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鈴聲一響,學生就象潮水一樣從教室衝進車棚,再推著自行車從車棚裏湧出來。進來的和出去的學生各自為政,互相擁堵,校園到處熙熙攘攘,毫無秩序。一旦把車推出了校門,越過值班崗,人就自由了。跨上車,往家的方向衝。一路穿過早就等候在那裏做學生生意的攤位和流連在攤位旁邊的學生,超過一輛輛因擁堵而緩慢行駛的汽車,向家的方向衝。
“九妹,我自行車壞了。” 紮著馬尾辮的馬天穹對祝郢說。馬天穹一直叫祝郢九妹,認識他第一天她給他起的外號。天空灰蒙蒙的,不是那種傍晚的灰暗,要下雪的前兆。馬天穹穿著自己最厚實的一件羽絨服,大紅色的,舅舅買給她的。媽媽去世以後,馬天穹的衣服都是舅舅一家買,以前是舅媽,舅媽和舅舅離婚後,就是舅舅買。大紅的羽絨服把馬天穹還在發育的身體裹在裏麵,象個過了火候的發麵饅頭。
“我看看。”祝郢把馬天穹的車推到稍微亮一點的地方看。除了燈光明亮的教室,校園裏到處都是暗暗的。
“胎破了,一點氣也沒了。你上學路上沒有注意到麽?”祝郢頓下來查看馬天穹的自行車後輪。
“早上起床晚了,顧著快騎,沒注意過車輪。”
兩個人推著車,隨著人流出了校園。門口常設的一個為學生服務的攤子收了,隻留了一個一塊軍綠色的帆布占位置。
“回家送老人去醫院了。”帆布旁邊為學生的縫補衣裳的阿姨說。她穿著厚厚的軍綠色大衣,臉和手都被凍得通紅。
“別的修車攤都收了。”祝郢四周看了看,人斜跨在車上,“上來吧,我帶你回家。”
“好!”馬天穹把自己裹得盡量緊一些,把身體和大衣都扭在祝郢的自行車後座上,伸出一隻手輕輕攬著祝郢的腰。祝郢騎著車,在傳來過往的車輛人群中穿行。
“你把手伸到我右邊口袋裏。”祝郢說
“什麽?”馬天穹把一個信封從祝郢口袋中取出來。
“孟遠上自習課的時候把我叫出去,要我給你的。”祝郢和馬天穹不同。
“哦,”馬天穹在祝郢的口袋裏摩挲著,摸到一隻白色的信封和半包煙。順手她都拿了出來,放在自己口袋裏。祝郢是最近才學會抽煙。
“孟遠那麽帥,體育特長生學習還好,我們年級和高一的女生都喜歡他。他怎麽看得上你呢?你個子小,長得又不好看,脾氣還差。”
“去你的。也不回去照照鏡子?也好意思說我?” 馬天穹在後座上猛地推了祝郢一下,自己趁力跳下來。祝郢失去平衡,差點連人帶車摔倒。他控製住車,一隻腳支地。
“再上來?”他轉過頭去,向馬天穹抬了抬下巴,眉毛也挑了起來。天上有雪花飄。他們的校友三五成群的饒過他們繼續前行,絲毫不減速。
“不坐你的破車。”馬天穹笑著從後麵趕過來,慢慢向前走。祝郢還騎在車上,一拐一拐地跟著她。
“孟遠還和你說什麽了?”
“說坐你斜後麵的男生,叫張力的,挺變態,每天上課不看老師隻看你。他說你單純,讓你小心點,不要和他單獨在一起。還要我上下學和你一起走,照看你一下。”
“哦,怪不得今天早上老師把他叫出去,還換了他的位置。”馬天穹搓著手,恍然大悟的樣子。
“天塌下來,你也不會注意到。反正都有高個子替你頂著。”
“孟遠說要你照顧我?別人不都說你是我男朋友麽?”
“他說知道我們是朋友,還說要請我喝酒。你跟他談朋友,我也會經常有酒喝。”
“你自作多情要當小舅子麽?”馬天穹笑著,“我舅舅的生意都是靠我爸照顧,他在家裏養養花,下下棋,就有錢進帳。”
“你舅舅命好,不必操勞。” 風忽然緊了起來,雪也變大。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混日子,混到最普通的大學,拿最普通的本科畢業證,畢業以後嫁個有錢人!”馬天穹人踩在馬路牙子上,伸開雙臂找平衡。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不想工作,整天呆在家裏吃吃喝喝最好。”
“想吃甜筒。”馬天穹忽然說,她拉住祝郢的車後座,把裹得圓滾滾的自己搬上去。
“發燒了麽?這麽冷的天到哪裏去買甜筒?”
“走吧。反正也不想回家。”馬天穹把手伸出去,攬住祝郢的腰。
他們讀高中的時候,麥當勞,肯德基還沒有大規模進入中國市場。7-11和24小時便利店也是聽也沒聽過的遙遠概念。祝郢馱著馬天穹找了好多小店,好容易才買到一隻凍得棒棒硬的甜筒。天完全的黑下來,小鎮的夜生活不發達,街上既沒有車輛,也沒有行人。
隻有兩排對應的路燈和漫天紛飛的雪。祝郢在前麵騎自行車,馬天穹坐在後麵咬凍冰淇淩,也分不清吃到嘴裏的是冰還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