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是第一個項目,長會議桌上已經擺好了礦泉水和茶。淩雲進去看到信審員陳星穎坐在桌尾,就親切地打招呼:“星穎,不錯啊,最近這麽辛苦還臉色這麽好。”星穎笑盈盈地回一句:“淩行你氣色也很好啊。”
信審委員陸陸續續地進來,有鄭義青,還有公司部、信貸管理部、法律部、個貸部老總,以及其他兩個信審經理。小何站在會議室門口迎接,淩雲一一和他們打招呼,歐陽忙著倒茶,一陣寒暄後,鄭義青說:“小陳你先說一下項目情況。”小陳就開始中規中矩地簡略讀了一遍信審意見,歐陽做了一下補充說明。
大家翻翻手頭的資料,也沒什麽人提問,鄭義青就說:“現在恒遠新盤不少啊,聽說臨近珠江新城的那個新盤,叫什麽的,要開盤了?”歐陽連忙答道:“君尚華庭,估計國慶黃金周開盤。”馬上有人說:“那地方不錯,又望江,就是這個時候開盤,不知賣得怎麽樣。”
2015年的股市正氣勢如虹,從去年的2000點漲到了4000多點,李大霄們已經看到了一萬點,而房市已經溫吞了好幾年了,網上到處鼓吹著“賣房炒股”。淩雲知道風險條線的擔心,於是又把授信報告上的風險分析簡單複述了一遍,又隨意地加了一句:“現在股市這麽好,大家賺得盆滿缽滿,拿錢去幹什麽呢,還不是買房。”又轉過臉笑著對個貸部老總說:“對不對,李總?”
李總一直管按揭貸款,是行裏的房叔,傳說行裏每做一個樓盤的按揭他就在那買一套房,當然有點誇張,但愛買房是人盡皆知的。李總嘿嘿一笑,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起房價來,再也沒人談恒遠。
淩雲以前作為信審委員參加了很多次信審會,知道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的,隻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不打算給它過會,一種是肯定要過的,都沒什麽好討論。這一次屬於第二種情況,大家聊了會天,鄭義青看看手表:“那就這樣?”淩雲就站起來,邊收拾東西邊說:“謝謝各位。君尚華庭開盤前,我通知大家哦,咱們去搞個團購,要他給88折。”
出來後淩雲鬆了口氣,總算完成一件大事。一邊下樓她一邊和歐陽說:“馬上要半年衝刺了,你這幾天再去找找恒遠,告訴他們授信額度已經報到總行去了,請他先開個戶,放點錢過來衝衝數。”
眼看著六月底了,他們高新支行的存款餘額離半年指標還差6、7個億。淩雲一想就頭大,又問歐陽:“客戶梳理工作做得怎麽樣了?”歐陽說差不多了,淩雲說:“下午我們碰一下。”三人分頭各自開車回支行去。
高新支行目前存貸款規模都是100億出頭,這幾年一直穩居廣州城內支行的前三甲。當初高行讓淩雲來這家支行,顯然也是考慮了給她一個好平台。可惜到底還是過渡不那麽平穩。
老支行長陳雲山輪崗到另一家支行,按新規定不能帶走客戶,可是畢竟他深耕這些客戶十幾年,總有辦法讓客戶買他的麵子,比如子公司、關聯公司新開戶到他的支行,分流了不少高新支行的業務。
淩雲也隻能在心裏暗暗著急。以前BC銀行這種股份製銀行,客戶基本算支行長甚至經辦客戶經理的私有,經辦人單線聯係,別人碰都不能碰。結果客戶是認人不認銀行,一個人離開銀行的話,客戶也就帶走了。各支行長擁客戶自重,分行輕易不敢調整。
高行長來了後,發現下麵各分支行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就著手改業務構架,在分行公司銀行部下設了一個大客戶部,規定凡是在一定規模以上的客戶,大客戶部都要走上一線,配合支行聯合營銷。支行自然明白怎麽回事,明裏暗裏各種不配合,大客戶部與支行相互指責。淩雲當時是以公司銀行部副總身份主持部門工作,強力推行大客戶構架,得罪了不少分支行長,也因此受到高行信任和倚重,很快就升為總經理。
現在淩雲輪崗到支行來,從感情上說,她覺得陳雲山十幾年打江山不容易,現在她來摘這個瓜,自己不是那麽理直氣壯。但從另一方麵,她也認同高行長的戰略,畢竟銀行是拿資本金在冒風險,客戶是銀行的客戶,不能是誰個人的客戶。所以她大力推行大客戶架構,客觀是支持新行長的決策,主觀上也是因為這是她自己認同的觀點。
但如果拿分行規則去和陳雲山理論,肯定不能讓他服氣,鬧到高行長那去,也是給他添堵。 所以淩雲幹脆找陳雲山攤牌。
兩人喝了一晚上茶,相互吐苦水,痛訴支行的各種不容易。淩雲說:“早知道幹支行長不容易,沒想到這麽不容易啊。”
陳雲山道:“可不是嗎,外人看銀行行長身光頸靚的,隻有咱們自己知道,在客戶麵前就是三陪,在分行各衙門麵前就是丫鬟小廝 ,在監管麵前就是老鼠。 ”
淩雲連忙做懺悔狀:“不好意思陳行,以前在分行時不懂事,站著說話不嫌腰疼。沒得罪你吧?來來來,我以茶代酒陪個罪。”
陳雲山端起茶杯意思了一下,擺擺手說:“你們也是被逼無奈,看著總行分行的政策指標。就是各個部門都有一串指標,看都看不過來,反正虱子多了不知道癢了,混成咋樣是咋樣吧。”
淩雲說:“陳行你謙虛啥,年年考核優秀,各個指標都做得好,我還要向你請教呢。”
陳雲山臉色一滯,淩雲才發現自己戳到他痛處了。他好好經營一家支行十幾年,現在說調走就調走,接手的這個女人就大剌剌地坐在對麵,實在是氣不順。她連忙給他續上茶,說:“陳行,真的要感謝你,給我留下這麽好的底子,你知道的,我從來沒真刀真槍地到一線幹過業務,也很不想到支行的,這不沒辦法嗎。這次下來半年還沒死,還不是你過去打下的基礎好,這個恩我是記著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淩雲這麽知好知歹,陳雲山再氣不順也不好說什麽。他隻說:“記什麽恩,言重了。方正咱們就是一塊磚,領導看那兒需要往那兒搬唄。“
淩雲忙說:“是是是,都一樣。不是我吹捧你陳行,你到哪兒都幹得一樣好,你看,現在你的那些老客戶還跟著你走呢,我留都留不住。” 她說了幾個正在分流的大客戶的名字,直截了當地說:“這幾個客戶潛力很大,以前你吃飽喝足了,不怎麽費力氣去挖這幾個金礦,現在還要請你提攜一下我,我們一起去做大它們。以後這幾個集團客戶,算我們的共同客戶,新增的部分,我們按主協辦方分成。至於客戶的開戶,就不要再去移了,這一是客戶感受不好,而且知道我們在競爭又要吊起來賣,咱們誰都不討好,再則也違反分行規定,是不是?”
陳雲山50出頭,幹了十幾年支行長,大概也沒有再往上走的想法,最大的願望是分行不要過多地幹涉自己,自由自在地在自己的小天地繼續做大哥,每年完成任務,自在地過日子,至於獎金多一點少一點都無所謂的。
他一聽淩雲的建議,覺得也好,分行的規則,淩雲和行長的關係,他都是清楚的,硬碰自己未必有好結果。再說,淩雲這女人還算厚道,不斤斤計較,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度,現在看起來幹業務也有一套,運氣好的話,多半是要高升的,自己還是多栽花少栽刺。兩人把茶言歡,出來時已經稱兄道妹了。
第二天淩雲就把談好的寫了個協議,送給陳雲山簽名,並讓他簽好後送一份到計財部去備案,以後考核的時候好劃分業績。因為現在業務都體現在高新支行的報表上,淩雲這麽一做,讓陳雲山感到有了保障,也就不再偷偷讓客戶存款搬家了。高新支行的存款下滑總算止住了。
可是不下滑隻是第一步,做為大行,指標也重,今年高新支行存款任務是增長接近20億,眼看年中考核要到了,還差了一大截。
這是淩雲來後的第一個完整考核年度,她雖然第一次做支行,但對考核體係早就熟悉,雖然有幾十個指標,但真正影響大的還是存款、利潤,而且現在大限當前,別的指標多數是要靠日積月累的幹出來的,隻有存款餘額是可以一衝見效的。
第一次參加考核,如果因為換了行長支行就從前三甲的位置上掉下來,對高行和支行員工都不好交代。推行了這麽久的新業務構架,還是一換支行長業務就下滑,這就是直接打高行長和淩雲自己的臉。現在隻有先粉飾一下半年存款規模,保住規模前三甲位置,下半年再勵精圖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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