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總場首長和一些中層領導眼中,很快有了我這麽個人。我一肚子懷才不遇的怨氣釋放掉了,重新回到速中“升銜加薪”時的精神狀態,工作幹勁無比高漲。農墾部給我場裝備22個機械化生產隊的大戲還在唱,我在裏麵的戲份頗重。各分場領導都希望為自己的場多爭取幾個名額,而這一切首先要通過我列入計劃,所以他們都屈尊央求我。其實我並非長袖善舞之人,並且夾在權勢中間,隻能一碗水端平。那時場辦專調一輛小吉普,由我帶著相關科室人員組成的工作組,去各分場了解機械化生產隊的進展情況,回來後撰寫上報材料。到了9月,我場順利通過總局考核,年底前就能得到全部農機設備。在慶功宴上,秦元當著書記和場長的麵誇我“功勞很大”。
之後的任務仍然很多。設備要來以後,並不完全歸各隊使用。總場有權根據開荒、水利和基建的需要調撥資源,相應的規劃工作黃科長仍然把我當骨幹。他說我這個人“很有規劃能力”,搞得我一時還覺得蒙受錯愛,後來財務科長陳其得也這樣說,我才虛心接受下來。陳其得原是友誼農場的,前兩年被秦元想盡辦法給挖了過來。他屬於“青年才俊”,年歲隻比我大幾天,從生產隊農具手幹起,現在已成為專家式的人物。場首長很器重他,管他叫“軍師”,黃科長也對他謙恭有加,令他成為計財科實質上的一把手。
我調進來不久,陳科長就注意到了我,對我關愛有加,半年後基本上成了我的頂頭上司,黃科長找我做事都要先和他打招呼。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兩位領導怎麽都認定我是幹這一行的材料。陳科長更是拿自己作樣板,建議我將學習精力轉移到經營管理上來。他認為國營農場是中國農業的發展方向,鑽這一行大有可為。我有點心動,就踩著他的腳印啃起《資本論》來,這當然屬於好高騖遠之舉。
等熱乎勁過去後,冷靜一想,我天生就不具備經濟頭腦。陳科長在農場已有十年以上的工作經驗,本身又是黨員,我現在步其後塵,到頭來隻能望塵莫及。不過我仍然堅持把《資本論》第一卷看完,盡管囫圇吞棗,但馬克思的思辨力和批判力還是讓我歎服。之後就重點讀些統計、會計和土地規劃方麵的書籍,可以現炒現賣。業餘時間照舊“不務正業”,投入到《大荒無極》的寫作上。
對我而言,1963年是一個重要的人生轉折點。我不僅調到了總場部,而且在事業上漸入佳境。現在唯一需要解決的是個人問題。我已經31歲了,場裏一半人開始管我叫“老煙”,讓我不可能沒有壓力。周圍的不少朋友也在積極給我牽線搭橋。荒島踏查以後,黎放跟我熟絡起來,有次請我到家裏做客,在飯桌提到同科的馬玉蘭,想把她介紹給我。馬玉蘭大學本科畢業,是場裏的農業技術人才。她工作踏實、生活樸素、身體健康、作風正派,總之優點挺多,但至今還沒有對象,原因是其貌不揚,臉圓而扁平,嘴有點偏離五官的中軸線。我倆平常有工作接觸,不過我從來沒往那方麵想過。
黎放說小馬欣賞我的才學,如果我願意,她那邊肯定沒問題。黎君之妻也做我的思想工作,說小馬長得並不難看,隻是不太會打扮,平時總穿一件藍底白花的布衫,顯得有些土氣,但她畢竟受過高等教育,有文化內涵,跟我在一起挺般配。平心而論,他們說的不無道理,但我對馬玉蘭不來電,因此還是沒法接受。我得承認,我不是季米特裏,沒法忽略一個女子的外貌——盡管我在讀書會上無比熱忱地讚美過他和廖麗亞的絕世愛情。我的過往戀人,無論林婉如還是王露婷,都有著上乘的容顏。兩段感情雖然有始無終,卻讓我落了個“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毛病。從理智上,我當然明白外貌和心靈可以有巨大的差距,但是我的愛情隻能在觀感的基礎上才會萌發,哪怕這觀感包含了許多根本不存在的、日後將被事實粉碎的幻想。
馬玉蘭相貌中等偏下,但並非對誰都沒有吸引力。吳朝奉就曾追求過她,卻被她一口回絕。吳君雖有異才,同樣其貌不揚,有一隻眼睛斜視,讓她看不上。她後來跟同科一位劉姓技術員結了婚,琴瑟和諧,應該不會對我當年的拒絕感到遺憾。】
2021-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