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真實的容顏:一千年換一張麵孔 信仰著並生活著

本帖於 2009-08-14 18:45:44 時間, 由超管 論壇管理 編輯
編者按:中國西北的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充滿了關注。這是怎樣的一個地區?它的性格、它的特殊性是怎樣形成的?從大曆史與大背景的角度,或許能給讀者一些啟發。

許多人都說新疆是一個“謎”。

盡管這種說法顯得有點陳詞濫調,但是,新疆的確是讓人眩惑的。

綿延的雪山、茫茫的戈壁、無垠的沙海、星星點點的綠洲。最高和最低、最冷和最熱、最徹底的荒涼和最充裕的富足,都在她160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一一呈現。從溝溝有黃金的阿爾泰山,一下跌入荒涼的準噶爾盆地;從上可捫天摘星的天山,再次落入塔裏木的茫茫沙海;從喀喇昆侖山海拔8611米的喬戈裏峰,到吐魯番盆地海平麵以下154米的艾丁湖,新疆這種一落千丈、大起大落的地理變化,有一種驚險的美麗。

如果屬於自然的東西還好讓人理解的話,那麽幾千年的新疆所變幻出的文明色彩足以讓人眩暈。

新疆是世界上少有的文明交匯與混雜之地,華夏文明、印度文明、古希臘羅馬文明、埃及和兩河文明,古老的佛教的石窟、伊斯蘭教的清真寺、古希臘羅馬的有翼天使,不知道有多少民族多少文明在這裏一一飄過,一個文明覆蓋了另一個文明,一個民族吸納了另一個民族。現在的新疆仍有13個世居民族生息繁衍在這塊土地上。

新疆是個體的生命很難窮盡的地方,真實的新疆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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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發現的孔雀河“樓蘭美女”,讓學富五車的專家們驚訝得長時間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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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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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提尕爾清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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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民族多文化交融與匯合,嵌入新疆的曆史,成為它的底色圖/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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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魯木齊大巴紮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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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一角資料圖片

【一】一千年換一張麵孔

有一句話說,如果到了新疆而沒有去喀什,就等於白來新疆。

喀什是新疆最讓人沉迷的城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喀什的色彩就是新疆的色彩,而喀什色彩中最濃烈的一筆就是宗教。

無論外部世界如何變化,喀什不會變,因為喀什的中心不會變,而喀什永遠隻有一個中心,那就是艾提尕爾清真大寺。


喀什是世界上少有的圍繞著一座清真寺而運轉的城市,它的商業、街市、全部的市井生活都是艾提尕爾塑造和改變的,每天,這座城市隨著艾提尕爾的呼喊被喚醒,夜晚整座城市又在艾提尕爾的禱告聲中睡去。“安塞拉甫——哈依魯木比乃——那吾來——”(“沉溺於睡眠的人們啊,快點起來吧,快點起來做禮拜吧……”)

一聲悠長、悠長的呼喊從艾提尕爾的高高的宣禮塔上響起。喀什噶爾還在沉沉地睡著。冬天的早晨寒冷而黑暗,粘稠空氣沉重地壓在城市的上空,這呼喊一波一波地衝開夜的迷障,盤桓在大街小巷和沉睡的人們的枕邊。

喀什人聽到了這聲音,便在黑暗中起了身。房間裏很寒冷,夜裏爐火熄滅了。他們用很冷的水洗臉,然後出了門。

喀什的街上,夜氣還沒散盡。影影綽綽中,細如蛛網的小巷的巷口吐出很多人,匯集到了有路燈的大街上,人們並不言語,就像是依然在夢中一樣,向著那聲召喚發出的地方遊走。

千百年來的每一個早晨,喀什都是這樣醒來的。她不是因為天光而醒,不是因為鳥蟲雞鳴而醒,而是因為這樣的一聲聲的召喚而醒。城中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維吾爾人、漢族人、塔吉克人、俄羅斯人、柯爾克孜人、烏孜別克人都在這呼喚中醒來,這呼喚已經在他們的心裏沉澱下來,變成一種不需要等待的預約,也從來都不會失約。

不僅是喀什,烏魯木齊的每一個早晨,也是在這樣的呼喚中醒來。盡管烏魯木齊已經是一個現代化的城市,一個國際口岸,但這座城市的一個部分還是保留著它的傳統。從南門向南,阿訇是這裏起得最早的人。他每天站在高高的清真寺穹頂上,喊醒沉睡的人們,喊醒這座城市。而烏魯木齊的另一半,南門以北的人,非穆斯林們,此時擁被高臥,好夢正酣。

我曾在喀什遇到了三次穆斯林的肉孜節(開齋節),這是喀什情緒最飽滿的時刻,對於伊斯蘭的教民們來說,已經等待了整整一個月。

這就是齋月——是伊斯蘭教徒的必行的修行功之一。伊斯蘭教曆的9月,教徒們天一放亮便禁食禁水禁房事,到了晚上太陽下山之後,才可以進食。一個月過去,當新月再次升起,齋戒結束,這就是開齋節。

情緒在黑暗的黎明就開始醞釀,人們在黑暗中起身,然後靜默地等待艾提尕爾的召喚。喀什周邊方圓四五十公裏甚至更遠地方的穆斯林早已在半夜裏起身,汽車、卡車、拖拉機,更多的是毛驢車,通向喀什的大路小道都充滿著星夜兼程奔向喀什的人們,在冬天寒冷而黑暗的晨靄中,人們被一種力量吸引,向著一個方向,不言不語地趕路、趕路。

對於喀什,艾提尕爾是一個充滿魔力的中心。艾提尕爾牽動著喀什的每一根神經,甚至牽動中亞和整個世界的神經。

這是新疆伊斯蘭宗教氣氛最濃厚的地方,從喀什擴散開來,往烏魯木齊,往新疆的其他地方,宗教氣氛就或濃或淡,深淺不一了。

宗教深刻地改變和塑造著新疆,這一點從生活的每一處都可以體會到。比如齋月期間的喀什,所有的清真餐館都不開門,喀什成了一個禁絕炊煙的城市,街頭隻有幾家零星的漢人餐館開著門。而當節日祈禱一結束,艾提尕爾清真寺穹頂上的達甫鼓和嗩呐響起,上萬人開始在艾提尕爾廣場上跳舞的那一刻,喀什的所有餐館好像接到了一道命令,滿城一瞬間處處飲煙,巷巷飄滿了抓飯的香味。

現在新疆的色彩是伊斯蘭的,但是,一千年前新疆的色彩是佛教的。一千年換一個容顏。一種文明覆蓋了另外一種文明。但文明的覆蓋並不能做到徹底,老文明的底色讓新文明的色彩混雜而斑駁,因此新疆的顏色是混雜的。

1979年首度對塔克拉瑪幹沙漠樓蘭地區的考察,發現了古墓溝太陽墓地和孔雀河“樓蘭美女”。這兩個發現讓學富五車的專家們驚訝得長時間無語。讓世界驚訝的是太陽墓裏的人的人種,他們均屬於歐洲原始白種人。而那個發現於孔雀河的“樓蘭美女”也是白種人。

而後的小河墓地、洋海墓地、紮洪魯克墓地等大型新疆早期墓地的考古發現,使一條規律顯示出來:在距今3000年到4000年的時間段裏,新疆所有的墓地考古發現的都是白種人。

這是一段不為專家學者所熟悉的曆史,也更不為普通人所知道。但一個事實是明顯的,新疆的人種來源不是單一的,而是多來源和混雜的,那些曾經活躍於新疆沙漠草原間的白種民族雖然隻留下一個背景,但卻成為新疆民族組成的底色。

漢人對古稱西域的新疆的了解來自於張騫的報告:“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這時新疆綠洲間已經進入了城邦農耕與畜牧並行的文明,黃種和白種雜合的人種出現在樓蘭的古墓中。新疆已經在近二千年的時間維度上轉換了一次容顏。

漢民族也就在這時進入了西域並定居下來。在新疆的13個民族中,漢人應該是最早並持續在新疆定居的民族之一,並且漢文史書也是在二千年的時間長度裏持續地觀察和記錄新疆民族曆史的變遷。對於這一方的曆史,遊牧民族沒有記錄,西方的記錄是零星而不完整的。

公元644年的春天,唐玄奘翻過昆侖山回到了喀什。他在他的《大唐西域記》裏記載了他看到的喀什:君臣百姓人人淳信佛法,有大小寺廟數百所,佛僧萬人。

而當馬可·波羅1271年來到喀什的時候,喀什已經信奉伊斯蘭了。喀什給馬可·波羅的強烈印象是到處是美麗的果園和葡萄園以及喀什人的經商意識,他說,“他們經商的足跡遍及全世界”。

新疆在另一個一千年的時間維度裏再一次轉換了容顏,她已經從佛教文明轉成了伊斯蘭教文明。

曆史漸漸被現實所覆蓋,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會沉澱下來,嵌入新疆成為它的一種原色,一種格調。今天,當喀什的艾提尕爾清真寺廣場跳起節日舞蹈的時候,專家們會說那是薩滿舞,因為維吾爾人曆史上信奉過佛教也信奉過薩滿教;而烏魯木齊街頭走過的那些高鼻深目藍睛的人,暗示著一條綿延幾千年時隱時現的血脈的流傳;而在二道橋市場裏的英吉沙刀具攤上彈劍細聽,會聽到一種大漠古風的嘯音;還有從新疆和田民居的雕梁畫棟上可以看到古希臘雕刻藝術的遺風;從克孜爾千佛洞的佛教壁畫飛天的身姿上,可以看到印度佛教初次踏上西域大地的自信;而從南疆街頭小抓飯館裏傳出的十二木卡姆的麗音中,可以聽出絲絲古代阿拉伯的憂鬱……這些都是若有若無說不清道不白的,但都是屬於新疆的意韻。

新疆並不單屬於哪一個民族,它是多民族多文化的交融與匯合。

【二】信仰著並生活著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專家小組的報告集《多種文化的星球》指出:“伊斯蘭教不僅是一種信仰體係和宗教儀式,它提供了生活的指南、綜合的原則和所有生活方麵的規章製度——從人際的到國際的。”

艾提尕爾對周邊地區及中亞、西亞的穆斯林的吸引是非凡的。據說,一個修行的人,如果能到這裏作一次禮拜,其功德如同到麥加朝聖。

以一個記者,並且是女記者的身份,我提出了采訪艾提尕爾清真寺主持的要求,我對采訪被獲準並不抱希望,但意外的是我兩次都獲得了準許。

2001年,我拜見的是沙迪克·卡熱·阿吉,2006年我再進艾提尕爾的時候,得知沙迪克·卡熱·阿吉已經去世了,主持艾提尕爾清真寺的是居瑪·塔依爾大毛拉。

我在艾提尕爾清真寺一側的一個小屋裏見到了胸前飄著花白胡須,頭上戴著很大很白的纏頭的沙迪克·卡熱·阿吉。老人緊閉著的嘴唇和沒有情緒顯露的臉使他身上有一種威嚴。

沙迪克·卡熱·阿吉出生在一個宗教世家,在他的一生中,學木匠的時間幾乎和他讀經學院的時間一樣長。他靠木匠的收入養活他的孩子和妻子,一直做到1983 年。采訪時,他靠政府的600元津貼生活。他是全國八、九屆人大代表,全國伊斯蘭教協會常務理事,自治區伊斯蘭協會副會長。

沙迪克·卡熱·阿吉是艾提尕爾清真寺的主持阿榮漢·阿吉的繼任者。1996年5月12日6點30分,七十多歲的阿榮漢·阿吉和他的兒子在前往艾提尕爾清真寺主持禮拜的路上遭到暗殺,兩個蒙麵人將阿榮漢·阿吉刺了21刀,將他的兒子刺了13刀。

阿榮漢·阿吉和他的兒子奇跡般地被救了過來。刺客也是伊斯蘭教徒,在被審訊時他說,當時心裏矛盾極了,他們被要求虔誠地忠於組織,要用生命保證完成任務,同時又因為阿榮漢·阿吉的宗教領袖身份而無法下手。

阿榮漢·阿吉是全國伊斯蘭協會副主席、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政協副主席、新疆伊斯蘭協會主席,對他的暗殺是一係列恐怖暗殺行動之一。

作為一個教徒為什麽要刺殺自己的宗教領袖?有記者將這個問題問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司馬義·鐵力瓦爾地時,得到的回答是因為阿榮漢·阿吉在艾提尕爾清真寺裏講伊斯蘭教是一個和平的宗教,反對暴力、恐怖和動亂,而這一點為新疆的三股勢力之一的極端宗教勢力所仇恨。

阿榮漢·阿吉在那次被刺之後身體受到重創,不再主持清真寺的工作,四年之後去世。

2006年我再訪問艾提尕爾清真寺的時候,得知沙迪克·卡熱·阿吉也去世了。新任的大主持是居瑪·塔依爾大毛拉,他原來是喀什另一所清真寺的主持。

我拜見他還是在上一次的小房間裏,居瑪·塔依爾大毛拉身體瘦小,顯得有點孱弱。像上次一樣,老人見我進來,也是緩慢地從炕上站起,也是優雅地撫摸了一下胡須,讓人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恍然感,然後他跪坐在土炕的地毯上,等待采訪的開始。

居瑪大毛拉告訴我,他的任職補貼提高到了每月760元,比去世的沙迪克·卡熱·阿吉提高了160元。政府還為他配備了一輛桑塔納2000汽車,並有專職的司機,因為每天早晨的禮拜要穿過喀什又黑又細的小巷子。

一個有趣的細節是,采訪中,居瑪大毛拉揣在長袍子中的手機響了,他摸索著從胸前掏出來。聽得見裏麵是一個少女又尖又高的撒嬌的聲音,我猜想那可能是他的女兒。有趣的是,手機的鈴聲設定的是那聲悠長的召喚:“安塞拉甫——哈依魯木比乃——那吾來——”。

這個細節讓我感覺和這個神秘威嚴的老人很接近。而我的感慨是,一個如此高位的宗教人士,卻那麽平俗而真實地生活著。

宗教本來是個人化的內心信仰和崇拜,是人類的精神生活的一種方式之一,世界沒有哪種宗教是教導人與社會為敵、以人類為敵的,除非是邪教。然而,“宗教極端勢力”正是利用宗教為掩護非法活動,喀什民族宗教事務管理局局長買買江·夏吾冬向我介紹,喀什曾經一度是非法宗教活動、暴力恐怖分子活動的重災區,因此喀什總結出一些維護正常宗教活動的經驗,比如少數民族幹部聯係清真寺,與宗教人士交朋友;不幹預宗教內部事務等,這些經驗被稱為“喀什經驗”。

在新疆的城市鄉村,我看到了真正的宗教生活,它是純淨的、平和的、向善的。

65歲的阿不力孜·阿不都拉是喀什市的一個依瑪木(宗教職位),他主持的清真寺是喀什815個清真寺中最小的一類——隻能做每日五次的禮拜,不能做居瑪日(星期五)和節日的禮拜。

阿不力孜·阿不都拉同時也是一個小商店主,他的生活一半是宗教的,一半是世俗的。每周除了周五之外,他要每天到清真寺裏主持五次禮拜。天不亮起床,禮拜回來,打開小商店的窗戶,生意就開始了。晚上,關上小商店的窗戶,去主持最後一次禮拜,一天就結束了。

他就這樣日複一日地穿行在艾提尕爾清真寺旁邊的於木拉克希海巷裏,過著最普通但是卻是有信仰的生活。

信仰是人類心裏的一種美好感情,對於許多教民來說,信仰更多地是個人內心的需求,信仰是精神層麵的東西。

我認識的阿木提·阿吉是喀什市一個經營毛布店商人。對他來說宗教在現實生活麵前,已經大大地退讓了。阿木提·阿吉從16歲自己獨立開店,現在他一年中的大多數時間,穿行在亞洲和歐洲大陸上,進行著他的國際貿易,但在宗教生活上,21歲的他已經可以在名字的後麵加“阿吉”二字了,這說明他已經到麥加朝過聖了。

伊斯蘭教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種信仰,它還是生活指南和生活原則,他奉行著宗教的訓誡,不抽煙不喝酒。但他不一定每天五次禮拜都到清真寺裏去做,因為大多數時間他奔波在經商的路上,但是,到了宗教節日這一天,他一定會到艾提尕爾清真寺去,這是一個必行的儀式。阿木提·阿吉是喀什許許多多伊斯蘭教徒中的一個,他們信仰,並把生活和宗教安排得妥當均衡。

無論是高大的殿堂,還是簡陋的小寺,信仰都在裏麵居住。我在塔克拉瑪幹沙漠裏見過最純淨的信仰,不是在清真寺裏,而是在沙漠人家插幾根木棍分隔出來的一小塊地方,在沙漠裏是沒有條件建一所真正的清真寺的,但一樣有信仰留駐的潔淨的地方;還有在羅布泊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裏,男人們進山放牧,村裏留守的都是婦女,但這個女人村裏有兩個男人,一個是老阿訇,一個是年輕的山村教師。老阿訇負責從孩子接生、命名、結婚到一個人入土死亡的所有儀式,教師負責教育山村的孩子。每當這兩個男人從村裏走過,婦女們都會站起身來向他們行禮、鞠躬,因為這兩個人的存在,這個山村充滿了寧靜和自滿。

人類是會信仰的族群,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信仰,經過幾千年的文明淘洗,宗教已經漸次走出了對政治、對法治、對人類生活的幹預和控製,轉而固守信仰,變得更加純粹和潔淨,這才是宗教的本意。

【三】商業背景下的改變與不變

在許多人的印象裏,新疆有兩個詞可以代替:遙遠、偏僻。但新疆巴紮上的商人卻不這樣看。在他們眼裏新疆是中國離歐洲最近的地方,他們隻需要一轉身,就能從新疆的任何一個巴紮出發,走遍中亞,走遍歐洲。

巴紮,就是市場、集市。在新疆,除了像烏魯木齊這樣的國際化大城市外,許多城鄉還保留著古老的傳統——人們在約定俗成的巴紮日聚集在一起,貿易和交流,而每一個相對獨立的綠洲,都有自己的巴紮日。這種以巴紮日聚起世俗生活的傳統源自於絲綢之路商業與貿易精神,而新疆現在最著名的兩個大巴紮,一個是喀什的中亞市場,一個在烏魯木齊的二道橋子。喀什的中亞市場還保持著定時一聚的傳統,每周的星期日是它聚起上萬商販的時刻,而烏魯木齊的二道橋子早已變成了一個常設的綜合市場。

現在的烏魯木齊沒有保留下更多的曆史,但二道橋子不同,烏魯木齊建在一條漫流的河灘上,二道橋子就是架在這座河上的第二道橋,二道橋子的新疆風情在那個咬得很重的“子”上,當地人說二道橋三個字時像蜻蜓點水一樣快速,而把“ 子”重重地咬住。新疆話特別多“子”,拉條子、烤包子、杏子梨子、洋缸子(婦女)、巴郎子(小男孩)。

二道橋子是一個水很深的地方,這裏有國際富商,也有擺幾元錢小攤的販子;有呼風喚雨的英傑,也有沉滓汙流。熱比婭就是在二道橋子支一張木床擺地攤起家的,二道橋子到中亞國際市場,到身家2億元的女首富,她隻用了十年時間。

二道橋子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攤市場了,一座頗具民族風情的大巴紮建立了起來,白天這裏做著中國和世界的生意,晚上這裏天天歌舞,演繹著新疆的民族文化和風情。烏魯木齊這座城市就在這樣的商業氣氛催生下漸漸地變了,你會發現,烏魯木齊在向兩個方向變化,一方麵更國際化,一方麵更具民族風情。而這種變化在離烏魯木齊兩千多公裏的喀什市場裏也發生著。

無論是喀什的大巴紮還是烏魯木齊的二道橋子裏,那裏的商販不僅僅是一口流利的漢語,還會一口流利的英語,而這幾年二道橋子又流行俄羅斯語,而專對商人開辦的英語、俄語培訓學校也形成了一個產業。

在喀什的香港巴紮做了13年金銀首飾加工的買買提明江的中心在香港。他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查看香港當天的黃金交易價格。買買提明江細長的手指迅速在計算器上跳動,不到一分鍾,一長串美元兌換人民幣換算之後,給出了我采訪他那一天的黃金價格:香港當天的黃金是每克人民幣151.9元,這一天他把他的名叫“艾外斯”的金銀首飾店的黃金價格定在每克152元。

國際化讓新疆的商人意識到民族化的商業意義,因此,無論是街頭小餐館還是大買賣,都在強調著民族特性。而國際化同時也是對民族化的挑戰,其中的壓力和考驗並不隻是一個民族麵臨的問題,而應該是一個世界問題。

在喀什,一個“見過世麵”的商人的選擇是,讓自己的孩子小學時讀維吾爾學校,這樣不致於後代不懂自己民族的文化,中學開始就讀漢語學校,並做考出新疆到內地讀大學的努力。喀什市二中,是喀什最好的中學,這個有6000學生的中學是很難進去的,而進入其中的少數民族學生個個都是成績優異者,他們在這裏和漢族同學一樣埋頭苦讀。

門打開了,不光有出去的新疆商人,還有進來的中亞商人。巴基斯坦商人米斯巴紮提和妻子及孩子用旅遊簽證進入中國,從一名走商逐漸做大成為了坐商。他在喀什租了店輔,租了居住的房子,用夾雜著生硬維語的英語和客人討價還價。“喀什是一個好市場,這裏有我們所需要的一切東西。”他說。

米斯巴紮提將喀什的蘋果、葡萄運往巴基斯坦的拉合爾市,將巴基斯坦的地毯、銅製工藝品、衣服運往喀什。1公斤喀什的葡萄運往拉合爾市刨去運費關稅等所有費用後能掙1元錢;一塊巴基斯坦小方毯在喀什也能掙到1元錢。而他明白,喀什的市場穩定對中亞市場起著怎樣的決定性作用。如果喀什的葡萄、大米上漲一元錢,就會引起中亞各國市場的震動,而喀什的雞蛋運到巴基斯坦每個可以買到9角錢,這幾乎是喀什的一倍。如果把喀什最普通的鐵釘、鐵絲、電焊條等小五金發往戰後的阿富汗,一個月就可以掙100萬。而隻要中亞的戰火和恐怖事端稍有間歇,總有堅忍不拔的商人行走在這條古老的貿易大道上。

商業帶來的裂變有表層的,也有看不見的深層次的。

朱明俊作為《新疆日報》的攝影記者,在他的鏡頭裏,艾提尕爾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艾提尕爾廣場,曾經是一個雜亂的小攤小販的天堂。烤肉攤冒著濃煙;蒙麵的婦女擺著幾個染紅了皮的雞蛋賣;行乞者搖著“薩依冬”唱著歌……

艾提尕爾廣場,還曾經是一張溫暖寬闊的大“地毯”,白胡子的維吾爾老人半躺在艾提尕爾清真寺的牆根下,眯著眼睛曬太陽。廣場中心有不大的花池,雕塑著幾個極為寫真的大紅石榴——喀什人最喜愛的果實。

現在的艾提尕爾廣場一律用淡棕紅色的磚雕做出伊斯蘭建築的風格,藍色的幕牆玻璃閃閃發光,整個廣場設置了數個噴泉,地麵全部用淡土色的磚貼過。這種裝飾,和烏魯木齊的二道橋市場風格遙相呼應,用現代和時尚解讀著民族特色。

一個時代退潮了,它所攜帶的象征物也隨之退去,艾提尕爾廣場就如一個寬闊的胸膛,包容著一切。

和四周簇新的建築相比,隻有艾提尕爾清真寺看上去有點破舊,沒有多大的變化。“其實,艾提尕爾清真寺也變了。”朱明俊又搖著頭否定自己剛才的判斷。“過去它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現在它變得寬容了”。

維吾爾婦女原來也是禁止進入寺內的,現在當禮拜結束的時候,她們也能進到清真寺裏,不僅如此,清真寺裏還有了女性導遊。過去,女性遊客穿著無袖上衣和短裙是不能進入的,現在艾提尕爾工作人員準備了漂亮的艾得麗絲綢,將絲綢圍成披肩和長裙,就能進寺參觀了。每當進行禮拜的時候它都要清場,遊人、婦女、孩子一天會幾次被請出清真寺。這時候的艾提尕爾顯示出它神性的莊嚴,一群群大胡子的男人們魚貫而入。但是,二十分鍾禮拜一結束,它立即是遊客和商販的。幾個十來歲的小孩首先衝上艾提尕爾的台階,用維吾爾語大聲叫賣:“襪子,襪子,兩元錢一雙。”

商業的力量是強大而無形的,它有致命的消蝕能力;它在人們毫不察覺中生長,挑戰著傳統,在無形中改變著一切。而麵對改變是要丟掉一些東西,還是守住一些東西,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也是需要智慧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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