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講故事
外公如果還健在,也一百多歲的高齡了。外公生在山東半島的一個小山村,於家莊。莊裏的莊戶人家都姓於。外公家中一貧如洗,很小的時候就去同村的地主家做工。十一歲開始走街串巷做生意。最開始時收雞蛋, 挨家挨戶買了雞蛋然後挑到100公裏外的煙台去買。每天都要走一個來回。這樣的經曆讓他見識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後來他講給我聽的時候,說都是他親眼所見。盡管很多我都不相信,因為我是黨教育的好孩子。
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冬天的晚上,趴在暖和的火炕上,聽外公講他年少時走南闖北的經曆。昏黃的油燈,燈光明明暗暗,外公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不緊不慢,徐徐道來。。。
一,法術
事情發生在民國時期,具體什麽時候不是很清楚。但是外公說那時候他還小,還沒開始做收雞蛋的買賣。那時候他春夏的時候給本村的地主放牛, 冬天地裏沒活的時候就去同村的於瘸子家做小夥計。所以我算了一下,大概是1900左右。於瘸子在自家開了賭局,外間兩盤大炕上推牌九的,扔骰子買大小的都有。那時候麻將還沒有流行到山東半島, 所以還沒有打麻將的。裏麵的一張通鋪是給抽大煙的人準備的。 也有賭完上半夜,進去小睡一會的。
外公大概八九歲的樣子,每天晚上早早就去於瘸子家, 泡茶,遞水,要是哪個贏錢的得意的漢子要碗餛飩,外公就要生火,拉風箱,下餛飩。遇到手風順的,會賞一,兩個銅子兒。外公就會小心的揣起來,樂半天。
據外公回憶,事情發生在近年關的一個晚上。家裏有兩畝薄地的於麻子高大魁梧,嗓音一向洪亮。他手頭倒是不太緊,可是當天晚上手風特背,一直輸。輸得罵罵咧咧滿嘴噴FEN。看見誰罵誰,埋怨別人擋了他的運氣。 當時已經淩晨四點多了,於麻子罵完了外公等小夥計,矛頭指向了炕裏邊東南角坐著的贏家於半仙。於半仙其人有些神神叨叨。據說有點法術,可是也沒人真的見識過。不過村裏若是誰家孩子有什麽怪病, 老娘們兒還是會去他家討點藥方, 據說還很靈。
於麻子邊數著點數,邊衝著於半仙唧唧歪歪, 結果一算,自己又輸了。 於是便不可收拾,“什麽半仙,活脫該叫你個不仙。可是誰也沒見你有什麽本事,隻能哄哄老娘們罷了。”於半仙往後挪挪,靠著板壁,臉越發躲進燈影裏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也不理會,隻發出一聲極輕的笑聲,似有若無。 這可戳了於瘸子的肺管子一樣,當時就從炕上跳起來,指著於半仙吼起來,“哼什麽, 有本事你讓老子見識見識,要不然就夾緊了!”同桌的一看,趕緊把他摁住坐下來。 卻有人架橋撥火, “半仙,你就讓我們開開眼,難不成以後真叫你於不仙兒?”“就是,就是。”隨聲附和的越來越多起來。
於半仙還是不緊不慢,嗬嗬一笑,說:“法術這東西,也沒什麽,隻是不能人前顯擺。”眾人一聽越發的被吊起了胃口,連著裏屋的牌局也停了,人都圍了過來。於半仙無奈,隻好說,“我可以給大家露一手,隻是各位別往外傳。” 於是叫於瘸子拿張黃表紙和剪刀來。因為近年關,於瘸子家還真有, 遞了一遝黃表紙過去。於半仙拿了一張,隨手對折,然後剪了個舉起雙手的小人兒。外公說好像投降的樣子。然後於半仙轉身掀開炕上的竹席兒,折了跟一紮長的竹篾子,從小人的左手穿過去,繞過脖子,右手穿出來。看起來好像小人挑了個扁擔一樣。
於半仙衝著於瘸子說了聲“不好意思啊。”就轉身用手指戳破了窗戶紙, 把小人遞了出去。接著告訴大家:“誰都別出去啊,要不然出了事情,我不負責。” 然後蹲在炕上,麵衝牆角,雙手抱頭, 嘴裏咕嚕咕嚕的念叨起來。冬季的淩晨四五點鍾,正是最黑的時候。村裏頭黑暗,寂靜,連聲狗叫都沒有。 可是據外公後來說,村頭炸油條的於老忠家,已經起來了,開始炸油條了。等了一袋煙的功夫,屋裏眾人聽見外麵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都能感到地麵的震動。桌麵上油燈裏的油,開始一圈一圈漾起來。外公嚇的差點尿了褲子。眾人也都麵麵相覷, 開始害怕起來。
屋子裏靜極了。 於半仙的念叨聲格外的清晰。眾人耳聽著仿佛巨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院子裏,都摒住氣息,動也不敢動一下。於半仙這時才停止了念叨,說了聲:“來了。” 把手伸到剛捅破的窗戶紙洞邊, 就看見一點竹篾的頭探進來,上頭插著一根油條。 然後,黃表紙小人委了進來,另一邊的竹篾上也插了根金黃的油條, 還都冒著熱氣兒。
屋裏的人都目瞪口呆。於半仙微微一笑,掏出一串錢遞給外公,“去,毛頭,去井邊於老忠家買一斤油條,我請大家吃早飯。順便把這兩根的錢也給付了。。”外公愣愣地接過錢,還有點沒回過神兒。“剩下的給你做跑腿兒費了。” 外公這才高興地往外走,身後又傳來於半仙的聲音:“大家見笑啦,我能用法術馭甲士取物,然而法術不能用於害人,否則。。。” 後麵的句子,已經出門的外公就不得而知了。
我後來一直追問於半仙的故事,外公卻再也沒講。還是媽媽後來告訴我,於半仙對外公很好,可是後來死的極慘。想必如此外公才不願意多談。而我就不得而知了。