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 :有132萬粉絲的上音教授孫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選扮演薑文電影中的沈啟蒙

澎湃新聞 作者: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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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郎朗為什麽隻有一個?我們問了薑文電影中的沈啟蒙

鋼琴家孫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與大銀幕產生交集。

最初,她隻是熱心推薦學生去試鏡《你行!你上!》中的“小郎朗”,結果,命運將她彈向了另一個角色:郎朗的啟蒙恩師朱雅芬。

這位全網擁有132萬粉絲的上海音樂學院教授,就這樣猝不及防迎來了大銀幕首秀。

作為沈啟蒙,她在片場遇到了哪些趣事?作為鋼琴家,她又對郎朗現象有哪些切身的觀察和感受?我們和她聊了聊。

孫韻在電影中飾演“沈啟蒙”

從琴房到片場,名師變身成演員

接到參演薑文新片的邀請時,孫韻的第一反應是錯愕:“我完全沒想過跟我有什麽關係”。

最初,聽說薑文正在大中小學遍尋大眼睛“郎朗”,她極力推薦學生金子涵——“郎朗杯”鋼琴大賽少年組第一名——去試鏡“小郎朗”,卻因學生內向不善表現,未被選中。

“他們在找演朱雅芬的演員,一位會講上海話的中年女性。”導演胡雪樺是孫韻好友,悄悄地將她的講課視頻發給劇組,引起了薑文的興趣。

初見這位鋼琴教授時,薑文挑眉質疑:“你是上海人嗎?一個北京大妞!”孫韻生在上海,能說一口地道的上海話,8歲搬到北京後,她又練就了字正腔圓的北京腔,性格也越來越颯爽。這個身份背景,恰與朱雅芬的上海出身,形成奇妙呼應。

“他們重塑了形象。沈啟蒙來自於朱老師,又不完全是,變形了。”沈啟蒙的名字自帶喜感,在片中的高光時刻也充滿魔幻色彩,一段“貓爪變人手”的教學,讓人忍俊不禁。

“我要把郎朗的大拇指騙出來,怎麽騙?用《匈牙利狂想曲》教他彈八度,沒有大拇指,沒法彈。”這首曲子對琴童來說難度很高,小演員張乘郝緊張地聳起了肩膀,孫韻伸手很自然地按了下去,一氣嗬成拍完這一幕。

“孫老師,沒有人比你演得更好了。”薑文充滿鼓勵的話,讓第一次“觸電”大銀幕的孫韻放鬆了下來。

“拍電影像打仗一樣。”她打量片場,發現現場運轉十分高效,演員們的專業也讓她受觸動,“馬麗前一秒還在看手機,一回頭,眼淚就出來了。我們的功夫在手上,他們的技術在臉上,一張臉演盡了喜怒哀樂悲恐驚。”

七月拍冬戲,薑文裹著軍大衣、戴著頭套,汗如雨下,化妝師拿著風機在旁邊幫忙散熱。這一幕,也讓孫韻體會到演員的不易。

片場的沈陽話此起彼伏,現場還有一位coach(語言指導),幫忙糾正演員的東北發音。彈鋼琴的孫韻有一雙極其靈敏的耳朵,“老逗了!我像鸚鵡,不自覺模仿,有變色龍的能力。”一不小心,她就被帶偏了,還要把自己拉回來。

“過癮極了,給我打開了另一扇門。”電影在上海首映時,孫韻人在紐約,回國當天下午,她就連忙拉著幾個朋友去看,“第一次上大銀幕,看見自己的腦袋變那麽大,很新鮮。”

孫韻看到了一個電影導演對音樂的好奇,也看到了薑文自由的靈魂、原創的能力、獨一無二的薑式風格,“他是一個有自己聲音的人。我們音樂人終其一生,也在尋找自己的聲音、自己的詮釋。”

教一輩子琴,可能也碰不到郎朗

電影最後一刻,17歲的郎朗成功救場,一戰成名,一位未來鋼琴界的巨星,從此升起。看到這一幕,孫韻淚目了,想起了自己和朱雅芬的對話。

朱雅芬1950年代紮根東北,1978年開始在沈陽音樂學院鋼琴係任教。“她是上海教會學校出身,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是一個洋氣的上海女性。”剛到沈陽,朱雅芬就摔了一跤,她不知道東北的地那麽滑,還蓋了一層冰,孫韻後來問她為什麽去,“她說,‘如果不去沈陽,我就不會碰到郎朗’。”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嘩地流出來了。朱雅芬吃了那麽多苦,可能在郎朗身上彌補了。”孫韻坦言,那句話也揭示了藝術教育中最殘酷的真相:天才可遇不可求,“我們教了一輩子琴,可能永遠不會碰到郎朗,因為郎朗是萬分之一,不是每個老師都這麽幸運。”

頂尖天才的誕生,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奇跡,而郎朗的成功猶如精密的化學實驗。

“這是一雙多麽適合彈琴的手,像芭蕉葉一樣,那麽大,那麽軟。”除了生理上的天賦,郎朗還有一顆大心髒,上台自帶強大勇氣和放鬆的勁,“裏赫特也是涅高茲盼了一輩子才盼來的天才學生。他說,裏赫特就是這麽放鬆,真正的放鬆來自於一顆勇敢的心髒。”

東北的黑土地似乎也讓那裏的人多了一份野性和氣概。有一次,她的南方學生和郎朗上課,“肖邦的《冬風練習曲》,要彈出凜冽的風,郎朗邊笑邊調侃:你這南邊的風,吹不太起來啊。”

俄羅斯也有相似的地理文化基因,鋼琴、小提琴、芭蕾、滑冰……這個冰雪之國誕生了無數藝術大家,“寒冷廣袤的土地孕育大氣魄、大境界,俄羅斯人天生放鬆,藝術裏都有一種特有的鬆弛。”

天賦的背後,還有艱辛的付出和努力。郎朗每天練琴14小時,徹底犧牲童年,郎爸放棄事業全程陪伴。曾經引起過爭議的“虎爸教育”,在電影中被具象呈現。

“每一個考進頂尖音樂附小的孩子背後,其實都有虎爸虎媽。隻不過,郎爸做到了極致,是一個以命相搏的殉道者。”孫韻以傅雷家書類比,傅聰的成功同樣伴隨著父親的嚴苛。

多年前,孫韻親曆過席卷中國的“郎朗熱”,“家長開口就是‘我兒子要做郎朗’,比賽主持必稱‘你是下一個郎朗’,父母對孩子的終極期待是‘成龍、成鳳、成郎朗’。”如今,這股熱潮已悄然退燒,熱度消退也折射出社會理性,“人們終於意識到,頂級藝術家與音樂愛好者之間,沒有中間地帶。市場也不需要那麽多鋼琴家。”

“現在,我們倒是需要一些‘成為郎朗’的心氣。”孫韻也感謝這部電影,為當下的鋼琴行業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孫韻在社交媒體上的賬號擁有不俗的點擊率

從教授到網紅,全網粉絲超132萬

孫韻的音樂之路,和郎朗有異曲同工之處。

在中央音樂學院附小、附中,她先後師從趙屏國、殷承宗、周廣仁——趙屏國也是郎朗的老師,正是電影中葛優飾演的王子曰原型。16歲,孫韻拿到曼哈頓音樂學院的獎學金赴美留學,在美國一呆就是16年,汲取中西音樂教育之長。

孫韻的背後,也站著一位“虎媽”。她的父親是圓號演奏家孫大方,母親是上海音樂學院附小第一屆少年班學生,10歲入校直至大學畢業,後來成為總政軍樂團的鋼琴演奏家。

孫韻9歲開始學琴。母親是她的第一個老師,每天在完成自己練琴之餘,還要堅持陪女兒練6個小時——母親把未完成的夢,寄托在女兒身上,希望她做一個比自己出色的鋼琴家。

“我的背後總有一個聲音:你要更好。”孫韻少年時也有過不解,回過頭看,她的言語間是感謝,“如果她不逼我,我不會擁有現在的成就。玩一輩子也不見得多麽快樂。鋼鐵就是這麽煉成的。”這位86歲的老太太獨居紐約,現在還會通過網絡,關注女兒的一切。

2002年,孫韻開始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疫情期間的一次線上直播,讓她破圈。她走出象牙塔,擁抱社交媒體,如今在全網擁有132萬粉,是名副其實的“網紅教授”。

“無心插柳柳成蔭,現在停不下來了。”孫韻走到哪兒都被人認出來,甚至遠赴波蘭、捷克、奧地利,也能遇到粉絲。

在“低能量”成為年輕人口頭禪的今天,孫韻旺盛的“高能量”,讓人豔羨。

在教學上,她已經遊刃有餘,“前些年都在摸索、在積累,現在成熟了,正在享受教學的熟練。”而從直播到製課,她用接地氣的方式,拆解古典音樂,拉近年輕人距離,不斷收到正向反饋,“不斷失敗、不斷撞牆當然會累,正向的反饋會讓能量循環,回到我身上。”

孫韻的藝術人生恰似她的鋼琴教育,既有傳統血脈的嚴肅傳承,又充滿與時俱進的創新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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