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短命的陽光男孩兒一生中譜出的最後一曲柔板 - A大調單簧管協奏曲的第二樂章!所謂A大調,就是按下鋼琴鍵盤中央C靠右第5個白鍵,每秒振440下的音,以之作音階的主音,譜出的曲兒就算A大調。
無論在報刊雜誌還是網上,看過不少音評人士人雲亦雲,稱此一曲柔板與莫氏性格相輔又相成,看得人都不好意思把他們的瞎掰當回事兒,有些靠音樂評論換糧食吃的思路離譜說話不靠譜,還有學器樂的科班兒離開樂器就不會“唱”譜呢,好比在燕山大堂吧和一瓷器熬夜那次,吧池的鋼琴女孩兒彈累了去洗手間經過座位,瓷器擠眉弄眼兒問她哪兒的?她說是中國院來走穴的,為什麽不叫音院?被人家占先兒了唄。瓷器跟她套瓷能否給來點兒肖邦時,她煞有介事作答:削…梆?削什麽梆?先生我一般從不喜歡彈硬梆梆的曲子……
有多少莫氏的交響奏鳴協奏是串串唯美和諧音符的排列,通過旋律中太多千篇一律宮廷經典味道的喜慶感受和印證他的性格,但把終其一生的性格扯入這段柔板樂章裏,就是牽強附會。也許就是這麽一段相思的柔板,暗示了他從頑皮到犯痞的動感人生的行將完結,暗示了生命列車的即將脫軌。整部協奏曲雖從第一樂章歡暢而始,在單簧管現聲前好長一陣弦樂聲襯的歡歌笑語裏不乏悠揚不乏起舞,於翩翩舞步中圈出愛的喜鵲苑,然而歡快未能逃出曇花一現難以為繼的宿命,進入第二樂章就一改調號,淌成一曲愛的憂傷河。這像是老柴跑來的中場客串,與這位情迷姊妹花的短命男孩兒的作曲風格迥異,聽得人歎短籲長,聽得心黯然神傷。單簧管與樂隊的呼應,像一隻不安的白羊遇色則避咩聲在報春花開的原野上,將歲月咩成流水,情懷咩成無奈,青春咩成夢影,女人心咩成了天上雲。
我是怎麽得以熟知此曲的呢?那還是在淋漓如歌行板的80年代末期周末的夜晚,在北醫躍進廳舞會上結識了一位北影的靚姐兒,打舞場一接上頭,她就開吹,什麽曉慶那點風流事上禮拜又被老廠長汪洋給臭損了個狗血噴頭啦,什麽大宋佳被廠子裏的人叫成瓊瑤的“大花瓶”啦……吹完圈兒內又吹她下午才從二炮回來,明兒上午還得趕去裝甲兵……我不由自主焦急地跟了句:您像是一軍妓。
“嗯,頑皮的孩子……現在大專院校還在提倡五講四美三熱愛呢吧,以後送你一盒兒磁帶,莫紮特的黑管兒當補品吧,看好不好聽……”後來證明她是個從不動氣的人,話說得總是細語慢聲,姿態端得總是平和,無論拿什麽詞兒怎樣揶她損她擠兌她。舞曲把我們推上舞場,她在我的臂彎之中雲山霧罩繼往開來,罩得我眼前一會兒海闊天空一會兒海市蜃樓。她見過的世麵太多,說的做的皆我所不知,最後神神秘秘地告訴我近來北影常放內部片,全是剛從美國弄進來的拷貝,沒翻譯沒字幕,片片都有帶色兒鏡頭一點兒沒掐。舞會散場時給她留住址,“惦記上黑管兒了吧,嗯,不會忘的,帶子是朋友特意從維也納帶回來的,英國古典音樂榜上排第一的。”唉,隨她吹吧。
不到月餘,訂在宿舍門上的紙袋裏被悄悄投進一盒兒貼著W.A.Mozart: Klarinette Konzert…什麽花體德文封麵的錄音磁帶,留了張條兒:“廠裏快要放走出非洲了,帶子裏有一曲柔板走出過非洲,算我履約了吧,聽完就來我們單位到五樓找我聊聊感想吧。”
她姓X,名兒保密,大幾齡,長得好,演技孬,幾乎排不上片場,棲居在演員劇團單身宿舍五樓,周末喜歡流竄於各大專院校舞場。是她的信息讓喜歡看電影的我有好一陣子感到文娛生活特充實,梅爾•斯特裏普(Meryl Streep)主演的《查特來夫人的情人》,羅伯特•雷德福(Robert Redford)出演的《往日情懷-Memory》,還有兩人合演的《走出非洲-Out of Africa》等等,片片帶葷不掐令人眼界大開不說,還培養出欣賞原版片聲響的情操,哪怕聽不懂個子醜寅卯也覺得比配音片更有滋味兒,當時影迷們的思想境界多停留在著迷於上影譯製廠配音的階段,男影迷們聽李梓劉廣寧的配音心猿意馬,女影迷們聽畢克童自榮的配音海底針心。
要票的走票的太多,放映地點從小放映間範圍挪到廠外三環大馬路南胡同口職工禮堂,離北太平莊就一站地……美國片兒都在現場請人同聲傳譯,至今還清晰記得幾次特逗的場麵:一個是哈裏森•福特主演的《目擊者- The Witnesses》內部放映那天,請來的同聲傳譯是個三十來歲的女士,她就坐在禮堂一樓中場位置,影片開始不久,忽聽她對著麥克喊:“看見啦沒有?片子裏那頭公馬,哎,那睾丸,隻有一個,是的沒錯兒隻長了一個睾丸……”再一個是放《往日情懷》時,不知從哪家外院借來的老教授,說話口吃,還帶長音兒,臨場翻男主演羅伯特和女主演芭芭拉•史翠珊(Barbra Streisand)片中互訴愛意的對白時,對著麥克結巴:“那個男~~男的對女~~女的說,你~~你長得好漂亮呀,那個女~~的對那個男~~的說,你、你~~長得也不賴嘛……”笑得滿場座椅板快被拍打成爆竹。
但是,放映第58屆奧獎片《走出非洲》那天,禮堂氣氛格外捧場,從頭至尾受盡禮遇。演男角的羅伯特是那種長得滿臉紅斑赤包但凡名校文科係女生見了就愛的情哥型。影片以回憶錄方式開始了作者一戰期間隨夫來到東非肯尼亞咖啡園的故事,還是風騷情妹的作者在那裏遇見了情哥,情哥身係貴族紈絝子弟,花花公子少爺作風,四處雲遊還帶點兒霸道,持槍打死兩頭獅子救情妹的鏡頭在CG技術名詞尚未出現的彼時顯得特來勁,獲救的情妹與情哥由此結成一段情緣,孤獨的單簧得到了弓弦的情陪意襯。然而一場大火毀了咖啡園,一次墜機殞了情哥的命,情妹帶著情哥遺留下的一架留聲機走出了非洲,一生悵然若失,於遲暮之年在回憶錄中起筆:“他打獵時永遠帶著3樣東西,3支來複槍,1個月的幹糧,還有莫紮特……”
她還告訴我莫紮特寫完這部最後的極品不日便離世絕塵,時年三十五,彌留之際掏心掏肺戀過的姊妹花卻一個也不在身邊。十年後作品始得首演,據說首演那天維也納的音樂廳裏擠滿了聽眾,聽後沒一個不為之動容而泣的。她給我的帶子裏的協奏曲,時過廿載至今,在古典音樂排行榜上仍居首位。她推薦的協奏曲中這一曲柔板,結合在走出非洲的觀感裏,將浪漫中的柔美表現得淅瀝、纏綿、感傷……
A大調主音校音(440Hz/s)
走出非洲 有位好姑娘
下半夜獨自進入北非
用痛苦換來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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