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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悲壯,叫壯烈自戕。80多年前,1937年12月26日,青島小港,在中國海軍第三艦隊司令謝剛哲的命令下,中國海軍以“鎮海”驅逐艦為首的8艘艦艇,在青島小港集體自沉;與此同時,另外4艘中國軍艦也悲壯自沉於山東劉公島港內——為了阻滯日軍進攻,原本出身於東北海軍的中國海軍第三艦隊主力,在“九一八”事變六年後,選擇了以集體自沉堵塞航道、延阻日軍進攻的方式,來遙望海灣對麵的東北故鄉。
當時,從“七七事變”後短短五個月間,中國海軍四大艦隊的第一、第二、第三艦隊,此時主力已或自沉,或在與日本海空軍的決戰中損耗殆盡——在當時,盡管中國海軍艦艇總數有100多艘,但總噸位卻隻有少得可憐的68895噸,且沒有任何配套航空兵支援。
與此相比,是1937年日本海軍卻擁有各式艦艇高達190多萬噸,是中國軍隊的近30倍之多。另外,日軍海軍還擁有1220架飛機,並占據了旅順、青島、上海、澎湖馬公港等重要軍港,對中國呈現出海上包圍態勢,使得弱小且沒有飛機護航的中國海軍,被完全壓製封閉在江河湖海,處於被動挨打的極端不利態勢。
自1894年甲午海戰後實力不斷衰退的中國海軍,此時早已力不如人,抗戰爆發後,悲戚之下,國民政府為了力保上海和南京,最終決定將中國軍艦主力用來自沉,以封鎖長江等各大航道,阻遏日本海軍沿水路入侵中國。
決策已下。
在第三艦隊自沉前,1937年8月11日,中國海軍部長陳紹寬在江蘇江陰長江水麵上,黯然閉上雙眼,默默無語。
隨後,中國海軍第一艦隊、第二艦隊的228艘各類大小艦艇開始自沉落水。
這一天,中國海軍軍艦汽笛哀鳴,軍旗低垂,這是中國海軍發展史上的至暗時刻。
而本文開頭的青島自沉,也是繼中國海軍第一、第二艦隊在江陰自沉後,緊接著第三艦隊的壯烈自毀。
▲中國海軍在江陰自沉戰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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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華民國第一艦隊司令,出生於福建省候官縣(今福州市區)三坊七巷的陳季良(1883-1945),當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經常帶他到福建寧德的外公家小住,每次,母親都會讓他登樓觀海,然後對他說:
“海上無門,外國人最易來犯。”
有一次登樓觀海時,母親指著漁民留在海灘上的泥橇說:
“明朝倭寇犯境,戚繼光將軍以此橇作武器,潮退時,令士卒乘而逾泥,殺敵奪舟,獲大勝。”
母親的話,陳季良記了一輩子。
日後,他考入南京江南水師學堂,畢業後又到英國留學。1919年,當時還叫做陳世英的他,作為民國海軍“江亨”艦艦長,在黑龍江入海口支持蘇聯紅軍擊殺了數十名日軍。
為了逃避日軍的追擊,陳世英在北洋政府的保護下改名為陳季良,並繼續在民國海軍中效力。此後,他在民國海軍中輾轉升遷,至1937年抗戰全麵爆發時,他已官至國民政府海軍部常務次長兼第一艦隊司令。
1937年8月,在將戰鬥力相對較弱的艦艇自沉後,陳季良此時正帶領著中國海軍第一艦隊主力駐守在江陰自沉線外防衛日軍。
從1937年8月16日開始,日軍空軍開始不斷抵近偵察、轟炸中國海軍艦艇。在連日偵察,發現中國海軍沒有空軍支援後,當年9月22日,日軍先是出動30多架飛機轟炸中國海軍旗艦“平海”號。9月23日,日軍再次集結70多架飛機轟炸中國海軍。由於摸透中國海軍沒有空軍支援,日軍竟然在沒有戰鬥機護航的情況下,單獨由轟炸機組團攻擊中國海軍。
此時,海軍部長陳紹寬由於赴英國參加英皇加冕典禮仍然未歸,在此情況下,當時擔任海軍部常務次長兼第一艦隊司令的陳季良在危難之中,臨時代行起海軍最高指揮大權,由此掀開了中國海軍史上最殘酷的“江陰保衛戰”的序幕。
▲日軍拍攝的中國軍隊在江陰沉船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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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陰保衛戰,是中國海軍的壯烈史與陳季良的生死劫。
1937年9月22日,中國海軍第一艦隊在與日本海空軍激戰2個多小時後,擊落了3架日機,另外還擊傷了8架日機。中國海軍則陣亡6人,傷30多人,另外“平海”“應瑞”兩艦也中彈受損。
當時,擔任江陰保衛戰總指揮的中國海軍第一艦隊司令陳季良以“平海”艦作為旗艦,9月22日當天,“平海”艦先後用高射炮和高射機槍擊落了4架日軍飛機。但“平海”艦也被炸傷,另有5名官兵犧牲,20多人受傷,艦長高憲申腰部也中彈受傷。
9月22日當晚,陳季良召集各艦艦長開會,針對日軍飛機猛烈攻擊旗艦“平海”號情況,有艦長建議陳季良降下司令旗,但陳季良堅決拒絕,他說:
“平海艦是我軍旗艦,也是敵機轟炸的重點,但我決不因此而降下司令旗。”
9月23日,日軍共出動73架飛機再次來犯,在敵機猛烈攻擊下,“平海”艦被擊沉,但陳季良隨即又移駐“逸仙”艦,並掛出司令旗繼續指揮戰鬥。
戰鬥持續到9月25日,16架日軍飛機又開始猛攻陳季良所在的“逸仙”艦,當時,“逸仙”艦先後擊落2架敵機,但自身也被擊中,並有14人犧牲、6人重傷,麵對軍艦下沉在即的危亡情況,官兵們勸陳季良撤退,但陳季良卻咆哮著說:
“不!我們還剩下十幾發炮彈,我們要和敵人拚到底!”
激戰中,“逸仙”艦再次中彈,艦身左傾入水,當時,陳季良也被彈片擊中腰部,血流如注的他摔倒在甲板上,他強忍著劇痛,硬撐著站起來大吼著說:
“中國軍人最好的歸宿,就是與敵人戰到最後一刻!”
在陳季良的鼓舞下,“平海”艦上甚至是負傷的官兵,也從血泊中頑強站起,利用最後的炮彈,甚至是身邊的手槍和步槍,向日軍發出了最後的反擊,一直到所有的子彈打光。“逸仙”艦也因多處中彈,艙內大量進水,最終沉沒於江中。
▲陳季良。
9月25日當天,陳季良下駐的第二艘旗艦“逸仙”艦也被擊沉後,陳季良再次移駐第三艘旗艦“安定”艦,他帶領著民國第一艦隊最後的精銳海軍,在“安定”艦上再次升起了司令旗。
有人對陳季良說,“掛司令旗暴露目標是很危險的”。
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陳季良,大義凜然地說:
“司令旗在,中國的艦隊就在,對敵是蔑視,對自己人是鼓舞。”
在沒有任何空軍力量支持的情況下,從1937年8月16日至9月25日,陳季良指揮殘餘的中國海軍第一艦隊,與趕來支援的中國海軍第二艦隊一起,與日本300多架戰機、70多艘軍艦周璿戰鬥了近兩個月之久。
最終中國海軍以被炸沉11艘軍艦的代價,擊落了十多架日軍飛機,另外擊傷了30多架日機。
這場慘烈的江陰保衛戰,被德國軍事顧問團團長法爾肯豪森稱之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最慘烈的海空戰”。
此後,一直血戰到1937年10月23日,陳季良下轄的中國海軍第一艦隊主力軍艦已接近全軍覆沒,另外以曾以鼎為司令的第二艦隊主力也傷亡慘重,然而日寇卻始終未能突破江陰封鎖線。
盡管在江陰保衛戰中頑強阻擊了日軍海軍,但1937年12月,隨著日軍占領上海後又先後攻占山東、江蘇沿海,並不斷從日本本土和北方戰場迂回夾擊江陰、進逼南京。在此情況下,國民政府決定棄守國都南京,並下令中國海軍掩護國民政府各個機構西遷。
隨後,在南京業已淪陷的背景下,中國海軍開始向長江中遊集中,協助國民政府進行武漢會戰。
▲1937年9月22日,日軍飛機在江陰江麵轟炸中國海軍平海號巡洋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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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陳季良的第一艦隊,和曾以鼎的第二艦隊先後退守長江中遊、協助拱衛武漢,民國殘餘的海軍精銳,也走到了最後時刻。
1938年3月開始,日軍以陸軍為主,並集結海空軍,投入40多萬兵力全力進攻武漢。
此時,中國海軍原有的130多艘艦艇,除了25艘自沉用於阻塞江道,另外有82艘艦艇已於此前被日軍擊沉。在無力主動攻擊的情況下,中國海軍在長江殘存的最後20多艘軍艦全部集中開往武漢上遊,開始執行防禦作戰。
在此情況下,晚清民國傳奇戰艦“中山”艦,也走到“生命”的最後時刻。
中山艦原名“永豐艦”,是1910年清政府花費68萬銀元從日本定製的,1913年完工回國後,中山艦先後參加了護國討袁運動,隨後它又經曆過“護法運動”“東征平叛”“孫中山蒙難”“中山艦事件”等重大曆史事件。
到1938年武漢保衛戰期間,中山艦的艦長,是福建福州望族、海軍名將薩鎮冰的侄孫薩師俊。
作為中山艦的第十三任艦長,在1938年武漢會戰打響後,薩師俊帶領中山艦官兵奔赴武漢保家衛國,並奉命將中山艦上的三門大炮拆下,以支援武漢外圍的防空火力。
▲中山艦舊照。
從1938年6月至10月,中山艦一直負責警戒金口至嘉魚、新堤沿江一帶,奮勇抗擊日寇入侵。
1938年10月24日,武漢會戰進入白熱化階段。中山艦在日軍飛機的狂轟濫炸下,舵機和鍋爐完全毀壞,整個軍艦失去控製,幾分鍾內進水達1米多深。隨後,中山艦完全喪失了動力,開始在長江上隨波逐流。
盡管如此,艦長薩師俊仍然堅持在駕駛台上指揮作戰,隨後,日軍飛機又炸中中山艦艦首,薩師俊雙腿被炸斷,血流如注,但他仍然忍住劇痛,堅持指揮官兵開炮轟擊日寇。
官兵們看到艦長薩師俊已身受重傷,就想用舢板帶他上岸醫治,沒想到薩師俊卻說:
“諸人員可離艦就醫,但我身為艦長,職責所在,應與艦共存亡,萬難離此一步。”
當時,中山艦駕駛艙內也已進水,軍艦沉沒在即,副艦長呂叔奮當機立斷,下令強行將雙腿已被炸斷的薩師俊和受傷官兵轉移到舢板。舢板剛剛離艦時,中山艦艦首就高高昂起,有如英雄昂首挺胸般慷慨就義,隨後在嗚咽壯烈中沉入江底。
而剛剛被轉移到舢板上的薩師俊和24名受傷官兵,則被日軍飛機瘋狂掃射,最終全部壯烈犧牲,屍體全部沉入長江,不知所蹤。
就在武漢會戰前,薩師俊曾經對部隊官兵們說,“吾任之所在,生死以之,但願以身殉國!”
這位出身海軍世家的中山艦艦長,最終將生命和熱血,拋灑在了長江之上。
▲薩師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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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艦的毀滅,也標誌著中國海軍第一、第二、第三艦隊在抗戰中的近乎全軍覆沒,此時,民國剩餘的最後海軍、隸屬廣東方麵的第四艦隊,也走上了最後的征途。
就在中山艦被擊沉前三天,1938年10月21日,日軍攻陷廣州,隨後,日軍開始沿珠江水係進犯佛山三水,為了遏阻日軍西進,穩定兩廣地區軍心民心,海軍第四艦隊、同時也是民國海軍最後的精銳也全軍出動,向日軍展開了主動攻擊。
1938年10月29日,在第四艦隊司令黃文田命令下,民國最後的尚有攻擊力的精銳戰艦“執信”“堅如”“仲愷”“仲元”“飛鵬”“湖山”號等6艘軍艦,在少校艦長李錫熙率領下,向西江下遊日軍占領區佛山三水進發,並沿江攻打日軍炮台。
當天下午5時許,李錫熙率領的“執信”艦在摧毀日軍四座沿江炮台後,他所率領的6艘艦隊,在西江馬口崗遭到了日軍13架飛機的輪番攻擊,隨後,“執信”艦被日軍飛機擊中數彈,艦長李錫熙的右腿也被炸斷,危急之中,官兵們想將李錫熙抬下去治療。
沒想到李錫熙卻堅決拒絕,他命人當場抬來一把椅子,並用自己殘存的左腳在椅子上支撐住身體,用盡生命中的最後氣力,繼續堅持坐在指揮台上指揮作戰。
“執信”艦上的少尉副艦長林春炘、輪機長楊信光、槍炮員周昭傑等23人已經犧牲,另外輪機長楊信先等15人也已身負重傷,艦上能投入作戰的官兵隻剩下不到一半人。
此時,右腿已被炸斷,靠著強坐在椅子上硬撐的李錫熙,在血流如注中,也向船員們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駛至敵炮台500碼處,進入敵射擊死角,用我們的艦炮抵近射擊!”
就在這個當口上,日軍兩發炮彈直接命中了“執信”艦鍋爐和輪機艙,“執信”艦艦身幾乎被炸斷,並突然上翹。幾分鍾後,“執信”艦沉沒落入西江,李錫熙也隨之墜江犧牲,年僅38歲。
而與李錫熙一起共同作戰的第四艦隊其他艦艇,也在日軍飛機的狂轟亂炸下或負傷、或沉沒,這也成了民國抗戰史上,中國海軍與日軍海空軍大型對戰的最後絕唱。
▲1940年,國軍在馬口遺址豎碑紀念李錫熙等陣亡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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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西江之戰後,民國海軍的所有家底,已基本全軍覆沒。
抗戰進入到1939年後,鑒於當時中國海軍艦艇已幾近全軍覆沒、無艦可戰的現狀,此後,中國海軍開始在日軍敵後廣泛開展布雷遊擊戰,並將長江流域作為布雷作戰的重中之重。
當時,中國海軍使用的水雷主要有漂雷和定雷兩種:漂雷順水漂流,一遇到目標就會爆炸;定雷也稱為錨雷,設置下放在水中,一碰撞到物體便會爆炸。
對於中國海軍殺傷力巨大的布雷作戰,日軍一位隨軍記者回憶說:
“(中國海軍)在江麵上布下了無數的水雷,南京和漢口之間成了可怕的水雷區……由於水雷太多,好多掃雷艇都觸雷沉沒了。炮艦、運輸船也相繼觸雷,損失慘重。
(一支執行登陸任務的艦船觸雷後)江水升起了巨大的水柱,船被炸成兩截。船上的若月(日軍隨軍記者),同盟通訊社的下津久男以及60多名陸戰隊員全被拋入江中,被江水吞沒了……一旦落水,連屍體都浮不上來。”
在中國海軍水雷隊的威懾下,日軍心驚膽顫,不敢在長江水路上長驅直入,日軍海軍長江艦隊司令甚至通告所屬艦艇:禁止集結行駛;凡行駛蕪湖以上商船須由掃雷艦引導;艦船不得在夜間行駛等,以防止被中國海軍設置的水雷炸傷。
在中國海軍幾乎是全流域布雷作戰的威懾下,1940年長江要鎮湖北宜昌淪陷後,日軍雖然控遏要道,但卻始終無法從水路進入四川進攻重慶。而在第一次長沙會戰期間,日軍為了繞開中國海軍的雷區,不得不用小型舟艇攜帶少量補給分散登陸作戰,由於力量分散,日軍許多部隊都被中國軍隊進行了分割殲滅。
▲抗戰時期中國海軍自製的觸發水雷。
根據民國“海軍要塞炮擊及布雷戰績”記載,1937-1939年間,中國海軍共計擊沉、擊傷日軍艦船148艘;僅1940年一年間,中國海軍就擊沉了218艘日軍中型艦艇、運輸船、商船和汽艇等中小型艦艇。
1942年,海軍總司令陳紹寬在《抗戰六年來的海軍》一文中,高度讚揚了布放水雷殺敵的功績:
“單就長江方麵之蕪湖至湖口,九江至漢口,漢口至嶽陽這三個地區中,已經出擊過93次,布放漂雷1600具。根據各區監視哨報告,經調查屬實者,也已炸沉敵艦艇船156艘,平均10個漂雷,可以換取敵艦一艘。在此156艘中,包括中型艦、運輸艦、商船、汽艇等,其物質損失的價值,至為重大。同時,使敵人水上運輸日趨崩潰之途,可以減輕我反攻時障礙。這種使命的達成,全藉我海軍官兵的用命。”
當初,民眾對於海軍抗戰多有怨言,認為海軍抗戰“不力”。對此,憑借“微薄”家底與日軍幾乎是竭盡全力鬥爭的海軍總司令陳紹寬,引用當年美國總統羅斯福回答民眾質問時的一段話說:
“我現在可以回答那些發問‘海軍到哪裏去了’的人,中華民國的海軍,在其應當在的地方,現在還在那裏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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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讓日軍為之膽戰心寒的布雷戰,也是海軍將士們浴血犧牲的結果。
1941年,隨著中國海軍布雷規模的日益加大,中國海軍共成立了5個布雷大隊,下設10個布雷支隊。當時,為了發揮水雷爆炸最佳效果,中國海軍水雷隊員們必須仔細測量地形、水流,和偵察敵人艦船活動情況。
為此,布雷隊員們在敵占區晝伏夜出,還不斷與反水雷戰的日軍進行作戰,1940年4月6日,海軍布雷隊員陳永生在進入江西湖口敵占區布雷時,不幸被日軍逮捕,在被嚴刑拷打始終不屈後,12天後,1941年4月18日,日軍用鋸子將陳永生活活鋸死殺害。
為了順利布雷,抗戰期間,中國海軍第五布雷大隊隊長林遵,有一次在布雷期間由於找不到渡船,布雷隊員們隻得冒險跳入江中,一邊遊水、一邊用手推著水雷前往江心布放,不料布雷過程中被日軍發現,不少隊員在現場泅渡時,慘遭日軍機槍掃射中彈犧牲。
在前後曆時八年的中國海軍布雷戰役中,海軍部隊共有幾百名官兵或遭日軍殺害,或遭日軍俘虜後被送做苦力。
當時,中國海軍第五布雷大隊的隊員董承良、林炎妹兩人,在一次布雷行動中被捕後,兩人跟其他中國戰俘一起,被日軍押解到日本北海道深山老林,充當開采煤礦、鐵礦的苦役,為此,兩人經常被日軍士兵鞭打腳踢、狼狗撕咬。
後來,董承良、林炎妹兩人拚死逃入日本北海道的茫茫森林,過起了與世隔絕的野人生活。
1945年日本投降後,不知道世事變化的兩人,仍然繼續留在日本北海道的原始森林中逃生過活,更不知道後續發生的國共內戰、新中國建立等眾多世事變遷,一直到1972年中日建交後,經過多方尋跡調查,幾經交涉,他們兩人才由日本被遣送回原籍福建得到安置。
而那時,距離他們被捕,已經整整過去了近三十年的時間,這兩位中華民國最後的海軍戰士,才得以回歸故土,重返祖國。
▲中國海軍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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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春,轄下海軍幾乎全軍覆沒的民國第一艦隊司令陳季良,也走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
由於在1937年江陰保衛戰中被日軍轟炸造成的腰傷複發,加上感染風寒後,在當時抗戰的環境下缺醫少藥,1945年4月14日,病重的陳季良在彌留之際,對身邊的妻子最後留言說:
“我深恨未能將日寇趕出中國……我死後,不要讓我入土,我要看著日本人被打敗。等打敗了日本人,你就往我的棺材裏倒幾杯酒,我也要好好慶賀一番。”
對妻子說完這段後,戎馬生涯、馬革裹屍的陳季良,最終在四川萬縣含恨去世,終年63歲。
陳季良死後,他的妻子遵從他的遺願,特地為他製作了一口水泥棺材,將陳季良將軍的遺骸安置在了重慶一麵山坡之上。
陳季良死後四個月,1945年8月15日,日寇正式宣布投降。
當勝利消息傳來時,重慶全城歡聲震動,但陳季良的妻子沒有走上街頭慶祝,她靜靜來到丈夫的靈柩前,嚎啕痛哭了一場,她在淚雨中告訴丈夫,“我們終於打敗了日本人。”
抗戰勝利後,陳季良被追贈為海軍上將,將軍的遺骸最終被用軍艦送回他的故鄉福州。當運載他靈柩的軍艦抵達福建馬尾港時,家鄉人自發圍聚到了碼頭,用最沉默也最隆重的方式,迎接這位故鄉英雄的到來。
1945年後,陳季良的妻子跟子女移居台灣,改革開放後,陳季良的孫子們還時不時回到福州,前來為祖父陳季良將軍掃墓。
此後,往事如白雲蒼狗,幾經動蕩,人們逐漸忘卻了這群為了祖國的自由與解放,將自己的生命和熱血,揮灑在綠水青山之間的海軍勇士們。
遙想當年,他們以幾乎全軍覆沒的悲壯犧牲,禦敵於山河湖海之間,那些“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的鐵血往事,最終化諸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