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花開得過了，把本來削平的枝幹壓得參差不齊。這些圍繞著房子的低矮灌木，平時隻是綠色的護牆，整齊卻暗淡，可是竟也有嬌豔嫵媚的季節，粉紅的小花開滿了每一個枝頭，層層疊疊、密密匝匝。
以前老是喚這樣的圍繞著鮮花，尤其是粉色的花的房子“老奶奶房子”，現在發現自己的房子也至少有一季是這樣的麵目，也蠻好。這應該歸功於洛杉磯充足的陽光照耀，好像任何東西，太陽曬多了就開花。不要說這些原本就開花的，連狗院子裏的桔樹都開滿了白色的花，都不知道該叫那些什麽花，桔花？沒有聽說過。
說到桔子，加州是最好的產地，據說人工培育的品種很多很多，一般買到的桔子都皮薄、肉甜並無核，便宜的時候一塊錢很多磅，買來吃比在自己家摘要方便多了。結果我的桔樹很少采摘，熟透了落在地上，如果沒有壞，就去榨汁，可也用不了太多。
其實買水果是逛食品商店的最好理由，好的食品商店不僅貨新鮮、健康，而且擺設也賞心悅目。看那些燈光下色彩雅致的水果，又幾乎可以聞到它們的香甜，怎麽可能不買上一些嚐嚐？畢竟家裏種得再好，也不會有店裏的多樣。有的水果在臨近的墨西哥人的店裏賣得實在太便宜了，幾乎就是免費一般，但是還是有人提醒我，這些水果一定噴灑了較重的農藥來保證豐收，如果不是當季的，就最好不要買，它們可能從墨西哥那邊長途運來，中間怕保存不好，往往又噴灑了藥水、或者覆蓋了太多的蠟。而加州本地的農場成本高很多，供應給Wholefoods之類的店一定賣得貴很多，雖然表麵蠟的光澤沒有特別奪目，但是吃起來比較安全可靠一些。
加州是個全世界最大的農場，奇怪的事，無論你從北跑到南，沿著海濱的大道，都看不見任何作物或果園，頂多也就是葡萄莊園了吧，看過去都是美景。聯想最近幾期的鏘鏘三人行裏麵，竇文濤他們去了台灣，尤其是台東地區，就在望得見太平洋的鄉村，到處是稻田。他們幾個在那裏吟詠來吟詠去，把台灣吹捧得世外桃源一樣。我覺得有點過了，就好像給台灣打了一層蠟，其實哪裏的農村不是那樣子的？我小時候在富陽鄉下渡過，也見識過這般風光，並不是特別了不起的生活態度使然。倒是看得出來，台灣的資源太少了，把每一塊地方都要盡量用作農田，不似美國這邊的“浪費”。
這樣說來，其實那三人行有很大程度上是有偏見的，文濤是個北方人，並不了解中國的江南是怎麽個樣子的，看到台灣的，或者日本式的精耕細作，就感動壞了；文道呢？他本來就凡事以日本為鏡子的，對他來說，動不動拉港台的東西來壓壓內地的已經是習慣思維了。隻是可惜文濤沒有悟出自己進了一個套：其實無非是台灣人喜歡的一種優越，總是拿出一種特別的“腔調”來對應大陸的境況，早些年大陸窮，閉塞，他們的“腔調”就是開放的、西化的、闊綽的；現在大陸更有錢了，他們的“腔調”就變成了有生活品位的，追求清靜優雅的，世外桃源式的生活了。所以最近幾期鏘鏘台灣行就特別文藝腔調，竇文濤則完全折服在台灣“文化”麵前了：我並沒有評判台灣和大陸的文化高下的意思，待人接物，既要有禮貌，看到別人的長處，也要有底氣，知道自己的優點。欣賞人家、奉承一下，沒有什麽不好，但是並不是非要說人家什麽“農民的文人化”才顯得足夠殷勤。
一草一木，本來就是客觀實在，文人墨客吟詠一番，會增加幾分文化的意義，但是意義的考量太多了，人就會矯情，以為沒有了這些表麵的“蠟”，一草一木真的不經風雨；人的生活，也主要是無奈的選擇，為生活讚美一番，給人激勵和肯定，都是好意，但是不要以為生活就是為了那些讚美和高調來的，生活的本質就是活著，為了活著，人們苦苦掙紮，是來不及也不必要想大道理的。
因為這樣，很多事物的存在並不是因為我們以為的理想狀態而出現的，事實往往是相反的。看上去雄性的灌木，會生發出燦爛的粉色的花；提供給人們水果的桔樹，開出滿樹的可以觀賞的花來，讓我不知道怎樣稱呼；以為太貴的食品店，也有生存的充分理由，因為樸實；強調“文藝腔”的台東人民，畢竟還是要靠銷售稻米來生活，除非“文藝腔”帶來足夠的觀光潮，來減輕“世外桃源”的生活壓力。
就好像是一隻蘋果，是裏麵的果肉更重要，還是果皮上美麗的蠟的光澤更重要？照著蠟做的水果裝飾品畫一組“柿子”，雖然水果是假的，畫更是假的，但是畫中的文藝腔在告訴你：都是最新鮮的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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