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六四: 記憶中的張智勇

來源: 世事滄桑於 2021-06-06 10:47:54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332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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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在我大學快畢業的那幾個月裏，很偶然地找到了一個打工的機會，在一個書店裏賣書。這個書店似乎是一群誌同道合的讀書人集資辦起來的。他們好像都有自己的工作，有一個是大學教師，所以輪流到店值班，並不固定，今天遇到這個，明天遇到那個。當然，他們的脾氣和涵養都比較好。

我在店裏的職位，大約就像魯迅在《孔乙己》裏描寫的那個專管溫酒的小夥計，簡簡單單，每日坐看神仙過路。有顧客來了，就收錢，賣書，記賬，沒有顧客的時候，就自己看書。

有一段時間，店裏來負責經管的是一個瘦瘦高高，戴眼鏡的男青年，話很少，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一陣，他不在的時候，書店隔壁一家公司的大姐過來串門，說，那誰，就是張智勇，在人民大會堂前下跪的三個學生，他就是其中的一個。我不太清楚“張智勇” 是誰，但是某年月日，人民大會堂前曾經有三個大學生下跪請願，十分轟動，這個我是知道的。多年以後，我確認了張智勇當時是在左邊還是右邊跪著的那個。

當然，作為一個專管溫酒的小夥計，一個好奇心並不強的人，我沒有問過他一次這些事，一丁點也沒有提過那些過往。他可能也不會想到我知道他是誰。

轉眼到了六四前後那幾天，隔壁大姐又來了，說，張智勇這幾天要回老家，記得她說是天津。果然，張智勇消失了幾天，而書店門口的路上似乎多了個陌生的人在守候。

有一次，我和他騎車–應該是我騎自行車，他騎三輪，因為我從來騎不好三輪車–去清華大學。在清華的校園裏，我們的計劃是把一些某出版社捐贈的有點過時的國外政治家傳記賣掉。記憶中，我們在清華的校園裏支起書攤，把書幾本幾本地捆紮起來打包賣掉，價格為定價的三折，也還真有些顧客來買。

作為北大的研究生，張智勇想必是被開除了，現在騎著車去清華園賣書，不知是什麽感受。

在我畢業離開書店的時候，張智勇給我結算了工資，讓我從書店裏自己隨便挑幾本自己喜歡的書。我挑好了，他拿出書店的藏書章，一個個在扉頁蓋上，但仍然麵無表情。

過了幾年，當我再次有點好奇地回到書店所在的地方時，發現那個臨街的房子，連同隔壁的那個公司門市，整個都被拆了。書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餐館。

又過了多年，我偶爾在網上看到張智勇這個名字，就真的搜索了一下當時下跪請願的照片。我想，這個小書店很可能是一批和八九民運有種種牽連的幸存者在當時互助謀生的一種手段，也是一個可以聚會和聯絡的地點，但他們都絕口不提任何政治話題，反而是隔壁的，或者一起上班的北京大姐愛提到六四。作為一個小店的夥計，我也算見證了一點曆史的灰燼和火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