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告白：我們偏愛著愛情的荒謬
2021-05-20你明白婚姻之後，你就會覺得說其實平凡的日常、那種溫情，才是你最想要的。愛情就是你很年輕的時候，它像一杯水，很燙很熱，但它也會涼得很快，當你到了這個年紀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像一個爐火一樣，沒有很熱，但它卻一直燃在那邊。
Carrie找不到戴婚戒的理由，更確切地說，是她不想把跟老侯的夫妻關係公之於眾。
作為公司的銷售總監，被員工們知道自己的老公就是老板老侯總歸不太好，Carrie擔心這種曝光會抹殺她在公司的付出。
“我希望我在企業得到的認可與尊重是因為我自己，而不是因為我是他的另一半”，“因為我不需要上位嘛，對不對？”
Carrie在給員工們開會。
在紀錄片《一次告白》開拍之後，Carrie決定讓這枚戒指大方亮相，它此刻就圈在Carrie的無名指上，鑲嵌其上的鑽石閃爍細細的光。
自此，“Carrie就是老板娘”不再是隻有公司HR才知道的秘密，相應地，公司的員工們也失去了一項娛樂：為“老板和Carrie到底是不是有一腿？”賭上一百塊。
對於員工間的這種娛樂，Carrie完全不介意，完全喜聞樂見，多有趣啊！
Carrie在和師傅一起封裝貨車。
或許，你知道Carrie開誠布公的原委後，你也會像她一樣發笑：僅僅是因為紀錄片的拍攝方向偏離了計劃——隨著拍攝的進行，兩位導演決定將鏡頭對準片中主人公們的家庭生活，Carrie是主人公之一。
“其實我覺得很逗誒，我一開始明明要拍一個疫情之下物流行業的女性戰鬥片，後來怎麽變成一個家庭片了”，Carrie樂嗬嗬地說。
顯然，這種偏離並未令她不悅——不僅沒帶來任何不悅， 還令她更加開朗大方，從此以後，Carrie再也不用在眾人麵前藏掖自己跟老侯的關係了。
不僅是片中的主人公，Carrie還是這部紀錄片的製片人。目睹新冠疫情裏流逝的生命，Carrie決定用影像為自己留下些什麽。
身處物流行業，很自然地想到拍一拍物流行業裏的女性工作者，畢竟，在一個男性主導的行業裏角逐競爭力實乃不易之事。
但不料，出於種種原因，這個計劃泡湯了，但同時，更有魅力的部分也凸現了：密布在這些女性身上的家庭生活。
Carrie在和導演討論紀錄片的拍攝事宜。
Carrie今年37歲，跟老侯結婚前曾有過一段7年的婚姻。
用她的話說，這段婚姻是青春期萌動、迷茫的產物，那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要什麽，隻是像很多人一樣，跟在大部分人身後，憧憬一種不知是否合自己意的生活。
那時候，尚未離婚時，如果有人問Carrie為什麽跟老公結婚，Carrie會回答：“（他）陪我上廁所”，對方聽後總是狂笑，但事實的確如此。
大約是2007年，Carrie和朋友們搭綠皮車去麗水玩，在一個偏塞的景點，Carrie說要上廁所，一個男生主動提出陪同，在山上，男生蹲在廁所外等Carrie出來，後來，Carrie把男生的這個行為描述為“打開心靈的鑰匙”。
Carrie在辦公。
當時，Carrie正為一種“愁嫁”的心情煩憂，該戀愛結婚的年紀卻遲遲沒有男朋友，難道是因為自己不夠好嗎？
這時男生出現了，他與自己不僅有相似的家境和教育背景，他還對自己顯示出真誠的那麵。
於是，二十三四歲的兩個年輕人順理成章地戀愛了，半年後，男生向Carrie求婚，“他很堅定地選擇了我”，Carrie為此心動。
婚後的日子裏，現已成為前夫的老公總說，“你看吧，我幫你解決問題了，你嫁給我了”，對此，Carrie總是心懷感激：他願意跟我攜手步入婚姻。
自我意識的萌動始於Carrie對這份愛的感受有所減損時。
本期待丈夫能在出差回來後來醫院看望自己，但期待落空了，於是帶著一種小女生的性情生氣。
誰知在此後更長的日子的，在更多與此相似的瑣碎之事的疊加中，Carrie對這份愛情的判斷不斷明晰：他沒有你以為的那麽愛你，他更愛自己，“這當然不是錯，但你會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
此後，麵對丈夫整宿整宿的社交，Carrie漸漸連憤怒的精力也提不起——到後麵你根本不在乎了，一點都不在乎。
臨睡前，Carrie陪著老侯的女兒讀書。
另一麵，帶著難以矯正的強力，兩人對生活的向往與期望不斷作反向奔跑。
那時候，Carrie想升職，一度加班到九、十點，丈夫開車接她回家時，路上總免不了責備，“為什麽別人都能很早下班，你要這麽晚？你自己想想清楚，到底要家庭生活、還是這份工作？”
那麽就辭掉辛苦的工作吧！為愛忍受是正當的——當時Carrie這麽想。
但換成輕鬆的工作後，Carrie發現自己隻是短暫地接受了他的意見，這並不足以使她按捺自己對事業的追求，“你是什麽樣的人是無法改變的”，坐在我對麵，Carrie回憶說。
前夫需要一個聽話的妻子，自己也的確嚐試配合，但Carrie逐漸發現，這種容忍難被消弭，它不斷累積，向上攀爬，在抵達頂點後猝然崩碎，砸落人們奮力維護的生活。
一種難被修繕的現實撲麵而來：要離婚嗎？
有三年時間，Carrie不知如何作解。在旁人眼裏，自己與丈夫如此美滿，是最不存在離婚動機的那一種；在雙方父母眼裏，他們如此合適，合適到不可能走向離婚。
因此，跟丈夫分居的日子裏，Carrie也一度想就這麽混下去，做一對沒有溝通欲望的室友或許也可以，但瑣事使一切無法繼續，麵對丈夫，Carrie不再有期待，“日積月累，然後你滿了就是這樣。”
Carrie在機場等候閨蜜的航班抵達。
Carrie決定離婚，她曾天真地認為兩人間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孩子。
結婚後，Carrie一度為成為母親而努力，但她漸漸開始懷疑自己“成為母親”的動機：“為什麽你對這個男人沒愛了，卻還要一次次去為生孩子努力？”
“你到底是在履約完成一個妻子的責任，還是為了其他的什麽？”加之婚姻上的失敗，Carrie陷入錯亂，總是嚎啕大哭。
Carrie嚐試去妥協和容忍，“你既然選擇了這份婚姻，就該更多地放下自己，然後去包容，選擇重新愛”。
但Carrie做不到這些，她無法讓自己繼續和平地容身於那份婚姻，於是，在一頓強勢的、不容妥協的發飆中，Carrie提出離婚。
Carrie和老侯父女來到球館打羽毛球。
向我講述這段婚姻生活時，Carrie仍止不住地落淚，這種分別不是基於報複的快感，而是曾經如此真摯的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你突然發覺說自己不愛這個人了，其實你會很難過的，你不是為了這個人難過，你是為你自己難過。你會覺得當年他是你的全部的這個人，為什麽突然成了陌路了，然後你會這麽有勇氣的去簽下那個字。”
跟老侯在一起是幾年後的事，兩個都曾有過婚姻生活的人，當決定在一起時，為是否要結婚猶豫了很久。
“為什麽一定要結婚呢？我們都不care那張紙”。不過，兩人最終領了證。
後來，當Carrie為紀錄片是否要呈現自己跟老侯的關係而猶豫時，老侯寬心地說：“兩個人在一起，還挺合法的，為什麽不能說呢？”
在剛跟老侯結婚的那一年，Carrie一度逃避，第一次的婚姻生活使她太知道婚姻意味著什麽，她擔心失去。
彼時公司正開展杭州站業務，於是借著這個時機，Carrie去了杭州，每周末回家，不那麽頻繁的見麵機會使Carrie覺得可以減免矛盾的產生，她如此珍惜新生活。
與此同時，每周末回家也使Carrie漸漸意識到，自己仍然想擁有家庭生活。
“你再次進入婚姻這個狀態，一開始你是不肯定的，然後你才慢慢肯定，覺得自己再次走入婚姻時，內心是安定的。”
在觀影會上，Carrie和朋友家人一起觀看《一次告白》。
Carrie給我講起了她和老侯買婚戒的故事，那是在洛杉磯，頂著誤機的壓力，執著於在婚戒上刻字的老侯遲遲不想離去，“他說難道不應該謹慎一點嗎？我說有啥好選的，差不多就得了”。
說道這裏時Carrie又樂嗬嗬地笑，“你明白婚姻之後，你就會覺得說其實平凡的日常、那種溫情，才是你最想要的。”
“愛情就是你很年輕的時候，它像一杯水，很燙很熱，但它也會涼得很快，當你到了這個年紀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像一個爐火一樣，沒有很熱，但它卻一直燃在那邊。”
第3918期
導演 | 徐瑋超 陳瑋曦
撰文 | 武奮豐
編輯 | 心怡 統籌 | 佳琪
出品 | 騰訊新聞×故事硬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