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二次反右還是搞得轟轟烈烈。攔車請願的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株連了好幾百人。場領導也不禁緊張,沒想到這些轉業軍人的能量這麽大,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搞串聯活動,居然都沒覺察出來。要是周總理真來視察,整出事來,那還不造成全國影響?看來部領導的“兵變”之慮,並非杞人憂天。
連同其他大小事件,867農場這次一網打盡了1200多人,其中戴上右派帽子的有600來人,為此又新建了3個右派隊。反右事業欣欣向榮,右派總數已經超過大湫窪新場的規模。相關主管領導確曾提出建議,搞一個“右派分場”出來,這樣能夠充分展示農場的鬥爭成果(當然自己的官職也能相應提升)。就算現在叫“分場”有點勉強,可是反右年年搞,右派越抓越多,這個分場幾年下來就會名副其實。然而場部領導研究了一下,覺得此舉會使867農場汙名化,外人以為這地方跟“勞改農場”差不多。再者說,還沒有哪個農場把“右派”的行政編製提高到“分場”級別,本場還是不要出這個風頭罷。
有點出乎意料的是,新場貢獻出去的幾個老兵都被總場刷了下來,沒能進得了右派隊,因為在右派的選拔過程中,總還是要優先照顧知識分子。大老粗沒有什麽像樣的右派言論,並且都是幹活的生力軍,新場這麽缺人,怎麽還能把壯丁往外趕?留場察看就行了唄!於是石書記的陰謀最後得逞了。
關於“二次反右”,《867農場誌》有如下較為隱晦的記載(×是原書所加,大概是涉嫌機密):
“這個運動到1958年9月達到了高潮,‘在全場形成一個聲勢浩大的運動’。由上級提出指標:×個單位,要×天內打出×個右派或壞分子來。……
“在1959年和1960年,提出‘繼續反右傾’和‘持續大躍進’的口號下,整人、抓人、審人的現象越來越嚴重,農忙季節,招待所、飯館、商店到處有公安人員巡查,動不動就以‘逃避勞動’之名抓去強迫勞動。全場右派隊由一個增加到×個,共計××××人,搞得人人自危,有的生產隊長來總場參加會議時主動帶上行李,準備蹲勞改。甚至把堅持實事求是的負責幹部也打成‘右派’。
“在這種錯誤的政治壓力下,一些脫離實際、貪大求全、急於求成的做法和要求,促使了‘五風’(高指標、瞎指揮、強迫命令、浮誇、共產)的滋長和泛濫,在當時條件下農業產量提出了‘全總場熟地每畝平均產量1500斤以上,二荒地[狼注:就是開墾出來又因災撂荒的土地]每畝平均900斤以上。全場預計放衛星49個(每個隊一個),水稻畝產25000斤,小麥畝產15000斤,玉米畝產20000斤’根本不可能達到的高指標。行動上瞎指揮、搞苦戰、夜戰、大兵團作戰,而1959年的實際產量,小麥平均畝產180斤,大豆除受災麵積外,平均畝產210斤。”
可以發現,在上述文獻中,並沒有出現“二次反右”一詞,因為這場運動根本就是牡丹江農墾局自己的發明。“正版”的全國反右運動在1957年就基本搞完了,1958年隻是在打掃戰場,遣送右派分子。牡丹江農墾局搞“二次反右”屬於越權行事,在程序上是非法的,並且有矯詔嫌疑——發動“反右”運動,那是中央的權力,一個農墾局就敢幹這事,那麽一個省也能對外宣戰了。說來說去,也就是部領導能耐大,一時還罩得住。1962年“七千人大會”以後,“二次反右”中的戴帽右派絕大多數都被甄別平反。然而這場“非法”運動並沒有被正式糾正過,隻是在以後文獻中不再使用這個名詞。過去兩年我查找了很多資料,都沒有牡丹江農墾局搞“二次反右”的記載,到後來我都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直到一次老荒友聚會,我向諸君求證此事,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當時就叫“二次反右”,這才打消了我老年癡呆的疑慮。】
2019-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