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貌象外星人說的互聯網經濟理論,我不懂:
明明是Distribute money,
重新分配原來的蛋糕而已,
偏偏裝Creating profits!
又沒有象喬布斯一樣創造了IP3這個市場,
又沒有象盛田昭夫一樣創造了Walkman隨身聽市場
明明是切割瓜分,原來的那隻蛋糕,
卻偏偏要穿上科技、時代進步的透明裝來讓人進入幻境。
無法接受快遞小哥,很多是老哥吧,拚命趕時間送來的餐食;
無法接受自稱中央廚房,這種化學合成中心配製出的可口食物;
人,起始於口中之食! 充滿愛的,放心慢煮食物,似乎快要滅跡了吧?
人,升華於口中之言!口中之言 ,由心而發出的,似乎快要滅跡了吧?
像我這種誠心去食肆點餐感受氛圍、誠心向料理者表示感謝、誠心感受煙火氣;
像我這種誠心去現場體會料理者良苦用心,通過食物,共通心靈的人,
也在時代的邊緣了吧!
僅以這一束親手摘的聖誕玫瑰、
親手拌製的地中海鮪魚色拉,
獻給自詡落魄的阿奶!
在天國的阿奶肯定聞到了玫瑰的芬芳,色拉的清香!
在阿奶庇佑下的我,一直記得隻為我一個人裹的那碗純肉餛飩!
三月份一開春,阿奶就在二個籃球場大小的花園裏日出而作地忙碌了。
以前確實是花園,
後來......
後來為了我,能入學幼稚園,她同意在嫁妝上造起大慶中學,
後來為了我,能有個獨立房間,不同意陌生人住到窩裏廂來,
後來為了我,隻能同意把弄堂裏二幢房子讓陌生人住了進去,
後來把花園變成了菜園,還挖了防空洞,
後來防空洞成了小池塘......
在我幼稚園時光裏的的阿奶,
白天都在花園裏忙碌,除了吃中飯,都在伺候果蔬。
“植物比人厚道,儂待伊好,伊也待儂好!”
“囡啊!阿奶落魄啦迨,日腳要省省叫過了呀!葷菜要憑票、也吃勿著,
隻有蔬小菜自家種點來吃吃,阿奶省二鈿下來,下趟儕拔儂討家子婆用闔!”
阿奶每天下半日,領我從幼稚園回來,花園槍籬笆外頭沒人路過的時候,
阿奶就常常會笑眯眯對我講這些話。
然後低頭問二隻在樹底下刨蟲子的小母雞,
“倷啥辰光可以生頭浦蛋?拔吾尼孫子吃啊!”
上海的四月是生機勃勃的,黃梅天還沒到,
暮春陽光普照,雨水也不多,氣候溫潤,
倒是早晚的露水滋潤各色果蔬,
阿奶的花園,應該說菜園, 色彩是五彩繽紛——
橘紅的是過冬未摘的北瓜,碧綠的是剛結果象苦瓜的金鈴子,藍楹樹紫色小花開滿枝頭。
當油菜花的金黃和碧空萬裏的湛藍形成對強烈的比色時,
阿奶就把芋艿揾到小池塘的爛泥裏去了,
當芋艿長出和荷葉一樣的嫩葉,隨風擾動池塘水麵起波紋時,
小母雞有一天清早開始“咕咕咕”叫著,
阿奶講"今朝要生頭浦蛋了!“
隨手把一隻舊的飯窟放到雞窩旁邊,
”拔伊生蛋用闔!“阿奶期盼地嘀咕著。
然後將收好的小半碗油菜仔,放進大襟衣裳兜裏,阿奶從來沒穿過兩用衫!
牽著我手送我去幼稚園路上,阿奶囑咐我當心勿要絆倒,確實走得比平時快。
一到幼稚園大門口就匆匆遢我再會,
嘴巴裏講”阿奶自家要走幾站路,到龍華老街去榨油了。歇歇就來接儂吃中飯!“
中午在學堂門口看見汗漬嗒嗒滴闔阿奶,問“阿奶,儂闔菜籽油榨好了?”
“吾尼迭眼眼菜籽人家嚒辦法軋油闔!”
“收了我闔菜籽,倒了小半瓶剛剛榨出來的新鮮頭浦油送我,厚道人啊!”
我又問”阿奶,今朝學堂勿吃紅燒槽頭肉,儂做啥來接我回去啊?“
”今朝阿奶用蹄膀肉遢儂裹純肉餛飩吃!“
”阿奶,我連紅燒肉闔肉皮都勿吃,哪能會吃蹄膀皮呢?!“
”阿奶讓肉攤頭師傅把蹄膀皮剞下來,遢骨頭一道燒湯,阿奶吃。“
”蹄膀闔精肉讓伊拉搖成肉醬,遢儂裹純肉餛飩吃!“
隨即,阿奶攤開手上闔草包:一小包餛飩皮、油紙包著肉醬、肉皮骨頭。
一到窩裏廂,阿奶推開花園槍籬笆門,直奔雞生蛋的飯窟,
”生了!“ 阿奶一手輕輕拿著一個雞蛋,
眯花眼笑說到,”囡啊,儂可以吃頭浦雞蛋了,還是熱闔!“
隨即,阿奶在小方台子上把肉醬倒入藍花碗裏,隻加了鹽擱鹹淡調味。
爐子大火大鑊子燒開水,大概是蹄膀汆水吧。
另外把行灶也點火引烊了,把餛飩皮放到濕布上,開始裹餛飩了。
”阿奶,儂要二隻爐子一道燒啊?“
”爐子燒蹄膀湯,開了就做餛飩湯呀。”
“行灶燒柴爿,煎頭浦荷包蛋!勿會有煤氣味道,蛋是原汁原味!“
當我還在花園裏喂二隻雞,吃阿奶獎勵伊拉生蛋闔洋秈米時,
”囡啊!來吃餛飩了!“
我坐在了小方台子的方凳子上,桌上有一海碗。
這是阿奶平常勿用闔藍邊白瓷海碗,通常過年盛好小菜用闔。
碗裏有十二隻餛飩,”阿奶,嚒湯闔?!"
"囡啊,儂是急起急來,阿是肚皮餓了?“
阿奶從灶台上捧來一隻缽鬥放桌上,
右手拿起白瓷印著翠綠竹葉的調羹,
舀了一嘟雪白闔豬油,連調羹一道放到海碗裏的餛飩上。
豬油碰到滾熱的餛飩開始融化,發出誘人的香氣,
阿奶把行灶的鑊子裏水鏟幹淨,
從早上那個去龍華老街拿回的菜籽油瓶裏倒了頭浦菜籽油到燒煬的鑊子裏。
一股新鮮的菜油清香和豬油的香味混合著瞬間讓我饑腸轆轆!
阿奶拿出二隻頭浦生的雞蛋,輕輕敲碎蛋殼,
蛋液和菜油相遇的刹那騰起一股白霧,既有蛋的雞香味道,也有菜油的熱烈油煙鑊香!
阿奶瞬間用銅鑊鏟把蛋反了個麵,把行灶的火滅了。
我看著阿奶又從灶台上拿了醬油瓶,滴了幾滴醬油到餛飩上,
又從小竹笪裏用手指撮起幾葉金色的油菜花放到碗裏,
最後用銅勺子舀了一勺子蹄膀湯澆在餛飩和豬油上,
金色的油菜花漂浮在絳紅色的蹄膀湯上,
綠茵茵皮子的大餛飩迅即被二隻滾熱的荷包蛋遮蓋了!
香氣撲鼻!
”囡啊!儂快點吃!趁熱吃!“
我看著台子上隻有一碗餛飩,
”阿奶,儂自家哪能勿吃啊?“
阿奶,笑得前俯後仰——
“囡啊!菜花、頭浦蛋;頭浦菜油、蹄膀餛飩,儕是長房長孫小囡,開春吃闔!”
“等儂發育頭上,阿奶要燒菜花甲魚,儂吃了,好遢老爹傳宗接代!”
“阿奶,是老太婆,是勿吃闔!”
我也跟著笑了。
好多年後,我還記得阿奶那頓餛飩的香味,阿奶的笑容,可是,我再也笑不出來了!
好多年後,我明白了花園變菜園,是家道的落魄!
好多年後,我明白了家道落魄,阿奶從不落魄!
好多年後,我碰到溝溝坎坎時,總聽到阿奶的笑聲和那碗餛飩的香氣!
終於,我明白了阿奶——
愛生活就愛身邊的食物,
用心為家人做出原味的食物,充滿了元氣,
幾十年後都讓吃的人,心裏充滿暖意和感激之情!
有愛的人,
永遠不會落魄!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