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史記丨抗戰期間,多少壯丁未入軍隊死在了半路?zt

來源: 頭發與財富成反比 2019-04-17 19:50:5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664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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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期間,中國軍隊損失嚴重,常年需補充大量兵員。

自1936年起,國民政府實行征兵製與募兵製結合的兵役製度,以“平均、平等、平允”為原則。但由於無法做到全麵的戶籍管理、也無法杜絕保甲長的徇私舞弊,征兵被辦成了一件大惡政。軍法執行總監何成濬說,“抗戰以來,成績最不良者為役政。”

依國民政府官方數據,從1937年~1945年,全國實征壯丁1392萬,其中1201萬被補充到軍隊,僅有191萬在途中逃跑或死亡。①

實際情況,要嚴重得多。

圖:抗戰宣傳標語

雖然沒有關於壯丁逃亡比例的完整統計,但當時的軍政要員們,有著基本一致的估計。

何成濬在1942年說:“接莆永師管區司令汪世鎏函雲:閩省征兵極為困難,已征入營之壯丁,逃亡者幾達總額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緝拿不易雲。” ②

同年,白崇禧估計,“目前各師逃兵數,每月至少三百,多則五百,以此類推,一師一年中便要逃亡三四千名的戰鬥兵。”③

抗戰期間任任第26軍軍長的丁治磐,也在1943年的日記中說,“民國三十一年,全國計征壯丁100萬人,逃者60%,病30%,傷□□表示缺字)10%”;又說:自征兵以來,已征700萬人,連年逃亡達半數。

逃亡率如此之高,自不難理解,何以全麵抗戰的八個年頭裏,征兵工作始終隻能靠“抓”和“綁”來完成。本該胸戴紅花被敲鑼打鼓歡送從軍的壯丁們,隻能如同囚犯一般,被捆綁著雙手,才能順利送入軍營。

蔣介石曾對著征兵幹部,嚴厲批評這種做法:

“據報各部隊將新兵接收後,仍有用繩捆作一串武裝編押,情同囚犯,民眾觸目傷心,積年累月之兵役宣傳,被若輩一繩一棒掃蕩無遺。抗戰及征募之前途,切受重大之打擊,實堪痛恨!茲特重申前令,嗣後如再有上項情事發生,一經查實,該接收部隊長官及接兵人員,均予依法嚴辦,決不姑寬。”⑤

但這種訓斥並不解決問題,因為主因在於製度缺陷。

因為軍閥割據的緣故,國民政府在全麵抗戰前,始終未能建立起義務征兵製度。隻在1936年,曾於中央軍控製的江浙六省範圍內實施過“義務征兵”,訓練完畢者約50萬人,稍後經淞滬、武漢等大型會戰,迅速補充殆盡。至於西南各省,軍閥們為維係其軍事力量的“私有化”屬性,對“義務征兵”製度極為抗拒。這種兵役製度上的先天缺陷,導致國民政府在抗戰期間,嚴重缺乏預備、後備兵員,必須依賴臨時的“壯丁征發”和臨時的“壯丁訓練”。

軍閥割據也阻礙了國民政府建立起完備的戶籍管理製度。作為補救,抗戰期間曾推行過“國民兵身份證”製度。該證詳細記載了每個國民兵(18-45歲男子)的出身特征——包括出生年月日、家屬姓名、籍貫、臉型、手指的箕鬥狀況、臉部有無麻子、有無痣、眼睛大小、鼻梁高低等等。

但這種臨時性手段,隻能救急,不能治本,故而陳誠曾如此無奈感慨:

“果然戶口辦得好,壯丁的年次、數目,均了如指掌,則征召新兵,有如按圖索驥,實在看不出有什麽難處。不過清查戶口,卻不是想做就做的事,姑不論人手、經費、技術等問題急切不易解決,單就時間來講,幾千年做不好的工作,要於倉促之間應手而成,天地間也沒有這樣便宜的事。”⑥

除此之外,陳誠就抗戰征兵隻能靠“抓”和“綁”,有四點深刻反思。陳在回憶錄中寫道:

“照道理講,人民受國家的保護,才能安居樂業,一旦國家遭逢危難,人民為了爭取國家的安全,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因而擁護國家的號召,流汗流血,原是義無反顧的事。不過話雖如此,也要顧及一下幾項事實:一、政府是否充分盡了保護人民的責任?二、政府與人民之間是否有痛癢相關的傳統?三、在大多數人民意識中,是否認為這是為國家為民族而犧牲,犧牲得有無價值?四、各級行政官吏是否公正無私素受人民敬愛?”⑦

對這四個問題,陳誠的回答全部是“否”。

圖:發給壯丁家書的光榮證書

士兵生活水準太差,也是壯丁逃亡率極高的重要原因。

按常理,戰爭時期,士兵的飲食應該優先保障,前方士兵吃得比後方民眾好一些,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中國的情況恰好相反。全麵抗戰爆發前,中央軍一個底層二等兵年收入,曾相當於擁地50畝的半自耕農;全麵抗戰爆發後,脆弱的小農經濟全麵崩潰,前線士兵的飲食,逐步跌至令人發指的地步,遠不如工人,也比不上農民及知識分子。1944年,美國專家曾隨機抽取1200名國軍士兵進行體檢,結果發現營養不良者高達57%。兵役部部長鹿鍾麟曾感慨:“士兵生活太苦,是(使)大家都視入營當兵為進監牢,甚至簡直就等於判死刑。”

道路、交通等硬件設施太差,也是導致壯丁視兵役為畏途的直接因素。

中國紅十字會總會長蔣夢麟,曾如此這般無奈感慨:

“平心而論,兵役辦得這樣糟糕,並非完全由於人事關係。即使主持人認真辦理,好多缺點也沒法補救:交通梗阻,徒步遠行,體力消耗過甚;食物不夠,且不合衛生,易起疾病;飲水含微生物,飲之易致腹瀉;蚊子肆虐,瘧疾為災。凡此種種,苟無近代科學設施,雖有賢者負責,亦無重大改進之可能。

圖:抗戰期間,中國士兵多數營養不良

以上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造成的直接後果是,相當數量被抓的壯丁,沒有能夠進入軍營,而是死在了途中。

1941年7月,蔣夢麟致信蔣介石,就其所見沉痛寫道:

“夢麟此次視察……(沿途)均東來壯丁必經之道。沿途所見落伍壯丁,骨瘦如柴,或臥病道旁奄奄一息,或狀若行屍,躑躅山道,或倒斃路旁,任犬大嚼。……韶關解來壯丁三百,至築(貴陽)隻剩二十七人。江西來一千八百人,至築隻剩一百五十餘人,而此百餘人中(身體)合格者僅及百分之二十。……戰事起後數年中,據紅十字會醫生經驗:四壯丁中一逃、一病、一死,而合格入伍者,隻四分之一。……若以現在之例計之,恐不及10%矣。”⑨

蔣夢麟還看到,“好多壯丁被繩子拴在營裏,為的是怕他們逃跑,簡直沒有絲毫行動的自由,動一動就得挨打了,至於吃的東西,更是少而粗劣,僅是維持活命,不令他們餓死而已。在這種殘酷的待遇下,好多壯丁還沒有到達前線就死亡了。”

蔣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對壯丁的中途死亡率做了一個估計:

以我當時估計,在八年抗戰期內,未入軍隊而死亡的壯丁,其數不下1400萬人。當然,曲江壯丁從700人死剩17個人,隻是一個特殊的例子,不可作為常例。當時我曾將估計的數字向軍事高級長官們詢問意見,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隻會多不會少。’可惜我把估計的方法忘記了。因為那時所根據的各項數字是軍事秘密,我沒有記錄下來。現在事過境遷,為保留史實計,我在這裏寫出來,反正不是官方的公文,隻可作為野史的記載看。”⑩

圖:蔣夢麟

蔣夢麟所提供的這個壯丁死亡數據很驚人,學術界一般對其持保留態度。如卞修躍《抗日戰爭時期中國人口損失問題研究 1937-1945》一書,對於“慘死於武裝押運途中”的壯丁數量,“保守地以(損失壯丁數的)10%估計”。該書同時也承認,蔣夢麟的統計數據不能輕易否定,因為“本書以無更多直接資料以資旁證,未采用蔣氏估計。但蔣以親見親聞所作出的估計,應具相當的可靠性。謹注以備考”。(11)

蔣夢麟所提到的數據——“據紅十字會醫生經驗:四壯丁中一逃、一病、一死,而合格入伍者,隻四分之一”——亦即半數壯丁在途中或病或死,也可以在西南聯大教授陳達的親身觀察中得到印證。

1946年,陳達出版《浪跡十年》一書,其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由廣西柳州運兵入雲南,曾派某軍官押運,此人在昆明市外西北五裏許黃土鋪住宿,該地保長負招待之責,據其自述,一路餓死或病死的兵頗多。押運官到昆明市後,即向負責機關領糧,但減價出售款歸私有。士兵大致吃稀飯,難得一飽。士兵夜間許多人共宿一房,無床無被,少數人能坐,多數人站立。次晨開門,有人依牆而死。過此往楚雄交兵,據估計自廣西柳州至交兵地點,死亡的士兵約占一半。”(12)

陳達寫下這段文字的時間,是1945年1月28日。

圖:陳達《浪跡十年》一書關於壯丁死亡率的記載

國民政府也曾采取過一些措施來緩解壯丁的逃亡。比如變更征兵方式,讓每個軍在固定的管區進行兵員補充,征兵、補充、訓練一體化。這樣做有兩點好處:(1)該地區的壯丁被輸送至同一部隊,同鄉情誼有助於減輕其背井離鄉之感,降低逃亡比率;(2)部隊在管區征兵自用,可減少中間環節的腐敗弊端。

但這類措施成效也很有限,直到抗戰末期,在美軍的幫助下通過改善交通和飲食,壯丁的死亡率才得到切實降低。一如蔣夢麟所感慨的那般:

“後經中美當局之研究,從事有效之措施。其最大的改革,為分區設立若幹小型飛機場,將附近若幹裏內之壯丁,集合於機場,飛往訓練中心。自各村落至機場,沿途設有招呼站、衛生所,供給飲食醫藥。果然,此製度實行後,壯丁在途中死亡者百中不過一二而已。

可惜的是,此時已是抗戰末期,且飛機有限、機場也有限。

(完)

圖:1944年,被征召修築機場的四川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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