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下水的
該下水的
第二次負岌法國，我住塞納河邊，麵對聖路易島，左鄰巴黎聖母院。樓下，是咖啡館，同學常來聚談。聖路易最攬話頭，它位居巴黎正中心，靠拉丁區，四麵環水，房價奇貴，是巨富的窩點。過去，也住藝術家。
九十年前，卡蜜兒在島上住了十幾年。她是雕塑家，才高貌美，其弟乃著名作家克羅岱爾。還有一個吸眼點，是大師羅丹的情人，久久蒙於羅的影下。撕扯於愛恨，卡蜜爾癲了，最後在瘋人院裏度過三十年。
我去過卡蜜兒的故居，看過她的雕塑，數量不多，但我覺得有現代靈韻，柔婉而大度，才情超過了羅丹。美中不足，才女的神經細了一點。
我的同學中，也有奇葩，比如納瓦，他研究法國現代藝術史，懂日語，會打太極拳，酷愛潛水。見到我，總要大談卡密兒，那是他的博士選題。我們相識多年，是摯友，納瓦熱衷於考證，學問紮實，十歲後卡蜜爾每個月做了什麽，他一清二楚，說來頭頭是道。我隻有敬佩的份兒。
夏日某個午後，我們又聚臨河咖啡。納瓦一反常態，帶了個大旅行包，裝得鼓鼓的。聊過一刻，同學用手一指前方的水麵，緩緩說：卡蜜爾四十七八瘋的，砸毀了大量作品，許多小件丟進了塞納河。我探明了地點，寶貝就在那一帶，三百多平米，水不太深。我帶了潛水用具，咱倆下去一探，得了寶，對半分。我有下家，隨時可以脫手。
我膽小臉皮薄，對錢，概念不深，連連搖頭。那兒遊人如織，赤身裸體，涉水弄鬼，我放不開手腳。便提議，你去探，我幫你接貨，看衣服。納瓦說：潛探需要配合，一個人做不了。我另行敷衍：今兒氣溫偏低，等天熱一點再說吧。
納瓦正色道：那好，到時候，我來找你，好生想想，來了運，可以發大財的。我莊嚴點頭，心下鬆弛，兩人繼續高談。一周後，納瓦意外找到一份好工作，又兩周，去了日本。河下探寶不了了之。
彈指一揮，過了十五年，在納瓦指定的水域，法國考古隊探察一天，找到了三十五件雕塑作品，全是卡蜜爾的。小雕像居多，都署了名，刻了日期。對照一看，大夥發現，羅丹幾件大作都源自卡蜜爾，說白了，襲用了他情人的成果。
卡蜜爾終於衝出羅丹的陰影，光芒四射，魅力無窮。她的Valse賣出800萬美元。從塞納河打撈的作品，最高賣了290萬歐元，最少的，僅一隻手，也售出30萬歐。
我心頭苦澀，後悔不迭。那日若下水，即便撈一隻手，也可得200多萬人民幣，有這筆錢，生活多滋潤。若得兩三件，可以在巴黎買個房。哎，哎，哎。
一夜暴富的這類機運，至此，我錯過了三次。末了結論：小財靠力，大財靠命，我這等模樣，隻能教教書，弄弄論文，甜美糊個口。空閑時，像今日這樣，真真假假寫一篇一文不值的小短文。
—- 杜青鋼，20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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