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下)61~70

回答: 苗疆風情畫薑爺2013-01-05 07:19:04

 

   (苗疆風情畫,下)61~70           

 
    61。第六十一章 未來的安排
 
    62。第六十二章 由北到南
 
    63。第六十三章 幸福,故人
 
    64。第六十四章 煙花易冷
 
    65。第六十五章 人易別
 
    66。第六十六章 請你振作
 
    67。第六十七章 責任
 
    68。第六十八章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69。第六十九章 一封信
 
    70。第七十章 竄起來的線索

 

    第六十一章 未來的安排

 

    我心中奇怪,高寧為什麽會給我留一封信,可是想到他說過,沒有什麽朋友吐露心事,我心中又了然了。但一想到高寧的心事是如何的逆天,我又忍不住心跳加劇,在北京那邊,我爸媽暫住在那裏,如果高寧給我留信,我爸媽看見怎麽辦?

  “是之前就留好了一封信嗎?”我忍不住問到。

  但高寧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望著無限好的夕陽說到:“陳承一,你如果有心葬我,就把我葬在這裏吧,靠近奶奶從小生活的寨子,也算不錯。如果無心藏我,也就讓我死在這裏吧,總之也是生死恩怨消,不葬也沒有關係。”

  我心中有一絲難過,這時還活生生在我麵前的高寧,生命最多也不過剩下十分鍾了,我忍住難過,盡量平靜的說到:“沒有理由不葬你的,放心吧。”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父母早已不在世,我這一死,恐怕也沒人為我掉一滴眼淚,想起來,這半生也真是悲涼。不過,謝謝你,陳承一,死後讓我能得一安生之所。多餘的話不說了,開始吧。”高寧頭也沒回,看著他的側臉,隻是發現掉下了一滴眼淚。

  我顫抖著拿起了金色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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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岩苗寨一行在這一天總算落下了帷幕,去之前還充滿了人煙與恩怨的寨子,此刻已經徹底的變為了一座荒寨。

  而留下的,是高寧在那山坡上孤零零的荒廢,和墳前一座木頭製成的簡易墓碑,上麵是我寫的高寧之墓,就再也沒有多餘的語言。

  這樣的結果,有些淒涼。

  我們都很疲憊,在走出這片大山的時候,都沒有什麽多餘的話,但是任務已經完美的完成,在回去的路上也不是多趕時間。

  師父仿佛是最疲憊的一個,坐上摩托以後,就是不停的小睡,醒來一會兒,也是滿腹心事,不願說話。

  我也沒有多問一些什麽,這一次看著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就罷了,看著那麽多的生命消失,看著繁華變成荒涼,對於心境上就是一個極大的考驗,我無心多問。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我們又再次回到了小鎮,師父終於開口說到:“承一啊,北京你父母恐怕也住不慣,接他們回四川吧。你和我也回四川一些日子吧,我們在竹林小築再住一些日子,找一找那清靜的心境。”

  竹林小築?我的心略微一棟,思緒飄飛,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的日子,那個時候的簡單生活,相依為命,那一棟清幽的竹樓....師父不說還好,一說,我發現經過這一次,我瘋狂的想念著竹林小築。

  回去那裏住一段日子,是再好不過。

  “至於你的家人,就如兩個丫頭,他們如果願意留在北京就留,不願意也可以回到原來的地方。你去辦事兒吧,我會在竹林小築等你。對了,記得把元希丫頭帶上,我說過總是要帶她一段時間的。”師父這樣對我說到。

  我點頭答應,慧大爺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忽然說到:“額就在北京小住一段日子,等慧根兒放了春假,我就帶他來咧。”

  “誰稀罕要你來?”師父眼睛都不抬的說到。

  “額要來,要你稀罕?你管得著額麽?”慧大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看著這熟悉的場麵,我心裏既溫暖又好笑,又怕他們說下去,又是單挑。可這時淩青奶奶也說話了:“四川是個養人的地兒,水氣兒好,我也去小住一段日子吧。如月丫頭跟著我吧,可惜如雪丫頭是不會來了,不來也好...”

  大戰過後,緊繃的神經終究是鬆了下來,淩青奶奶在這個時候說起如雪,我的心又是酸澀又是思念又是難過,幹脆閉口不言,而如月神色也有些黯淡,咬著下唇,忽然對淩青奶奶說到:“奶奶,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寨子陪姐姐。”

  淩青奶奶是何等一個聰明的女子,早已經察覺出了其中暗流的情緒,她忽然說到:“不說不想不問,不代表就是放下。何時,能做到心中感情不變的情況,坦然的說起,勇敢的麵對,心境上才是高了一個境界。也罷,那我就先不去了,我先回月堰吧,我也去見見如雪丫頭。過些日子,或許再來竹林小築。”

  淩青奶奶啊,你說的心境恐怕是你和師父之間的心境吧,我自問現在根本做不到,隻是想起了如雪,我難免有些癡了,我多想再見見她,抱抱她。

  我以為淩青奶奶忽然不去了,師父多少會有一些失落,卻不想師父很淡然,隻是說到:“也好,那你先回月堰吧,我總是在竹林小築的,你到了日子來,也是可以的。”

  我總覺得這句話有些問題,但心中早被以後那回竹林小築住著的溫暖計劃塞滿,到底是沒有多想。

  就這樣,簡單的討論過後,我們一行人在小鎮休養了一天,就各自出發了。

  我和慧大爺一起去北京,淩青奶奶帶著如月回月堰,陳師叔和承心哥回去杭州,至於王師叔找到了留在小鎮的承真,天曉得是打算去哪兒晃蕩。

  相聚總是短暫,離別也是匆匆。

  何況我們的相聚是為了一場戰鬥。何時,這樣的相聚是可以其樂融融的了?

  回到了半年多沒回的北京,我有些腳步匆匆,這裏有太多我牽掛的人了,我家人,沁淮,酥肉,靜宜嫂子,元希,元懿大哥,李師叔,承清哥,小慧根兒....我很想他們。

  慧大爺說是要去接慧根兒放學,給他一個‘驚嚇’,在某條分岔路和我告別了,我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熟悉的四合院,終於是氣喘籲籲的站在了那扇大門前。

  滿心的疲憊,心上的塵土,總是要拿親情的溫暖細流才能洗淨,才能安撫....

  有些顫抖的推開了那扇大門,家的氣息就撲麵而來,這一天正是周末的中午,我兩個姐姐及家人,總是要陪我爸媽吃飯的,一扇大門內關著的,正是這熱鬧而溫暖的場景。

  “舅舅,是舅舅..”第一個看見我的,是我的大侄兒,高興的喊了一聲之後,就朝著我飛撲而來,我一把抱住他,忍不住就抵了抵他的小額頭。

  “嗬嗬嗬嗬...”侄兒笑得很是開心,然後捏著鼻子說到:“舅舅,你胡子紮人,你好臭啊。”

  我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覺得肩膀上一輕,一看卻看見我爸的背影,我一沒留神,他已經幫我拿下了背包,急急忙忙的要往屋裏放了,嘴裏念著:“臭了就去洗澡。還是別了,先吃飯。”

  我覺得好笑又感動,那邊我媽已經過來了,一雙手摸在我的臉上,說到:“讓我看看,我兒子瘦了沒...這胡子趕緊刮了去,看起來比你爸還老了。”

  就是這樣,我要的不過是這些,仿佛整個人一下子就輕鬆而溫暖了起來。這一次,離家又是半年。

  我這個兒子,這個弟弟,留給家人永遠隻有一個字——等!要何時,我才能結束這種浪跡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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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我到了北京,再次和家人團聚了,慧大爺接了慧根兒放學以後,也到了我們家,他說了這段日子與我們同住。

  我沒來得及和爸媽說師父具體的安排,在匆忙的洗漱過後,我還要去見很多人。

  貌似奔波忙碌了一些,但對於我來說,這時幸福的奔波與忙碌。

  我第一個想要去見的,當然是沁淮和酥肉,這下我回來了,他們也算自由了,我想起沁淮在電話裏對我的那番大罵,如果我回來了,不第一個去找他們,估計這倆家夥都不會認我是兄弟了。

  隻是出發之前,我特意問了問爸媽有沒有給我的信,得到的答案卻是莫名其妙,那就是沒有。

  難道高寧騙我?他有什麽理由騙我?

 

    第六十二章 由北到南

 

    和沁淮,酥肉的相聚是一場大醉,我們直接是睡在了一堆空啤酒罐的中間。

  醉後,酥肉對著天花板吼到:“老子終於可以去廣州了,老子這一次要發財,發財...”

  而沁淮在那邊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喊到:“我好想淩如月,淩如月,你在哪兒?”

  我什麽話也喊不出來,隻覺得酒水在自己的整個身體裏氤氳散開,可就是找不到醉的感覺,不能醉倒是有些悲哀了。

  我不敢再喝下去,我怕是越是喝越是要清醒的想著如雪,而在這時,沁淮爬起來,逮著我的衣領吼到:“是爺們兒的話,帶著如雪私奔吧,天大地大還容不下你們倆嗎?傻X!”

  酥肉則吼到:“**的沁淮,你別教唆三娃兒做這事兒,他又不是孤兒,人找不著他,還..還找不著他爸..媽啊?”

  我終於又一仰脖子吞下了一罐子啤酒,把酒罐往地下一放,大吼到:“老子咋喝不醉,老子以後不喝啤酒了。要喝隻喝白酒!喝了白酒,我就去找淩如雪,我找她私奔去。”

  “哈哈哈,傻X...”沁淮笑著罵到。

  “哈哈哈,**的三娃兒,和以前一個樣子。沁淮,我跟你說,他以前拉著我離家..離家出走呢!”

  “為小姑娘離家出走?”

  “哈哈哈,不是,他惹事兒了回去怕挨打,拉著..拉著老子去當紅軍。”

  “哈哈哈...”

  酥肉開始說的我糗事兒,我躺在地上,半醉半醒之間,覺得這樣和他們在一起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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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京的日子過得很快,很安寧,也很充實。

  見很多人,感覺各種忙碌,可是這種屬於普通人才有的忙碌,讓我忽然擁有了,我覺得幸福的都有些昏頭了。

  爸媽要回四川的,姐姐及家人也是不想呆在北京的,大姐說人太多,二姐覺得吃不習慣,還是家鄉好。

  我的家人就是這樣,不求富貴,隻喜歡安寧普通的生活。

  靜宜嫂子很好,和晟哥的兒子也很乖,如今的靜宜嫂子被安排在某所大學當老師,比起以前幾乎被閑置的狀態算是好很多了,看起來她對晟哥的思念仿佛淡了很多,可我知道其實隻是放在了心底。

  元懿大哥的情況在這半年有所改變,這是元希丫頭告訴我的,因為她總若有似無的覺得元懿大哥對她所說的話,好像有了情緒反應。

  我心中很是開心,每天總是要抽出時間,去和元懿大哥說上一番話,當我說到苗寨事件的結局時,我發現元懿大哥的眼睛忽然睜開了,眼中充滿了各種情緒,開心,傷感,渴望....

  那絕對不是一個無意識的人能有的情緒,這個發現讓我很是高興,或者元懿大哥真的可以慢慢的恢複正常的,我有感覺,他已經挺過了最難過的一關。

  酥肉在我離開的前兩天,義無反顧的去了廣州,麵對在火車站為他送行的我和沁淮,他囂張的說到:“這一次,老子不成有錢人,絕對不回來了。”

  他仿佛沒有傷感,隻是在踏上火車的時候,他一把攬過我,對我說到:“承一啊,我好幾年沒回家了。你有多餘的錢給我媽老漢拿點兒,就說是我賺的,跟他們說,我就要發財了,在關鍵時候。哪一天我回去了,肯定是開著一輛桑塔納小轎車回去的,等不了多久了。”

  “好。”我鄭重的答應。

  這時的酥肉眼圈才有一些紅,沁淮怕他哭出來,馬上接口說到:“酥肉,哥兒的錢不急著讓你還啊,是不急著啊。”

  酥肉過去緊緊的勒住沁淮的脖子,裝作‘咬牙切齒’的說到:“不用裝成這個樣子提醒老子,等老子回來後,用錢嚇死你。”

  我們三個在火車站沒心沒肺的笑,隻是酥肉上火車的時候,我看見那小子裝作打嗬欠,使勁兒抹了一把臉。

  我經常去探望李師叔和承清哥,順便把黑岩苗寨的一切都告訴了李師叔,李師叔閉目聽得很是認真,可到聽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

  他隻是說:“我老了,很老了,一個算命的,能活到這歲數不容易了。這段日子,我就會給國家請辭,然後我也去去那竹林小築吧,住上一段日子,養養心,偷偷閑。承清和我一起去吧。”

  怎麽所有人都要湧來竹林小築啊?那個建在深山的小竹樓這時倒真成了香饃饃。

  不過,我很開心!很多人以為我不喜歡熱鬧,而事實上我很喜歡,喜歡在我生活裏的大家能聚在一起。我不喜歡的隻是好不容易接受了一段情意,然後又是分開,又是別離....

  在離開北京的前一天,我特地穿了一身正裝,這麽多年來,我沒有穿過西裝,打過領帶,可這一次,我非得這樣做不可。

  因為我要去參加一個秘密的追悼會,是秘密部門所辦的追悼會。

  說起來,我不算這個部門的正式成員,可是我必須代表師父去,這是師父吩咐的,讓我代替他好好送這些英雄一程。

  而且,那麽多年來,和這個部門的牽扯,我對這個部門已經有了感情,我自己也該去。

  有些事情是不能擺到台麵上去說的,也就注定了有些英雄不能宣傳,可我站在追思的人群中,我卻清楚的知道,已經犧牲的他們是不會在乎這個英雄的名聲的,隨著自己的本心做事而已,名聲隻是浮雲。

  隨著充滿悲哀的悼詞念來,我的思緒也開始不寧靜,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雨夜,我們幾十人冒著大雨和蟲人奮戰的一刻,那是屬於男人的一刻,屬於英雄的一刻,人們不需要記住什麽,天地能記住,因果也已經寫手。

  你們的犧牲很光榮,你們的父母妻子兒女以後也許不會知道具體的事跡,得知的可能是另外一個版本的犧牲故事,英雄事跡。但這不妨礙,他們能挺直腰杆說一聲,我有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爸爸),他是一個英雄。

  這才是男人的最高榮譽。

  在北京的瑣事很多,可是再多也有辦完的一天,在這裏呆了半個多月以後,我們要離開北京了。

  這一次,部門上特別調用了兩輛車子送我們,慧大爺沒有和我們同行,他說了,要等慧根兒放寒假才能來。

  慧根兒這小子在北京上學也算適應,總之完全沒有同學能知道他是一個小和尚,雖然很是奇怪他為什麽老是留光頭。

  麵對我們要離開了,慧根兒不是太願意,不過聽聞寒假可以和我們再相聚,這小子又開心了。

  這一次的離開,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回北京了,說實話我不明白師父為什麽會提出回竹林小築去住上一些日子,我以為他會安排我進部門的。

  可是我永遠也猜測不了師父的心事,就像他這樣的安排讓我對我的未來產生了一絲迷惘,我以後要做什麽?如果可以,按照我的性子,當然願意和師父常住竹林小築,安心修道,隻要能偶爾和家人,朋友聚聚就行了。

  但是,這可能嗎?我自己也不知道。

  由北到南,一路上,冬日的寒氣都在漸漸消退,到了南方的時候,元希在路邊發現了一朵新開的野花,忍不住高興的對我說到:“承一哥,這邊春天的氣息都能摸得到了啊,真好。我爸也快好起來了。”

  這次,我們是帶著有了康複希望的元懿大哥同回四川的,這是師父說的,那邊水土養人,元懿很可能在那邊康複的快一些,而元希也離不開元懿大哥。

  春天是要到了麽?但願吧,這一次每個人的生活都好像好了起來,踏上了正軌。而我仿佛也看見了更好的未來,但願我在這春天裏,永遠不用離去。

 

    第六十三章 幸福,故人

 

    當我處理完瑣事,帶著元希,背著元懿來到竹林小築的時候,師父果真就在那裏。

  我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情緒在心底,生怕我走到竹林小築看不見師父的身影,可當我看見竹樓的長廊上,師父正翹著二郎腿,悠閑的在那裏飲茶的時候,我的內放下了,一股子由衷的喜悅在心底蕩漾開來,我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麽?

  安頓好了元懿,我用山溪水洗了一把臉,元希驚歎於這裏的美景,早就像隻蝴蝶似的,快樂的飛舞出去,東看看,西看看了。

  我笑望著元希的身影,心說當年的我初入竹林小築不也是這樣嗎?這裏太美,承載了太多的回憶,那麽多的歲月流過,竟然也沒有什麽改變,除了院子前的那片地,師父曾種植了一些藥草。

  離開時,贈與了村子裏的人,在這一次回來,我看見竟然長滿了野花,也算是意外的驚喜嗎?

  “還是這裏的水最是甘洌,泡出來的茶也最是回味甘甜不過,要來一杯嗎?”師父忽然說到。

  我坐在師父的身邊,結果師父倒給我的一杯茶,果然同樣的茶葉,也隻有這裏的山泉水才能泡出這樣的味道,讓人懷念。

  “師父,我爸媽說就不住鎮子上了,生意也不用做了,因為養老錢是很夠了。他們上次去北京之前,就把老屋修葺了一番,這次打掃打掃就回村子裏住了。”我對師父說到我爸媽的安排。

  師父稍微有些愣神,過了半晌才說到:“也好,人老了,總是懷舊一些。”

  我抿了一口茶,說到:“師父,別說的你很年輕啊,你也老了吧。”

  “我八十一歲,還沒到一百歲呢,不老不老,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呢。”師父微微一笑,這樣對我說到。

  竹林小築的日子是平靜的,父母也搬回了村子。

  我不擔心父母的養老,那一棟小樓給他們帶來的收入,就能讓他們晚年過的很是富足,加上街上還有一個轉給別人的服裝店,我媽說他們都快成資本主義了,逗得我直樂。

  我會經常下山,到村子裏陪陪爸媽,看他們養花弄草種菜忙得不亦樂乎,就覺得我很幸福。

  我也會去看看老鄉親們,可惜一去多年,村子裏很多人我都不太認識了。

  我按照酥肉的吩咐,去看了他的父母,給了一筆錢,那還是三年多以前我賺的錢加上我父母給我的,在村子裏也不算小數目,我照著酥肉去廣州前給我說的話,給他父母說了一遍。

  酥肉的媽媽卻說到:“那麽多年不著家,哪個要他開小汽車回來了嘛?他就算拉個板板車回來讓我看看他人還好,我也高興啊。”

  可是酥肉他爸爸卻一拍桌子說到:“瓜婆娘,兒子做大事兒,有你這樣的媽啊?盡拖革命的後腿。”

  這樣的場景看得我心中酸酸的,天下父母都一樣,那種牽掛又怕給兒女添亂的感情,是那樣怯怯的,卻是人一生中最珍貴的。

  我,說起來,常年離家,也算一個不孝子吧。

  在村子裏晃蕩,村子裏有了許多我陌生的臉孔,可總也能看見熟悉的臉孔,我遇見了劉春燕。

  時光荏苒,我們再也不是當年的孩童,小時候我總是‘恨’她,欺負她,那麽多年過去了,我才第一次重遇她,忽然覺得小時候的那種回憶也很是珍貴。

  我也想到了那一封封我從來沒有看過的信,想到了她是酥肉多年來一直牽掛的女子。

  酥肉總是把她拿到嘴上說,似假非真的樣子,可是我知道,其實酥肉很認真。

  我主動招呼了劉春燕,之後卻不知道說什麽了,那麽多年後的相遇,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難免尷尬。

  可總不能這樣靜默著,我問她:“這些年還好嗎?聽說你在鄉鎮府工作,很不錯的。”

  “是不錯的,就認真做事兒唄,去年升了主任。”劉春燕的語氣有些拘謹,有些陌生,可我總覺得她有些傷感。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悶了半天,決定幫酥肉打聽一下:“結婚了沒?什麽時候也見見是哪個男娃娃娶了你啊?”

  劉春燕沉默了很久,才說到:“沒,我沒結婚。我以前的對象是部隊上的,89年死在了戰場上,那一年戰爭卻也結束了。是他運氣不好吧,他說過,我大學畢業,工作穩定了,他也就準備轉業,然後結婚的。是我運氣也不好吧。”

  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場戰爭,看著她微紅的眼眶,我有些為她難過,26歲了,在村子裏沒嫁人,是很招閑言碎語的一件事吧,無論她有多麽能幹。

  可是不嫁人,不也是因為沒忘記嗎?

  沉悶了很久,我隻能說一句:“對不起,節哀順變。”

  劉春燕攏了攏頭發,神情已經恢複了淡然,對我說到:“沒什麽好對不起的,陳承一。這麽多年,我不也一個人過來了嗎?工作上也很充實的,什麽時候有合適的,什麽時候差不多可以完全忘記了,我也會把自己嫁了吧。”

  我一下子脫口而出,說到:“其實酥肉不錯的,小時候就很喜歡你。”

  劉春燕忽然就笑了,說到:“小時候的感情哪裏當得真,我小時候討厭你,後來還覺得你不錯呢。可那根本不是什麽喜歡不喜歡的,那時哪懂這個呢?”

  忽然說起這個,我有些尷尬的撓撓頭,然後對劉春燕說到:“酥肉可是認真的,那麽多年,他一直是認真的。”

  “那再說吧,有些事情看緣分的。”劉春燕淡然的對我說到。

  嗬嗬,她對我一個道士講緣分,我忽然就笑了,那麽多年過去,每個人都經曆了自己的生活,發生了一些事,告別了一些人,有了自己的心境和感悟,緣分也就掛在了嘴上。

  那到底是一份淡然,還是一份對生活的無奈呢?我無從得知,修心遠比修身更難,因為心境總是無跡可尋的,隻在乎自己的本心,自己能不能去觸摸到。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在竹林小築,每日練功,和師父相伴,也常常下山,陪陪父母。

  師父也過得很悠閑,他對元希的盡心一如當年對我,偶爾,我也會去教導一下元希。

  這樣的日子很平靜,平靜到我有時都恍惚,我是不是回到了當年,當年我在竹林小築的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元懿的身體在這邊果然是好得快了很多,他依舊不會說話,可是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了,甚至偶爾會表達一些意思,就比如他想起來坐坐,他想走走。

  他的行動很是不便,有時嗚嗚啊啊的喊著,連自己的唾液也不能控製,會流下來,就像個小孩子似的,可是元希總是在有空閑的時候就會推元懿到處晃悠,也喜歡聽元懿嗚嗚啊啊的喊著,耐心的幫自己的父親擦著口水。

  我知道元懿大哥會越來越好,總有一天,他會恢複,他會再問我:“陳承一,我比起你和你師父,如何?”

  是那麽的驕傲,也是那麽的英雄。

  我和師父也開始忙碌了起來,每天去砍些竹子,搭建一些小屋,偶爾我父母也會來幫忙。

  也不知道胡阿姨是什麽時候得知我和師父回來了,在我和師父開始忙碌的時候,他忽然就帶著幾個人上山了,滿臉的激動,然後我們搭建屋子的工程從此就多了幾個幫手。

  日子過的太幸福,就會忘記了時間,也會忘了很多事,我完全忘記了高寧說要留信給我的事兒,也忘記了在南方,冬天總是要離開的早一些,轉眼春天已經到了。

  就在我感懷春風的時候,第一批人到了,我怎麽也想不到是陳師叔和承心哥。

 

    第六十四章 煙花易冷

 

    陳師叔沒說過他回來啊?我有些暈乎乎的,倒是承心哥笑嗬嗬的說:“好在這竹林小築在南方,要在北方,冬天我可就不去了。還是南方好,還沒到春節呢,就已經有春天的氣息了,北方卻還在下雪。”

  陳師叔沒有回應什麽,我和承心哥卻相對著苦笑了一番,其實承心哥這番話是在套陳師叔的話,看看是不是非來這裏不可,如果是,原因又是什麽。

  無奈陳師叔根本當沒有聽見,如果他接了一句,是北方咋了?我也會來。承心哥就會上杆子的去問這件事情了。

  隨著陳師叔的到來,越來越多的人趕往竹林小築,先是慧大爺,慧根兒,接著是淩青奶奶,她是獨自一人來的,然後是王師叔,承清師妹,最後到的是李師叔,還有承清哥....

  我們這一脈的人在這裏莫名其妙的聚齊了,可我心裏越發的不安,總覺得師父該不會隻是叫人來過個春節吧?

  老一輩毫無疑問的占據了竹林小築的主樓,每天關著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們這些小輩經常就會被打發下山,沒有任何理由,不去也得去。

  這種現象除了沒心沒肺的慧根兒,我們這一輩人沒有誰不是滿肚子疑問,滿腹的不安,承心哥又再次老話重提,說起了他的想法,這些年來老一輩總像是在交代什麽一樣。

  他的話顯然引起了我們的共鳴,可是我們卻沒有任何辦法,隻有承真這麽說了一句:“我會把我師父看得死死的,我絕對不會讓他莫名其妙消失的。”

  承真年紀最小,話裏總有那麽一絲幼稚的意味在裏麵,但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就如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一般,我們都很了解各自的師父,我們小一輩的想把話說開,去逼問這條路是不行的。

  可也就在我們小輩疑神疑鬼,越發不安的時候,老一輩的人又不再神神秘秘的聚會了,他們就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開始正常的過日子,也不再趕我們小輩下山了。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不管內心有多麽的不安,可也不能否認這段日子是幸福的,是我有生以來唯一一次屬於帶著熱鬧意味的幸福。

  在這樣的幸福中,春節很快就到了,這一次師父發話說要好好聚聚,於是大家開始為春節忙碌起來。

  竹林小築第一次貼上了喜慶的對聯,第一次掛上了燈籠,我也是第一次準備所謂的年貨,做所謂的年夜飯,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平常的事情,對於我來說卻很新鮮,畢竟從我15歲離家開始,就沒有什麽過年的記憶了,就別提親自準備什麽年貨,做什麽年夜飯了。

  聽說大家要在竹林小築團年,胡叔叔還特別搞來了大量的煙花爆竹,說是一定要熱熱鬧鬧的過一年。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們一大桌子人圍坐在了一起,桌子還是管村委會借的,因為我們這裏沒有那麽大的桌子,我是第一次吃那麽熱鬧的年夜飯,總覺得幸福的有些不真實。

  師父,同門,爸媽,慧大爺,慧根兒,淩青奶奶,胡叔叔...我暗想如果加上酥肉和沁淮,我人生中的這一個春節就完美了。

  這一頓飯熱熱鬧鬧的吃了有好幾個小時,在年夜飯的飯桌上,我喝醉了,師父也有些醉,慧根兒早鬧著要放煙花。

  於是一群人就跟瘋子似的,熱熱鬧鬧的在竹林小築的空地上放起了煙花爆竹。

  胡叔叔弄來的煙花是高級貨色,隨著我們一個個的點燃,大朵大朵的焰火就盛開在了竹林小築的上空,美得讓我覺得整個人都更加醉了幾分。

  “這煙火很漂亮啊。”我不由得喃喃開口說到。

  師父就站在我的旁邊,忽然就接口說了一句:“煙花易冷,人也總是要分別。可是回憶卻是誰也拿不走的,這也就夠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可是師父已經轉身和慧大爺一起‘調戲’淩青奶奶去了,我有些恍惚,難道剛才是我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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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過完以後,人群就慢慢的開始散了。

  最先離去的是慧大爺還有慧根兒,慧大爺說了,慧根兒要開學,得趕著回去,接著大家一個個開始紛紛離去,最後一個離去的是李師叔。

  他說了,他退休了,索性也就多享受一些清閑的日子。

  當李師叔也離去以後,整個竹林小築就剩下了我,師父,元希,還有元懿四個人。

  由於元懿大哥的主觀意識已經逐漸的恢複,剩下的不過是調理和治療,在這一段日子裏,有了陳師叔的幫忙,元懿大哥的情況更加好了,除了還不能完整的說話,整個人已經能稍微自理了。

  麵對這一切,師父很欣慰。

  日子就那麽正常的過了下去,師父什麽也沒提,什麽也沒做,隻是很認真的教導著元希,也依舊教導著我。

  這樣的日子異常的平靜,就恍若回到了小時候竹林小築的日子,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那原本不安的心,繃緊的弦也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因為師父表現的太正常,日子也過得太平和,讓我覺得之前我們的一切疑慮都是杞人憂天。畢竟,老一輩的人們活生生的在這裏,還健康的活著,怎麽可能像給我們交代什麽之後,然後就消失呢?

  這世界就那麽大,他們又怎麽消失?總是會有線索找到的,除非是死亡才能分開我們和師父們的聯係吧!

  這樣想著,我也就安心了。

  一晃眼,日子又過去了兩個月,天氣已經非常的溫暖,再過一段日子,怕就是要進入初夏了吧。

  此時已經是94年,我忽然發現自己就已經27歲了,感慨時光過得是真快啊。

  在這一天,師父忽然對元希說到:“一些淺顯的山字脈法門我已經教給了你,你也算入門了。但是,你要知道修行永遠是在個人,以後有不懂的就多問問你承一哥。另外,這裏有一本我親自寫的東西,是關於山字脈修行的,你回去要好好研讀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四人正在吃飯,我不由得抬起頭來,有些驚奇的望著元希,問到:“你們是要走了嗎?”

  元希也很疑惑,說到:“我休學了一年,這日子還長著呢,怎麽可能要走呢?”

  師父放下筷子說到:“這是我決定的,元懿的修養已經到了一個瓶頸,最好還是去大醫院係統的恢複一下,不要耽誤了。而元希這丫頭的天賦更偏向於其它脈的傳承,而不是山字脈。所以,在山字脈上花的時間不宜過長,更應該沉下心思在其它脈上多學習學習,以後才能確定好方向。畢竟,什麽都學,會造成什麽都不精的情況。而且我們是給元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元懿那一方麵的傳承也是要給元希的。”

  麵對師父的說法,元懿大哥用不完整的句子表示著讚同。

  這些日子,我們也和元懿大哥斷斷續續的交流過,畢竟當年讓元希踏上這條路是我率性做出的選擇,元懿大哥逐漸清醒了,我們總是要聽聽他的說法。

  元懿大哥艱難的給我們表示了,他們這一脈也是山字脈,可是元希在山字脈上的天分不是太好,元懿大哥認為傳承不一定是要自己的家人,他不敢負了祖輩留下的傳承,一直想的是在以後找一個弟子。而自己女兒,與其讓她學成一個半吊子,參與到道士的生活中來,不如讓她普通的過一生。

  可是,命運總是不以人的想法為轉移的,元希終究還是踏上了修行之路,那也就接受吧。而且,元懿大哥也看開了,元希學習的很快樂就夠了,至於成就在什麽地步,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以前是自己太過執著。

  經過這一次的談話以後,元懿大哥倆父女在第三天就離開了,師父特地聯係了專車送他們離開。

  一轉眼,曾經熱鬧過的竹林小築,又隻剩下我和師父了。

  這樣的轉變,總讓我想起師父的那句話,煙花易冷,人總是會分別,再絢爛熱鬧的盛景,總也會回歸於平淡。

 

    第六十五章 人易別

 

    我想安守於這份平淡我也是滿足的罷。

  ——————————記我和師父在竹林小築的日子。

  這是我多年以後寫下的一句話,在那個時候應該是滿足的吧,清粥小菜,日出日落,而安守於山林。心中有許多牽掛的人,但我牽掛著卻不勞心,因為我知道他們在哪裏,知道他們在忙碌於自己的生活,我很滿足。

  那段回憶很是乏善可陳,可絲毫不影響它在我記憶中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生命有時是一個輪回,那個時候我恍然覺得我和師父走了一個輪回,又走到了竹林小築,唯一的收獲是心裏多了幾分牽掛。

  在夜闌人靜的時候,那份牽掛也就會浮現出來,淡淡的澀,滿心的重,這也是心靈的一種不空虛吧?

  在多少個響徹蟲鳴,清月光的夜裏,我會思念如雪,她是否和我一樣,守在窗前,沉澱著一份思念?

  我會想起如月和淩青奶奶,那個寨子裏的炊煙升起時,淩青奶奶是否仍會那樣一臉慈愛的看著如月做菜,如月在旁偷吃?

  慧大爺呢?此刻慧根兒應該安睡,你是不是又在為慧根兒掖一掖被角?

  我的師叔們,師兄,師妹們?你們是否和我一樣,每日清修,安謐而滿足?

  酥肉呢?你小子在奔波了一天之後,此刻應該是鼾聲滿屋吧?

  沁淮呢?你個臭小子在燈紅酒綠的夜裏偶爾清醒的時,會不會忽然想起自己的兩個兄弟,然後吐一口唾沫,說一句;“呸,說來說去還是哥兒我最帥。”

  日的忙碌,夜的思念,時光翻過了一篇又一篇,轉眼又是一個月,初夏已然悄悄的來臨,隻是在這清幽的竹林小築感覺不到那麽悶熱。

  我有好幾次都想問師父,接下來的日子我要做什麽?是加入那個部門,還是融於世間,可又有很多次,我都沉默了,隻因為內心是滿足的,也想一直這麽滿足下去,所以也就不問了。

  這一日的中午,我和師父吃過了午飯。

  我依稀記得那一頓我們清拌了黃瓜,煮了一盆子南瓜綠豆湯,濃濃的四季豆稀飯倒也吃得滿足。

  本來飯後,我和師父應該會坐在小築的長廊前,泡上一壺清茶,說說術法上的心得,講講修行上的難題,順便天南地北的吹一些奇聞異事,可這一日,師父隻是拍著肚子說到:“吃得太飽,下山去溜溜吧。你把那幾條新鮮的活魚拿上,我們順道去看看你爸媽。”

  我點頭應了,和師父一路下山。

  我家本在山腳下,順著直路走,第一個到的也就是我家,可師父到了那裏,卻說:“我看這田間地頭綠油油的喜人,不走大路了,走小路吧。”

  我提著魚,也點頭應了,我知道師父的德行,看見哪家的菜長得好,恰好又是他愛吃的,他依然會去蹭飯,隻是這些年村民們也富了,蹭飯也就蹭飯吧,沒人會真的再叫我師父幹活。

  他們總是覺得這個時常就會消失一下的老頭兒不一般,誰不記得他在鄉場上曾經發藥的事情啊,有傳言中我師父其實是一個老神醫。

  我聽了總是會笑笑,嗯,萎縮的老神醫。

  就這樣,和師父一路走在小路上,雖然是午後,田間地頭卻總也有幹活的人,一路打著招呼,倒也不寂寞,反倒是有一股濃濃的鄉情在裏麵。

  快從小路走到我家時,師父遠遠的看了一眼我家,隨後目光又被田地裏幹活的人吸引住了。

  我一看,在田地裏幹活的正是劉芳兩口子,那一年,我還小,劉芳卻是村子裏最漂亮的姑娘,師父老是跟在別人屁股後頭,挨罵了也笑嘻嘻的。

  如今時光流逝,劉芳早已嫁做人婦,已是孩子的母親,當年我師父那些玩笑話兒,類似於孩子的舉動人家也不放在心上了。

  見到我和師父在小路上,倒是劉芳主動招呼了一句,可是我師父偏就是不走了,望著劉芳問到:“劉芳,我好些年沒回村子了,你想我沒有?”

  原本我是在掏煙,準備給劉芳的丈夫散一支,卻不想師父忽然問出這麽一句話兒來,我驚得差點從小路上摔下去。

  這師父是又‘發作’了?要知道,劉芳的丈夫可不是個什麽大方的人!

  果然,劉芳丈夫的臉立刻就黑了下來,劉芳臉紅著啐了一口,說到:“你都多大年紀了,還開這玩笑,老不害臊!”

  師父卻一本正經的說到:“我啥時候開玩笑了?這些年在外麵,我最想的就是你了。”

  “你個老頭兒你說啥啊?”劉芳的丈夫發作了。

  我也不知道師父犯了什麽病,趕緊去拉師父,可師父掙脫我,就是嬉皮笑臉的說到:“我又沒有幹啥?難道想也不許想啦?有這道理嗎?”

  劉芳丈夫火大了,對一個老頭兒吧,你罵也不是,動手也不是,幹脆拉了劉芳就走。

  而師父竟然又跟在後麵,忽然放開嗓子唱到:“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啊頭....”

  我尷尬的去追師父,不明白師父這是怎麽了,而這歌是電影紅高粱裏的歌兒,根據劇情,總之吧,這歌是以前村裏的小夥子挑逗妹子常常才唱的歌,師父怎麽唱上了。

  劉芳兩口子走得極快,師父也走得極快,我提著魚跟在後麵,一時半會兒追不上,倒也沒辦法阻止師父。

  直到師父唱到:“大道朝天九千..九百...”的時候,劉芳丈夫終於忍不住了,大喊了一聲,然後朝著師父跑了過去,看樣子是要和我師父‘單挑’了。

  師父哈哈大笑,笑得極為暢快,他笑著笑著忽然就轉頭望了我一眼,這一眼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帶著眼淚,仿佛又是我看得不真切,又仿佛隻是笑出來的眼淚。

  這一眼,隻是那麽短短的一瞬間,接著師父轉身就跑上另外一條小道,邊跑邊喊:“三娃兒,別人追我呢,你先去你爸媽家吧。”

  我來不及反應什麽,隻覺得這村子被人攆,是十幾歲的孩子身上才會發生的事兒,怎麽就發生在我師父身上了?

  我想追師父,卻看見劉芳丈夫邊跑邊揀起了一顆石子兒,朝我師父扔去,我隻能祈禱我師父跑快一些。

  這些小道七萬八繞,田間地頭的莊稼又長得極好,蔓藤繞饒,很快師父就跑得沒影兒了,隻看見劉芳丈夫罵罵咧咧的回來,說到老小子,跑那麽快。

  我苦笑了一聲,隻能提著魚先去我父母家等著師父了。

  可惜,那時的我怎麽可能知道,我終究是等不到他了,終究...

  那一日,我在我家喝了一大缸子水,師父還沒有回來。

  那一日,我在院子裏和我爸下棋,到我媽的魚都已經燒好,師父還是沒有回來。

  那一日,我們把晚飯熱了又熱,師父還是沒有回來,像以前那樣吼到:“秀雲呐,快點,有啥好吃的,把酒給我倒上。”

  那一日,我敷衍的吃了一點飯,打著手電匆匆忙忙的回了竹林小築,竹林依舊發出沙沙的聲音,小築依舊清幽的屹立在哪裏,可惜,我沒有看見熟悉的,那一點昏黃的燈光。

  我咽了一口唾沫,我努力讓自己什麽都不要想,帶著愉悅的聲音喊到:“師父,魚你可沒得吃了。”

  沒有人回答我。

  我略微有些不安,大喊到:“師父,師父,你在不在啊?你說你,那麽大年紀了,還調戲什麽婦女?劉芳她男人的石頭打到你沒有?”

  我發誓,我在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任由我怎麽控製,我的心就是忍不住的狂跳,我的聲音開始顫抖,開始生氣,開始腳步加快的爬上竹林小築,中途滑了一下,我大喊著:“師父,你在就說句話,我毛了啊,我生氣了啊。”

  還是沒有人回答我。

  我不喊了,我不叫了,我衝進屋,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我沒看見師父。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再‘啪嗒’一聲倒了下去,望著天花板,整個空蕩的房間都回蕩著我的聲音:“師父,你在哪兒,別玩了。”

 

    第六十六章 請你振作

 

    “起來了,臭小子,躺在這裏像什麽話?”在迷糊中我抬頭,師父,是師父回來了。

  我很是驚喜,幾乎是帶著哭腔問到:“師父,你走哪兒去了?”

  師父沉默著卻不回答,而是轉身說到:“肚子餓了,去找點吃的。”

  “師父,你就在這兒,我去給你弄,你就在這兒。”我慌忙的起身,想要一把抓住師父,卻發現自己抓了一個空,我一下子愣住了,在我眼前的師父一下子煙消雲散了,變成了那個消失不見的紫色小怪物在望著我。

  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又是憤怒又是瘋狂的衝上去,一把逮住了那個小怪物,大吼到:“你把師父還給我,還給我...”

  “還給我...”我就這樣念著,然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空蕩的房間,我依舊是睡在昨夜倒著的那個地方,哪裏有什麽師父,又哪裏有什麽怪物?

  我腦子一片空白,有些麻木的站起身來,卻聽見外麵沙沙的雨聲,怕是沒有幾場春雨了吧?我在屋子裏悶得發瘋,索性走了幾步出來,坐在竹林小築的樓梯前,看著細雨紛紛,忽然覺得這個位置很不錯。

  嗯,我就在這裏等著師父吧。

  我一直不明白我對師父的感情有多深,就如現在我一直沒有掉一滴眼淚,就是覺得呼吸仿佛有些困難,傻傻的坐著,我也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總覺得我應該做點什麽,可是我又放棄不了這裏,因為我要等著師父。

  他對淩青奶奶說過:“我總在竹林小築的。”放屁,你怎麽現在也沒有回來?!

  從早晨坐到天完全的黑下來,嗯,一天過去了,我覺得我是該去睡了,可是一站起來腿麻得要命,一下子就撲到在了長廊上,索性,就在這裏睡吧。

  第二天早上徹底的醒來時,天上又有了陽光,有些晃眼,我記不得我昨夜是醒來了幾次,總之在這一次醒來時,我總是有些恍恍惚惚,一摸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肚子餓,我隻是覺得我很痛苦,需要結束這種痛苦。

  我衝到廚房裏,找到了一個葫蘆,師父總是用它裝酒,看著我的心又開始痛,薑立淳,你怎麽可以拋棄我?你可以像以前在北京時,跟我說你要離去幾年,可以說你大了,別跟著師父了,甚至你可以嫌棄我,但你怎麽能夠拋棄我?

  你怎麽能夠——無聲無息的走掉?

  想到這裏,我一下撥開了葫蘆塞,‘咕咚,咕咚’的開始給自己灌酒,然後就被這辛辣的酒水嗆到,這老頭兒以前是有些好酒的,可是我們師徒的經濟狀況後來也就一般般,這辛辣的大曲酒灌下去,不嗆人才怪。

  可是下一刻我就好受多了,一股子熱騰騰的酒意衝上了腦子,血一熱,心一緊,我倒是能笑出來了,我在空蕩的廚房裏大吼到:“薑立淳,你出來啊,你出來我給你買好酒。”

  但能有什麽人回應我?我冷笑了一聲,索性抱著葫蘆大喝了起來,踉蹌的走到長廊前,再繼續喝,酒水從我的嘴角流下,流到頸窩,流到胸口的衣襟,濡濕了一大片衣服,可我就是流不出眼淚。

  在酒的刺激下,我仿佛有了一些思考能力,總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太懦弱,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該洗洗臉,然後下山去找師父,可是我恨得咬牙切齒,你怎麽可以無聲無息的走掉,你怎麽可以拋棄我?怎麽可以?

  接著,我的記憶開始模糊,我記得我吐了,吐得很難受,然後就隨便躺在了個什麽地反,在模糊中,我看見了很多影子,在深潭那邊,小小的我在練拳,師父在院子裏練拳,一邊喝呼我兩句,在長廊前,師父和我,一壺熱茶,好像又在下棋,在大廳裏,我們在吃飯......

  我不想再看下去,幹脆閉上了眼睛,一陣天旋地轉,倒也讓我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了。

  當我再醒來時,我睡在了床上,身體被擦得幹幹淨淨,就是掩飾不住一身的酒氣,我看見我媽媽淚眼朦朧的坐在我跟前,端著一碗稀飯,我爸爸有些氣惱的望著我。

  “兒子,你醒了?吃點兒?”媽端著碗,有些小心翼翼的說到。

  我推開碗,我沒有胃口。

  “怎麽回事兒,跟媽說說?”那邊爸爸也投來了企盼的目光。

  可是,我沉默。

  我不是想故意氣我爸媽,我不是不想吃東西,我隻是說不出來什麽,我也不餓。

  沉默中,我爸氣憤了,一下子衝過來給了我一巴掌,吼到:“你看看你這樣子?薑師傅帶著你幾十年,就是為了讓你這樣?你不說,我們也知道,薑師傅一定是走了,那天我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可你不想想,薑師傅是什麽人,他總有自己的追尋的,人家對你這幾十年,恩情已經大如海了,你這是幹啥?你這是和誰發脾氣?看老子打不死你。”

  說著,爸爸的巴掌又要落下,我麻木的看著,我媽連忙去拉,一邊拉一邊對我說到:“兒子,媽知道你難受,你就吃點東西,別讓我和你爸那麽難受,你爸把你從外麵背進來,也不容易,你別氣他了。你吃點東西吧,吃完了,媽陪你去找薑師傅,大活人總能找到的。”

  “哎...”我爸的手也垂下了,有些頹然的說到:“三娃兒,薑師傅在爸眼裏就跟神仙一樣的人啊,他們最講究的就是緣分,緣分盡了,也就散了。可是你,你總是要過日子的,知道嗎?薑師傅教你那麽多,收你當徒弟,是要你繼承他的東西,這是他給你的恩情,你得還恩呐。”

  我爸就是這樣忠厚的人,我有些心酸,我很想哭,可我哭不出來,心仍然很痛,我隻是端起碗,一口一口吃下了我媽給我做的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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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我,我爸媽索性在竹林小築住下了,我是真不想我那麽大了,還讓他們操心,可是我就是壓抑不住自己的難過。

  我沒有去找師父,因為我知道找不到,我早就想明白了,他是存心要走,我也終於清楚了,那天他為什麽會那麽看我一眼,那分明就是眼中有淚。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可以讓他不辭而別,或許我這麽大個人了,師父離去,怎麽也談不上拋棄,可是在情感上我真的難以接受,我固執的覺得這樣的不辭而別就是拋棄。

  我拚了命想把原因想清楚,可我就是想不清楚。

  悲傷的事情總是竄連著來的,在我爸媽住下的第三天,承心哥找上了門,和我一樣,胡子拉碴,他開口第一句話就告訴我:“我師父不見了,你別說了,看你那樣子,我就知道你師父也不見了。但李師叔讓我們在竹林小築等。”

  我沒多問什麽,很沉默,承心哥同樣沉默。

  而在那天下午,承真來了,哭哭泣泣的樣子,不用說,是師父不見了,同樣,得到了一句話,在竹林小築等。

  接著,是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我記不清楚了,是沁淮來了,拉著不停掉眼淚的慧根兒,慧根兒一見我,就撲到我懷裏,大哭著說到:“額再也不吃蛋糕了。”

  沁淮有些悲傷的告訴我,在某一天,慧大爺牽著慧根兒來找他,說是慧根兒要吃蛋糕,他沒沁淮那麽有錢,讓沁淮帶著慧根兒去好好吃一頓蛋糕,接下來....

  我知道,慧大爺也用那麽不負責任的方式消失了,我27歲了,可惜慧根兒才13歲。

  最後,是如雪如月來了。

  我從來都不想這麽頹廢的樣子見到如雪,可是就是這樣見到了,如雪什麽都沒說,在無數雙的眼睛下,從背後抱住了我,她說:“別回頭,你當是一個朋友希望你振作起來,給你的鼓勵。我姑奶奶走了,我很難過,但是她跟我們提及了一些東西。她告訴我,恐怕按照你師父的性格,會不辭而別,她說你會很難過的,她讓我來,讓我告訴你振作。”

  這一刻,我沒回頭,可是我的眼淚終於從側臉滑過,原來哭出來的滋味那麽好。

 

    第六十七章 責任

 

    如雪的出現,無疑是讓我在悲傷的漩渦中看見了一縷陽光,照亮了我一直疼痛不已的心。

  當她放開我時,我終於忍不住跪在了地上,任由自己淚水橫流,哭到不能自己,我成長的軌跡都是伴隨著師父的身影,那麽多的相依為命的日子,怎麽能夠輕易抹煞?

  此刻,要命的回憶全部化為了悲傷,變成了淚水,流淌過我的臉頰。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悲傷,是在場所有的悲傷,每個人都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那種悲哀此刻就如在共鳴一般,在竹林小築的上空盤旋,接著再化作每個人的淚水。

  “姐姐,原諒我,就一次。”如月忽然這樣說到,然後不管不顧的從背後抱住了我,我身體一僵,然後看見沁淮有些無奈淒楚的一笑,幾乎是和如雪同時轉身過去。

  “三哥哥,你不要動,你就當是小時候在背著我,我趴在你背上。那個時候我們見麵,薑爺爺,奶奶都在,我們那麽放肆,就去私闖餓鬼墓,因為我們內心都覺得我們有依靠,就是薑爺爺和奶奶,他們在,他們會救我們,會包容我們的調皮,到最後最多教訓我們一頓,也舍不得把我們怎麽樣。”如月靠在我的後背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任由眼淚橫流,聽她慢慢的訴說:“這樣的感情,三哥哥,我和你同樣在經曆,從小到大的依賴,從小到大的天。所以他們怎麽可以讓我們如此依賴,卻又忽然離去?感覺就像被拋棄了一樣。可是,三哥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個時候在餓鬼墓,我們迷路了,遇見了那麽多事情,是你一路帶著我們,直到讓我被胡叔叔救走。從那個時候開始,你也成了我的依賴,沒有奶奶,沒有了薑爺爺,還有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管他們的離開是什麽樣的想法,如果你有心不放棄,就成為所有人的依賴,帶著我們去找到他們吧,哪怕隻見一麵都好。”

  找到他們,哪怕隻見一麵都好?我的心一震,喃喃的問到:“是找的到嗎?”

  這時,承真衝到了我的麵前,說到:“承一哥,你是山字脈的傳人,你是我們的大師兄。我師父從小就說過,我們這一脈如果發生了大事,終究還是要山字脈出麵頂著,能找到的,你帶著我們找到他們吧。”

  承心哥此時也走了過來,取下了眼睛,用他一貫優雅的姿勢抹去了淚水,說到:“承一,你確實是大師兄,他們走了,我們這一脈就是你領著了,我師父也說過,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要怕,自然有山字脈的出來頂住半邊天,我們其餘幾脈隻要大力助你就可以了。”

  我輕輕推開了如月,一把抹掉了淚水,站了起來,說到:“我自問不成熟,因為到現在為止,我還陷在悲傷裏不能自拔,為什麽那麽相信我,就因為我是山字脈嗎?”

  “山字脈,承一,你知道為什麽叫山字脈嗎?搬山而來,山中之人,是什麽,就是仙。師父曾經說過,師祖以山字脈為大不是偏袒著誰,而是山字脈才是修道的根源和正統,才是走上形而上大道的人。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明白了,其實是想山字脈最終觸摸到了更高層的東西,而庇護其它幾脈之人。每個真正得山字脈道統之人,都是命運多仄,卻在背後暗含大運之人,我不知道別的脈是怎麽回事兒,至少我們這一脈就是如此。承一,帶著我們吧,不管用多少歲月,哪怕窮其一生,也再次讓我們見一眼師父,哪怕隻是墓碑。”承心哥這樣對我說到。

  這時,我才真正明白,這個大師兄所蘊含的含義,師父一直不曾對我提及,是為了什麽?難道他是不想我再受到這份束縛?

  可命運裏該有的責任,總是逃避不了,我們此刻都是失去了師父的人,就像一群忽然被拋在曠野迷路的人,不能一直這樣下去,那麽就隻能定一個目標走下去,而我無疑是要帶領著的人,不管我如何悲傷。

  強壓住還在哽咽的喉頭,我盡量平靜的說到:“進去吧,我們也不要老在外麵。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兩件事,第一,是在這裏等著李師叔,他讓我們等著,而不是讓我們去見他,總是有原因的,那我們就等著,等到他,至少可以給我們一個答案。第二,就是如雪說了,淩青奶奶曾經有過一些交待,我們聽聽如雪說說是什麽樣的交代吧。”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在冷靜下來以後,我就清楚我應該做什麽了,人都是被逼出來的,特別是背負上了責任以後。

  就如同母親對孩子的責任,會讓一個天真的女孩子刹那就成長為一個勇敢的女人。

  父親對家庭的責任,會讓一個愛玩的男孩子刹那就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

  在每個人麵對生命賦予的責任時,都是如此,不管你是如何的不願,悲傷,逃避,最終你也隻能扛起它,否則你的人生就會成為一段無意義的虛度歲月,因為你從來沒有承擔過什麽,就這一點,哪怕你是一個再成功的人,一樣也是一個失敗者。

  進了屋,大家在屋裏坐下,但如雪卻一把拉起我,對大家說了一句:“對不起,大家再等一會兒。”

  我糊裏糊塗的被如雪拉到我和師父洗漱的地方,一時鬧不明白如雪要做什麽。

  而如雪不說話,隻是打了一盆清水在我麵前,開始給我擦臉,平靜的說到:“既然是要振作,那就拿個振作的樣子出來,哪怕隻是假象,哪怕隻是能讓心裏好受一絲,也是好的。”

  說話間,她放下了帕子,把放在台子上的剃胡膏抹在了我的臉上,師父離去,我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刮胡子,此時,滿臉的絡腮胡到長不長,胡須拉碴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看著如雪悉心的為我做這一切,我一把拉住了如雪,她輕輕的掙脫了我,說到:“是想問我,姑奶奶離去我不難過是嗎?”

  我點頭默認。

  “我難過,我很難過。我從小就是姑奶奶帶著,在寨子裏,我和姑奶奶相處的日子,比如月還要長。姑奶奶總說我們的命都一樣,她總覺得我苦,對我分外的疼愛。一直以來,姑奶奶是我最大的天。你覺得我難過不難過?”如雪說這話的時候,就和她平常一樣,是分外平靜,淡淡的,淡到就像在敘述別人的事情。

  可她曾經是我最親密的戀人,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她那份平靜往往掩藏著太多太深的感情。所以,我知道她口中所說的難過,或許比不過她心中難過的一半,她表達不來。

  說話間,如雪把刮胡刀遞給了我,慢慢的說到:“可是姑奶奶告訴我,你師父會不辭而別的,你一定會更難過。所以,我想著我就不要難過到崩潰了,過來,撐著你。”

  說完,如雪輕聲對我說了句:“記得,再洗洗,換件幹淨衣服再出來吧。你整齊些,大家心裏也會好受一些,你爸媽看著心裏也放心一些。”

  看著如雪的背影,我的心中又是一絲淒楚,為什麽她就不能是我的妻子?或許很久以前,師父也這樣問過,淩青為什麽不能是我的妻子?

  這就是命運吧,就算如雪不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不會因為她不是,就不給她如同丈夫給妻子的愛,這不是身份能限製的東西,這是我炙熱的感情。

  就如師父離我而去,不知道去了哪裏,可是不會因為他不在我身邊了,我就會覺得他不是我師父,無論他身在哪裏,他也總是我的師父,而我要找到他,也是我自己的感情,我不會違背。

  我按照如雪的請求,終於把自己收拾幹淨了,然後卻發現媽媽在屋後等著我,一見我,她就問到:“三娃兒,那個姑娘就是如雪嗎?怎麽你和如月丫頭也挺好的樣子,把媽都搞糊塗了。”

  我說到:“媽,如月是妹妹。但是我和如雪也分開了,因為很多原因。可我還是喜歡如雪的。媽,師父不在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段自由的歲月,讓我好好做做自己的事情,可以嗎?”

  我媽一下子就聽懂了我的話,有些默然不語,她知道我是在告訴她,可能很久我都不會結婚,不會成家。

  終究,她歎息了一聲,說到:“我和你爸商量商量去,哎,童子命,又是神仙一樣的薑師傅的徒弟,我和你爸從來也沒奢望你能和普通兒子一樣。如雪多好一個姑娘,為什麽要分開呢?”

  媽念叨著走遠了,我無意識的抬頭望著天空,這人生到底要有多少的苦澀,才能讓人的一顆心最終變得堅強而平靜呢?

 

    第六十八章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當我收拾的整整齊齊到了眾人麵前時,我明顯的感覺大家情緒好了一些,有目的的人生總是比無方向的人生來得要堅強和有意義,有著領著總比一個人摸索要來得輕鬆一些。

  就如如雪所說,這表麵上的精神都知道是一個假象,但多少也有振作的作用。

  麵對這樣的我,大家的情緒無疑也好了很多,淩青奶奶到底交代了一些什麽,是由如月給大家說的:“我奶奶說,薑爺爺這一輩的人一輩子一直有一個最大的願望,那個願望也是他們的秘密。這其中太過艱難,太過虛無,也太過危險,所以按照薑爺爺的性格是不會牽扯到下一輩了。而且這個決定也是他早就做好的了。至於我奶奶是一定要陪著薑爺爺的,她告訴我和姐姐,她這一生背負著寨子,也為國家做事,擔當著白苗和漢族合作的紐帶,她累了,老了就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遺憾了。”

  如月的這番話,其實根本就沒有包含任何的線索,但多少讓我們心中好受了一些,看來師父們都選擇這種不負責任的方式離去,隻是不想下一輩再重複他們的路。

  可是,你們可以安排計劃,規劃我們的未來,卻永遠安排不了我們的感情,這麽多年來的感情,已經讓我們注定了總有一天會踏上和你們一樣的路,哪怕是你們一樣,到老了再去追尋,也一定會的。

  想到這裏,我總覺得這是我們這一脈的宿命,有些無奈,有些心痛,更多的還是迷茫,因為我不知道師父他們幹什麽去了,我應該如何去做?

  我下意識的捏了捏眉頭,卻不想慧根兒一下子就委屈的蹲在我麵前哭了,說到:“額師父又是為啥走的咧?”

  我一把拉起慧根兒,不知道如何安慰,13歲,半大的孩子,他承受的也許比我更多。

  倒是如月見這情況,一把拉過了慧根兒,說到:“你師父是和薑爺爺一起的,他們是一輩子的好夥伴,那種情誼已經深入骨髓了。慧根兒,就像你對三哥哥一樣,把他當哥哥,他們是兄弟一樣的感情。我奶奶也跟我說起了你師父,她說如此危險的事情,慧大爺是一定要和薑爺爺一起的,而且慧大爺也有自己的追求,他也要通過一些東西,找尋一些東西。慧根兒,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其實,我不知道慧大爺是怎麽想的,我們的師父失蹤了,我們都還是成年人,可是慧根兒就未成年,難道要慧根兒中途還俗回到家中嗎?他還能適應普通人的世界嗎?慧大爺比我師父還...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可是在之後我知道了慧大爺從來沒有放下過慧根兒,他早就做好了安排。

  這一切,我們是在一個星期以後,承清哥抱著2盒骨灰到了此處,才得以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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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細雨蒙蒙,我們在竹林小築的等待已經是第7天了。

  沒有人不耐煩,更沒有人提過離開,這段日子,是誰也不敢離開誰的,因為這巨大的悲傷沒有人敢獨自承受。

  在這7天裏,我們應該是相互靠在一起取暖,我們談天說地,修行,論道,讀書,都刻意不去說師父的話題,雖然我們都已近決定今後要怎麽去做,可是我們需要一個悲傷的沉澱期。

  特別是如月說了淩青奶奶的話,師父他們做的這件事很危險,我們更是不安,我們誰心底沒有一個希望?希望能活生生的見到師父們,而不是最終得到的死訊。

  所以,我們更需要一個時間讓自己平靜,能平靜的安排未來,處理所有的事情。

  7天,時間不長,但也是一個很好的緩衝期,至少夠時間讓我們把那深入骨髓的悲傷先掩埋在心裏了。雖然還不能掩埋深入到心底,讓表麵波瀾不驚,可也能看似平靜的度日了,偶爾還能笑著開一下玩笑,雖然那個笑容不見得真心。

  這一天早晨,細雨蒙蒙,承心哥一大早就對我說:“承一呐,這應該是最後一場春雨了吧。”

  想起師父走的第二天,就是一場細雨,我心中總是有些排斥這蒙蒙的細雨,總覺得它和悲傷是不可分離的事物,麵對承心哥的話,我沒有接口。

  就是這樣一個上午,承清哥來了,沒有撐傘,就這麽抱著兩個盒子,背著一個背包,一路走到竹林小築。

  我坐在長廊前發呆,是第一個看見承清哥的,見到他如此,趕緊進屋拿了一把傘,迎了上去。

  傘下,承清哥的表情和我們一樣,平靜,但眼中沉著一種抹不去的哀傷,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承一,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把師父和小師姑帶來了。”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李師叔,小師姑?我下意識的問到:“他們在哪兒?”

  可一問出口,我就知道答案了,下一刻熱淚再次掉了下來。我知道師父他們有一個小師妹,在很多年前,師父他們還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李師叔喝小師姑一起被帶來,那不就是....

  李師叔去了嗎?我有些恍惚,承清哥卻把兩個骨灰盒抱得更緊,說到:“先把他們帶進屋吧。”

  我點頭,撐著傘跟在了承清哥的身後。

  悲傷,你難道不肯停止了嗎?望著原本供三清的供桌上,新添的兩個骨灰盒,我的腦中隻有這樣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又一個關心我的人去了。

  在恭敬的擺好兩個骨灰盒以後,在我們都朝著骨灰盒拜了幾拜以後,承清哥的臉上已經掛著兩行清淚,他轉身對咽嗚著的我們說到:“我欠你們一個交代,畢竟我師父也是你們的師叔,所以,這一切也要交代才好。”

  我們安安靜靜的聽著,而承清哥拭去腮邊的淚水才說到:“師父一生命卜二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早就算出自己大限將至。原本他可以和師叔們一起去追尋,完成一生最後的心願。但是他不願意離開小師姑,也就是他們的小師妹,他說了,我若去了那裏,怕是骨灰都不得和她葬在一起,罷了,罷了,你們都有很多事情要和徒弟交代,就讓我當最後一個接手人吧,待我去後,由承清把你們的交代帶到。”

  聽到這裏,我已經明白了,李師叔和小師姑是有一段感情的,在最後,他選擇留在了世間陪伴小師姑,死後能同穴而葬。

  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有這樣的想法,留在世間,但是承清哥不是說了,如果去到那裏,怕是連骨灰也不能葬在一塊兒嗎?

  一下子,我的腦子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抓住了什麽一樣。

  可是,師叔過世的悲傷,卻還是瞬間淹沒了我,我沒辦法去想太多,而承清哥也在繼續訴說:“其實你們比我幸運,幸運在或許你們還能見到活著的師父,我的師叔們。可我也比你幸運,得以親手為師父送終。師父不想生離死別有太多的悲哀,他說死隻是人要麵對的一道坎,也是一個開始,不必太過悲傷,所以也就不要知會那麽多人了,靜靜的離開就好了。他說竹林小築清幽,死後就把他和小師姑葬在這裏就好。”

  說到這裏,承清哥頓了頓,說到:“師父說他一生沒有故鄉,都是隨師祖漂泊,有師祖在的地方就是故鄉。所以,能葬在有我們這一脈存在的地方,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另外...”

  承清哥說到這裏,再次停了一下,才說到:“原本師叔們的計劃是在三年以前,是想和我師父一起的。無奈我師父已經決定留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他們想最後留一段日子聚一下,畢竟因為當年的很多事,他們錯過了幾十年的時光。”

  聚一下,就是指在竹林小築的聚會嗎?還是每個人都還舍不下自己的牽掛,然後借此多留一些時光呢?

  “這一次我來,帶來了很多信,是師叔們各自要交給你們的。另外,還有這個東西,是送到承一在北京的老住宅的,在承一走後一個月,然後就輾轉到了我這裏。”承清哥這樣說到。

  什麽東西,難道是高寧的信?這是我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第六十九章 一封信

 

    在竹林小築外多了兩座淒淒新墳,墳前是燃盡的香火蠟燭,墳的左右各有兩顆新種的常青樹,卻獨獨沒有墓碑。

  這是李師叔的意思,生死恩怨消,這一段的旅程已是結束,就不必立碑還要記著自己是誰,有心的後人可來祭奠一番,如若到了很久以後,忘了也就忘了。

  一個墓碑反倒是一種繁瑣的事兒,沒那必要。

  “師父或許是看透了,覺得一切的本質其實很簡單,生老病死,無論你是誰,總歸是要麵對的。想通了這一切,就恨不得一切至簡。”承清哥把一些東西交給了我們後,這樣說到。

  那是出走的老一輩留下的一些東西,現在由承清哥教給了我們。

  到我手裏的,是師父編撰的四冊書,還有一封信,我撫摸著那四冊書,其實我是見過的,在竹林小築,在北京,師父在空閑下來的時候,總是會寫寫畫畫,問起他,他也說是要把一生所學整理一下。

  這是一項長久的工作,從我跟隨師父起就開始了,或者更早,所以我也就沒有留意。如今看來,師父是早有打算。

  我不太敢看那封信,總怕有什麽承受不住的消息,但我又不能不看,因為這是師父給我最後的留信,可能這一生我都隻能憑借這封信來緬懷師父了,因為師父一生都不照相,連畫像也沒留下一張。

  想到這裏,我有些悲從中來。

  打開信封,師父熟悉的筆跡就印入了我的眼簾,我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師父曾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才是男兒本色,喜歡憋著的,喊著男兒流血不流淚的,讓他們內傷去吧,反倒是不夠灑脫,為麵子做作不已。

  可此時,我卻有些痛恨自己的眼淚,我很想沉澱下來傷痛,盡快堅強起來,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想到這裏,我深吸了一口氣,抹了抹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開始看信。

  承一吾徒:

  見信時,恐怕我們已經師徒分離,願你一切安好,已從悲傷懷念中走出,笑著麵對今後一個人的生活。

  我一直都在考慮一件事情,和你分別時,是要嚴肅的告訴你我要走了,還是就這樣如同平常一樣離去。

  思來想去,我已經決定選擇一種最平常的方式離去,就如當年,你在山上,我隻是下山去采購一些生活所用之物。

  原諒我的選擇,或許是我不夠堅強,不想麵對離別之苦,怕說出來之後,反倒不舍離開——畢竟,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大的牽掛了。

  師父走了,是要去追尋一生都想要去追尋的一件事,那是從師父二十五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不止是我,是我們這一輩的師兄弟都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

  原本我以為終於可以去做時,我會很快樂,很灑脫。但世事終究難料,我對你有難以割舍的師徒之情,可越是這樣,我越是要去做那件事。

  我以為,我的師父也對我們有難以割舍的感情。

  我們要去做什麽事,就不告訴你了,這是我們老一輩商量的結果。曾經,我說過,世間萬事萬物都在輪回,就如生,不管中途走得有多麽精彩,結局也隻是死亡,除非能修心悟道,最終跳出輪回。

  我們老一輩的人不想你們繼續我們的輪回,所以也就隻能這樣阻止,什麽都不告訴你們,讓你們跳出輪回吧。

  末了,這一件事是我窮其一生努力去追尋的事情,可以說一生都在不停的奔波,收集線索,到如今終於有了一些把握。

  你勿掛念我,事情隻是太飄渺,但說危險還算不上。

  可是,我們這一次已經下定決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承一啊,我恐怕是不會回來了,我們相處二十載,分別也不應有什麽遺憾了,但願你能這樣想。

  最後,我把一生所學編輯成了四冊書,你在修行上有什麽不足,可以時常翻閱,我不在你身邊,希望你還是能日日勤奮,走到比我高的境界。

  我們這一脈,希望你們這一些小輩能繼續傳承下去,到了晚年如想收徒,切記品行,緣分缺一不可。若果沒有徒弟之緣,就去龍虎山,道家祖庭,或是聯係部門XXX把書捐獻出去吧,讓他們繼續尋找有緣人,也不算斷了傳承。

  另,希望你能在晚年,歲月沉澱之後,繼續補足這四冊書。相信到那時,你的心境,你的術法應該能精進到比我高的境界,我薑立淳的徒弟不差是不是?

  我一生瀟灑,轉眼就要離開,整理一生心事,除了你是牽掛,倒也無甚遺憾。隻是有一件,看我道家逐年勢微,心中難免遺憾,固有利益者壞我道家之名,卻也不得不承認,其中是有傳承斷代,道家文化遭受劫難的大因。

  沒有一件事情能夠永恒的興盛,總是要走入高低不停的輪回,師父早已看透這個道理,但也難免心痛。

  承一,希望在你有生之年,能夠行得正,做得端,能改變幾人對我道家的看法,就改變幾人。畢竟道家興盛不在你一人身上,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薑立淳的徒弟一定要謹記品行,切記,切記。

  悠悠歲月,一晃二十載,往事曆曆在目,仿佛你還是當年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子,可回過神,卻發現到了不得不分離的時候,你要問我還有什麽交代,那還真的還有一句話,那就是...

  隻須記得你是我老李一脈,然後忘記我,繼續生活。

  薑立淳

  忘記你?繼續生活?師父,那你可曾忘記了師祖?我仔細的疊好信,放入上衣貼身的口袋,這樣想著,渾然不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麵。

  就如師父所說,他要斷掉我們這一輩在某個問題上的輪回。所以,他真的什麽線索也沒有留下,包括最後的信,也什麽都沒交代,更不提及他去做什麽了。

  但是真的沒有線索嗎?我擦幹眼淚,閉上眼睛回想,又想起十幾年前的一個早晨,我從師父的窗口下揀到的幾張紙,上麵隻寫著兩個字——昆侖。

  那個早上之前,是師父第一次給我提及師祖的一些隱秘,包括師祖年紀的謎題,然後師父應該就徹夜無眠,反複寫了一夜的昆侖。

  那絕對是心事的顯露,師父卻並不知道,有一個早晨,他在酣睡之時,我揀到了那麽一張紙,然後把這件事埋在了心底那麽多年,也沒有說過。

  這可能就是解釋不清的命運,讓我始終沒有去問過師父,沒有暴露出這一件事情。

  加上師父信中那一句話,我以為,我的師父也對我們有難以割舍的感情。事情仿佛已經隱隱有了串聯起來的線索,我的師祖,昆侖!

  這幾日,我太過悲傷,在悲傷之中,人是什麽都不願意去想的,本能反應就是先要擺脫這種悲傷,旁觀者或許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覺得應該怎麽怎麽樣,隻有經曆在其中的人才明白,那悲傷的力量席卷而來的時候,人是多麽的渺小,事後不管怎麽堅強,在當時總是要沉淪的。

  感情越深,沉淪的越久。

  如果可以避免,那就真的修成了神仙般的金剛不壞之心吧。

  隱隱理清了一些線索,我的心情也明朗了一些,撫摸過師父留下的四冊書,我想這是師父留給我的責任吧。

  當我到大廳的時候,大家也都已經等在了大廳,每個人眼睛都紅紅的,相信都看了各自師父留下的東西。

  這是我們的約定,在看過信以後,一切商量一下,整理線索,決定以後要怎麽做。

  當我進入大廳以後,沁淮拉著慧根兒朝我走來,遞給我兩頁紙,說到:“慧根兒的信,你必須也看過,這其中有慧大爺對你的一些交待。”

 

    第七十章 竄起來的線索

 

    如果說師父就如我的第二個父親,那麽我對慧大爺的感情也不比我對師父的感情淺多少,慧大爺對我的交代,我是一定要看的。

  接過信,我就看到了慧大爺熟悉的筆跡,如他本人一般,字跡是那麽的狂放不羈,透著瀟灑的意味。

  在信中,慧大爺沒有多少離情別緒,隻是說要陪我師父走到最後,也要證心中的一個道,說是要通過旁敲側擊,去證明,修佛一生,最終絕不是鏡花水月。

  關於這些,慧大爺隻是淺淺的帶過,最多的是對慧根兒的安排,他說要我帶著慧根兒去找覺遠,以後慧根兒在佛道修心上的老師就是覺遠。

  三年後,慧根兒在心境上成熟一些以後,再去找另外一個師父,這個師父是他所在師門的師弟——慧明,教慧根兒一些他來不及教導的法門。

  我第一次知道了慧大爺的師門,原來在一個偏僻的所在,慧大爺也說過,在那座佛寺裏全是清修之人,不存在什麽人間香火。

  最後,慧大爺還交代,慧根兒的一切生活瑣事都要交給我負責,包括成年之前的文化教育,衣食住行,說慧根兒從小就叫我是哥哥,如月是姐姐,不是白叫的。

  嗯,如月也不能跑掉,在我負擔慧根兒有困難時,如月必須幫手。

  他最後說,慧根兒的確是他見過最後慧根兒的家夥,他懷疑是佛家大能轉世,他要把慧根兒打造成超級大和尚,他信中交代的事情,讓我一定要做到,否則,他要死了,就不投胎了,變鬼來纏著我。

  最後,他威脅到,我身前是高僧,如果死後化作怨鬼,道行幾何,哼哼哼....

  我放下信,有些無奈的笑了,這慧大爺的信中充滿了某種歡樂的氣息,但事實上全是對慧根兒的放不下,看他交代,就知在早些年他就一直在謀劃慧根兒的以後了,這不是一封看似輕鬆的信能掩埋的情誼,這個慧大爺,你幹嘛對我哼哼哼...?

  我隨手把信交給了如月,說到:“你也看看吧,也提到了你。”

  如月點頭,接過了信,安靜的看著,大廳中氣氛有些沉默,在如月看信的時候,大家都沒有開口,我摸著慧根兒的圓腦袋,這小子以後就是我的責任了,那我就背負起來吧。

  如月看完了信,遞還給了我,說到:“三哥哥,你以後要努力賺錢了,可別最後讓我一個小女子當主力啊。”說完,如月笑了笑,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這一刻,我感覺很好,這才是我熟悉的如月,喜歡揶揄調侃我的如月,我明白,她也是用另外一種方式讓我振作。

  我也跟著笑了笑,然後把信遞給慧根兒,說到:“圓蛋兒,把信好好收著,一輩子都收著,你師父對你的情誼都寫在裏麵呢,知道嗎?”

  慧根兒懂事的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收好了信。

  接著,我們大家由此打開了話題,開始了交流,一開始的內容都圍繞著各自師父留下的信,但最終的結果都讓大家苦笑。

  就如師父說的那樣,他們是下定決定要斬斷這個輪回,所以誰在信中都沒有透露一絲半點兒的線索,相反,除了我師父以外,包括李師叔在內的幾位師叔,全部留下了自己的編撰的書籍,看來在他們心中,真的萬事已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們和傳承。

  所以,各自留下了傳承,然後瀟灑的走了,也更加證明了他們不會回來。

  “怎麽辦啊,都沒有一絲線索,師父他們做得太絕了,承一哥,我們要怎麽找啊?”對於這個結果,承真最不淡定,撇了撇嘴,有些頹廢的說到。

  可接下來她眼睛一亮,拉著承清哥說到:“承清哥,你是命卜二脈的傳人,不如你開卦一算吧,隻能靠你了。”

  承清苦笑了一聲,說到:“且不說,失蹤之人都是我親近的人,卜算的結果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就說失蹤之人都是功力高深,自身就是修者的人,修者是什麽?是要擺脫天道輪回,命運定數的人,他們功力越是高深,命格就越如霧裏看花看不清楚,且卜算出的結果如同萬千岔路的迷宮,怎麽解釋都能解釋的通,卻怎麽解釋都不能確定方向。所以,我就是一個算命的,算運的,可你們見過那個算命的,會給和尚,道士這一類的修者算命嗎?除非...”

  “除非什麽?”承真眼睛一亮,仿佛逮住了什麽希望一樣的問到。

  “除非我有一天,功力到了師父那個程度,然後祭獻壽命,傷本源動用秘術,或許能得一指引方向之卦。”承清哥這樣說到。

  承真一下子就抓住了承清哥的手臂,說到:“承清哥,那可別了,我們這一脈就剩下我們孤零零的幾個人了,你要活很長呢,按照李師叔的修為功力,原本是還可以活很長很長的...”說到這裏,承真又有些哀傷了。

  在別人看來,李師叔接近90歲的壽命,我師父81歲算是很高壽了,但事實上,我們接觸的長壽之人很多,知道的也不少,還不提有很多隱姓埋名的道家之人,李師叔這個年紀就去世,應該算是在真正道家之人中的早逝了,畢竟他不是忽然遭受劫難去世的,隻是壽元到了。

  承清哥望著承真,有些感動的說到:“師父很滿足了,畢竟和普通人比起來他也不算短命之人了,況且,薑師叔一張平安符,保我師父無病無劫,能安然去世,這是我們這些算命的,最好的結果了,還不滿足嗎?”

  兩人間簡單的對話道盡了同門的情誼,我對承清哥說到:“承清哥,我身陷苗寨時,你不惜動用本源為我卜算,再以後,我能力足夠,一定也會親自為你寫一張平安符。”

  承心哥也說到:“別忘了還有我,堂堂醫字脈傳人,咱們就四個人了,誰都要健健康康的活著,活到老天爺都哭為止,哈哈...”

  “哈哈,就是。另外,承一也不必如此,我能算出你的事,不也因為你個小子功力不高嗎?找到師叔們的事兒,就由你小子帶著了,你還不勤奮一些?”難得嚴肅的承清哥也會調侃我,倒是弄得我臉紅了一下。

  老一輩或許離開了,但是作為年輕一輩的我們,卻因為這件事情牢牢的相互依靠在了一起,我們沒有一起成長,可這一刻,同門的情誼卻深深的刻在了我們每一個的心中。

  我們這一脈,隻剩下我們四個了,在茫茫人海中,是那麽的微不足道。所以,我們不能放開彼此的手。

  在說完這些以後,我覺得該是時候,把我的想法說一說了,於是我說到:“其實師父們的信也不是全無線索,加上我小時候見到的一件事,其實我有一點線索的。”

  我的話顯然引起了每一個人的興奮,但我卻頓了頓,問到如雪和如月:“你們呢?想不想找到淩青奶奶,或者,你們覺得要遵循淩青奶奶的安排,不再追尋這件事情?”

  如月說到:“我對奶奶的感情一點兒也不比你對薑爺爺的少,為什麽不找?她能夠固執的陪著薑爺爺去,我也能固執的要找她,這件事不需要誰來說服誰,安排誰!奶奶的吩咐也不行。”

  如月有些激動。

  如雪淡淡的說到:“如果到了要出發那一天,苗寨有了新的蠱女,已經如我一般能守護寨子了,我去的”頓了一頓,如雪望著我堅定的說到:“我是一定去的。”

  我的目光在此刻和如雪交錯,刹那間我們就讀懂了彼此眼神的意思,輪回嗎?又是一個輪回嗎?

  至於慧根兒,他還小,等他大些了,我會詢問他的意見的,我想,至少也要18歲的時候吧。

  這件事,不是說做就能做的,畢竟厲害如師父他們都花了一生來找線索,我們又要花費多少的時間呢?

  最後是沁淮,他說到:“承一啊,我是普通人,也許我去不了,到時候說不定家裏已經上有老,下有小的了。可是我會無條件的給你們任何幫助,相信我。”

  人心就那麽定下來了,說實話,我也沒打算瞞著沁淮,酥肉我也不會。我其實排斥師父的做法,如果有一天,我也踏上了追尋之路,我會給我身邊的人都交代清楚的。

  “這樣說吧,信中其實都有一個線索指向我們的師祖,然後在我小時候...”我開始慢慢的訴說自己心裏的想法,待到我說完以後,承清哥是第一個有反應的。

  他說到:“你說起昆侖..”

  承清哥還沒說完,承真又說到:“是了,是了,說起昆侖...”

  我驚奇的發現,原來每個人都有一點關於昆侖的回憶,我們開始各自交流意見,最後得到了一個統一的觀點,一說起昆侖,老一輩的人就有些不對勁兒,不然就是說起師祖的年紀或者去向。

  承真在一張紙上寫著,師祖,300多歲?去向?昆侖?

  這就是老一輩最忌諱,對我們最諱莫如深的事情,我一拍桌子大喊到:“對了,我們是有個現成的線索的,承清哥,你帶來的東西,可是一封信?你還沒給我那個?”

  承清哥有些迷茫的拿過他的行李包,掏出一個小盒子來,說到:“你說的可是這個?這是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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