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吃南瓜

萬聖節不是用Howden南瓜、或者Connecticut Field南瓜鏤空，

做成一隻隻蝙蝠身影闔燈嗎？

哪能會勒萬聖節吃南瓜呀？

50年前勒了上海過萬聖節，就是吃南瓜闔！

 

墨村今年闔萬聖節，孩子們盡情釋放自己，白相瘋遢了！

一波波成群結隊打扮成天使、自家崇拜闔偶像從湖旁經過，

自己有創意的孩子，獨自漫步，

但是都說著同一句話“Trick or treat!"

感覺把嶽陽路變成了淮海路了：

從來嚒看見過介許多盛裝打扮闔大人、小囡從門口經過！

 

阿奶是清末民初闔人，出嫁前常常去徐家匯育嬰堂幫忙，

”自然就聽了勿少牧師闔故事。”阿奶講。

其實是牧師讀聖經吧？我心裏猜測。

 

每年過國慶節可是大事體啊！

後弄堂口亞明燈泡廠大門上裝了一圈燈泡，夜裏錚亮！

前弄堂對麵八達針織廠大門上除了彩燈，還有旗幟飄揚！

外灘是國慶節才會燈火通明，成為“看燈去！”闔聖地！

 

弄堂裏闔小朋友中，小學第一批帶上紅領巾闔，

更是勿得了：白襯衫、藍褲子、紅領巾！盛裝哈！

下了課，老底子十月份闔夜垮頭蠻冷了，伊拉還穿戴整齊，

在弄堂裏大聲吆喝著”看燈去嘍！“

 

阿奶依舊在煤氣灶下頭闔行灶上燒夜飯，

“囡啊，還有一個月就可以吃自家種闔南瓜了！”

自從花園變菜地，魚池挖成防空洞（大坑），

阿奶隻關心種菜了，種闔蔬果可以四季連綿不斷上桌！

“難勿倒吾尼闔！”阿奶講。

 

有一日放學回去，阿奶勒客堂間門口就對我講。

“今朝是陽曆十月最後一日，阿奶焓南瓜過萬神節！”

 

隻是好多年後，我才明白是萬聖節，

阿奶是落遢牙齒漏風讀成萬神節了。

哈哈哈！（我現在也牙齒不齊了）

 

嚒被抄家遢闔八仙桌上放了隻阿奶剛從藤上采下來闔南瓜，

象姆媽量布頭竹尺樣長短，粉白種微黃，湯盅一樣粗細，

肚皮微隆，蒂頭上滲出大顆晶瑩汁水。

 

“阿奶，迭闔遢連環畫上人民公社收闔南瓜長的勿一樣闔！”

“有啥勿一樣？！一闔是東洋南瓜，喂豬玀吃闔！”

阿奶語氣冷冷地繼續對我講：

“吾尼勿吃燈籠殼子一樣闔東洋烏龜南瓜，現在叫飯瓜！”

 

我識相地問：

“阿奶儂種闔是啥南瓜呀？長長闔比燈籠殼子胖球南瓜好看！”

“迭闔是吾尼本地南瓜，小閘南瓜！”阿奶口氣緩了下來，

“徐家匯教堂往南，過中山南路，有個小閘鎮，漕河涇從旁流過。”

 

我曉得漕河涇是鄉下河浜，老遠了，勿曉得是地名，問道：

”伊拉南瓜種了河浜裏闔？象喂豬玀闔水葫蘆一樣？“

阿奶笑了，回答道：

”南瓜種了河浜邊上爛泥地裏爬藤闔。”

 

“東洋南瓜就是一隻肚皮，剖開來一肚皮仔！“

”吃起來象咬蒸過頭闔落素：勿甜、勿粉、勿糯，勿好吃！“

阿奶邊講邊拿出了菜刀，“儂看看阿拉闔小閘南瓜！”

 

阿奶按住南瓜，切掉了蒂頭後，按一副撲克牌闔厚度，

一刀一刀切出南瓜片是金黃色的，切到末梢微微隆起的肚皮為止。

 

南瓜切片後有股清香彌散開來，每一塊表皮間都有晶瑩汁水滲出。

阿奶拿起一塊給我看，語氣自豪地說：

”囡啊，儂看看：沒一粒仔，實心闔！吃口粉、糯、甜！“

 

聽上去阿奶蠻開心，我放鬆了自己，問了隻勿討巧闔話題：

“小閘南瓜肚皮裏遢東洋胖球南瓜肚皮一樣闔，儕有仔？”

阿奶立刻反擊，一刀對開了桌上的南瓜肚皮，

“儂看！仔隻有二調羹，整體還是瓜肉收緊闔，吃口稍軟綿而已！”

“勿象東洋南瓜剖開來一肚皮闔仔，肉頭薄紙屑樣！”

 

我趕緊順勢下坡，“阿奶啥叫焓南瓜啊？”

“就是用行灶燒飯鑊子焐熟切成厚片闔南瓜。”

 

行灶是老花匠留下來的。

用一隻舊麵盆，上麵豎起幾片黑瓦爿，候分磕數放隻黑鐵鑊子，

黃泥搪滿瓦爿外頭，留出個出煙口，麵盆上剪個口，當作進風口，

擱幾根鐵棍在麵盆上，可以讓柴爿在上麵燃燒，行灶就做好了。

 

“老花匠每年春天把修剪闔樹椏叉、秋天向日葵杆子，花盤，

冬天闔枯枝，收集起來，當柴爿來燒，節約煤氣。”阿奶輕輕地講，

“天曉得挖防空洞會挖斷遢煤氣管，行灶派上大用場”

 

阿奶淘好米入鍋，點燃了行灶爐膛裏的枯樹枝，一股煙味嫋然而起。

爐膛裏紅色的火苗熱情地炙烤著烏黑的鑊底，

二把枯樹枝的火力就把鑊子燒開了，米香隱約。

 

阿奶再往爐膛裏加了根粗樹枝，火力小了，可是持久不滅。

一會兒，掀開了鑊蓋，講到"飯闔水頭快要收幹了。“

隨即把一片片金色的南瓜，豁到烏黑的鑊子壁上，排滿了鑊壁，

多出來幾塊就直接放到米粒半熟闔飯鑊上了。

 

阿奶拿起一小把枯樹枝送進爐膛，火苗立刻竄起，映紅了伊闔麵孔，

小閘南瓜的香味也是“一股清香出蓋來！”，

那種清香，不猛烈，可實實在在地沁入心脾。

 

“好吃了伐？阿奶？”我被這種沁甜的清香吸引了，心急地問。

那種香不同肉香、魚香的鮮醇厚實味道，南瓜香是清純的輕盈甜香！

 

“覅要急，等再烘闔幾分鍾功夫。”阿奶邊說邊拿了個藍邊碗。

當南瓜的香氣有清淡轉為象烘山芋一樣的甜味厚實辰光，

阿奶掀開了鑊蓋：金黃色的南瓜都成了橘紅色，外皮厚實呈淡金色，

映襯著烏黑闔鐵鑊子、雪白闔大米飯，自然的色彩已經醉人了！

 

阿奶用銅鑊鏟輕輕順著鑊壁鏟起一片南瓜放到碗裏，遞給我，

“當心燙到嘴巴，慢慢吃。”

一股南瓜甜香溫存卻熱烈地充滿了我鼻腔，感覺暖暖的！

 

吃到嘴裏的先是皮，很脆，大概是豁在鐵鑊子壁上，象烤的關係？

南瓜肉吃上去很粉，那是雙顎一呡：

唇齒間可以感受細小顆粒、纖維的感覺，

勿象烘山芋闔那種甜糯，南瓜是清新感的甘甜。

 

“好吃伐？”阿奶問，

我看著咬開的南瓜呈現出一絲絲的纖維，冒著白色輕柔的熱氣，

“好吃闔！遢烘山芋咪道勿一樣。”

我接著問：“為啥要 萬聖節吃南瓜啊？”

 

阿奶嚒馬上回答，而是等我吃光了碗裏闔南瓜，再掀開鑊蓋，

一股熱氣騰空而起，弄濕阿奶闔眉毛，迭次伊嚒從鑊壁上鏟塊南瓜，

而是從飯鑊上盛了一塊到我碗裏。

 

“囡啊！‘萬神節’吃南瓜，勿是象元宵節要吃圓子！“

阿奶漏風闔嘴巴再一次把萬聖節念成‘萬神節’”，哈哈哈！

“是根本勿好過‘萬神節’！奈麽隻好吃口南瓜，勒心裏廂過了！”

阿奶的語氣不如平時婉約。

 

飯鑊上的南瓜吃到嘴巴裏水潤而勿粉闔，象烘山芋甜糯，軟爛，

但是我還是順著阿奶的閑話問：“為啥要過萬聖節啊？”

阿奶淡淡地歎道：“讓先人可以有闔日腳，回窩裏廂來走一圈。”

 

“為啥勿好過啊？阿奶，是啥人規定闔啊？”我邊吃邊問，

“連龍華自家闔菩薩也鏟光了，還過外頭闔啥節？！”

阿奶的不滿不光是語氣了。

”等儂大了，或許可以過‘萬神節’，就覅要吃南瓜了！“

 

“阿奶，迭樣子過萬聖節也蠻好，第二塊南瓜咪道象烘山芋？”

“第二塊是飯鑊上闔南瓜，是飯米碎沯熟闔，吃進去水分多了。”

阿奶繼續講：“南瓜水分吸飽就像烘山芋樣軟糯了！”

 

我回答道：”鑊子壁上烘熟闔，叫焓！飯鑊上焐熟闔叫沯！“

以為阿奶會開心地回應我，沒想到阿奶歎了口氣，說：

"現在樣樣麽事儕要憑票買，吃得著已經是福氣了......”

 

看著我吃完，就收走了藍邊碗，又用重重地語氣說道：

“覅能象過去能闔講究了！或許等儂長大，可以過’萬神節‘了！“

 

現在，我勿但長大了，而且遢阿奶當初一樣牙齒勿是原裝了闔！

老了：

躺下困勿著，坐了打瞌衝，

哭起來嚒眼淚，笑起來揩嘴巴，

眼門前事體轉身就忘記遢，

成年往事細節儕記得一清二爽！

哈哈哈！

 

我也離開北半球的老房子遠開八隻腳，到南半球了！

當看見小朋友成群結隊路過，跨進一隻隻點了南瓜燈闔庭院，

又歡天喜地呼喊著蜂擁而出，小手裏捏滿了巧克力糖！

 

我立刻、馬上、現在，開車去超市買了小閘南瓜！

雖然在此地被叫做Butter Pumpkin，

但是我曉得：就是阿奶講闔小閘南瓜。

 

萬聖節，我烤了一盤南瓜，拿到庭院裏，讓天國闔阿奶看見，

阿拉一道勒了過"萬神節”！

 

哈哈哈，我又聽到阿奶漏風的口音了，

阿奶看見我過萬聖節了，

萬聖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