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的逆襲人生,及相關的的數學和哲學思考

 

Z先生是我大學室友S同學的丈夫,是在計劃生育開始實施但並未被定為基本國策之前的那個意外, 他上麵還有幾個哥哥姐姐。小Z出生在江蘇偏遠地區農村,距離前幾年鐵鏈女的的事發地僅幾公裏。

Z先生身高一米六,和妻子站一起時,旁人感覺還是女方更加偉岸。不過,濃縮的都是精華,比如說拿破侖,改開總設計師。Z先生是數學天才,至今還是內地某名牌大學校友錄裏舉足輕重的存在,後來又靠獎學金在美國藤校碩博連讀,拿下數學和物理學雙博士學位。

我和Z先生見過四次,第一次是他倆剛確定關係,後麵兩次是他們的兩個孩子出生,最近一次是他倆回國處理十多年前投資的幾處房產。Z先生由偏遠地區的農村孩子實現人生逆襲的故事,在他妻子繪聲繪色的描繪中,又增加了幾分傳奇色彩。S同學有個很顯著的特點,和人聊天時麵部肌肉配合肢體語言,表現力相當豐富。我一直覺得她沒有成為舞台劇演員是文藝界的重大損失。

Z先生小腿上有很大一個疤,現在看起來還觸目驚心。S同學說起這件事時就麵色凝重,眼含悲憤,“這是什麽媽媽呀,兒子被野狗咬成那樣都漠不關心,倒是心疼被咬壞的褲子,嘖嘖……”然後就順理成章地掀開了Z先生悲慘的童年往事。暮色降臨,一個弱小的身影走在田埂上,突然被一條餓了幾天的野狗撲倒,撕咬, 孩子絕望的哭喊聲終於被附近的村民聽見,大叔們抄起手中的鐵鍬趕走了兩眼發紅的惡犬,孩子得以續命,並在漫長的坎坷中一路逆襲,成為了今日漂亮國的金領 — Z先生。

至於Z先生被野狗咬了竟然沒打疫苗這件事,在我看來有點匪夷所思。不過S同學很堅決地說沒打,“那裏的土人當時壓根兒不知道疫苗是什麽,我老公說就是給抹了點藥,千真萬確。”我聽到這裏覺得很心酸,想想當時的小Z一瘸一拐走進家門,母親看到後問他怎麽回事? 回答是被狗咬了, 母親看著被咬壞的褲子,歎了口氣,關照他以後小心,又叮囑他別忘了去村口的赤腳醫生那裏看看,呃,真慘……

成年後的Z先生誌得意滿,但隻要看到狗就心有餘悸渾身不自在。他妻子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一打開話匣子就滿懷悲憫,“被野狗咬成那樣,竟然連疫苗都沒打!你想想啊,我老公能活下來是不是全靠造化?!”

當時的環境,一對農民要養活五六個孩子,實在太難了。雖然Z先生這樣的學霸不可能失學,不過他的哥哥姐姐們就沒那麽幸運了,必須把機會出讓給這個最有希望光宗耀祖的苗子。Z先生經常不無感慨地說,其實他兩個姐姐學習成績也很好,可是家裏沒法供,所以初中還沒畢業就讓她們去打工賺錢了。

S同學隻見過婆家人一麵,對婆家人的評價簡單扼要“這都什麽人呐!切……”並發誓老死不相往來。究其原因,S同學總結說是“中西方文化差異”。老家人覺得,Z先生現在出息了,理應讓全家人包括七大姑八大姨們都過上好日子,比如給老父母100萬隨意支配,在家鄉修條路,至少是進村的幾公裏水泥路。而Z先生對於老母親的旁敲側擊和親戚們的直接相告都是笑而不語,並且在娶妻生子後和老家人越來越疏離,這種行為讓老家人徹底寒了心,“就是一白眼狼,這麽忘恩負義的人全世界都沒幾個……”

腦補一下,在中國某個偏僻的角落,連地球是圓是方都沒搞清楚的幾個農村老太太,在她們的道德法庭上以全世界的名義對遠在萬裏之外的壞蛋作出終極審判,快意恩仇。不過作為畫外音的我倒是很擔心,萬一老人家義憤填膺罵罵咧咧時,用力過猛假牙飛了出去,被旁邊看熱鬧的狗子叼起來一溜煙跑沒影了,狗子護食肯定要躲起來獨自享用,留下可愛的老天使們在那裏氣得跳腳,這可咋整?

我和Z先生的交流不多,Z先生的麵相屬木訥型。鑒於Z先生和S同學都直呼我小名的緣故,我也沒拿自己當外人,得知他是計劃生育時期的“漏網之魚”,有一次我開玩笑問他,作為成功人士的你,現在是不是很慶幸當時沒被計劃掉?Z先生果然沒辜負他貨真價實的學曆,認真思考了兩三秒後,給出了他的答案。他首先說了概率問題,他的成功或幸運屬於極低概率中的偶發事件,和他同齡的同村人都掙紮在社會底層。然後又說了哲學問題,“如果我不曾來到過這個世界,我又怎麽能評判我被阻止來到這個世界是幸還是不幸呢?” 嗯……這回答有點晦澀,頗有“je pense, donc je suis”的意思,引發了我關於“數學的盡頭是哲學”的思考。

先寫到這兒吧,有空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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