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一段情（四）

籃子裏的名片是麥克爾弗朗西斯科的，除了這張名片，並無其它字條了。海銳也是一頭霧水，弄不懂為什麽電子數據繫統公司的經理要給自己送水果。難道他們大公司招人都是這樣嗎？在以前工作過的幾家公司，海銳從來沒有踫到過這種事。

週五囘到家後，海銳其實已經把麵試過的事情告訴了佳安，不過到是沒有給她透露詳細經過。

“是不是你要的薪水太低呀，人家怕你變卦吧。”

佳安從背後插話道。

“不會吧，我要的薪資應該不低於市價。何況綠卡複印件還沒給他們呢，要變卦的話，他們也攔不住啊。”

話雖是這麽說，他們兩人望著這籃子意想不到的水果，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電子數據繫統公司的做法確實高明，籠絡員工人心很有效。這不，連海銳這種還不是僱員的，都對該公司有了很好的感覺。

海銳和佳安按慣例忙完女兒的週末活動，有關海銳是否要換工作的事，他們需要仔細想想。電子數據繫統給的時間隻有兩周，如果決定應聘的話，就應該早點通知原公司，最好這個周末就能決定，星期一去辭職比較妥當。

“依我意見，你就跳曹吧，人往高処走，水往低處流嘛。有道是，人挪活樹挪死呀。”

不知她是真關心他能在新公司往高処走，還是想著趕快兌現到手的加薪。佳安積極鼓勵著丈夫。

而海銳卻認爲，原公司往高処走的機會更多些，一來人熟，大小老闆都很器重自己，二來論資排輩也快有四年光景。再説，小老闆克斯是自己的校友，處處提攜著，大老闆斯蒂弗管理的四百來人團隊隻有他和海銳兩個來自中國的海峽兩岸。

公司的確對海銳不錯，爲了培養他，公司花錢讓他參加職業工程師執照考試，所有的學習材料和準備課程都由公司報銷，準備考試期間，還特意允許他彈性工作時間。公司需要有執照的工程師，大小老闆都有執照，沒有這個東西，在這裡要爬上去是很難的。

克斯具有東歐人的血統，個頭兒不高，尖尖的鼻子上有雙犀利的淡褐色眼睛，頭髮從來就是收拾得乾乾淨淨，平時著裝也很正式，說起話來，總是讓人感到他精力充沛。他在公司有個不錯的辦公室，手下管著七八個工程師。除了海銳和伊麗莎白，其他幾位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自從招進海銳，克斯就把他當接班人培養，一直鼓勵海銳先去考取職業工程師執照，公司組織過幾次領導人員訓練班，他也讓海銳去參加。

星期一上班後，克斯先去見了老闆斯蒂弗。弗羅裏裏達那邊的項目需要派人趕快與當地政府部門簽個協議，波多黎各又要新開張一個超市，加州聖地亞哥一間超市的設計圖紙都送來了，就等他簽字後蓋上自己的章，再送去施工單位。

自新總裁弗洛伊德上任以來，公司開始了新一輪的改頭換麵工程，在北美，爲了給顧客耳目一新的感覺，公司下屬兩千多家超市和兩百多家新型超級超市，都需要重新裝修和新建。工程項目管理工作的艱巨任務，全部壓在位於公司總部的設計與建設工程部身上，就是大老闆斯蒂弗所管轄的部門。公司需要更多像自己一樣有執照的工程師，斯蒂弗已經關照多次，目前本部門人手明顯不足，第二梯隊的建設前景不容樂觀，除海銳以外，其他人要在短期內考取執照的期望並不大。有時間一定要找海銳談談，看看他準備得如何了。

克斯想著想著，就看見門口海銳的影子，他猶猶豫豫地想進來，克斯連忙招呼海銳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坐下。這時的海銳顯得不太正常，平常海銳是很少主動到這裡來找他的，今天他一定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正好也想與他談談執照的事。

“這個週末過得可好？天氣很不錯哩。”

克斯告訴了海銳他陪孩子們打球，還有與親友聚會的繁忙週末安排。這也是星期一上班，同事們最常談論的話題。

“我們參加了女兒她們交響樂團在大都會音樂廳的一場音樂會，其餘時間就是收拾收拾庭院，種花剪草，沒有什麽特殊的項目。”

海銳應付著老闆，心裏還在琢磨如何跟老闆開口請辤的事情。

“你的女兒真是很優秀啊，那可是個很有名交響樂團。”

克斯和海銳就這樣交談了一會兒，海銳鼓足了勇氣開始告訴老闆來找他的真正緣由。

“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克斯聼完海銳的話後沖口而出，從他一臉的驚愕，海銳看出了他的不快。這是海銳意料之中的事情，有的時候人們不得不麵對棘手的問題，無法逃避困難抉擇，現在，克斯和海銳都一樣，談話的內容確實是彼此都不願意麵對的情形。

海銳提出辭呈的時候，心裏並不輕鬆，自己也覺得有背叛的嫌疑。本來，公司僱人以及員工跳槽是極其自然的事情，可是要離開一個不錯的公司或者有前途的位置，或者是眼見自己信任的培養對象讓自己的計劃和努力付之東流，雙方在感情上還是感覺受到傷害，目前克斯和海銳就是這種心境。

拋開朋友間的個人關係，克斯並沒有忘記老闆的身份，雖然這裡都講尊重個人的選擇，從公司的角度他還是試圖挽留海銳。從未來的升遷機會到眼下就可行的調薪，公事公辦，他向海銳作了許多承諾。麵對這些承諾，海銳十分尷尬，他知道克斯所說並不是爲了留住他才畫的一張餅，它是設計與建設工程部實實在在的計劃，克斯的話又一次讓這個計劃考驗著海銳的耐心。

海銳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曾經看重自己的老闆，嘴裏嘟嘟囔囔言不由衷地說些自己都難明白的話語。克斯看出，這場談話不可能會談出什麽結果。

“再考慮考慮你的決定吧，斯蒂弗也一定會和你談談的。”

克斯搬出了大老闆，也許他認爲亞裔之間更容易溝通。

和斯蒂弗的約談是在幾天以後，那段時間他顯得特別忙碌，總是找不出時間。爲此，他特意要秘書擠個時間，他要好好地與海銳談談。海銳後來才知道他忙碌的原因，斯蒂弗即將升任公司副總裁。

那天海銳如約來見斯蒂弗，漂亮的小屋，透過落地窗可見中庭的花木，辦公室整潔明亮，收拾得整整齊齊，給人閙中取靜的印象。他請海銳入座以後便輕輕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斯蒂弗直接用中文挑開了話題，他們像朋友般交談。斯蒂弗首先向海銳了解他想離職的真正原因，同時保證將尊重海銳的個人決定。海銳也説明了這裡工作性質的無味，從工程師的角度看並沒有多少技術性的前景，那時的海銳還沒有想到要向公司管理層方麵發展的願望，一心隻想做個技術專家，深怕這裡的慢節奏會荒疏自己的技藝。

斯蒂弗表示了同意和理解，從公司的角度給海銳講了他能夠提供的幫助。

“如果你想向管理層發展，我會送你去參加領導技能培訓班，那是個不錯的經歷，我自己就是從那裏出來的，對日後的領導工作受益匪淺。”

斯蒂弗繼續説道：

“目前我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給你提一級，工資當然會漲一點。不過一旦你拿到職業工程師執照，我就可以正式委你重任，那樣的薪資會比現在高很多。”

他並未要海銳立即就作答，也不需要馬上就改變自己的想法，一切還是要以自己的職業前途從長計議，絕對不要勉強。這與電子數據繫統公司經理的做法完全不同，有朋友之間推心置腹，有長者的建議，有老闆的關懷。

海銳對斯蒂弗的坦誠非常感激，是否真的要走也產生了一絲動搖。

很快，他們由嚴肅的工作關係轉到了私人話題。海銳得知斯蒂弗原來畢業於臺灣東吳大學建築係，在美國作了很多年的建築師，他是美國職業建築師協會的資深會員，手握全美三十八州的建築師執照。在這個部裏，隻有斯蒂弗，佈魯斯和傑克擁有多州的執照，他們三人的執照可以保證公司在全美五十州，外加美屬維京群島和波多黎各建築項目的合法性。公司的所有藍圖出版，無論何州的項目，必須有職業建築師的印章，也許就因如此，他成了公司設計與建設工程部的主管頭頭，進而升遷公司副總裁。

談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這是海銳與公司高層主管最長時間的一次。斯蒂弗告訴海銳最近他特別忙，如果海銳決定離開公司，他們就不一定有機會再見麵了。臨走時，他特意留下家裏的電話，希望大家以後常聯係。海銳發現斯蒂弗的家離自己的不遠，都在這同一小城內。

出了斯蒂弗的辦公室，海銳也一時拿不定主意了，是走還是留，一整天他頭腦裏就是這個問題，辦公室過道碰見伊麗莎白的時候，隨便打了個招呼，組裏的同事還沒有人知道海銳打算辭職。

囘到家裏，海銳同佳安一起慎重地分析了有關海銳的去留問題。

雖然海銳還有些猶豫，佳安卻是力主走人，斯蒂弗答應加的一級工資，比起海銳去電子數據繫統公司給自己加的來，實在是太少，何況口頭的陳諾何時兌現呢？而去電子數據繫統，一上班就可以領新的工資，十拿十穩。

海銳想的卻不同，要是留下，真正升遷的關鍵還是要視何時能拿到職業工程師執照，這一點海銳沒有十全的把握，萬一考試通不過哩，一切美好的計劃都將成爲泡影。

走的理由也很充足，除了薪資，工作性質有很大變化，學習新技術的條件自然是電子數據繫統公司要好很多。有道是“人挪活，樹挪死。”，這山望著那山高，不試一試新的挑戰實在有點不甘心。

他們決定還是跳槽，兩周以後去新單位報到。

兩年後，事實證明了他們這一決斷的正確性，隨著原來的公司總裁弗洛伊德跳槽，短短兩年時間，新總裁康納維就將公司管理到了申請破產保護，後來就連斯蒂弗也走人了。好懸啦，海銳和佳安想起來都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