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中日爭奪男團冠軍進入白熱化的緊張時刻,毛澤東在家中看電視,激動不已,對表現神勇的莊則棟喊:“我的小祖宗,你快給我拿下來吧!”
本文摘自:《同舟共進》2013年09期,作者:何立波,原題:《莊則棟、劉慶棠、錢浩梁的人生沉浮》本文係節選
毛澤東曾稱呼一個人為“小祖宗”,他就是著名乒乓球運動員莊則棟。1961年4月,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這次世乒賽,中國隊獲得3項冠軍,國人大受激勵。中日爭奪男團冠軍進入白熱化的緊張時刻,毛澤東在家中看電視,激動不已,對表現神勇的莊則棟喊:“我的小祖宗,你快給我拿下來吧!”
這屆世乒賽,年輕的莊則棟戰勝了兩次獲得世界單打冠軍的日本名將荻村伊智朗,幫助中國乒乓球第一次奪得男子團體冠軍。在隨後的幾十年時間裏,中國隊拿走了大部分團體冠軍,但最激動最值得紀念的,還是這個開創性的冠軍。在當時中國乒乓球男子選手中,沒有一個人能像莊則棟,在連續3屆團體賽決戰中有如此顯赫的戰功;也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在三屆單打賽中連續淘汰了最強勁的外國選手荻村、木村、高橋浩、紹勒爾,拔得頭籌。
在中國體育史上,莊則棟書寫了新的一頁。然而他的人生,卻不像他在球場上那樣縱意所如。“文革”開始後,國家體委被軍管,體育係統陷入癱瘓。1968年5月,莊則棟因為沒有同“修正主義分子”賀龍、劉仁、榮高棠劃清界限,被造反派抓走並抄家。此後,他每天被遊街、毆打、批鬥,住牛棚,經曆了一段黑暗的歲月。
莊則棟是個球員,無心涉足政治。然而命運和他開了個玩笑,他不經意地製造的一場體育政治事件,瞬間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文革”爆發後,中國沒有參加第29屆、30屆世乒賽。1971年,毛澤東批示組隊參加第31屆世乒賽,中國乒乓球隊恢複訓練,莊則棟被解放。
1971年4月,莊則棟等人到日本名古屋參加第3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其中有兩台車是專門給中國運動員乘坐的,往返於駐地與賽場之間。一天,美國選手科恩不小心搭錯車,登上了中國運動員的專車。莊則棟很大度,友好地送了科恩一件禮物——杭州織錦。汽車到達體育館後,敏感的日本記者發現兩人站在一起,紛紛把這個鏡頭拍攝下來。第二天,科恩把一件別有美國乒協紀念章的短袖運動衫回贈莊則棟。各家報紙圖文並茂報道這件事。幾天後,美國乒乓球隊領隊拉福德·哈裏森主動登門,詢問中國能不能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問中國。事情匯報到毛澤東、周恩來那裏。他們運籌帷幄,決定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問中國,打開中美兩國20多年不相往來的不正常狀態,此事日後被譽為“小球推動大球”。後來,莊則棟作為團長,率領中國乒乓球隊訪問美國,受到美國總統尼克鬆的接見,這是建國後中國第一個訪問美國的代表團。莊則棟從一名出色的運動員,成為“乒乓外交”中一個符號性的人物,從此和政治掛鉤。這種身份的變化,幾乎是莊則棟榮譽和磨難曲折交替的開始。
1971年“乒乓外交”後,國家體委不再實行軍管。38軍政委王猛出任國家體委主任,莊則棟擔任了國家體委黨組副書記,兼中國青年隊主教練。用莊則棟自己的話:“副書記就是掛個名,還是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他已不自覺地跨入政壇。1973年,莊則棟被選送到“中央讀書班”學習,學的第一個文件就是《毛澤東致江青的信》。學習班結束回到國家體委後,莊則棟發現王猛的處境不妙。別人告訴他,兩名內蒙古乒乓球運動員被毆打後寫信告狀,江青讓王猛處理,但幾天後沒有回音。王洪文的秘書到國家體委說,王猛不傳達中央領導指示。國家體委的造反派開始質問王猛。江青告訴莊則棟,王猛是大惡霸、死官僚,是林彪線上的人,讓莊回去跟王鬥。莊則棟在接下來的國家體委黨組會上將矛頭對準王猛,並得到很多人的支持。1974年12月6日,33歲的莊則棟取代王猛出任國家體委主任。江青、王洪文等人告訴他:“你年輕,很多事情不懂,什麽時候有問題找我們,都見。”莊則棟提出了“批國家體委三代修正主義”的口號,所謂“三代”就是指賀龍、曹誠、王猛,統統都是修正主義,都要批倒批臭。2007年6月29日,王猛在廣州逝世,享年88歲。在他去世前,莊則棟給他寄來贈書,並為當年的事情道歉。
遵從“四人幫”的指示,莊則棟上任後更換、提拔了很多幹部。莊則棟曾回憶說,以可靠為出發點,“大批地換幹部,這下得罪很多人了,得罪的人不是一般的多。任職期間,再沒有什麽能留下印象的大事情。我也不打幹部,更沒整死過人。”
作為一代傳奇乒乓球運動員的莊則棟,不僅在事業上遭受過沉重打擊,感情生活也未能幸免。莊則棟的妻子鮑蕙蕎是一名鋼琴演奏家,兩人相識於1959年的維也納世界青年聯歡節上。1961年,鮑蕙蕎在埃涅斯庫國際鋼琴比賽中獲獎,在中國音樂界引起轟動;此時,莊則棟剛好第一次獲得世界冠軍,一下子成為民族英雄和很多女孩子的偶像。1962年春節,在北京市委舉行的春節聯歡會上,兩人再次邂逅,其後正式確定戀愛關係。一個是世界冠軍,一個是鋼琴演奏家,令人羨慕。
1965年,他們結婚了。婚後,莊則棟住在北京鮑蕙蕎的娘家。這是一所獨門獨戶的四合院,嶽父是水電專家。他們的結合原本很詩意、很完美,然而隨著“文革”的到來,一切開始蒙上陰影。鮑蕙蕎的父親被打成“反動權威”,遭到隔離審查。莊則棟因為反對批鬥原國家體委主任榮高棠,也成為批判對象。在莊則棟被批鬥的3個多月裏,他的教練傅其芳和隊友容國團因為受不了羞辱,相繼自殺身亡。
1969年,在周恩來總理的直接過問下,莊則棟恢複了訓練和比賽。後來就有了“乒乓外交”。1973年以後,莊則棟開始步入仕途。從這時起,鮑蕙蕎和莊則棟之間有了分歧,感情也逐漸產生了裂痕。鮑蕙蕎在回憶錄中寫道:“我生第二個孩子斕斕的時刻,莊則棟已是體委主任。在分娩前,他匆匆地對我說:‘我還要去會見外賓,我先走了。’一個下午,遲遲不見他來,後來,他終於出現在產房裏。他背著手,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一個大幹部在巡視工作,身後還跟著一位最能標誌首長身份的隨從。”
“文革”結束後,莊則棟的人生又回到原點。1976年10月,莊則棟被關入北京衛戍區,審查長達4年。審查期間,莊則棟靠看書和練書法打發時間,四年間讀了幾千部書。
1980年8月,莊則棟出獄,擔任山西省乒乓球隊教練。因為不算正式教練,他沒有夥食補貼,每月隻有70元工資,還要給北京的母親和孩子寄出50元,剩下的20元全部用來吃飯。1984年,時任國際乒聯主席的荻村伊智朗,得知了老朋友莊則棟的遭遇,經多方斡旋,莊則棟終於調回北京與家人團聚。回京找工作的過程中,莊則棟私下表示不願回體委係統。最終,他選擇在北京市少年宮任教,回到了他30年前出道的地方,培養青少年選手。有次基辛格來華訪問時問起,得到的回答是:“莊則棟出差了。”
1980年代初,拍攝了電視連續劇《乒壇壇主莊則棟》。隨後,中國新聞社用多種文字版本向海外發行播放。在這部電視片中,莊則棟親口說:“人生的道路有時真像一個圓,它既是開始又是終結,它的終結又是一個新的開始。過去,我在少年宮打球,現在又去少年宮當教練,這就是一個新的開始。在熱愛的事業中重新找到我自己!”
1985年,莊則棟與鮑蕙蕎離婚了。他回到北京交道口母親的家,住進了一間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在人生低穀裏,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走入他的世界。
莊則棟後來曾這麽描述自己的心情:“深夜我在沉寂的鬥室裏,形影相吊,心裏很不平靜。我背負生活的重負,赤裸著雙腳吃力地跋涉著。我品嚐人生的苦、辣、鹹、酸,領悟著人生陰、晴、圓、缺的風光。現在,我是一塊炭,隻能發點熱而沒有光,誰碰上我,會沾上黑。然而,敦子女士十三年來沒有忘記我,卻在關心著我,打聽我的下落……”
由於政治原因,莊則棟不可以與外籍女子結婚。佐佐木敦子說:為嫁給莊則棟,願意放棄日本國籍,成為中國公民。然而,他們結婚還需要得到組織的批準。佐佐木敦子隨後給中國大使館和鄧小平寄去了申請信,並得到了鄧小平的批準,成就了這段傳奇婚戀。
2013年2月10日,莊則棟在北京佑安醫院去世,享年73歲。在莊則棟一生中,最讓他引以為傲的,是“毛主席叫過我‘莊爺爺’”。
引自:
http://news.ifeng.com/a/20160319/47974292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