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沒錯應該就是兩年前，我至今還記著機場裏到處掛著的牛頭（為了慶祝中國年掛的）——我，羅套套，因為一群豬一樣的隊友，在澳洲海關丟盡了這輩子積攢得本來就不太豐厚的老臉。
遙想當年，我沒怎麽出過國門，最多就是去去緬甸或者日本這種……可以讓即使是英文破爛如我也能充滿自信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前往英語國家，還肩負著引導全家人（七個大人三個小孩）一起過海關的重任，好死不死的全家裏除了我沒一個懂英文。實話說我那時候的英文水平也就是……勉勉強強可以和人溝通？這還隻限於普通的生活場景，什麽醫院啦海關啦政府機關啦這種的地方完全不行！完全不行的！然而在飛機上的時候我的這群家人就不斷地用一種異乎尋常的“慈愛”口吻叮囑我說：“羅丹，等一下就靠你了哦~我們的身家性命哦~”
還有一小時降落的時候我還在想如果劫機返航成功率有多大！
空姐開始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張入境表，我家人二話不說把自己手裏的表全部拍在我的小桌板上要我寫，我一邊填著七份表單一邊謀劃著返航的事（還在想）……突然我注意到表單上有寫攜帶現金的事，就是說如果你帶了一萬元以上的澳幣現金，就要在表單上劃個勾。我就問家人這裏怎麽搞，他們說其他人都不要劃了，就給我姨夫的那一份上劃勾就好了。我想了想問，隻有姨夫一個人帶了超過一萬以上的現金嗎？他們幾個互相看了看對我說，嗯我們的錢都放在你姨夫身上了，就寫他一個人帶了就行。我想他們說的應該沒錯，因為我自己（作為需要填表的其中一個成人）不就身無分文嗎，我的錢就在我姨夫身上啊，嗯，他們應該也是這樣。然後我就像個傻x一樣照他們說的填了表……
接著我看到表單上又寫不能攜帶入境的東西有什麽寵物啦什麽的還有蔬菜。我就不放心地問了問他們說，哎我們的行李裏沒有蔬菜吧？他們又互相看了看對我說，沒有。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繼續問你們確定沒有發誓沒有絕對沒有？！我媽就很不耐煩地說本來就沒有呀你又不是沒見過行李我們的東西裏哪有蔬菜啊！
我又想，也是，我們的行李裏不可能有蔬菜的。但是我記得我們有專門帶著一個箱子，那是我姥爺的戰友拖我們給他在澳洲上學的女兒帶的東西，那堆東西裏萬一有怎麽辦？！
我姥姥說，放心啦肯定沒問題，那箱子裏的東西她已經檢查過了，都是些玩具和零食，而且海關是不會看我們的箱子的啦。
於是我就又像個傻x一樣照他們說的填了表…………
我看小說的時候可喜歡這麽一句話，叫“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每次看都覺得有種淩虐般的爽感，現在我要說：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
一路穿越各種管卡到最後，所有入境的人都排成一條長隊，出口處有個警察樣的人一個個看大家的入境表。我們一家老小十個人，我打頭，男警察（暫且叫他警察吧）拿著我們家的表單問我，你帶錢了嗎？我說沒帶。他繼續問我，你為什麽不帶錢。我說我的錢在我姨夫（我指了指他）身上。人家問，為什麽。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麽！隻能說，那個，我們全家的錢都在他身上……
警察看了看我姨夫又問我，他是你老公嗎？我超尷尬誒……趕緊說當然不是啦他是我姨夫啊他老婆在旁邊啦（幸好我小姨聽不懂英文）這時候我發現警察已經有點抓狂了，問我，既然不是你老公為什麽你的錢在他身上！……我……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啊中國人不是都覺得把錢放在一家之主身上就行了嗎（是的我姨夫就是一家之主）但是我怎麽讓一個老外明白呢！！我拚命去講我們家習慣把錢都放在一個主事的人身上……人家就是不懂！他拿著我們家的表單不斷地問我，你們不是成年人嗎成年人怎麽能自己不帶錢？！你們隻填了一個人帶了一萬元以上的錢，你們家七個大人其他人都不帶錢的嗎blablabla？
我當然知道我們家人不願意每個表都填帶了一萬以上的原因，估計是害怕麻煩，萬一人家盤問起來他們不懂英語不會說，不如隻填一個人帶了，這樣就算問也隻是問一個人。但是這種怕麻煩的小市民心理我那點破英語哪裏能解釋清，而且就算講出來了對方能不能理解這種奇怪的心理也是個問題！
那警察實在是不耐煩了，特別凶狠地問我，你直接說你們全家總共帶了多少錢！
當時我們家已經卡在這個地方快二十多分鍾了，後麵排隊的人一直在狠狠瞪我們，我記得緊挨著的是一家印度人，已經blablabla我們好久了……我家人也在我身後嘰嘰喳喳地吵著說“告訴他七萬！我們就總共帶了七萬！”，麵前又是那個凶巴巴的不耐煩的警察不停衝我吼，結果被三麵一衝擊，我……竟然一時緊張得忘了“萬”怎麽說——！！！！！
我想呀想，就是***說不出七“萬”！！！而這時候我家人又開始在我背後嘰嘰喳喳“你學了這麽多年英語怎麽連七萬也不會說你怎麽學的啦你blablabla”……我那一刻……簡直有抱頭痛哭的衝動我說不出來警察凶我背後的人罵我旁邊的人鄙視我我一想是啊我怎麽如此差勁竟然連個“萬”也不會不過英文的“萬”到底是什麽呢我的小學英語老師你快點告訴我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想不起來有這麽個數量單位呢！…………直到我後來走出機場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英語哪***有“萬”啊！七萬不就是七十千嗎我他媽顆真是個***啊？！
就在三麵夾擊到我快哭出來的時候，我靈機一動搶過警察手裏的紙筆，在他的怔愣中把紙筆利索地放在了身後的姨夫手裏，然後說“快，把咱們家帶的總錢數寫紙上，阿拉伯數字！”我姨夫大筆一揮寫完了，我看也沒看就自信滿滿地交給了那個警察，說“我們家，就帶了這麽多錢！”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真是神清氣爽精神好！就等著人家抬手放我們入境了！對嘛早用寫的不就沒事了嗎想什麽“七萬”呢真是浪費時間！接下來警察果然抬起了手，我轉過身去對家人說“好啦我們可以進去……啦”還沒說完就衝過來三四個警察解開隔離帶把我們全家拉走了…………
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單獨的區域裏，一直堵著的入境隊伍終於又開始前進了，排在我們後麵的的印度一家紛紛朝我們投來鄙視的目光，其中有個小男孩，衝我吐了吐舌頭跳走了……我一邊覺得“***阿三”一邊又覺得“這正太好萌哦”…………
容不得我萌多久，那警察就說要求搜身。我問他我們怎麽了，人家把我姨夫剛才填的紙貼到我眼前，然後我看見…………那上麵竟然寫著一串大大的……7000.
我深吸一口氣，回頭去看正用一副“你怎麽還沒搞定啊”的表情看著我的姨夫，內心中都是奔騰的草泥馬。這個家的人到底都怎麽啦啊啊啊啊為什麽能把四個零寫成三個啊啊啊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啊啊啊！
警察說你們家到底帶了多少錢就是說不清楚，而且現在還從一萬塊以上改變說辭變成了七千。我們認為你們一家很可疑，請你們主動把所有攜帶的現金交出來現場核對，否則我們就要強製搜身。我跟家人轉達了這個意思，然後自信滿滿地對警察說，不用搜啦我們家的錢都在這個人（指我姨夫）身上，其他人身上都是沒有錢的啦，不信你看。我說著樂嗬嗬地打開了自己身上斜挎小包的蓋子……
我和警察一起看見包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躺著一厚遝嶄新的澳幣鈔票……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啦……！！！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啦！！！！誰***偷偷放進我包裏的啊這些錢……！！！！啊？！！！！！
接著更勁爆的來了，我家人不知道我在和警察說什麽，看見我主動棄暗投明地打開了包展露了鈔票，就開始紛紛效仿我……！！！！
我姥爺！！！！突然從自己背著的攝像機的鏡頭蓋子裏！！！！！拿出了一遝澳幣！！！！！為什麽是鏡頭蓋子裏？！！！！我媽！！！！！從自己的長靴子裏！！！！！！救命啊突然拿出了一遝澳幣！！！！！我小姨！！！！！從！！！！！我當時剛剛一歲的小弟弟的尿不濕裏！！！！！！拿出了一遝澳幣！！！！！我姥姥！！！！！從老人家藏錢的那種地方！！！！！的紅包包裏麵！！！！！拿出了一遝澳幣！！！！！
你們要放錢嘛好好放行不行就不能裝在正常一點的地方嗎啊？！！！！！你們頭殼裏到底都裝著什麽啊？！！！！！！！是屎嗎？！！！！！絕對是屎吧！！！！！！！一群海關的警察也被我們家人的行動震驚了，大家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一直和我說話的那個人愣了很久才道，請你們……把錢都放到這個桌子上……
另外那邊還在排隊過境的世界人民已經對我們一家側目許久了我發誓還聽見了“洗錢”這個詞…………
接著那個長桌子上就擺滿了一摞摞的現金，滿滿當當一整排……
那一刻，羞恥已經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我當時想：羅套套你幹什麽不好你還洗錢，你洗錢就洗吧還愚蠢到連海關都過不去。接著我又開始深深地後悔，剛才在飛機上，我果然還是應該劫機返航的。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四五個警察開始數桌子上的錢，另外一個警察走過來對我說，我們需要檢查你們的所有行李。特別強調：拆開檢查。
我那個小弟弟不停哭鬧，警察就說讓妻子們帶著小孩先去小黑屋……然後其他人就去小黑屋了……我就被帶著去拆行李了……嗬嗬。
我當時已經覺得沒有什麽可以再震撼到我，行李什麽的，隨便來吧！警察用刀子很快劃開了那個……命中注定會帶來厄運的箱子，他問我，裏麵有蔬菜嗎？
我看了看被關在小黑屋裏的家人，想起他們在飛機上毅然決然的臉，決定再相信他們一次。
我說，沒有。
人家又問我一遍，你確定？你保證？
我斬釘截鐵地說，是的，我保證，我確定，絕對沒有！
就在我這句堅挺的“沒有！”落地的一瞬間，那警察用兩根手指從箱子裏夾起了一個密封塑料袋，笑盈盈地問我，“那，這是什麽？”
………………
“不知道。”我說。
“你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麽？”
我覺得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是一袋蘑菇。
我覺得我是真的不知道，跟我一起走進澳洲海關的家人，腦子是不是吃了屎。
接著警察又拎出來一袋綠油油的菜，問我，這是什麽？
…………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想死，我隻想死了算了。
然後，更勁爆的！！！！！是的更勁爆它又來了！！！！！它又來了啊！！！！！！
那警察拿出了箱子裏的一隻毛絨玩具熊！！！！！！搖了搖它！！！！熊發出了卡拉卡拉的聲音！！！！一隻毛絨熊怎麽會發出這種卡拉卡拉的聲音！！！！！謎底揭曉！！！！！警察把毛絨熊的頭打開了！！！！！！竟然是可以打開的！！！！！接著從熊的頭裏麵！！！警察取出來五六個密封的小小的方塑料袋！！！！！！每個小袋子裏麵！！！！！！！！！都裝著一堆白色的小顆粒！！！！！！！
蒼天啊大地啊！！！！！！救救我啊！！！！！！我可以和小黑屋裏的那群人斷絕關係嗎現在立刻去斷絕關係來得及嗎啊一切還來得及嗎！！！！！！
這時候連警察都興奮了起來！！！！他一邊叫著哇哦讓我們看看這是什麽哦一邊撕開了小袋子拿出了那些小顆粒！！！！！放進了嘴巴裏！！！！！然後他問我小姐你覺得這是什麽！！！！！！別問我這麽高難度的問題啊先生！！！！！！！我要是知道這玩意的話我早就劫機返航回中國了好嗎！！！！！！！再然後警察說哇我知道是什麽了！！！！！！！什麽你知道是什麽了嗎求你快告訴我啊到底是什麽啊！！！！！
他詭異地笑了笑，說，好像是葵花的種子。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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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啊告訴我到底是誰***逼把瓜子放在熊的頭裏啊？！！！！！！！啊？！！！！！！！！這***是誰幹的啊？！！！！！他到底是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把好端端的瓜子分開裝在小小的方形密封袋子裏還要一袋一袋疊起來塞進熊的頭裏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好了寫不下去了。即使是如今再想還是會覺得臉蛋燒紅燒紅的。
不過現在你們還能看見我在這裏寫下這些，也就是說我平安從澳洲海關的噩夢裏走了出來。
那時候我們被扣在海關足足五個小時，我搜刮了腦子裏有生以來會說的所有英語單詞，丟掉了我這輩子所有的臉麵…………各種解釋各種道歉各種被世界人民側目。我厚著臉皮，不管對方是不是相信，把所有奇異的行為都用“為了過中國年！”這個萬用借口搪塞了……總之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對不起祖國我說真的…………我讓那群警察相信“中國人會做出把瓜子裝進熊頭裏這種事隻是為了過中國年”了嚶嚶嚶嚶………………原諒我！！！！！我的良心和我的祖國！！！！！！人生在世！！！！！誰能沒有一些豬一樣的隊友！！！！！但是豬成這樣的隊友！！！！！！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有！！！！！！救命！！！！！！！！
今年春節……我又一次要經過這個恐怖的海關，一想到這件事我就精神緊張。這次跟我一起去的不是大部隊，隻有我媽……我親愛的娘啊……我現在全力祈禱她不會再幹出把錢塞進靴子裏的事……
馬克思保佑我，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