眉眼如畫,明豔動人,笑吟吟地問,“仁公子,你發了個什麽春夢?
仁傑心裏漲滿了柔情,溫柔地摟著小侯爺,“小雪,我夢見了你,一起回到我的家鄉,非常快活。”
小侯爺神情嬌俏,調皮地問,“老實交代,你在家鄉可曾訂過親,有什麽青梅竹馬的朋友?”
仁傑悠悠地長歎,“小雪,我心裏隻有你……”
小侯爺伸出舌尖輕舔紅唇,異常性感迷人,在仁傑耳邊吹氣,“小傑,既然如此,今天我要在上麵……”
“好吧,我們有一個晚上,可以用來討論這個問題。”
美少年之36計 (耽美,不喜勿入) 作者: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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