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史記丨抗戰期間,李宗仁治下的農民暴動zt

來源: 頭發與財富成反比 2019-02-15 03:14:2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3371 bytes)


2015年出版的《陳誠日記》中,有許多針對李宗仁所執掌的第五戰區的批評之詞。陳誠當時主政湖北,第五戰區長官部也坐落在湖北老河口。雙方因兵役、糧政事務往來頻繁。在陳誠看來,第五戰區的軍紀與民生,實在是壞透了。


1942年第五戰區糧政風波為例。


本年,湖北、安徽、河南等省災荒嚴重。第五戰區軍糧不足,遂向陳誠施壓。913日,白崇禧在軍事委員會作報告,稱第五戰區無隔宿之糧。(糧政局無糧,隻好發票與軍糧局,該局轉發兵站,兵站轉發部隊,部隊隻好向人民要,軍民交困而壞紀律。)軍政部次長錢大鈞,也指責此事是鄂主席陳辭修扣糧所致


107日,蔣介石召見陳誠麵談,囑咐其對於鄂東與五戰區軍糧問題,須親赴老河口與李宗仁相商。


9日,陳向參政會報告湖北的災荒情形,希望中央能有所援助;但糧食部長徐堪表示中央沒有辦法,五戰區軍糧仍須全部由湖北省府負責。


12日,陳再次麵見蔣談五戰區的糧食問題,直言:如顧及民眾死活,即無法滿足糧政當局及五戰區欲望。否則就隻好不顧民眾死活了。


蔣被陳的言語激怒,平複情緒後,無奈指示:對民眾不能姑息


1026日,陳啟程赴老河口。30日,於歇馬河中心小學內,聽取了五戰區兵站總監部直屬第一支部長羅誌傑的報告。陳在日記中記下了報告的大致內容:


一、該部每月由興山所雇之民夫須九百名,每十天換一次,全月須二千七百名,但如不能(如)期調換,亦有服役二十天者。


二、每夫每日給費九角五分,發米二十兩,扣洋一角五分,並扣菜錢三毛,每夫每人僅得五角(查有僅四角者、有完全不發者)。


三、每人服役一次至少須賠累三十元至五十元(查如有違背不當夫者,則行棍責或槍斃)。


四、因服役而死者,今年已達千餘人,沿途雖婦孺均參加耕種,仍多荒蕪也。


報告中提及的壯丁死亡率,無疑是驚人的。故陳誠感歎,此絕非長久之計,希望此次赴鄼有以解決之道


但他其實沒有任何辦法。


113日,陳抵達老河口,與李宗仁會麵。4日,與五戰區長官部開會商討軍糧問題,五戰區之人眾口一辭言係(征糧)方法問題,而非(糧食)有無問題。兵站總監謂:有槍不怕無糧。又有人謂:無糧可收錢,無錢可收地。陳誠聞之駭然。五戰區眾人如此跋扈,陳毫無辦法。


5日,召開鄂北行政會議,李宗仁在會上公開質問:為何1939年之前,軍隊多於今日,未發生糧荒;今日軍隊減少,反而無隔宿之糧?矛頭直指陳誠。陳未作任何辯解,勉勵了一番地方工作人員須重視征糧工作,即草草結束會議。


118日,陳與五戰區各縣長談話,對五戰區的腐敗情況,有了更多的了解:


得悉五戰區軍紀之廢弛,深為可怕,如八分校盜賣軍糧及走私情形、兵站總監之囤積居奇(在竹山私存稻穀一萬六千石)、五十四軍在各縣買田(隨縣一處一千餘畝)、抗不納糧還稅,以及其他搶派民糧與營私舞弊情形,可謂形形色色,無奇不有,尤以河口一處之妓女,竟達五千餘人,更足以證明長官部及各機關人員之行為矣。


陳的老河口之行,沒有為負擔沉重的湖北民眾爭得任何喘息。


194318日,陳在日記中寫道:


王冠吾局長而(由)鄂北回省,報告鄂北征購糧食情形,人民有賣牛賣穀繳軍糧者,並有麥苗草葉者,五戰區此種迫民走絕路,實非抗戰前途之福也。


稍後,蔣調陳誠出任遠征軍司令長官,陳誠希望辭去六戰區長官和湖北省府主席之職,蔣麵有難色,對陳感慨:無論任何人對五戰區(皆)無法對付。意即蔣、陳二人均承認,自己對李宗仁毫無辦法。


19431月,桂係大別山根據地被日軍攻破,安徽省府臨時所在地立煌亦被焚毀。陳誠在日記中憤怒寫道:


五戰區大別山失敗之原因,在幹部個個(班長以上)有錢,班長以上均有臨時家庭,該部前軍長張義純並有隻要敵人來五戰區,無不敗之理之語,今已驗矣——桂係萬惡、萬惡!




圖:1943年,陳誠()與桂係領袖白崇禧合影


以上陳誠對李宗仁五戰區的觀感,並非虛言。桂係幹部的回憶,多有與陳誠一致者。


比如,五戰區長官部調查室調查科長龐盛文(負責情報工作)承認,當時針對百姓供應軍糧問題,陳誠主張先照顧民生,是李宗仁堅決不同意


(陳誠的立場是)一定要先顧民食;如不先顧民食,湖北3000萬百姓將無以聊生。陳意是待百姓有餘糧時再拿來撥充軍糧,李宗仁則認為當前是抗日時期,軍糧重於民食。……當時鄂北一帶糧荒嚴重,糧價大漲,軍隊缺糧就硬找老百姓要,百姓苦不堪言!


龐盛文還講述了兩個五戰區糧政敗壞的具體案例。


其一是他親自參與調查的一起駭人聽聞的活埋士兵事件:


十補訓處駐白家灣的一個營。這個營的軍官把士兵關押在屋子裏,到開飯時還往士兵喝的稀湯裏撒把砂子,使士兵連稀湯也難得喝飽。這個營的士兵一批一批地餓得倒地不起。軍官們就扒個坑,將餓死的士兵一埋了事。軍官們不僅吃了薪餉、空額,而且連士兵的埋葬費也揣進了腰包。


這起活埋事件輿論影響非常惡劣。李宗仁晚年在回憶錄中也有提及,不過,李很巧妙地把責任推給了五戰區第十補充兵訓練處第二團團長何中明,抨擊何中明因係黃埔畢業生而未被重慶軍法總監部判處死刑。


其二是老河口軍糧庫庫長曾曙先盜賣軍糧老馬失蹄:


當時管軍糧的官員不怕打仗,最喜歡打仗,……他們盜賣軍糧,一遇上打仗,就把盜賣的軍糧往戰爭損失上一推,誰也查不出。一九四0年春,日軍發動春季攻勢,老河口軍糧庫的庫長曾曙先(廣西柳州人)聞風將倉庫軍糧銷售一空。誰知日軍……並未向老河口進攻。待到五戰區長官部從穀城石花街遷回老河口時,曾曙先的倉庫裏已無一粒糧食可供軍用,引起輿論界大嘩,群情激憤。李宗仁無法,隻有將曾曙先槍斃以安定人心(有人說槍斃的是個假的)。”(11)


此事,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軍法執行監部督察官張壽齡的回憶也有提及,且據張的披露,曾曙先盜賣軍糧,乃是與李宗仁的警備司令部司令劉劍奇合謀,事發後劉搶先告發曾,得以全身而退。(12)


1944年的天河口民變,則是五戰區民眾對桂軍之擾害與壓榨的一次總爆發。


該年717日,數千民眾(一說數萬)攻擊了桂係設於隨縣天河口鎮的鄂豫邊區遊擊挺進總指揮部,雙方戰鬥六小時,指揮部被搗毀,總指揮何章海被俘虜,其餘官佐被殺甚多。此次民變,可謂抗戰期間國統區影響最大的一次農民暴動。


對此事的緣由,李宗仁與隨縣參議會,雙方的說辭完全不同。


李宗仁給軍委會的報告,將問題推給了當地土匪組織黃學會


事變之起因,係由於原有之黃學會組織尚未根絕,當地股匪遂利用該組織並煽惑當地愚民乘機暴動叛變。


隨縣參議會則指出,民變的起因,是駐軍將民眾逼到沒有了活路:


豫鄂邊區挺進軍總指揮何章海在隨縣天河口、唐縣鎮、高城一帶縱兵向民間派征柴草、夥料、勒扣國幣,每斤五元或八元以上,並宰殺豬羊,割取菜麻,掠奪家具,奸汙婦女,征夫運貨,公然走私。適值天氣亢旱,農民正車水灌田,乃複迫使壯丁逃避,以致禾苗無救,該地人民素有迷信團體,又迫於生計,遂聚眾與該指揮部抗拒。”(13)


湖北省府方麵的說法,與隨縣參議會大致相同。




圖:桂係領袖李宗仁


軍委會軍法總監部執行總監何成浚,8月份接到多份湖北省府官員的電報與信函:


均言隨北民變,係鄂豫邊區遊擊隊郝某(何某)所部,勒索、強奪、奸汙、殘殺過甚,民眾於死中求生,鋌而走險所致,無他種原因。


鄂北今夏百日無雨,又加以蝗蝻傷稼,秋收不及兩成,民眾既久苦駐軍之苛擾,尤迫於征糧之過多,遂致鋌而走險。


何憤然於抗日時竟有此等不若禽獸之軍隊,故特意致電李宗仁請其秉公依法處理(14)


民變發生後,日寇大作宣傳。為挽救惡劣處境,李宗仁竟調集四個師的部隊前往鎮壓。何成浚聞訊,於日記中感慨道:


軍隊不用於作戰,而用於屠殺民眾,各地民眾自無一幸存者。此等事倭寇知之,友邦聞之,真我國家民族莫大之恥辱也。


何擔憂李宗仁為求脫身,會將民變的帽子扣在異黨頭上——“深恐匪軍方麵,見民眾死傷太多,誑報中央,指民眾為受異黨或偽組織運動,冀免減其妄肆屠殺之罪”——故曾請求蔣介石下令將桂軍調開,再派員前往查明肇禍原因


果然,就在何向蔣介石打預防針的同日,李宗仁向軍委會報告稱,民變乃共黨之陰謀。何聞知後,在日記中廢然長歎:其手段之毒辣,果不出吾人所料。”(15)


倒是一度被民眾俘虜、後又得以脫身的何章海,尚且能夠坦然承認:民變係當地民眾在秧苗枯槁、秋收無望的情況下,與宗教組織黃學會相結合的產物。(16)


其實,天河口民變並不是第五戰區唯一的農民暴動。隻不過,其他民變規模較小,沒有產生多少輿論影響力。比如,同年4月,湖北穀城縣農民也曾因不堪壓榨而起事,焚毀了當地三個鄉公所。


194191日,陳誠曾密呈致蔣介石,指責五戰區長官部幕僚及部隊不肖之徒,貪汙成風,保運煙土,包庇賭娼,販賣仇貨,私營鹽糧,利之所在,無所不為。老河口囤積仇貨如山,強迫人民運銷,無不疲於奔命,可謂中肯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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